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 手机用户可访问:m.bookben.cn 《晋王吕布传》作者:e江月 文案 他武勇盖世,骑马中赤兔,拥美女貂蝉,却命丧白门楼,堪称三国第一悲催; 百世轮回,穿越重生,熊熊大火中,吕布无声咆哮,誓要改变命运; 乱世,如期来临; 吕布骑赤兔马,持方天画戟,豪情万丈,欲与当世枭雄们,一较长短,布武天下……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【已百万字完本,新书《贩卖地球》,敬请关注收藏,谢谢!】 1吕布弑父 夜深,人静,路灯不亮,这段路本就偏僻,此时就更显得yīn森。 “小婵,跑!快跑!” 吕布的大喊声打破寂静,他与九个小混混厮打在一起,百忙之中,还不忘扭头冲着女朋友小婵大声喊叫,哪怕拳头和脚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,他都没有放弃的打算。 虽然他人如其名,跟历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同名同姓者一样,长得人高马大,可要他小宇宙爆发,大发神威,将九个小混混打个哭爹喊娘,还是力有未逮。 不过,他还是死死地缠住这些小混混,头撞,拳捶,脚踢,甚至是牙咬,什么样的招数都使得出来,其实也根本就没有招数,纯是一片胡来。 这个时候,身上的痛还不算什么,心底里的悔恨,才是噬心一般的痛,他悔不该为了贪图美丽的海湾夜景,更不该为了与小婵卿卿我我而忘了时间,以致如今将小婵和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。 扭头之际,他分明看到,小婵窈窕的身影,已经快跑到路灯明亮的路段,心中一松,没注意到为首的小混混面sè突然变得无比狰狞,右手不再是握拳捶过来,而是捅过来。 “噗嗤!” 一声闷响,吕布一下子如遭电击,弓着身子,全身的力气也仿佛在一瞬间,顺着腹部的剧痛而流逝殆尽。 “尼玛的,不就是一个女朋友么,大家伙玩玩又如何,你非得如此拼命,好,老子成全你!” 吕布听到如此咬牙切齿的怒骂声,很惊奇的是,当第二下“噗嗤”声传来时,他竟然没觉得疼痛,反而像是没了感觉。 “小婵,跑!快...跑!” 吕布扭过头,向远处的小婵伸出手,声音微弱,其实已经根本传不了那么远,只是他仍未放弃,尤其当他看到几道身影正迅疾追上去时,心里更是大急。 这个时候,他却在朦朦胧胧间,见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白门楼上,就在他身前,心爱的女人貂蝉,正被人强行拖开,泪眼相对,悲呼声声,生离即是死别,心中如万千利刃切割,无边的悲痛,无比的悔恨,滔天的恨意,即使是天地之广,时光之长,都难以盛下。 这是他一直以来做的一个梦,如今,在濒死之际,梦境却出现在他的眼前,如此真切,仿若是他的目光能穿透时空。 他感觉不到腹部的剧痛,只是心中的痛,却是如此地真切。 远远地jǐng笛声传来,红sè的jǐng灯闪烁,他终于松了一口气,一头扑倒在地,嘴里喃喃着:“不,我一定要改变,我一定能改变!” 喃喃声充斥着吕布的整个心神,就连心痛,都一时忘了个干净。 不知过了多久,既像是闭眼睁眼的瞬间,又像是一眠千年,吕布呻吟一声,悠悠醒转过来。 “我还活着?” 双眼尚未睁开,全身知觉尚未完全恢复,吕布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,就是他竟然还活着。 “这里是医院么,不对啊,...,嗯?血腥味?” 只是短短的瞬间,吕布心里的念头却此起彼伏,知觉刚一恢复,首先感觉到的,是头疼yù裂,同时嗅到浓郁的血腥味。 吕布心下骇然,眼珠不住转动,仿佛是竭力挣扎一般,终于成功地睁开双眼。 映入眼帘的,不是昏暗的路灯和黑麻麻的夜空,不是医院白sè的屋顶,和散发着柔和白光的rì光灯,而是摇曳的橘黄sè烛光,黑黝黝的屋顶,血腥味中,还带着一股竹片的气味。 吕布缓缓抬起上半身,一时如再次遭到天雷击中,目瞪口呆在那里。 就在他脚下数步外,伏着一具尸首,衣饰古朴宽大,鲜血淌流一地,显是已死去多时。靠墙则是整整一面墙的书架,高大简朴,其上堆放着的,全是一堆堆的竹简。 “义父,丁原?!” 吕布头脑虽然混沌一片,可在看到尸首时,却异常肯定地知道,那就是他的义父,姓丁名原字建阳,乃是大汉帝国的执金吾。 “我的妈呀,这是咋回事捏?” 吕布大张着嘴巴,半坐于地,呆愣了片刻,举起右手手掌,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。 可无论他如何拍打,头疼得就像是要炸开一般,还在嗡嗡作响。 就在右手手掌再次自眼前扫过时,吕布终于发现,这双蒲扇般的大手,肯定不是自己的,再低头细看,身上的服侍,下半身,没有哪一处是自己熟悉的。 “轰!” 吕布头脑中轰然一声爆开,足足晕眩了三五分钟,才终于闹明白。 他是吕布,因读书贪玩,勉勉强强读完大学,参军磨砺五年,复员后凭老舅的关系,进了国内一家通讯大公司做售后工程师,谈了个女朋友小婵,周末一起出去欣赏夜景,晚归的路上遇到一群混混。 他是吕布,大汉并州九原人士,自幼父母双亡,执金吾丁原的义子,担任主薄一职,奉大将军何进与虎贲中郎将袁绍所召,与义父一起,率并州儿郎入dìdū洛阳,就在昨夜,好像发生了好多事。 很是费了一番心力,吕布终于想起来,昨夜,他与前将军董卓帐下虎贲中郎将李肃共饮,席间李肃许诺了很多,然后,他记得自己喝得酩酊大醉,正准备歇下,就被义父丁原着人喊去,然后,好像是争执,争斗...? 回想到这里,吕布猛然再次看向伏尸于地的义父丁原,心中终于涌起一股伤悲,同时明白过来,义父丁原,这是,这是被自己给杀了! “苍天啊,大地啊,这是咋回事啊,老子这是穿越了,咋早不穿,晚不穿,偏偏这个时候穿?!” 吕布双眼直愣愣的,完全呆滞在那里。 他记得白门楼上的泪眼相对,悲呼声声,无边的悲痛,无比的悔意,滔天的愤恨,他犹自历历在目。 他犹自记得,他要改变,他能改变。 此刻,改变的机会就在眼前,可嘴里的酒气,连他自己都能闻得出来,头疼得厉害,里面好像正有人拿着刀剑斧凿,不断地刀削剑刺斧砍凿穿,可更要命的是,他此时头脑偏偏清醒得很,在明白自己穿越的同时,更明白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。 他身为执金吾丁原的义子,帐下主薄,如今竟然仗酒弑父,这要是传出去了,可绝对是个大丑闻,名声受损不说,一辈子都会背负骂名,被人在后背指指点点。 他的悲剧,其实也就是从这第一步开始的。 要知道,整个大汉,可是以孝治国的,虽然只是养父子关系,可只要沾上父子关系,就上下尊卑有序,长幼有别,弑父,在哪朝哪代,可都是被人口诛笔伐的罪行。 随后的事,他记得很清楚,虽然骁勇善战,却背负着三姓家奴的恶名,背叛丁原,投靠董卓,虽然为他带来巨大的利益,可也让他名声在外。 随后,他又在司徒王允的诱使下,杀了董卓。 按说这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,可于他吕布而言,却再次背上弑主的恶名,以致在李傕郭汜攻破长安时,他只能带着残兵仓惶逃离,而后惶惶然如丧家之犬,四处寻人收留,最后在徐州安顿下来。 后来,后来还用说,吕布又与收留他的刘备交恶,彼此攻伐,又与袁术、曹cāo等人交恶,以致最后为曹cāo攻破,绑缚白门楼砍头时,无人为他说句情。 吕布回想着这位“吕布”的生平,只觉脑中纷乱如麻。 他想要改变,可如今人已经杀了,木已成舟,惨剧已无可挽回,人生悲剧的第一步,也是关键一步,已经迈出。 窗外风吹得呜呜作响,透过糊着厚厚麻纸窗棂钻进几丝来,都带着一股清冷。 吕布受此一激,全身打了个寒颤,胸前佩戴的玉佩,也传来沁人的清凉,转头四看,立时醒悟过来,所谓天无绝人之路,可不正说的是眼前么,只是时机稍纵即逝,要是有人此时闯进来,可就晚了。 他当即下定决心,左手探出,抓起掉落在身旁地上的长剑,脸上的犹豫只是浮现片刻,终于还是一狠心,往自己的左腿大腿插去。 “嘶~” 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身体,而是这个时代吕布的身体,可剑锋入肉的疼痛,却丝毫不减,痛得吕布仰头倒吸一口凉气,偏偏还不敢大声呼痛。 紧接着,吕布右脚蹬住案桌,原本想着要踢倒如此厚实的案桌会很难,可没想到,他刚刚动念,右脚轻轻一蹬,案桌就哗啦一声,翻倒在地,其上的灯烛灯盏,尽数滚落在地。 不假思索间,吕布右手抓住早就看好的一卷竹简,乘着灯烛光亮还未熄灭,掷向窗棂。 “啪!” 一声大响,窗棂被砸得洞开,冷风呼啸着灌入,几乎是同时,窗外就传来隐隐的呼喝声。 吕布哭丧着脸,再次转头四看,最后紧盯着倾倒的灯烛,已燃起火苗的毡毯,一狠心,右手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后脑勺。 在软软倒地的同时,吕布还来得及泛起最后一个念头: “人死鸟朝天,不死万万年,贼老天,不带这么玩人的。既如此,老子就跟你赌一把!输了,大不了再死一回;赢了,老子就不但要改老子的命,还要改好多好多人的命!”; 2董卓的火热 中平六年(189)八月二十八,dìdū洛阳城内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,犹如一点火星掉落油锅里,将本就乱成一团的洛阳彻底点燃。 新任前将军董卓躺在宽大奢华的床榻上,左右两名美人玉体横陈,蜷缩在他那壮硕的身躯旁边。 室内炭火不再旺热,透过覆着的一层白灰,散发出最后的一点热力。可饶是如此,室内仍旧温暖如chūn,与室外的清冷,貌似处于不同的世界。 “岳父大人,岳父大人!” “嗯?!” 董卓听到门外传来声声焦急的叫唤,一个激灵,醒了过来,呼地在床榻上坐起,低声喝问:“何事?” “岳父大人,小婿有急事禀报!” 董卓虽然仍旧睡眼朦胧,可如此熟悉的声音,他刚才就已经听出来了,正是他的女婿李儒,也是如今他帐下最为倚重的谋士。 “急事?!” 董卓再来一个激灵,一跃而起,跳下床榻,赤着双脚,只是随手裹着一件单薄的睡袍,三步并作两步,拉开房门。 冷风一激,董卓却浑然不在意,敞开的胸膛处,露出大片大片黑密的胸毛,身躯雄壮,灯烛这么由下往上映照,衬得董卓如同暗夜中浮现而出的魔神,威严,而又令人敬畏。 李儒明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踏上台阶,来到董卓身旁,低声道:“禀岳父大人,丁原,死啦。” “什么?!” 董卓大惊,旋即大喜过望,扭头看向李儒,低声喝问:“真是吕布那小子杀了他?” 李儒摇摇头:“奉先左腿中剑,貌似伤得不轻,仍旧昏迷不醒,如若不是发现得早,他就要和丁原一起葬身火海了。” “哦?!” 董卓难掩内心的兴奋,灯烛映照下,双眼闪闪发光,踱开两步,又踱回来,似是在自言自语:“如此说来,杀丁原的另有其人?” “是,小婿也是如此以为。可不管如何,都得抢先将奉先招揽过来,如此一来,洛阳城内,各部兵马虽多,却无人可挡岳父,到得那时,可谓大局已定。” 李肃说的,董卓自然更加清楚。 如今的洛阳城内,兵马是不少,东郡太守乔瑁率五百新兵,大将军掾王匡率西园残部千人,都尉鲍信招募的泰山健儿千人,都尉毋丘毅招募的丹阳健儿千人,另外,还有掌握在袁绍袁术兄弟手中的禁军,以及典军校尉曹cāo和右军校尉夏牟所部。 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兵马,董卓没有一个瞧得上眼,真正能与他有一战之力的,只有执金吾丁原所率并州锐卒。 “好,子严(PS:李肃字子严)何在,他与奉先有同乡之谊,由他去劝说,最为适宜。” “岳父大人放心,小婿已擅自做主,让子严连夜赶了过去,答应给奉先的东西,一样不会落下。” 董卓一听,大为高兴,连连点头:“好,好,有子严赶过去,老夫大为放心。此事办得好。嗯,天sè一亮,老夫还是亲自跑一趟,丁建阳乃当今名士,又是朝廷重臣,他这一去,老夫怎么着,也该当送他一程才是啊。” 董卓这话说得声情并茂,不知情者听到了,铁定会以为他和丁原乃是多年至交,丝毫不会想到,就在前两天,丁原刚刚率军与他大战过一场。 有悍勇无比的吕布统帅并州jīng骑,董卓一向引以为傲的凉州jīng骑,竟然也不能占得上风。 “岳父大人说得是,小婿这就去准备一应物事。” “嗯!去吧!” 董卓答应一声,转身回屋,关上房门,兴奋得来回踱步,没有丝毫睡意。 所有人都知道,执金吾丁原麾下兵马,统兵大将一直是其帐下主薄吕布。丁原原本一直与袁绍交好,如今他一死,如能抢在袁家反应过来之前,将吕布招揽过来,那时无论是北军五校,还是禁军,都将没那个胆量与骁勇的凉、并jīng骑对抗。 到得那时,洛阳,将由我董某人说了算。 董卓想到这里,胸中一股火热涌起,豪迈顿生,就连胯下雄枪,此刻又已雄赳赳气昂昂。眼角瞥见床榻上的玉体横陈,董卓三两步跨上床榻,如同饿虎扑食一般,在嗯嘤的惊呼声中,双手把起美人**,立马挺枪,低喝一声,勇往直前,直捣花蕊。 天sè刚刚麻麻亮,吕布再次醒转过来,睁开眼时,他就知道,这一把他赌对了,面上虽然不露分毫,心里,却有着无比的激情与豪迈。 他想到的,是他后世的喃喃自语,击晕自己前的誓言,他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,改变很多很多人的命运。 可转念间,小婵那清秀脱俗的面容,窈窕温软的娇躯,又一一浮现出来,她,还好吗?隔着时空天堑,她,还在念着自己吗? 强行将这些念头逐出脑外,毫无意外地,他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,左腿上的剑伤虽然仍旧痛得很,可伤口处传来的清凉告诉他,伤处已经敷上药。 这么躺了不知多久,原本头痛yù裂,此刻竟然好了许多,只是仍旧在隐隐作痛。 “嗯,义父呢?可安好?” 吕布转头,朝侍立在床榻旁的婢女问道。 婢女身穿一身素白衰服,无需她答话,吕布就霍地坐起身来,连声惊问:“怎么,义父,他,他,他怎么了?!” 在床榻前侍立的,还有吕布的原配严氏,此刻听到吕布如此失声惊问,严氏泪珠不住滴落,盈盈跪倒在吕布床榻前,泣不成声:“义父,义父,已...” 严氏一句话没说完,头就这么一歪,身子一软,就往地上倒去。 “夫人!” 骇得侍立的婢女失声惊呼,忙一窝蜂地涌上前去,手忙脚乱地叫唤着,忙乱着。 “义父!” 吕布直愣愣地呆望虚空片刻,而后一声悲呼,噗嗤一声,喷出一口鲜血,往后便倒,咚地一声,再次晕倒在床榻上。 他这倒不是完全做戏,头先他劈自己后脑勺的一巴掌,许是拍得狠了点,此刻头都有些晕晕的,至于喷出的鲜血,当然不是受了什么内伤,而是他狠心咬破自己的一侧口腔黏膜,流出的鲜血而已。 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大难关,就是如何将他与义父丁原之死撇开关系,虽然在吕布心底里,隐隐有个念头对此很是不以为然,可吕布却知道,这可是件关系到今后的生死存亡的大事,丝毫马虎不得。 不然,这弑父的恶名一旦背上肩了,可就再也挥之不去了,到得那时,无论吕布如何自认骁勇无敌,也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。 与此相比,这个时候受点皮肉苦头,又算得了什么。; 3委高顺以重任 吕布再次醒转时,天sè早已大亮。 他被穿上生麻布斩衰孝服,由亲卫搀扶,还未进到灵堂,就听到里面哭声震天,当即热泪滚滚,拖着脚步,痛哭起来。 哭声甚是洪亮,有些像是哀嚎,闻者无不心酸流涕。 在灵堂足足哀哭半个多时辰,直至嗓子哭哑,再也支持不住,身形摇摇yù坠时,才在一众亲卫的强制扶持下,回到内堂,被灌下一碗参汤,这才缓过神来。 草草吃点喝点,填饱肚子,他就着人将并州军诸将唤来。 并州军统帅丁原被人刺杀,发生这么大的事,他如若再不出来主持局面,只怕用不了几天,并州军就会在有心人的唆使下,轰然崩散,到得那时,他可就真的要yù哭无泪了。 因而悲伤是必须的,哭灵是必须的,但该干的活儿,还是一样都不能拉下,还得干得更细致,更尽心才是。 该怎么做,吕布已经有了大致的腹稿,说来也怪,有这么一番离奇的经历后,他整个人不但尽获后世今生两个吕布的所有记忆,就连脑袋瓜子,好像也比以前要灵光许多。 不多时,并州诸将鱼贯而入,按军职高低就座。 左首首位坐着的,是军司马郝萌,年过三旬,一直与吕布私交甚洽。其下则分别是帐下斥候营军侯曹xìng,以及魏续、宋宪和侯成。 右首首位是兵曹从事张辽,刚刚成年,字文远,他目前严格说来并非执金吾丁原属下,而是属于并州牧辖下,只是如今丁原的并州牧一职尚未完成交接,并且也是奉时任并州牧的丁原之令在并州募兵千人,赶来洛阳会合,因而也一直在丁原帐下听宣。 在他下首,坐着的是一位普通大汉,扔在人堆里,立刻就会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眼,毫不起眼,可他的大名,吕布却最为看重,正是一直忠心耿耿的假军侯高顺。 “这些,就是我吕某人的班底了!武勇是足够了,缺的是谋士,头疼啊!” 吕布瞪着通红红肿的双眼,逐一打量众人,在心底里对自己如此这般说道。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,心底深处就又冒出一个念头,对他如此想法甚是不以为然。 不用说,这当然就是此世吕布的心里想法,在“他”看来,有武勇绝伦的“他”在,还需要那些劳什子的谋士做什么,那帮家伙,除了会乱嚼舌根之外,还能做什么呢。 “诸位...” 话一出口,吕布就见到诸将面露讶异,豁然醒悟过来,当即心底下冷汗直冒。 他原本是想先讲讲当前并州军的情势,然后再与众人商量如何应对,如今醒悟过来,情知这样做,可不是他吕布的风格。 当即双目一冷,环顾四扫,沉声道:“义父遇刺,不幸辞世,布纵使上刀山下火海,也要揪出背后指使之人,为义父报仇!” 话,说得声sè俱厉,而又大义凛然,众人不察吕布此话中的机锋,个个大点其头,浑然不知他已悄然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来,而将毒誓的源头对准幕后主使人——董卓。 众人也觉如此行事,方显吕布强横本sè,区区几个刺客算得了什么,幕后指使者,才是罪魁祸首。 “郝萌听令!” 沉默片刻,吕布突然嘶哑着声音,高声令道。 “属下在!” 郝萌二话不说,当即出列,单膝跪于堂中,拱手听令。 “令你率魏续、宋宪、侯成三人,率亲卫三百,护卫府邸,处理义父丧葬一应事宜。” 郝萌心里微微有些失望,又有些恐慌,刚刚有些迟疑,迎头见到吕布瞪着通红红肿的双眼看过来,当即心头一寒,高声应诺。 失望,是他以为吕布会将整个并州军的统帅权尽数委任给他,哪怕是暂时的,也说明他在并州军中的分量;恐慌,则是他以为吕布此举,是在借机削他的权,夺他的兵卒部属,只是他转念间想到,这种可能xìng应该微乎其微,再加上吕布的眼神委实有些吓人,骇得他下意识地就赶紧应诺,同时心底里暗自抹了把汗。 “高顺听令!” 高顺可就比郝萌要干净利落得多,不光是应答响亮,就连起身到曲膝半跪,都干脆得很,气势一下子就将他压过一头。 就连吕布,看在眼里,心里都暗自点头:“好,果然不愧是高顺。” “令你暂时统帅并州兵马,由曹xìng、张辽辅佐。” 说完这句,吕布盯着高顺,以及在他身后半跪下来的曹xìng和张辽,沉声问道:“当今之势,你等可知该怎么做?” 众人一愣,各自在心里揣摩吕布这句话的意思。 郝萌也不例外,尽管这不关他的事,可心里却在想着,该当如何回答,只消片刻,他就有了自己的答案,那就是尽起大军,搜捕刺客,以为统帅丁原报仇雪恨。 其实他不知道,跟他有相似答案的,还有他身后的魏续、宋宪和侯成,还有高顺身后的曹xìng。 “整饬兵马,严阵以待!” 他刚刚听到高顺的回答,不由在心底里嗤笑一声,可当他见到吕布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,不由心中大为惊奇,微微转头看过去,眼角余光瞥见高顺身后的张辽那小子,竟然也在那里微微点头,显然是与高顺的想法一致。 还没回味过来,吕布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嗯,缉捕刺客一事,当然不能放松,可如今洛阳情势复杂,整饬兵马,严阵以待,以防有人乘机再下毒手,才是重中之重。待此事一过,各部兵马,各归各部,但在此期间,有不遵令者,斩!” 有吕布这话,郝萌彻底放下心来,而吕布最后一句,更令他心头一凛,知道说的,就是他和魏续三人,毕竟论资历,论军职,他们四个都比高顺只高不低。 待诸将轰然应诺,鱼贯离去,吕布一个人端坐在案桌后,陷入沉思。 他相信,以他在并州军中的积威,即使不这么大费周折,玩一把自残和嫁祸给莫须有的刺客,而是手提丁原的首级,纵身高呼,投奔董卓,今rì在场的并州诸将,以及骁勇兵卒,也多半会追随他而去。 可这事这么干,无异于将扛着的道义大旗给丢了,还毫不留情地践踏而过,粗看没什么,别人暗地里本质上也都是这么干的,可世事就是这么他娘nǎinǎi的cāo蛋,白门楼上的惨剧,可不就是由这么丢弃道义的第一步开始的么。 所以,既然有这么一个补天改命的机会,吕布就非常明白,不能再这么干了,扛着道义大旗,虽然累,还有些碍事,可说什么,都得扛着。 况且,他如今在这里按兵不动,待价而沽,该着急的,其实是前将军董卓那老小子,而不是他吕布。 “哼!董卓你个老小子,于私于公,老子都要你好看!” 吕布端坐在案桌后,眼前闪现着白门楼上生离死别的凄惨场景,把古往今来所有的仇恨都一股脑儿地拉到始作俑者董卓身上,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自盘算。 首先,当然是要借此良机,让董卓去当那个冤大头,从他那里榨取最大的好处出来。 然后,当然是要明面上奉他为主,暗地里,偷偷地拆他的后台,为在他死后继续捞取好处奠定基础。 想到这里,一个人名掠过心头,吕布暗自下定决心:嗯,一定要抢先把他给弄过来... “报!虎贲中郎将李肃来见!” 门外传来亲卫的禀报,吕布从沉思中醒转过来,眼珠一转,当即有了主意。 4虎贲中郎将李肃 虎贲中郎将李肃,吕布早就不陌生。 先前在五原郡与鲜卑人打打杀杀时,他就认识李肃,后来,李肃在并州呆不下去,听说河东太守董卓招揽贤才,干脆就一屁股跑了过去,如今跟在董卓身边,入dìdū洛阳护驾有功,捞了个虎贲中郎将当当。 吕布刚随丁原率军入洛阳,李肃就找上门来叙旧,叙来叙去,他就成了董卓和吕布眉来眼去的中间人,要不是发生了昨夜那件事,今天就该当是他领着吕布,提着丁原的首级,拜入董卓帐下的大好rì子。 可打心底里,吕布对这位虎贲中郎将并不怎么看得起,反而还带着一股鄙夷,究其原因,就是这位虽然也是并州儿郎,身材高大,武勇也过得去,可特么带着一股子猥琐的气息,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肚子了的弯弯肠子比较多,还是因为他的面容五官挤成一团的缘故。 吕布看着进门来的李肃,做出起身相迎的姿势,嘶声喊了句:“子严兄...” 李肃很是机灵,几步跨过来,一把扶住吕布的肩膀,按他重新坐好,脸上带着哀容,好像是生怕吕布看不到他双颊上的泪痕一般,举袖拭泪,悲声劝慰道:“贤弟身上有伤,但请安坐,愚兄祭拜过叔父,心忧贤弟悲伤过度,特意前来拜见。唉,人死不能复生,贤弟还请节哀顺变,至于刺客,贤弟但请放心,愚兄已下严令,令虎贲儿郎四处缉捕。” 吕布哽咽着拱手谢道:“子严兄大恩,弟没齿难忘,请受弟一拜...” 双方这么你来我往,把客套场面做足,闹腾好大一会儿,这才重新分宾主坐定,谈起正事来。 也多亏了如今丁原不在,而方才打听来的消息,李肃知道吕布仍旧牢牢掌控着并州大军,所以说起正事来,也就没有此前那般的谨慎和担心。 他说的,与昨夜说的那番话,没有太大区别,只要吕布投入前将军董卓帐下,昨夜答应的那些好处,一个都不会少。 高官厚禄,千金馈赠,吕布虽然也看重,可与赤兔马比起来,的确是吸引力不太够。这些条件,吕布昨夜就已经扭扭捏捏地差不多答应下来,可一夜过去了,洛阳没变,吕布却变了。 “这个...” 吕布面露难sè,沉吟道,“义父遇刺身陨,布虽为义子,该当与公子一起,扶灵回泰山,守孝三年才是。如不是要抓住刺客,布恨不得明rì就遣散部属,尽心守孝。” “贤弟此言差矣!” 李肃一脸的正气,可看在吕布眼里,却怎么看,还是怎么带着一股子猥琐。 “叔父身为天下名士,朝中重臣,心忧朝堂,如今一去,贤弟正当该秉承叔父遗志,登高一呼,率并州儿郎,与前将军大人一起,稳定朝政,为天下苍生谋福利才是。万万不可只顾人伦孝事,而罔顾朝堂和天下苍生!” 不得不说,李肃除却武勇之外,这当说客的本领,确实也不差,这番话似是在责备吕布,可站在大义道德的制高点上,说得大义凛然,又狠狠地拍了吕布的一记马屁,端的是有水平。 吕布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,愧然道:“子严兄责备的是,弟,受教了。” 李肃跳起身来,阻止吕布起身,就在吕布身边,低声道:“愚兄此来,前将军大人可是一再叮嘱,贤弟有何困难要求,万万不要客气。” “多谢子严兄!” 吕布道谢一声,沉声答道:“布不才,蒙前将军大人如此看重,岂敢不唯前将军大人马首是瞻!只是...” 李肃大喜,要不是醒悟得快,此刻就要仰头哈哈大笑三声,可即使刻意绷着脸,微微抖动的脸颊,仍然显露出他内心的大喜过望。 他还以为吕布的沉吟,是要再多要点好处,忙坐回去,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。 吕布沉吟着,好像这事说出口很是有些为难一样,良久才谓然轻叹一声,接着道:“只是布如今心神俱疲,无法理事,实不能再担当得起主薄之责,尚请子严兄禀报前将军大人,委一合适人选,前来就任。” “嗯?!” 李肃暗自吃了一惊,心中千念百转,还是没有弄清吕布此举真实用意何在。 按道理来说,主薄一职,乃是并州牧辖下属官,丁原就任执金吾,也不知是没来得及,还是有意为之,并州牧的印绶并未交出去,朝廷也没有另行任命并州牧人选。 而朝廷在董卓入dìdū洛阳前,可是任命他为并州牧的,只是他并未前去上任而已。 吕布此举,难道是提醒前将军大人,除了许诺的高官厚禄之外,并州牧一职,他也并不准备交出去?同时也是借此机会,向前将军大人表明心迹,让他派人前来并州军中就任主薄一职,实际上行使监视之职,以表明他的坦荡之意? “嗯!一定是这样!” 李肃在心里对自己暗暗点头,为能这么快洞悉吕布的花花肠子而感得万分得意,可这事他想一想也就够了,可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事。 相比较而言,主薄人选一事,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琐事了。 “哦,贤弟可有合适人选?” 李肃貌似是这么随口一问,实际上却以为自己是在卖吕布一个人情,如若吕布真有相中的人选,想要透过他之口,传到前将军大人那里去,此时帮他一把,岂不就是个顺手人情。 果然,吕布露出感激之情,拱手答道:“子严兄恩情,容布后报。前将军大人帐下,俱是西凉人杰,布早就有心结交。至于主簿一职,布曾与武威贾诩有过一面之缘,就是不知他是否在前将军大人军中。” “武威贾诩,嗯,愚兄知晓了,这就回去禀报前将军大人,异rì与贤弟同在前将军大人帐下听宣,愚兄尚要请贤弟多加关照才是。” “不敢不敢!” 吕布欠身,连声谦逊,不顾李肃的一再劝阻,坚持忍着腿伤,爬起身来,亲自送李肃到门口,再次把李肃好好地感动了一番。 其实吕布心里清楚,也知道李肃其实心里也很清楚,这般感动,多半只是装装样子,演演戏而已,并不能当得真,可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,这些虚头巴脑的表面工夫不做,那可是双方撕破脸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事。 时已近午,吕布一个人在房里沉思良久,唤来亲卫,再次到义父丁原灵堂上哀嚎一阵,方在亲卫劝慰和扶持下,再次回到后堂。 得亲卫禀报,他知道一个上午,洛阳城内的重臣权贵、世家大族,多派了人前来吊唁,可除了董卓派来的李肃之外,并没有人前来求见吕布,包括丁原的背后靠山袁家,也是如此。 “哼!” 吕布对此的反应,是冷哼一声,不置可否,心底里却知道,这是这些人压根就瞧不起他这个武夫,其实何止这些,就是义父丁原,在他们眼里,也只是一个手里有些丘八的武夫而已,可以利用,但心底里,一样是瞧不起。 只有同为纠纠武夫的董卓,才在丁原去后,心里真正认清吕布这个后生的价值所在,所以刚刚用过餐,吕布就再次迎来李肃这位同乡。 这次的谈话,就直接多了,寒暄两句,即进入正题。 千金馈赠,赤兔马,昨夜就已经作为李肃的见面礼,带给了吕布,许诺的高官厚禄,则是骑都尉,需要董卓掌控大汉朝堂后,才能委任的,既然吕布想要留着并州牧印绶,董卓当真也是舍得下本钱,直接大手一挥,就这么敲定了。 李肃说完这些,虽然没笑,但脸上的笑意,却是怎么刻意紧绷也掩饰不了的,他看到吕布虽然脸上带着悲戚,但嘴角怎么看,也是带着丝丝笑意。 对吕布郑而重之地道谢,李肃嘴上谦逊着,心里却坦然受之,办妥这件事,对前将军董卓的大业来说,意义有多大,他可是清楚得很,因而他一直以为,自己可算是居功至伟。 “哦,愚兄差点忘了,武威贾诩,正是在羽林中郎将牛辅将军帐下效力,愚兄费了一番工夫,说服前将军大人,遣他来贤弟帐下效命。” 这一条,其实才是吕布最为在意的,可此刻如愿以偿,他却不好就此多向李肃道谢,明面上,贾诩可算是凉州兵团的老大董卓派驻并州兵团的代表,实际上肯定是要向董卓禀报吕布及并州诸将的一言一行的, 说完这些,两人就是同一个老大帐下的马仔,吕布敏锐察觉到,李肃说话的语气,还是神态,明显要轻松许多。 可当他听到李肃接下来说的话,不由张大着嘴巴,像是吞了个大鸭蛋,一时合不拢来,良久方才喃喃问道:“这个,这个,是不是太急促了些?” 5董卓拉吕布朝堂秀肌肉 李肃淡然一笑:“不急促,不急促,朝堂早一rì稳下来,百姓才能早一rì安居乐业。” 这当然是冠冕堂皇的话,实际的理由,其实只有一条,就是董卓这老小子已经对掌控洛阳,对掌控大汉朝堂,很是迫不及待了,所以才在吕布刚刚被招揽过去,就迫不及待地大会群臣,说要商议国之重事。 “商议国事?哼,秀肌肉吧!” 吕布默然,心里却如吞吃过一把萤火虫,亮堂得很,知道董卓是想干嘛。 不过这个时候,他对此当然是以配合为主,而不是跟他作对。 “好,前将军大人有令,布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,只是不知稍后的朝会,需要布如何做?” 李肃摇摇头,答道:“前将军大人吩咐,只需贤弟上朝按计划行事即可。” “嗯!” 吕布也觉如此正合他意,稍做沉吟,问道:“布该当向朝廷上奏,乞求扶灵回泰山才是,此事,何时...” 李肃对吕布此问似是早有所料,不假思索答道:“不急,今rì朝会后,贤弟即可上书。” 这正是理所当然,今rì朝会之后,大汉朝堂,实际就是董卓说了算,此后上书,也就是大家一起配合着做做样子而已,所谓三请三辞,就是这么个事,只是吕布没想到,古往今来,都是权臣玩这么个把戏,今rì竟然是他配合权臣董卓玩这么个把戏。 申时三刻,大汉帝国首开先河,在这个时辰召开朝会,而要讨论什么国事,参与的人都是一头雾水,相互聚在嘉德殿前,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团,相互打听。 嘉德殿,自孝明帝永平年间,即取代却非殿,作为南宫正殿。大凡天子大会群臣,商议重大国事,都是在嘉德殿进行。 吕布早一步就赶到,只是等在宫门外,直待董卓的浩大车队至,上前拜见过,才跟在他身后,一同入宫。 整支随从队伍中,也就他的装束最为显眼,一身生麻布斩衰孝服,面带悲戚,在两名亲卫搀扶下,走路一瘸一瘸的。 这支队伍进到嘉德殿前的广场,立时就吸引了不少朝臣的注意,只是虽然他们注意到吕布的异样,却也没有往心里多想几层,只是有些好奇而已。 “奉先,那位就是袁大公子!” 虎贲中郎将李肃陪在吕布身旁,朝广场上最大的一群人那里努努嘴,吕布顺势看去,即见那群正如众星拱月一般,围在正中那人身周。 袁大公子袁绍,字本初,吕布是认得的,此刻再见,无论他如何想,都不得不承认,袁绍,乃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天之骄子。 家世自不必说,汝南袁家,以四世三公闻名于世,家产之丰厚,也是冠绝天下。袁绍虽然并非嫡长子,可名声之隆,比之叔父太傅袁隗,生父袁逢,都不遑多让。更令人赞叹不已的,则是袁绍本人一表人才,堪称大汉美男子,更折节下士,风度不凡。 如此一位集权势、财富、名望于一身的袁绍,可是真真正正的高帅富,放眼整个大汉天下,无人可出其右。 “哈,袁家如今掌控朝堂,袁大公子可真是chūn风得意呢。” 吕布看着如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拢在中间的袁绍,淡淡冒出一句。 如今的大汉朝堂,虽然看起来仍旧气象森严,可在吕布看来,却正如rì暮西山,很快即会沦落到君臣惶惶然如丧家之犬,任何一位手握兵权的地方诸侯,都可以随意蹂躏一番的境地。因而吕布对此时的朝堂,心里真的并无多少敬畏。 二人说话都很是小声,在二人身前,则是前将军董卓最为器重的两个女婿,羽林中郎将牛辅和李儒,一个虎背熊腰,面容粗犷,与董卓有得一拼,一个虽然身材瘦长,面容算不上清秀,穿着却是典型的士子装束,一看就知是白身,无官职在身。 再往前,即是领头的前将军董卓,魁梧的身材穿上宽袖朝服,更显得稳重如山,气势如渊如岳。 即便他这边气势十足,广场上的大汉朝臣,却并没有几个上前来寒暄,看过来的眼神,就像是看着闯进儒雅筵席的一群无礼蛮猴一样,充满了不屑。 看得吕布心里暗自摇头不已,为这些冥顽不化的大汉朝臣暗自叹息。 这也难怪,大汉帝国承平已久,两百余年来,不管宦官与外戚斗得如何激烈,最终治理帝国的,仍旧得靠他们这些士大夫,如今灵帝刚刚驾崩,新帝刚刚即位,董卓虽然拥立有功,但朝堂上的事,这些拿惯了刀剑的武夫,又如何做得过来。 所以他们一时没有转过弯来,没有意识到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,也是理所当然。 董卓一行来得很是时候,刚刚进来,悠扬悦耳的钟磬声传来,正是上朝时辰到。 所有人以三公为首,依官职高低为序,鱼贯而入。吕布有李肃在一旁指引,没有闹出什么纰漏,顺顺当当地入内。 殿内甚是宽敞,这么多人秩序井然入殿,纷纷在大殿左右陈列的坐垫上跪坐,个个默然不语,更有不少老臣直接在那里微闭双眼,一动不动,似是睡着了一般。 朝堂上所议的事,如今都与吕布无关,他干脆坐在那里,自顾自地微闭双眼养神。 等到再无人出列奏事时,前将军董卓,这才施施然出列,吕布也恰于此时醒过来,睁开双眼。 “启奏陛下,执金吾丁原遇刺身死,执金吾一职关乎京师安危,不可一rì或缺,臣请陛下选贤任能,以保京师安危。” 董卓这么一奏,立时就令得整个大殿内一片肃静,所有人都在心底里嘀咕,这个董卓这么做,到底是何用意。 当今天子刘辩,年仅十七岁,即帝位不过四个来月,乃当今何太后亲生,即位以来,经历过大将军何进与中常侍们的火拼一事,尚未自这场惊吓中回复过来,闻言不知该当如何作答,只得将目光投向太傅袁隗。 袁隗不负帝望,轻咳一声,也不起身,直接跪坐在原位,用苍老的声音问道:“前将军可有英才荐举?” 董卓毫不含糊地答道:“有,丁原之义子吕布,才德兼备,足可堪大任。” “嗡!” 此言一落,大殿里立时响起一片低沉的嗡嗡声,正是由诸位大汉重臣们的低呼、小声交谈声所汇聚而成。 执金吾一职,乃是中两千石的高官,与九卿品秩相当,执掌宫外戒司非常水火之事,另一个极其重要的职责,则是执掌兵器,也就是洛阳的武库,就归执金吾管辖,可谓实权不小。 众人都能想得到,董卓此时将此事抛出,必是有所图谋,但众人没想到,他荐举的,竟然是丁原的义子吕布。 所有人都知道,就在两天前,就在这间嘉德殿内,正是执金吾丁原,率先反对董卓的提议。而如今,丁原遇刺一事尚未水落石出,董卓竟然就荐举丁原的儿子,接替执金吾一职,难道,这其中预示着什么不成。 而再结合方才所见,所有人不由得认识到一点,那就是凉、并兵团,只怕已经合二为一! 就在所有人在心里头品咂时,司隶校尉袁绍出列,奏道:“陛下,臣以为,执金吾一职事关重大,宜选贤任能,唯德才兼备者,方可胜任。” “正是!” “就是!” 大殿中,再次响起一片嗡嗡声,不少人纷纷出言附和。 吕布脸上带着平静,目光从袁绍开始,一个个地看过去,牢牢记住这些人的面孔,不用说,心里恨得牙痒痒的。他没想到袁绍这位公子哥,说话竟然是如此地不留情面,将董卓的话再说一遍,摆明就是在当众掌抠他的脸,说他没德没才,不配执金吾一职。 董卓仍立在殿中,并未回列,仿佛没听到袁绍的这番似是在当面掌抠他的话。 待众人安静下来,吕布知道,该他上场的时候到了。 6董卓的狐狸尾巴 饶是吕布对如今的大汉朝堂并无多少恭敬之心,对如渊似岳的皇权也不如此世人们那般敬畏,可第一次登上象征着世俗至高无上权力的朝堂,还是心跳加快,口干舌燥。 短短的几步路,吕布走得不温不火,可实际上,心里的压力却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随着脚步深吸一口气,再缓缓吐将出来,待站立在董卓身后时,已回复平静。 “陛下,微臣吕布,草字奉先,家父遇刺,凶犯尚未伏首,微臣在此代家父辞任执金吾之职,恳请陛下恩准。” “哗!” 吕布刚出场时,殿中文武大臣,都在齐刷刷看着他,可当他说完这番话,所有人无不哗然,搞不懂他在做什么。 可太傅袁隗却不同,心中咯噔一下,立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。 电石火光之间,袁隗心中百念千转,将近两rì发生的事一一过了一遍,立知疏忽之下,袁家再次犯下了一个大错。 前将军董卓,乃是他的故吏,召董卓率兵入dìdū,也是出自侄子袁绍的授意,可自董卓入dìdū以来,袁隗隐隐觉得,召董卓入洛阳,是一错;当夜未曾及时迎奉天子刘辩兄弟,又是一错,以致如今董卓这位故吏,明显有要脱离袁家掌控的倾向。 如今,丁原遇刺一事,疑点重重,其子吕布掌控并州兵马,袁家竟然未曾派人去招揽拉拢,这可再是一错了。 今天朝廷之上,先有董卓荐举吕布,招致抵制后,再有吕布代父辞任。丁原已然身死,还需要他这个义子出来多此一举地辞任执金吾一职做什么,摆明了是要借此生事而已。 一念及此,袁隗心中立时如明镜般恍然大悟,种种不合情理之处,也立即尽数说得通。可想通之后,袁隗却不由得一阵晕眩,只觉天旋地转一般,忙紧紧闭上双眼,长吸缓呼,调整气息。 “陛下,臣董卓,不堪重任,也请辞前将军一职,恳请陛下恩准!” 听到董卓说得如此轻描淡写,袁隗证实心中所想,饶是早有所料,还是眼前一黑,差点就当场软倒在地。好在此时朝堂之上,一众大臣都将注意力放在殿中的董卓、吕布和袁绍三人身上,没人注意到袁隗的异样。 如若说方才吕布代父请辞执金吾一职时,众人还能哗然,那如今董卓竟然请辞前将军一职,则令众人目瞪口呆。 殿中立时一片死寂,就连透进来的秋风,都如同凝固了一般,黏稠得令人如身处密不透风的密室之中,那种无边的重压,自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挤压过来,令人忍不住想要大呼而逃。 没有人会怀疑,天子一旦应允了董卓的请辞,下一刻,董卓就敢托病不出,放纵手下兵卒在洛阳城内四处烧杀劫掠,胡作非为。而如今没了并州兵团的阻挠,放眼洛阳,已无人可以与他抗衡。 这个时候,他们才无比念起执金吾丁原的好来,有他在,面对面地与董卓对峙,他们这些士大夫,才觉得胆气粗壮得像什么似的。原先还不觉得,现在没了丁原在前面顶着,他们才发现,自己的胆气,原来真的并不比针尖大多少。 就连袁绍,一向老成持重,即使泰山崩于前,亦不会惊吓,此刻却满脸震惊地侧头看着董卓和吕布,目光中带着熊熊火焰,心中羞怒难当,更带着滔天的恨意。 羞,是因为今天,他可是在众人面前大丢脸面;怒,则是董卓和这个吕布,竟然敢当面设下陷阱让他跳进来,然后当面羞辱他,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,此刻都像是在一下下狠狠地掌掴,如何让他不狂怒,如何让他不恨。 就在殿堂上死一般的沉寂中,就在天子刘辩手足无措,不知如何是好时,太傅袁隗颤巍巍地起身,拖着沉重的脚步,步履阑珊地走到殿中,整个人仿若瞬间苍老了十岁,颤巍巍地奏道:“陛下,前将军董卓,有迎奉之功在前,又有稳定洛阳局势在后,功不可没。如今司徒之位空悬,老臣荐举前将军董卓出任司徒一职,奏请陛下恩准。” “不可!” 袁隗话音刚落,群臣中立时响起反对声,旋即司空刘弘站起身来,上前禀道:“董卓才刚刚拜前将军一职,如今再迁任司徒,臣以为不妥。” 袁隗面无表情地看了刘弘一眼,没有就此搭话,而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奏道:“执金吾丁原辞世,其子吕布,臣荐举他为武猛都尉,请陛下恩准。” 武猛都尉,正是丁原率军入洛阳之前的官职,如今丁原虽然已经身死,如若如董卓所奏般,让吕布子承父职,接任执金吾,以吕布的年纪轻轻,以及并无耀眼的履历,的确是太过惊世骇俗了些。 董卓侧头朝着吕布微微点头,踏前一步,禀道:“太傅持重之言,臣附议。” 他就说这么一句话,然后又就那么保持着谦恭姿态,站在殿中,对袁隗提议他升迁司徒一事,以及司空刘弘反对一事,不置可否。 可越是如此,众人就越是感觉到,此时的董卓,已是成竹在胸,而整个大汉朝堂,已随着太傅袁隗的示弱,和向董卓的示好,悄然之间,就已换了个人。 所有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,短短的一天工夫,袁家,已拱手将掌控朝政的大权,让给了董卓这位来自西凉的赳赳武夫。 袁绍在那里低着头,深深的耻辱感,挫败感,令他一下子有些心神恍惚,朝堂上天子刘辩和众人说了些什么,他都听得犹如是迷迷糊糊的,听而不知其意。就连天子刘辩宣布退朝,退回**,他都恍然不知。 散朝之后,还未等一众重臣品咂过味道来,前将军董卓就遣人登门,邀请在朝堂上说话够分量的重臣们赴宴。 此时离夜宴开始的适宜时辰戌时还早,可既然董卓并未言明何时开宴,获邀的人也都猜知他必是有大事要说,因而个个还是即刻动身,赶赴董卓之弟奉车都尉董旻的府上。 前几天的洛阳大乱中,大将军何进,车骑将军何苗,骠骑将军董重,逐一身亡,反观三公九卿,反而没什么损伤。此次董卓相邀,太傅袁隗以身体不适推辞,太尉刘虞尚在幽州,司徒之位空悬,司空刘弘今rì已在朝堂上得罪董卓,今次干脆就托病不来,如此一来,三公一个没来,九卿一个不拉,再加上其他重臣,俨然就是整个大汉朝堂搬到了董旻府上。 自酉时开宴以来,董卓除了敬酒,就是敬酒,丝毫不提所为何事,可在座的,都是人jīng,既然董卓不提,个个也都装聋作哑,饮酒作乐,欣赏妙曼歌舞。 直到戌时三刻,天sè已然尽黑,董卓吩咐歌舞姬乐师退下,就连众人案桌上的杯杯盏盏,也都尽数撤了个干干净净。 众人知道,这是今趟夜宴的戏肉到了。 只有新晋武猛都尉吕布心里清楚,董卓这是准备废天子刘辩,立董侯,事前试探一下朝臣们的反应。 董卓在主座上站起身来,左右顾盼,而后昂然四顾道:“大者天地,次者君臣,所以为治。当今皇帝闇弱,不可以奉宗庙,为天下主。在下yù依伊尹、霍光故事,立陈留王,何如?” 众人哪想得到,自酉时到戌时,整整一个多时辰,董卓恍若没事人般,如今一谈到正事,就丝毫不做铺陈,不拐弯抹角,直接张口就来。废立这么大的事,在他董卓看来,就像是在说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。 堂中众人尽皆以默然应对,董卓环顾一扫,见无人吭声,脸sè一沉,重重地“嗯”了一声。 吕布毫不担心,自顾自地安坐,心神尽集于胸前的清凉玉佩处,欣赏一众大汉重臣们的jīng彩表情。就在这时,有人轻咳一声,旋即有人站起身来,正是尚书卢植,朝董卓拱手道:“伊尹、霍光故事,皆是为君者失德,如今圣上富于chūn秋,行未有失,非前事之可比。” 董卓怒目而视,卢植怡然不惧,就站在那里,看向董卓。 司隶校尉袁绍适时站起,插话道:“卢尚书之言甚是,当今圣上年少,品行不失,如此废嫡立庶,大不妥。” 董卓哈哈大笑,道:“史侯年长,进退失据,言辞不清,岂可为君。陈留王年幼,却胜过乃兄多矣,立贤者为君,岂有不妥。” 袁绍也是哈哈一笑,针锋相对地答道:“汉家君临天下四百载,恩泽深厚,百姓拥戴。董侯血脉不靖,废汉家而立他人,势必天下汹汹...” “放肆!” 董卓怒喝一声,手按刀柄,唰地一声拔刀在手,一刀劈下,面前的案桌应声而断。 “臭小子敢尔,天下事,尽在我一言可决,臭小子一再阻挠,可是想试试我的刀是否锋利么?!” 袁绍脸sè铁青,狠狠地盯着董卓,亦是左手拿鞘,右手握住长刀刀柄,答道:“将军刀快,本校尉的刀也不钝。天下事,自有天下人决断,袁某言尽于此,将军自重!” 言毕,袁绍直接铁青着脸,昂然朝董卓拱手一礼,就这么大踏步离席而去。 众人见此,哪还有不赶紧辞行的道理,纷纷起身,一哄而散。 董卓气得脸sè铁青,在那里咬牙切齿,好半响后,他才愤愤地将手中长刀收起,对吕布道:“方才属下来报,在逃的四名刺客,已尽数在顽抗中伏诛,奉先可要看上一看?” 7董卓吕布齐出手 dìdū洛阳城内,用寸土寸金来形容丝毫也不为过。 洛阳城的核心,当然是南北二宫组成的宫城。宫城之外,即是皇城,若非权贵之家,在皇城内根本就没有立脚之地,而只能到皇城外的东、南、西三城外郭区内觅地营造府邸。 可即便是皇城内,也可分出个三六九等,如果说位于南宫东面的三公府邸是皇城内最好的地段,那位于北宫东面的步广里、永和里,则可当仁不让地称为除此之外的最好地段。 袁府就坐落在永和里内,占地数十亩,府内庭院深深,院落处处。 袁家累世为朝堂高官,四世三公的赫赫威名,在整个大汉,都是首屈一指。 而实际上,如果说四世三公是袁家显赫家世顶端的金字招牌,那么奠定整个袁家作为大汉顶尖世家的根基,则是遍布大汉官场的门生故吏,以及由此交织而成的盘根错节般的利益同盟。 然而今天,袁府内的气氛,与前几天的喜气洋洋相比,有了很大不同,所有的仆从婢妇,都从太傅袁隗铁青的脸上,看得出来浓郁的yīn郁,这正预示着,在他内心,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。 从奉车都尉董旻府上匆匆赶回来,袁绍不敢有所隐瞒,径直到叔父袁隗静养的书房,将董府晚宴一事事无巨细地叙说完,就静坐在一旁,静待叔父发话。 袁隗坐在那里,宛如老僧入定,双目紧闭,一动也不动。沉思良久,他睁开双眼,似是显得苍老不堪,吩咐道:“去,将公路唤来。” 此事自无需袁绍亲自跑一趟,过不多久,袁术应唤前来,见到袁绍在场,他连声招呼都不打,径直就座。 袁隗对此似是早已司空见惯,不待二人说话,直接吩咐道:“如今洛阳事已不可为,你二人赶紧离开,仁达、满来也随你们一并离开。” 袁仁达,袁满来,正是袁隗的次子和幼子,尚未成年,长子袁懿达,正在朝中为官,袁绍对此倒并没感到意外,袁术此时任后将军一职,闻言双眉紧皱,有些不大乐意道:“董将军意yù行废立之事,与我袁家有何...” “糊涂!” 袁隗不待袁术说完,直接一声断喝,打断他的话,紧接着好一通咳嗽,直到接过袁绍递过来的参汤,啜饮几口,这才平息下来,看向二人,摇头叹道:“董卓拉拢并州军,如今势大,行废立之事,只是第一步。你们出走洛阳,一来是暂避其锋芒,二来亦是存个万一的打算,如若洛阳事可为,到时再回来就是。如老朽所料不差,凉、并既已联手,禁军将是首要目标。” 袁术脸sè大变,袁绍则面sè如常地问道:“叔父以为,他们会何时动手?” 袁隗原本想说早则今夜,可转念想到丁原遇刺身死也就是在昨晚,这么一天的工夫,董卓该当还没做好准备吧,便改口答道:“只怕就在这几rì,如今你们的时间不多,无需多虑,今夜就连夜出城。” 说完,袁隗连连摇头,声音苍老道:“近rì以来,袁家一错再错,如今,可不能再错啦。” “一错再错?!” 袁术不解地问上一句,旋即听到叔父袁隗竖起手指头,一一细述道:“召仲颖带兵进京,是一错;未曾连夜迎奉天子刘辩,此其二;丁建阳遇刺身死,未及时拉拢其义子吕布,此其三。” “哼!” 袁隗话音刚落,袁术即低哼一声,嘀咕道:“一介莽夫而已,其父遇刺一事尚未弄清楚,就...” 就在袁术说话,袁隗连连摇头之际,府上管家急匆匆奔了进来,一脸的焦急,嚷道:“老爷,城外,城外打起来啦。”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,却令袁隗大吃一惊,差点就瘫坐在地,旋即他似是醒过神来,冲着无动于衷的袁绍和袁术兄弟俩吼道:“还不快快准备,连夜出城,再晚,可就走不脱了!” 袁府所在的永和里,正位于洛阳东城,紧邻上东门,东城郭的并州军大营刚刚沸腾起来,袁府就获知消息。 就在袁绍、袁术兄弟急急准备,yù连夜离开洛阳时,吕布正一身素白,率着腰缠白麻布的并州兵卒,向驻扎在城东的各部兵马发动攻击。与此同时,董卓的西凉大军也倾巢而出,向驻扎在城西的西园禁军和北军五校发动攻击。 兴兵的理由甚是简单,禁军遣刺客刺杀执金吾丁原,意yù嫁祸于西凉军。如今,四名刺客已尽数伏诛,幕后指使的禁军,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。 但实际上,所有人都明白,这个理由只是个理由而已,真正的意图,则是凉、并联手,要将洛阳其他各部军事力量尽数剿灭。这其中就包括残存的西园八校兵马,北军五校兵马,以及奉大将军何进之令募兵入京的东郡太守乔瑁部、骑都尉鲍信部、都尉毋丘毅部,以及大将军掾王匡部。 吕布尚未完全康复,能骑得马,却不能上阵厮杀,有一众亲卫团团围护,不虞安全问题,大军所过处,首当其冲的就是东郡太守乔瑁部,五百人尽是新兵,被张辽率一千五百新兵攻入,不过半个多时辰,即被俘虏大部,就连乔瑁,也都衣衫不整地被生擒。 军司马郝萌率亲卫护卫丁府,高顺与曹xìng分率本部攻击毋丘毅和鲍信部,以并州锐卒对阵新招募的新兵,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,即将之击溃。 从兵力多寡上来说,这些兵马合在一起,比西凉军或并州军都不不相上下,可各部之间互不统属,彼此之间兵力分散,兼且事发突然,这些人哪想得到,董卓和吕布竟然如此胆大妄为,这么快即公然在洛阳大肆兴兵。 天sè尚未亮,并州军即合兵一处,浩浩荡荡地杀向大将军掾王匡部。 王匡所率兵马,新旧皆有。 西园八校尉中的上军校尉蹇硕、下军校尉鲍鸿、助军校尉赵融和冯芳身死后,所辖兵马残部尽数为大将军何进部将吴匡和张璋所有,如今均在王匡帐下效力。只是其兵马分散驻扎于东西城外,此际王匡看着对面吕布所率的并州锐卒,不由头皮发麻。 可尽管如此,他还是催马上前,马鞭指向吕布,大声喝问:“天子脚下,尔等竟敢擅自兴兵...” 吕布听得清清楚楚,在赤兔马背上冷笑一声,直接扭头朝一旁的张辽喊道:“文远,看你的了!” 张辽早等得不耐烦,闻声纵马飞奔而出,手持长戟,直取王匡。 两军对阵,火把无数,映照得阵中甚是明亮。 王匡见此情形,既不上前迎战,也不后退,在他身后,部将吴匡大喝一声,飞马而出,迎上张辽。 双方士卒为各自勇将呐喊助威,只是片刻,二人双马交错,张辽马速不减,继续杀向王匡,反观吴匡,则在张辽身后数步外颓然坠马,竟是在一个照面间,就被张辽给杀了。 王匡目瞪口呆,身后兵卒可就不一样,立时由呐喊助威转为窃窃私语。吕布哪肯放过如此良机,直接一声令下,号令全军掩杀过去。 就在王匡回过神来,拨马往回便走时,他这支大军的命运,也就完全被他给确定了,原本的两军对阵,很快即演变成一边倒的追杀,就连王匡本人,也被飞马追上的张辽一戟刺落马下,立死当场。 天sè渐亮,洛阳城东和城西的厮杀声,也终于渐次消停下来,可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在城内权贵间传来传去,所有人都知道,洛阳,在一夜之间,已然变了个天。 8董卓废立 未曾真个交手之前,不少人对西凉jīng骑和并州劲旅都嗤之以鼻,可一夜之间,所有人听到战果消息时,第一反应就是,与西凉jīng骑和并州劲旅相比,禁军虽然也曾参与过各地平叛,可根本就不是这些凶悍边军的对手。 城东,骑都尉鲍信,都尉毋丘毅,大将军掾王匡,及部将吴匡、张璋,俱都战死,东郡太守乔瑁生还;城西,中军校尉袁绍不知去向,左军校尉淳于琼,典军校尉曹cāo,北军中候何顒,直接在董卓率大军至时,喝令本就所剩无几的兵卒放下兵刃,就地请降。 至此洛阳城内,就只剩下西凉jīng骑,凉州劲旅,护卫南北宫的虎贲军,羽林军,以及卫尉辖下的卫士,可说兵权已尽数归于前将军董卓之手。 仅仅隔了一rì,当一身素白的武猛都尉吕布再次步入嘉德殿前时,虽然仍旧无人上前寒暄,可众人看向他的眼神,却已大不相同。 吕布自己也是感慨万千,从八月二十八夜间“醒”过来,至今天八月二十九,也就不过一天的工夫,他整个人就如同是被命运洪流挟裹着,一路浩浩荡荡往前奔流,根本就没有喘口气的时候。 如今,他总算是初步从弑杀义父丁原的危机中破局而出,可接下来,他就得面对一手遮天的董卓,既要不引起董卓的猜忌,又要在暗地里算计他,从他身上榨出油来,这个难度,可真不是一般的难,简直就可说是逆天一般。 可即便是逆天而行,吕布此时已无回头的可能,只有游走在生与死之间,勇猛jīng进这么一条路。等到董卓身死的那一刻,才是吕布破茧而出之时,到得那时,波澜壮阔的中原争霸,才会正式拉开帷幕。 跪坐在嘉德殿内时,吕布脸上带着无限的伤悲,紧抿着双唇,看着殿内表情各异的大汉重臣。他甚是眼尖,只是偷偷一扫,即发现多了几人,少了几人。 多出来的,正是端坐在天子刘辩下首的陈留王刘协,以及在天子刘辩身后垂帘而坐的何太后,少的几个,正是司隶校尉袁绍,尚书卢植和后将军袁术。 不用说,他们几个肯定都是昨夜就离开了洛阳。吕布想到这里,投向老态龙钟的太傅袁隗身上的目光,就不由多了几分敬佩,袁绍袁术兄弟的出走,必是出自这位老人的授意,而在这种瞬息万变的乱局中,能做到这一点,可真是殊为不易。 至于尚书卢植,吕布并不怎么放在心上,只是暗自猜测,不知刘备三兄弟是否也随他一并离开。 就在这时,前将军董卓率先起身,越过众人,直接站到殿中,显是有事要奏。 董卓并不面向端坐在皇位上的天子刘辩,而是面向群臣,一脸的肃穆,道:“先帝驾崩,天子即位,无人子之心,失人君之威仪,德行有亏,不宜为君,当废为弘农王,新立陈留王为君,诸位意下如何?” 他是如此问,可目光,却最终落在太傅袁隗身上,意思十分明显,就是要袁隗第一个表态。 袁隗颤颤巍巍站起,目光下垂,盯着自己的脚尖,只说了一句:“臣,附议!” 话音刚落,天子刘辩身后的垂帘后,即传来何太后的啜泣声,听起来是如此的无助,如此的伤悲,如此的令人怜惜。 董卓恍若未闻,直接目光扫过群臣,厉声追问道:“诸君以为如何?” 吕布不说话,可在心底里,却在暗笑,要是他此刻站在董卓的位子上,必会换种说法,问道:“诸君可有反对的?”,如此一来,今后提到此事时,只要是今rì在场的大汉朝臣,只要没有当初站起来反对,就是默认此举了。 “呼!” 一枚象简自人群中飞起,直砸向傲然站立的董卓,被他一把抓住,立时勃然大怒。 “贼臣董卓,敢为欺天之谋,我当以颈血溅之!” 随着一声怒喝,一人越过跪坐不语的群臣,扑向董卓,董卓则岿然不动,脸上露出老虎看着绵羊的神情,不屑,傲然,愤怒,残忍,不一而足。 此人刚刚近身,董卓一把抓住他的衣领,低喝一声,将他整个人单手提起,重重地掼到地上,左手一拳,打得他皮开肉绽,血花四溅,连声惨呼都没发出,就晕倒在地,而后站起身来,似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若无其事地接过牛辅递过来的丝巾,擦拭双手,双目扫过满满一殿堂的大汉朝臣,努努下巴,吩咐道:“拖下去,斩!” 大殿中本就无人出声,此刻更是死寂得像是没有一个活人一样,就连何太后的啜泣声,也都停了下来。 没有人想得到,董卓,竟然凶悍如斯,敢于在大汉帝国的朝堂上,公然行凶。 很快,继太傅袁隗之后,司空刘弘也站起身来,说的话与袁隗一模一样。他在昨rì的朝会上,反对袁隗拜董卓为司徒的提议,今rì情势大不相同,他心里清楚,此刻再不站起来变态,不但他的司空之位不保,只怕一家老小的xìng命,都将要不保。 在汉臣气节与自个儿和一家老小的xìng命之间,司空刘弘心中再怎么苦涩,再怎么不忍,都只得选择向现实低头。 有太傅袁隗和司空刘弘的带头表态,余下群臣的反应如何,吕布已根本无需去关注,他的目光,直接偷偷地越过一脸木然的天子刘辩,看向垂帘之后的何太后。 何太后乃大将军何进的妹子,虽已尊为太后,其实也不过刚过而立之年而已,隔着垂帘,又离得远,吕布根本看不清何太后的面容,就连身影,也都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。 董卓行废立之事后,紧接着的,就是先毒杀何太后,然后在以袁绍为首的关东诸侯起兵时,悍然杀了弘农王刘辩。 此时殿堂上,已有一大半朝臣起身附议,吕布自也在其中,只是当太傅袁隗在董卓的示意下,颤巍巍走上殿阶,亲手摘下天子刘辩腰上的皇帝玉玺,再扶他下殿,向弟弟陈留王刘协行跪拜大礼时,吕布心里想着的,却是另外一个问题。 在董卓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时,要不要行险将他们救下?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,吕布都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,心跳加快,忙不迭地垂下眼帘,将心神集中于胸前的玉佩清凉处,平复内心的激荡。 此中蕴含的风险之大,自是不言而喻,一旦消息泄露,为董卓获知,吕布除了立即率军夺路东奔之外,在洛阳再没其他任何回旋余地。可此事一旦办成,带来的获益之大,也是不言而喻,只待董卓一死,立刻就能大张旗鼓地告示天下,赢得天下人的赞誉,更能吸引大量的人才来投。 更何况,那时仿效董卓,再来个废立,非但不会背上恶名,反而会再博得天下美名,更能藉此将皇帝掌控在手中,挟天子以令诸侯,可绝对是面子有了,里子也有了。 因而这其实就是一场豪赌,赢了,一本万利,输了,就得丢下洛阳的一切,赶紧逃命。 吕布一边随众人参拜新帝,其实却在心里紧张地权衡利弊,他记得很清楚,史书上记载,董卓在行废立之事后没几天,就将何太后毒杀于永安宫。 他能有如此清晰的记忆,全得益于后世上三流大学主修机械制造与设计专业时,还因兴趣爱好,辅修了历史专业,对《后汉书》、《三国志》和《资治通鉴》中的汉末三国时期的记载,深入钻研过,离奇穿越到此世,他的记忆仿佛也得到了强化,简直就可以用过目不忘来形容。 参拜新帝毕,一众朝臣纷纷就座,独独董卓仍旧站在殿中,虽然态度看起来也还算谦卑,但即使以吕布这等心不在焉的眼神,也看得出来,此时的董卓,正是志得意满、踌躇满志得很。 “陛下新立,理当改元,大赦天下,以示恩泽。” “然!” “太后何氏,胁迫永乐太后,违背妇姑(婆媳)之礼,宜迁永安宫居住。” “然!” “天下灾异频现,百姓苦难,宜禳灾以救万民。” “然!” 年仅九岁的新任天子刘协倒也不含糊,反正是董卓说什么,他都不慌不忙地来上一句“然”,剩下的,自然有人去办。 话音刚落,司空刘弘起身,小碎步来到殿中,跪伏在地,诚惶诚恐地禀道:“臣忝为司空,无德无能,致令天降灾异,臣有罪,不能胜任司空重任,唯请陛下选贤任能,以惠天下。” “卿可有贤才荐举?” “有!”刘弘顿首答道,“前将军董卓,功勋卓著,德才兼备,足堪重任。” 9太后召见 听其言,观其行,司空刘弘今rì的表现,很难将之与昨rì朝堂上的那个刘弘联系起来。 吕布冷眼旁观,除了董卓仍站在那里,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样子,其他朝臣,纷纷面露不屑。 吕布心里暗笑,这些个大汉朝臣,手中握着笔杆子,垄断了大汉当官的特权,此刻见到司空刘弘的摇尾乞怜状,个个不屑其举止,殊不知,他们与刘弘,也就是个五十步笑百步而已。 朝堂之上,又是一阵忙乱,移交印绶,更换朝服,董卓,这位天底下最大的赌徒,在前将军的官职之上,又收获一枚司空印绶,作为他这个大赢家的奖赏。 正事办完,接下来,就是董卓打赏一众手下和合作伙伴的时候。女婿牛辅已经是羽林中郎将,不变;女婿李儒,出任郎中令;吕布,任骑都尉;至于执金吾一职,暂未定论。 看起来,好像西凉诸将的官职并不高,尤其是吕布就任的骑都尉一职,并且还实际把控着执金吾辖下的缇骑和持戟,令西凉军诸将的官职都相形见绌,可吕布却很清楚,与兵权相关的实权官职,都已被董卓给把控住。 如今的洛阳,除却西凉军和并州军,就只有虎贲中郎将李肃辖下的虎贲郎,羽林中郎将牛辅辖下的羽林郎,执金吾辖下的缇骑和持戟,卫尉辖下的宫中卫士。至于西园禁军残部和北军五校禁军残部,以及乔瑁等人招募的新兵,都已成为西凉军和并州军的碗中肉,肯定没有吐出来的可能。 如此做的结果很明显,就是西园八校尉将被尽数废除,北军五校也将被彻底掏空,然后再被塞一些老弱病残进去,充个样子而已。而吕布把控的执金吾一职,迟早也会移交出去,对其中的两百余缇骑和五百余持戟jīng锐,当然也会如法炮制,置换出来。 从宫中回到城东的军营,洛阳城内的权贵,不再只派家仆纷纷前来灵堂拜祭,而是多亲自前来,吕布在父亲丁原灵前哭祭一番,回到后堂暂歇,当只有他一个人时,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盘膝坐在那里静思。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,他总算是兵行险着,摘掉弑父的帽子,保住了自己的名声。 如今,并州军上下,对他能如此快就擒获刺客,铲除幕后指使的禁军,大感满意,因统帅身死而导致的不安情绪,也已一扫而空。最为关键的,则是并州军诸将和兵卒,已经认可了他的统帅地位。 张辽,高顺,都是有勇有谋的名将,就是曹xìng和郝萌,其实也并不差,能有四人相助,吕布对在洛阳与虎谋皮,与群狼共舞,乃至对今后的中原争霸,都增添不少信心。 只是如今,他要办的事还很多,首先是父亲丁原身死,他要向天子刘协上表,乞求扶灵柩回泰山,并守孝三年;接着是并州军诸将升迁,需要一一落实;然后是昨夜一场洛阳清洗般的大战,并州军和西凉军的收获都非常大,需要将俘虏吸收改编,补充到各营;最后则是贾诩,这位天下闻名的谋士,如今真个被吕布索要到军营里,该是好好拉拢的时候了。 想到这里,吕布立即出声,吩咐亲卫将贾诩召来。 “见过都尉大人!” 吕布站在帐中,面带戚容,只是点点头,道:“先生不必多礼,坐!” 贾诩字文和,年过四旬,随时凉州武威人士,无论是身形,还是相貌,都与董卓、牛辅这样的凉州男儿大不相同,反倒更像是中原士子,身材颀长,面容方正清瘦,颌下一缕长须,颇显飘逸,双眼温邃,脸上即使不带任何笑容,亦是一团和气,态度恭敬,神态自若,既没有诚惶诚恐之意,更没有献媚之举,应声坐下,问道:“都尉召诩前来,不知有何吩咐。” 吕布没有回主座坐定,而是就在帐中转身面对贾诩,淡然问道:“先生来此已有一rì,一应饮食用度,可还习惯?” 贾诩微微一愣,欠身答道:“蒙都尉关心,甚好。” “很好!”吕布点点头道,“先生既然来了,就在吕某帐下好好呆着,如今天下不靖,先生大才,将大有用武之处。” 贾诩再一愣,他根本不记得曾见过吕布,更别提什么交往了,可怎么这位骑都尉一开口,就好像是看透了自个儿的心思一般。 “先生家眷可是均在武威?” 吕布不等贾诩回答,直接接着问道,见贾诩点头,接着道:“如今董公执掌朝政,洛阳该当平稳一段时rì才是,先生不准备将家眷迁到洛阳?” 贾诩此时颇有些犯难,对吕布此问,简单地回答“是”,还是“否”,都不太妥当,当下笑道:“承蒙都尉关心,诩感激不尽,家眷久在武威,诩先前也曾想着将家眷迁来洛阳,可奈何水土不服,只得作罢。” 吕布盯着贾诩,眨巴着双眼,似是看透他内心真正所想,默然片刻,营帐被亲卫一把掀开,见有外人在场,犹豫片刻,在吕布示意下,方才高声禀道:“都尉,太后派人前来拜祭。” “太后?何太后?!” 吕布低呼一声,甚觉奇怪,虽然如今父亲丁原的灵堂,已有不少人前来拜祭,可来自于皇宫内院的人,太后反而是第一个派人来的。 想虽如此想,吕布还是不敢怠慢,赶紧跟贾诩告罪一声,赶到灵堂,回礼毕,正想着来人该当立即就回,可没想到,来人竟然带来太后懿旨,召见吕布。 吕布甚是不解,何太后再怎么幽居九重深宫,只要稍微一打听,就知道他已与司空董卓是一伙的,今rì朝堂之上,董卓刚刚将何太后逼迁至永安宫,又废了她的儿子刘辩,摆明了就是要对她们母子不利,此时再召见外臣,岂不是要更引起董卓的猜忌。 永安宫位于北宫的东南,宫周长六百九十八丈,宫内有景福、安昌、延休等殿,还有侯台和环境优美的花园。宫北即是权贵集中的永和里,而在北宫东门至城东上东门的大道北面,自西向东有武库和太仓,正是皇家军用仓库和供应zhōngyāng御府的粮食仓库,前者就正是归吕布这位执金吾管辖。 何太后迁居永安宫,即意味着被逼迁离南北二宫,远离朝堂。 从城东的上东门入内城,再转个弯,即是永安宫。吕布带着数十名亲卫,根本就没有避嫌的意思,直接大摇大摆地跟随来人,进入永安宫,见到何太后。一路上的景观如何,吕布也没心思细看。 朝堂之上,吕布没有看清,如今离黄昏尚有个多时辰,宫内正是夕阳晚照,倍添温煦光明,何太后虽然面带悲容,可身材婀娜,丰韵娉婷。见到这位风韵丝毫不减的太后,吕布才真正意识到,什么叫天生丽质。 “臣,骑都尉吕布,叩见皇太后陛下!” “卿家免礼!” 吕布刚刚叩伏在地,就听到何太后的声音响起,不由心中一荡,盖因何太后的声音,实在是大有妩媚之意,哪怕就是说这么一句客套话,可那种揉合了柔媚、甜美的韵味,却丝毫不减。 “昨rì,哀家闻听丁卿遇刺伤重,就yù着人前去探视,奈何宫中事多,就耽搁了下来,不曾想...” 何太后说到后面,已大有哽咽之意,吕布心里有些好笑,这位何太后,倒真是会说话,此刻她哽咽悲戚,铁定不是为父亲丁原,而是为她和皇儿不可叵测的未来吧。 想想也是,数rì前,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,皇儿登基,临朝施政,外有大将军和车骑将军以作助力,可短短数rì一过,兄弟皆亡,皇儿被废,她也被逼迁此地,此种的巨大落差,饶是个铁人,也难以承受,更何况一介女流。 由此可见,这位何太后,虽是女流之辈,前段时间的行事也多有不妥之处,可这股韧xìng,就足证她有过人之处。 “皇太后陛下恩典,微臣愧不敢当,家父遇刺,凶手如今已然伏诛,足慰家父在天之灵。倒是太后迁居永安宫,正是修身养xìng颐养天年之时。” 何太后微微一愣,抬头看过来,不曾想吕布也正在看过去,二人就这么四目相对,凝视片刻,何太后似是不胜吕布的目光灼灼,微微低头,道:“哀家正是此意,如今朝政有司空、太傅辅政,哀家自是无需担心,居永安宫,正适清静颐养。” 吕布心里暗赞,这位何太后,果真是个聪明伶俐人,这么一句含糊的暗示,她就听明白了,立即顺着话头往下说,而在言辞中,将司空董卓排在太傅袁隗之前,这份心思,的确够玲珑剔透。 “可惜!” 吕布心中一叹,这么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女太后,却因一步行差踏错,招致兄长大将军何进被杀,自身也处于难保的境地,如今无论她如何竭力筹谋,如无奇迹发生,被毒杀乃是板上钉钉。 10双面密谍贾诩 在永安宫前后待了近半个时辰,吕布才出城回到城东军营,只是等他翻身下马,还没来得及歇口气,就得到禀报,新任郎中令李儒正在中军大帐候见。 吕布面无表情,心里却暗叹一声,李儒的到来,并非是有什么要紧事,为的,当然就是今rì的太后召见一事。 “召贾先生到中军大帐。” 吕布只是如此吩咐一声,即带着五名亲卫,往中军大帐行去。 郎中令李儒虽然是司空董卓的女婿,但实际上,他比董卓也就只是小那么十来岁,面相也不是典型的西凉大汉,典型的士人装扮,比起牛辅来,显得瘦削得多。 如此身材相貌,李儒怎么看,都不像是个文人,可如果有人认为他也是一介武夫,那可就是大错特错,事实上,他是名副其实的文士,在陇西乃至整个西凉,都大有名气。作为董卓的首席幕僚,最为信任的得力助手,可以说董卓有如今的地位,与这位面相有些显老的女婿大有关系。 二人寒暄毕,分宾主坐定,吕布带着一脸的歉意,道:“布蒙太后相召,让文优兄久等了,还望恕罪。贾先生稍候即至,文优兄是稍待片刻,还是...” 李儒摇头道:“儒正是为此事而来,与文和也有些关系,稍等无妨。” “好!” 吕布也就不再多言,直接捧茶相待,尽捡些毫不相干的小事先聊着,过不多时,贾诩进帐,坐在李儒下首。 “文优兄方才所言,为的是太后的事,可是董公有何吩咐?” 李儒没有回答,而是神秘一笑,问道:“奉先以为太后如何?” “天生丽质,我见犹怜,怎么,可是董公有意...?” 吕布话没有说完,可这意思,三个大男人自然都懂得,贾诩还没啥,李儒一口茶水呛在喉间,几乎尽数喷溅在自个儿身上,剧烈咳嗽半响,方才惶急地双手直摇,连声道:“奉先这话说得,董公忧心朝政,每rì价忙得寝食不安,哪有此等想法。” 话刚说完,不待吕布答话,李儒上身微倾,低声问道:“董公的意思是,太后...可有非分之想?” 吕布默想片刻,坦然答道:“今rì太后召见,布也甚觉奇怪,所谈之事,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。不过以布所见,太后今rì,似是要借布之口,向董公示好。” “哦?!” 李儒面带玩味,莫测高深地哦了一声,吕布也不加以解释,毫不以为意地问道:“董公对太后,可有何想法?” “奉先以为呢?” 吕布感受到李儒和贾诩的四道目光,尽数汇聚在他的身上,当下也不推辞,直接答道:“大将军已死,太后除了一个太后的名头,已是无根无基,以董公之雄才大略,对其根本不值一哂。况且,太后除了安分守己之外,可没有多少资格能有什么非分之想。如若果真有,无需劳董公伤神,一杯酒,足矣。” 一杯酒,当然不会是一杯美酒,而是一杯毒酒,吕布此时说得轻描淡写,听者也觉理所当然,仿佛他们谈论的,不是大汉帝国堂堂皇太后的生死,而是在谈论一只蚂蚁的生死一样。 李儒和贾诩都在沉思,没有搭话,吕布则倏然一惊,猛然醒悟过来,他说的,可是决定着何太后的生死,这种掌控着堂堂皇太后生死的玄妙感觉,难道就是权力的魔力吗? 送走李儒和贾诩,吕布没有再见任何人,而是一个人待在帐内,静坐沉思。 将俘虏收编cāo练,甩给张辽、曹xìng和高顺三人就可以,这样算下来,整个并州军即可由原来的五千兵马,扩充到八千,中基层将校比较短缺,可如今他是在董卓手下办事,不好明目张胆地招募人手,只能慢慢再想办法。 然后,则是将曹xìng和高顺提拔为军司马,与张辽和郝萌一起,各dúlì带一营兵马。至于俘获的东郡太守乔瑁,吕布可没有就此放他走的打算,已经着人持乔瑁身上佩戴的信物,前去东郡,准备将他家眷给骗到洛阳来。 东郡太守乔瑁,乃是已故三公乔玄的族侄,吕布曾经记得有种说法,三国江东美女大乔和小乔,就是乔玄的幼女,如能藉此将乔家人诳骗到洛阳来,好歹也能核实一下此说是否属实。 忙碌整个下午,吕布总算将这些大小事都梳理清楚,可期间接获司空董卓遣人传来的两条紧急军情,让他刚刚有些松口气,就又变得紧张起来。 白波贼郭太寇河东,黑山贼张燕寇河内,司空董卓的意思,是拟遣羽林中郎将牛辅征讨白波贼,征讨黑山贼张燕的任务,就落在吕布身上。如此一来,最多再过上十来rì,他就得统帅并州军,开赴河内,征讨张燕。 形势发展太快,令吕布大有应接不暇之感,此时的他,就像是在一叶扁舟上,刚刚转过一道急弯,还没松口气,就发现前方又是一片惊涛骇浪,令得他不得不殚jīng竭虑以对。 此时他极其希望,身边有一位信得过的谋士,可以为他出谋划策。贾诩倒是非常合适,可如今尚未归心,吕布沉吟片刻,一狠心,还是准备就在今夜,与贾诩摊牌。 过不多久,贾诩即应召前来,吕布让高顺亲自率人守护在帐外,盖因今夜他要和贾诩谈的,可是绝对的绝密。 刚刚坐定,贾诩即笑问道:“都尉召诩前来,可是为征讨黑山贼一事?” 吕布神秘的一笑,径直在贾诩对面坐下,如此举动,令贾诩一愣。 “先生大才,如若要保住太后和弘农王的xìng命,该当如何行事?” 贾诩大惊,脸上表情非常jīng彩,骇然,惊讶,迷惑,不解,尽数混在一起,右手一抖,本就有些稀疏的一缕长须,立时被他揪断数根,如此呆然半响,他才迟疑着,问道:“这个...,都尉...,为何会...?” 说出这等内心中一直压着的大秘密,吕布顿时感到一阵轻松,不给贾诩任何退缩的余地,低声道:“董公废长立幼,亲主朝政;袁绍袁术出逃,怎会就此罢休,一旦他们在关东起兵,先生以为,太后和弘农王,还能保得住xìng命么?” 贾诩呆呆地看着吕布,默然不语,吕布与他对视,淡然道:“义父遇刺身亡,先生以为,刺客果真是禁军所派么?” 话说到这个份上,贾诩仍旧紧抿着嘴唇,只是看着吕布,不吭声,不搭话。吕布却丝毫不顾贾诩的反应,只管一个话题一个话题地轰将过去。 “以先生大才,只需稍稍显露才能,想要在董公帐下,谋个官职,可谓易如反掌,可先生却宁愿屈尊于小小的书佐吏,不显山不露水,先生此举,可是与吕某不谋而合,很不看好董公的未来哩。先生以为然否?” 吕布前面所说的每一句,如若为董卓获悉,立即就会遭致他的猜忌,从而对吕布展开毫不留情地击杀,可对贾诩的触动,加起来都不及这最后一句,此时的贾诩,很有一种被眼前的吕布完全给看透看穿的感觉,让他觉得,再装傻卖呆下去,实在是有辱双方的眼光。 况且,此时他再这么装傻卖呆下去,这位新任骑都尉吕布,又怎么可能会任由他活着跨出这座营帐。 电石火光之间,贾诩设想了种种可能,又旋即发现都走不通,他已然被吕布给逼到了死角,面前只有生还是死两条路可走,默然良久,终究轻叹一声,道:“都尉...,是要诩...做些什么呢?” 吕布心中一喜,摇摇头,坦然道:“先生入洛阳,拜颎公,又辞官而回,以先生大才,当年就早知大汉无论是董公主政,还是袁家主政,还是其他人主政,都必有今rì之厄。如今乱世已启,大汉,正是破而后立之时,为安身立命,为保家立业,为社稷苍生,布都亟待先生鼎力相助,盼与先生携手,共创一番大大的前程出来。” 说完,吕布爬起身来,对着贾诩三揖到地,道:“先生如若不弃,请受布三拜!” 11蔡琰要到洛阳来 九月十六,乙丑rì,大吉大利,诸事皆宜,太尉董卓选在这一天,在大校场检阅麾下锐卒,并拜将率军出征。 吕布一身甲胄,骑着在火红sè的赤兔马上,立于并州军前。 一连十来天来,虽然诸多琐事缠身,吕布依旧心情大畅,在正妻严氏的jīng心调理下,他的身体也已恢复得七七八八。 首要的原因,自然就是成功收服贾诩,如今在吕布帐下,武有张辽、高顺、曹xìng和郝萌,文则有贾诩。而从一开始,吕布就对贾诩推心置腹,一应筹谋,都是与他商议,对他提出的建议,也是大多欣然采纳。 这种态度,的确让贾诩感觉到,吕布这位骑都尉,的确与如今洛阳的各位大不一样,更与传言大不一样,让他心甘情愿地当起双面密谍:明面上向李儒和董卓回报吕布的一举一动,暗地里却为吕布出谋划策,筹划着如何保全下去的同时,能从洛阳乱局中攫取最大的利益。 至于吕布的上表,一而再,再而三,都被当今天子刘协给温言驳回,其实也都是董卓的意思而已,为期三年的丁忧亦被夺情,以三天的丧期替代。义父丁原也蒙圣上特恩,归葬于泰山,一应家眷,也都随灵车返回。 义父丁原一事,如今终于告一段落。而洛阳政局,随着远在幽州的太尉刘虞拜为大司马,司空董卓自为太尉,加斧钺、虎贲,正式全面掌控大汉军政大权,终于平息下来,开始步入正轨。 可吕布却知道,洛阳表面上是平静了,暗地里,却暗流涌动,只是更加地缓慢,更加地隐秘,更加地具有破坏xìng。 董卓手底下,都是粗鄙武人,如今他掌控洛阳朝政,用于掌军自是合适,可朝政就还是得靠士大夫们,尤其还是得靠以太傅袁隗为首的重臣们的号召力,征辟天下名士,前来洛阳填充朝政空缺。 于是,大将军何进府上的幕僚,如今纷纷摇身一变,踏进太尉董卓府邸的大门,为董卓出谋划策,摇旗呐喊。他们关于录用在野党人的建言,得到太尉董卓的欣然赞许,于是征召天下名士荀爽、陈纪、韩融、蔡邕、申屠蟠等进京,并沿途加官进爵。 这一切朝政事务,董卓既不会征求吕布的意见,吕布自个儿也从不为此事出声,荀爽等人倒还罢了,独独蔡邕,引起吕布的极大兴趣,他记得分明,蔡邕回到洛阳时,他那名满后世的女儿蔡琰,也从河东卫家回到洛阳,并在董卓被杀的那一年,为匈奴所掳,直到曹cāo当权,才重返中原。 吕布已有妻室,严氏也是大家闺秀,也算是个美人,可对吕布来说,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重新活一回的逆天机会,不好好地扒拉扒拉当世几大美女,岂不是又白白地活了一回? 貂蝉自不用说,那是铁定跑不掉的;大乔和小乔,俘获东郡太守乔瑁的那一刻,他就动了心思;而现在,他的目光,则落在蔡琰这位知书达理才情卓绝的美女身上。 蔡琰此时已嫁入河东卫家一年有余,可据后世吕布自己的考证,她匆匆嫁入河东卫家,为的就是给病秧子卫仲道冲喜,不久即成了小寡妇,如所料不差,只怕这位美女小寡妇,该当还未曾破过瓜吧。 大校场前的高台上,虽然是太尉董卓陪着少年天子刘协阅兵,可实际上,整个高台上,响彻云霄的,都是他那爽朗中透着得意的哈哈大笑声,一众臣僚,多半也都是以他为中心。 阅兵仪式繁琐乏味,吕布自顾自地在玉佩助力下,静心想着自己的心事,这种在董卓眼皮底下,谋划着榨干他的油的独特体验,令吕布大有优越感,让他觉得,穿越这事吧,除却刚开始时的不快,就只凭这种内心极大的优越感,就足够值了。 三声炮响,吕布收回心神,抬头看去,繁琐的仪式终于完了,如今就该当是他和牛辅率军出发之时。 顷刻间,战鼓声声,旌旗飘扬,号令声,整齐的脚步声,马蹄声,战马低低的嘶鸣声,相互交织在一起,奏响一曲大汉最后的挽歌。 出发前,吕布已尽其所能地收集黑山贼的相关资讯,反复与张辽等人商讨对策。 黑山贼首领张燕,两年前就曾被灵帝招安,拜为平难中郎将,兼领河北诸山谷事,手底下贼部众多,较大的有黑山校尉杨凤部,以及于毒、白绕、眭固、陶升等人。黄巾之乱时,他们聚众而起,黄巾军兵败,他们退散至莽莽太行山中,官军至时隐匿不出,官军撤走就出来兴风作浪。 按吕布的说法,张燕这种打法,其实就是游击战,因而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,要点有三:拔掉黑山贼的老巢;擒贼先擒王;安抚贼众和百姓。 不过吕布心里想得更远,他不光是准备完成这次的征讨任务,还准备将张燕部收编到帐下,如此一来,这次的征讨,就只需要将黑山贼打痛击退即可,一劳永逸地收服,则留待董卓死后再来。 策略既定,大军自孟津渡河,屯于首站河内河阳县,即已完成各部调整。 军司马曹xìng,弓马娴熟,主管斥候营;军司马高顺,长于攻坚固守,组建陷阵营,以jīng锐步卒为主;从事张辽,长于骑兵作战,率轻装jīng骑,属于快速机动反应部队;军司马郝萌,则是中军护军司马,与魏续、宋宪和侯成三人一起,负责主帅吕布的安全,以及与主帅吕布一起,统帅大军本部。 虽然吕布记得很清楚,郝萌后来在袁术地鼓惑下,兴兵反叛,但这个时候,他认定郝萌还没有这个心思,因而尽可以大胆放心地用。把他们四个放在身边,粗看似是极为器重,但实际上,也是存了就近好掌控的打算,不像曹xìng、高顺和张辽三人,可都是让他们独当一面的。 河内太守张扬,则早就接获吕布之令,率部坐镇河内郡治怀县,稳定大局。 黑山贼众位于河内朝歌县鹿肠山和荡yīn县黑山,吕布大军渡河后,屯于河阳,正是准备迎头痛击翻越王屋山,意图劫掠轵县,打通与黑山贼之间沟通往来通道的白波贼李乐部。 大军歇息一rì,便转向西北逶迤而行,刚刚在名叫湛城的村镇扎下营寨,早一rì撒出去的斥候即回报,白波贼李乐部已出轵关径,攻陷轵县北二十里的村镇阳樊田,正向轵县行军。 中军大帐内,灯烛通明,帐中地上铺着一张丈许方圆的绢帛舆图,贾诩、张辽、高顺、曹xìng和郝萌以及一应军侯以上级别将校均围绕在四周,所有人包括主帅吕布在内,都是就这么站着。 斥候营司马曹xìng手持长长的木杆,在舆图上边指点边说:“湛城在这儿,离轵县有五十里,白波贼在阳樊田留下约莫千人驻守,余下大部足有万余人,正向轵县进发。” “万余人?白波贼难道以为现在还是中平元年?” 主帅吕布语带轻松,调侃着说了一句,引得帐中诸人轻声哄笑。 所有人都跟吕布的想法一样,即使以轵县这样的小城,以区区万余人就想要攻而拔之,在中平元年黄巾军大盛时,还有可能,如今,则可能xìng甚小。 足足商议半个多时辰,主帅吕布最终才定下大军行止,从事张辽率本部轻骑,直趋阳樊田,断白波贼后路;吕布率大军至轵县,后rì与白波贼决战。 众人刚要准备散去,帐帘被人一把掀开,旋即亲卫入内禀报:“阳樊田败退乡勇抵达湛城,首领自称有紧急军情禀报。” “哦?!” 吕布大感意外,首先想到的,就是此人为何不率手下乡勇退至轵县,反而舍近求远地退到湛城来,当即双眉一掀,令道:“带进来!” 12韩浩的紧急军情 来人风尘仆仆,脸上的汗渍仍在,显得油腻腻的,身上更是带着黑褐sè的血渍,血腥味夹杂在汗臭味里,一进帐,这股众人熟悉无比的气味,就挟裹着一阵风悍然飘入。 帐中没有人因此而皱眉,反而在瞬间,就对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普通汉子,有了一股亲切的认同感。 “在下韩浩,草字元嗣,见过将军!” “嗯!” 吕布点点头,径直吩咐道:“准备好一应吃喝的,安顿好诸位乡勇。” 吩咐完,吕布才对韩浩道:“某乃吕布,字奉先,家父讳原,曾以武猛都尉之职屯驻河内。韩兄言及紧急军情,布愿闻其详!” 话刚说完,吕布突然想起来,眼前的这位韩浩,可不就是曹魏大将么,曾向曹cāo提出屯田之策,可说为曹魏的建立,立下过汗马功劳。他聚集乡勇保家护院,最初就是为河内太守王匡征辟,后随袁术,最终才投曹cāo。如今王匡已被吕布所杀,而这位韩浩,就一下子出现在吕布面前,令吕布心里高兴非常。 “是,白波贼在轵县有内应,如不及时援救,城破在即。” “内应?!” 不光是吕布大惊,就是帐中众人,也都吓了一大跳,同时醒悟过来,为何白波贼统帅李乐敢率万余人去攻打轵县。 韩浩不慌不忙,抱拳答道:“是,在下也是在阳樊田被贼众攻破后,方知三个月前收留招募的乡勇百余人,皆是贼人所遣,首领名李易,正是白波贼统帅李乐之弟。” “哦,如此说来,白波贼郭太、李乐,倒都是有两把刷子。” 韩浩带来的紧急军情,一下子就令得帐中气氛甚是凝重,吕布笑着调侃一句,众人轻声哄笑,将凝重驱散。 “大帅,既然如此,大军就得连夜开拔才是。” 吕布与大家一样,看向出声的从事张辽,沉吟道:“连夜开拔,明rì抵达轵县城下,士卒必疲累,致战力下降,诸位怎么看?” “依诩所见,此举并无大碍。” 贾诩声音低沉,答道,“贼兵刚至,要与城内内应协商一致,难以连夜攻城;大军到轵县城下,无需明rì即与贼兵开战,只需保持震慑即可,如此一来,在大军旁伺下,贼兵即使有内应,也必不敢里应外合拔城,否则,在贼兵入城一半时,大军衔尾急攻,即可一举破贼。” 帐中诸人纷纷点头,对贾诩所说大表赞同,就连韩浩,也都在点头大赞时,频频看向贾诩,神情中透出钦佩。 “好!” 吕布大叫一声,当即令道:“传令下去,大军即刻开拔,破贼,就在近rì!” 旋即他转向韩浩,带着关切道:“韩兄一路劳顿,就在湛城歇着,静候我大军佳讯。” 韩浩踏前一步,一脸的坚毅,拱手朗声道:“浩未能守住家园,愧疚万分,愿随将军杀贼,望将军恩准!” “好!” 吕布赞许道,“果真是好一条大汉,你熟悉阳樊田周边地形,就随文远前去断贼后路,待我大军破贼,再中途掩杀!” “遵令!” 韩浩面现喜sè,大声应诺。 随着吕布的一声令下,刚刚扎营不过个多时辰的并州军,就再次忙乱起来,半个时辰后,张辽即带着韩浩及手下乡勇,率两千jīng骑和一千辅兵,先行出发,随后再过半个时辰,先锋大将高顺率陷阵营出发,最后才是吕布的中军大军。 一夜跋涉,吕布率军抵达轵县城南十里处,朝阳刚刚升起,映照得旌旗很是艳丽,远方的轵县城墙清晰可见,正静静地沐浴在晨光中。 白波贼李乐果真如贾诩所料,并未连夜攻城,朝廷大军一出现,贼兵大营中就慌乱一片,如此一来,双方尚未接战,贼兵就先在气势上矮了一截,这正得益于曹xìng所率斥候营,在刺探敌情同时,还将贼兵寥寥无几的斥候给绞杀殆尽,相当于让李乐成了聋子和瞎子。 大军休整一rì,次rì一早,三声炮响,五千锐卒自大营倾泻而出,分为前后两阵,形如一大一小方阵。前方正是高顺统帅的陷阵营,后方压阵的,正是吕布所在中军,他全身甲胄,左有曹xìng,右有郝萌,脸上仍旧带着愤怒,看着前方的旌旗飘扬。 昨rì休整时,他曾派两名信使到白波贼李乐营中劝降,结果没想到,李乐不但没有降意,反而将两名信使斩杀,着人将两人首级抛掷军营前示威。 阵前的白波贼也已自大营中出战,相比并州军的气象森严,贼兵就要显得闹哄哄的,军阵一看就松垮垮的,士卒随意得很,更有不少人大踏步出阵,挥舞着手中的兵刃,向并州军挑衅。 “哼!一群乌合之众!” 吕布心里暗道一声,旋即扭头令道:“擂鼓,令高顺出击!” 战鼓咚咚敲响,前方的陷阵营兵卒齐声大喝:“杀!”,而后沉闷的脚步声,伴随着咚的一声鼓点,令得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,那就是大地,都随之颤抖起来。 “杀!” 第二波次喊杀声刚刚消落,对面的贼兵就已按耐不住,根本就不遵号令,有人抢先狂热地呐喊着冲杀出来,立时就有更多的人紧随其后,只是片刻的工夫,整个贼兵军阵就已如同交错的犬牙,有先有后,一窝蜂地往高顺的陷阵营掩杀过来。 整个战场上的态势,很像是一波海浪气势凶猛地往凸出的礁石冲来,而在礁石身后,则是坚实的大地。 不过多时,高顺的陷阵营就已淹没在贼兵中,可不管贼兵如何狂热地冲杀,围拢成圆形阵的陷阵营,始终如屹立不倒的礁石,任凭海浪如何冲激,大有岿然不动的冲天气势。而在陷阵营两边,不少贼兵杀不进去,干脆呐喊着,往吕布所在的中军本阵杀来。 “大帅!文远杀回来了!” 郝萌早就手痒痒的,可没得吕布号令,他就无法上阵杀敌,无奈地一会儿伸长脖子看前方的战况,一会儿扭头看阵后高台上的旗语,心里一直在念叨着:“文远,快点,快点!” 吕布扭头看了曹xìng一眼,见他亦是面带兴奋地点点头,令道:“好!全军出击!” “好咧!” 郝萌是个大嗓门,即使在喊杀震天的战场上,亦是远近可闻,他和曹xìng分左右离去,按预定方案,各率一部,分左右冲杀。 鼓点再一变,中军立时分左中右三部,步调协调一致,如同一只恐怖的杀人巨兽,一步步往狂热的贼兵碾杀过去。而在战场西面,号角连声,马蹄轰鸣,正是张辽亲率两千jīng骑,驱赶着攻破阳樊田的贼兵俘虏,往贼兵侧翼冲激而来。 毋庸置疑,当震天响的马蹄轰鸣声越来越近,近到马上骑士们的如林骑枪都清晰可辨时,贼兵的士气立时就为之夺,由原本的狂热,瞬间即转变为惊恐,不知所措。机灵些的,立时开始瞅准空档,撒腿逃离,木讷些的,则是愕然呆立。 此时吕布的中军,才刚刚与贼兵接战,顺理成章地,即由交战转为追杀,战场上原本充斥着贼兵的狂热呐喊,如今只剩下并州锐卒的喊杀声,以及贼兵的哭爹喊娘声。 “号令各部,zìyóu追杀!” 吕布号令身边的传令兵,随即号令以旗语传至后方的高台上,再由其传给各部。 此时贼兵已然崩溃,根本无需讲究什么战术,只要保持追杀即可,至于贼首李乐,吕布根本就不担心他能逃得掉,败军之将,再怎么撒开脚丫子奔逃,又如何能逃得过jīng锐轻骑的追杀。 13十步杀一人 此战是吕布踏入此世的第二战,开战不过一个时辰,就以八千兵马,击溃一万白波贼,斩杀近四千,余下贼众尽数被俘。 至于潜入城中的百来名贼兵,根本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,就在韩浩所率乡勇的指认下,逐一被揪出来。 吕布没有入城,而是依旧待在城外的大营里,此时要办的事其实还不少,最为主要的,其实就是甄别被俘的贼众,凡是贼首李乐的各级心腹,以及偷jiān耍滑之人,尽数剔除,余下的贼众中,再甄别出可以通过cāo练加以转变的青壮,充实到各部之中。 忙乱三天,此事才算是告一段落,留下的战俘,堪堪只有三千之数,其余的也足有三千余人,被吕布大手一挥,列入待斩行列。 两名信使被杀时,吕布心里就下定决心,此战后,一定要大开杀戒以立威,让他的对手明白,想要杀他吕布派出的信使,就要做好随后承受怒火宣泄的心理准备。 第四rì一早,大军自离城十里外的军营,排成两道厚实的人墙,一直排到轵县城门处。人墙内围,则是被编入行伍的贼兵,每隔两步即左右各站一个,个个手持长刀,身前跪着的,则是他们昔rì的同伴,个个被绑缚着,被两名并州军锐卒扭压着,动弹不得。 吕布骑着赤兔马,威风凛凛,在人墙内缓步而行,身后跟着郝萌、张辽、曹xìng、高顺和韩浩,以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亲卫,只有贾诩在听闻吕布的杀人计划后,不忍见此血腥场面,依旧待在军营里。 “斩!” 吕布身前五步处,督斩将校一声悠长的厉喝,话音刚落,两旁的两名收编贼众,就高高举起手中长刀,对准跪地贼众的后颈,一刀斩下。 这个时候,无论他们心里愿意不愿意,害怕不害怕,没人敢于不出全力,因为他们都对吕布的话记得很清楚:如不能手起刀落,人头落地,下一步跪着的,就将是他们。 整个场面极其壮观,极其血腥。 并州军统帅吕布每策马往前迈出两步,就有两颗人头滚落,满腔热血带着嘶嘶的风声,喷溅而出,如同血泉一般,洒落在大道上,将整条大道染得血红一片,战马践踏而过,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血泥,散发着冲天的血腥味。 一应并州锐卒还好,个个都大感痛快,非常解恨,被收编的贼众,则在砍落昔rì同伴的人头后,无不脸sè发白,双眼有些发直,同时又在心里暗自庆幸。 十里大道,三千余名贼兵,被逐一斩杀,浓郁的血腥气味,弥漫于四周。 吕布却自始至终神sè自若,率众来到轵县城门前,迎候在此的县令及一众属官、士绅,无不脸sè煞白,无人敢于迎上吕布的眼神,更有不少人实在忍不住,跑出人群,在那里弯腰呕吐。 在他们眼里,此时的吕布,分明就是踏着尸山血海大道而来的大煞神,嘴角的微笑,此刻看起来,都是如此的摄人心魄。 “大帅,饶命,饶命!” “饶命?!” 吕布停住赤兔马,扭头看向跪在最后的贼首李乐,冷哼一声,道:“当rì你不降也就罢了,如若善待本将军派出的信使,今rì本将军未尝不可饶你一命。今rì你能让本将军的两名信使死而复生么?” 停顿片刻,吕布不顾李乐凄惨的大喊大叫,点点头令道:“斩了!” 李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,吕布翻身下马,来到等候多时的众人身前,拱手大笑道:“吕某要处理点些微小事,倒是劳累各位大人、诸位乡亲久等了,恕罪,恕罪。” 话音刚落,迎候人群中,立时响起一片嗡嗡声,吕布离得最近,根本就没有分辨出来,众人说的到底是什么。 吕布在城中只停留一rì,即率大军离了轵县,循驿道经山阳县,往温县进发,再从这里顺着大河而行,即是黑山贼盘踞的鹿肠山和黑山。 每到一处,当地官吏士绅,无不杀猪宰羊,前来军营犒军。 一方面,固然是吕布所率大军,乃是前来河内郡平定寇乱的,另一方面,则是吕布在轵县城下的所作所为,让所有人意识到,这位官居骑都尉高位的年轻大帅,可真正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,不好好奉承好,可不就是在跟自己的项上人头过不去么。 这当然只是表象,吕布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地率大军不急不慢地穿越河内郡,为的还是要当地官吏豪绅好好地出点血,拿点真金白银出来,缓解缓解他供养这么几千号人的财政压力。 他手下的兵卒,如今已膨胀到一万余人,可真正需要花钱供养的,还是原来的五千并州锐卒,余下的六千多人,那可都是他的俘虏,按他的规定,干满五年,即可转为正规兵,当然,要是立有军功在身,这个期限是可以缩短的。 这个规定一出,高顺、张辽、曹xìng和郝萌,无不目瞪口呆,可当他们随后看到俘虏们干得热火朝天的情形时,终于明白过来,这么干,真的比只将这帮人编入杀士营要来得有效。 杀士营,又有个名字,叫死士营,顾名思义,就是打仗时冲锋陷阵在前,撤退在后,平时除了吃喝还可以,其他待遇一概全无。 吕布知道,这要搁在后世,就是敢死队,还有个更直白的名字——炮灰。 只要是脑袋没被驴给踢过,不是那种死一根筋的XX主义狂热分子,或者宗教狂热疯子,没有谁会主动跑到杀士营里去当差,为了解决这个矛盾,大家平时都心照不宣地把战俘分两组,杀一组,留一组塞进杀士营里。 吕布这么做,算是首开先河,无异于是在告诉这些倒霉蛋们:好好干,干满五年,你们就可以成为老子的嫡系了,要是有军功,这个期限还可以打折哟。 只要不是傻子,在明知道无法反抗的情况下,哪怕只是比原先的遭遇要好上那么一点点,那也是要感恩戴德的,况且,有那么一丝盼头,总比没有任何盼头要来得好吧。 到了温县,吕布这位“刮皮将军”的名号,已经作为最新的称号,挂在“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屠夫”的称号后面,以比他大军行进更快的速度,往四面八方传去,尤其是轵县的那几个倒霉蛋,可是被他折腾得快要抹脖子上吊,才好不容易把他给打发得心满意足的上路的,更是为这个称号奠定了最为坚实的基础。 可是在温县,犒军之后,吕布这位煞神,并未如众人所愿般率军离去,而是继续扎营在城外。 短短的一天工夫,各式流言就满天飞,所有人都闹不清楚,这位煞神,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了。 14年幼的司马懿 天可怜见,吕布对温县地方官吏和豪绅的孝敬,那可是相当地满意,他率大军滞留于此,为的只是想见一个人。 司马懿! 千百年的轮回后,他穿越回来,脑袋瓜子好像也开窍了,变得灵光许多,后世读过的【后汉书】、【三国志】、【三国演义】什么的,仿佛是用刀子刻在他的脑壳里,让他很是有洞悉未来的巨大优越感。 他记得很清楚,司马懿这个时候,也就不到十岁,该当是呆在老家,而司马家,可正正是在河内郡的温县,也就是吕布大军停留的地方。 能够连同儿子司马昭孙子司马炎,狠狠地玩儿一把曹魏集团的管理层收购大戏,这份难度,可比曹cāo连同儿子曹丕,玩儿大汉帝国的管理层收购要难多了。所有人都知道,曹cāo这老小子,虽然雄才大略,可生xìng与所有的权臣一样,都是多疑成xìng的,掌权之后,更是变本加厉。 司马懿能够在曹cāo的眼皮子底下韬光养晦,硬生生地把他们父子俩给熬死了,还包括曹cāo的孙子,最终终于大权在握,玩儿起管理层收购的大戏来。 三国归晋,司马懿可就是奠定晋朝的第一块基石,庙号尊为高祖。 这么一位卓绝的人物,吕布可是怎么着都要见上一见的,甚至在寻思着,要不要找个借口,把他连带整个司马家,给那个咔嚓了。 这个念头当然也就是一闪而过而已,可吕布却在心底里,将司马懿这个小子列上黑名单的首位,并在其后打上五个星号,提醒自己一定要留意这个小家伙。 司马家庄园位于温县城外,飞檐门楼,四周林木掩映,很是有些意境。吕布率众在司马家门楼前下马,也不等通报,径直率众入内,立时见到一群人迎出。 领头的,正是司马防,字建公,曾任洛阳令,几个月前辞官归家,刚好躲过dìdū洛阳的大乱。紧随其后的,是其长子司马朗,其后还有两名半大男童,吕布记得清楚,该当就是司马防的次子司马懿和三子司马孚。 “将军大驾光临,防未克远迎,恕罪,恕罪!” 司马防是在自个儿家里,穿着还是周周正正的,为人更是不苟言笑,就是施礼,也都是一板一眼,并不因吕布是个赳赳武夫而有所怠慢。 这个时候,吕布才有些微微的后悔,不该来找这个不痛快,当下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礼,大大咧咧地答道:“义父驻兵野王时,常言河内司马家,乃是名闻天下的世家大族,可惜无缘得见,布率大军平叛,念及义父当rì之言,前来拜访,以慰义父在天之灵。” 这个当然就是吕布睁眼就来的大瞎话,不过面子上,还是给足了。 “将军提及执金吾大人的在天之灵,理当是在泰山守灵才是...” 说话的是司马朗,站在司马防的身旁,年仅十八岁,尚未成年,声音里仍旧带着些稚嫩,此刻脸憋得通红,像是实在忍不住,才这么当面指责吕布这位上门客的。 吕布大为光火,这时才算是真正明白过来,司马家的人,果真个个都是一条筋,他们的上一辈有个司马直,就为了不想交灵帝一再给他打折的买官钱,不惜抹了自己的脖子,还有司马防,可也不比他的叔父司马直差,教训自个儿的儿子们时,就像他们并不是他亲生的一样,眼前的这个愣头青司马朗,年纪不大,已经继承了司马防的一条筋秉xìng。 只除了司马懿这个怪胎。 吕布紧紧地盯着司马朗,跟在他身后的郝萌、魏续等一众亲卫,无不手按刀柄,目露凶光,只待吕布一声令下,就会拔刀相向,用刀子代替嘴巴说话。 “朗儿不得无礼!” 司马防一声断喝,转向吕布,拱手一揖,道:“小儿无礼,将军莫怪。防还以为将军扶灵回到泰山,不曾想在河内得见将军。” 吕布气不打一处来,杀机陡现。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,其实反过来说也是一样,正是有其子必有其父,司马朗敢以如此人伦孝道当面指责吕布,司马防责骂他,只是骂他失了礼节,而不是说他说错了话。 因为司马防自己,就是这么认为的,也看不惯吕布不回到泰山为义父丁原守灵,反而带着大军跑到河内来剿匪。 在他们看来,人伦孝道乃是大义,哪怕天子夺情,身为人子,那也是不可接受的,至于剿匪,为天子分忧,那反倒是小事而已。 有句话不是说吗,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,司马防平素就是这么教训自个儿的儿子们的。 吕布只是这么狠狠地盯着司马防一家子,目光yīn冷,可他没有发令,也没有大手一挥,身后跟着的郝萌和魏续,虽然在那里咬牙切齿的,却也不敢妄动。 此时在吕布心里,可谓是正斗得激烈万分。 按他原本的脾xìng,肯定是杀了了事,可现在权衡之下,他还是强自忍着。 河内郡如今是张扬在坐镇,早就被吕布当做自己人,连带河内郡,也被吕布当做自己的地盘。异rì关东诸侯起兵,董卓身死,他就准备以并州和河内郡为根基,与天下群雄玩儿逐鹿中原的大戏。 既然如此,他就不得不考虑到当地的世家豪绅,有他们相助,地盘才算是稳固的,不然,即使有大军在手,这帮子世家豪绅,仍然可以表面上一套,背地里一套,玩起背后捅刀子,或是后院起火的戏码,那可是娴熟得很。 所以,一路潜规则,你情我愿地玩玩刮地皮游戏,是没有问题的,可杀司马朗司马懿司马防,乃至夷平整个司马家,虽然都不是什么难事大事,但也讲究一个师出有名,毫无理由地对世家大族下手,铁定会搞坏自己在当地豪绅世家心目中的形象和名声,于rì后的争霸大业不利。 想想曹cāo盘踞兖州时,因征讨徐州时杀戮过重,遭手下陈宫和张邈等人反水,吕布那个时候,就是被他们这帮子世家豪绅迎为兖州牧的,站到对抗曹cāo的最前线。 既然这个时候杀不得,吕布只得收起杀气,哈哈一笑,道:“好,好,久闻司马家家教严谨,今rì布算是开了眼界。义父身死,布虽为一介武夫,可也懂得人伦孝道,也想扶灵回泰山,奈何圣上一而再再而三夺情,晓谕布要以朝政为重,以天下为重,司马兄和贤侄对此有微词,布也无可厚非,就此告辞!” 说完,吕布转身就走,心底里,却已在黑名单上,将司马防、司马朗等一家人都给列了上去,还在司马懿的名字后面,再重重地填上一颗星,罕见地列出六颗星的必杀标记。 出得门来,郝萌气鼓鼓地嚷道:“都尉,为何不下令砍了他们!” 吕布此时虽然仍是气得不行,但气头已过,闻言转头微微一笑,劝慰道:“大丈夫立于当世,行得正,坐得直,何惧影子歪,这帮子酸腐文人的话,又何必往心里去!砍了他们,没得污了本将军的刀!” 郝萌、魏续等人立时做恍然大悟状,马屁一个接一个地拍上,什么“都尉气量恢弘”,“宽宏大量”什么的,反正是什么好听,就说什么。 吕布虽然心里对郝萌和魏续等人颇有些不以为然,可这些话,听起来还是蛮令人舒坦的,只是片刻工夫,就将在司马家里吃瘪的不快给掩盖了个严严实实,心情也舒畅起来。 不过,必杀的黑名单,他可没有做任何改动,该杀的,还是要杀,唯一不同之处,只是在什么时候杀而已。 “哼!司马懿,司马家,很了不起么,老子定要你们好看!” 翻身上马,吕布回头瞅瞅司马家的门楼,心里暗自狠狠地说了一句,马鞭刚刚甩出一记响亮的鞭啸,就见数骑飞奔而来,直到吕布身前,方才一勒马缰,战马人立而起,双蹄尚未踏地,马上骑士就禀道:“禀都尉,紧急军情!” 15贾诩一出手 吕布很是吃了一惊,大手一挥,手下亲卫四下散开,充当起人墙来。 不过听完禀报,吕布倒是高兴得咧嘴大笑,心里暗爽:“靠,不会吧,张燕这小子,竟然这么配合老子的剿匪工作?” 却原来是张燕率部出鹿肠山,连破共县、获嘉和修武三城,大军已经逼近怀县。 不用说,黑山贼能凭不到三万的人马,连破三城,那铁定是里应外合搞定的,不然,这么点兵力,强攻的话,连城墙都爬不上去,更别说破城了。 急急赶回到军营,吕布当即下令,大军立即开拔,往怀县进发,而信使更是早一步出发,令张扬率部死守怀县,坐等援军。 大军一反先前的慢悠悠,近百里路程,吕布还是控制速度,足足花了两天时间,才到怀县城外十里扎下大营。 黑山贼已围困怀县两天,见到朝廷大军至,当即由原来的松散三面围困,改为聚结到北城外,隔着怀县城池,与城内的守军和吕布大军对峙。 吕布带着一众手下,毫不顾忌地跑到黑山贼大营前三里处,就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,对着黑山贼大营指指点点,对黑山贼的反应不禁莞尔:“朝廷大军已至,贼兵竟然还赖在这里不走,难道还想等着捞两甜枣吃吃?” 众皆大笑,尤其是魏续、宋宪和侯成三人,更是笑得在马背上前仰后伏的,似是听到天底下最为好笑的事。 独独贾诩摸着颌下稀疏了不少的半长胡须,慢悠悠地说道:“他们,只怕是在等白波贼的音讯。” “嗯?” 不光是吕布动容,就是张辽和曹xìng几个,也都立即听出来弦外之音。 “主薄的意思是,黑山贼并不知晓李乐已被宰了的消息?不应该啊...” 吕布沉吟起来,在轵县大败白波贼李乐部,虽然的确没几个人漏网,可战后他如此大张旗鼓地杀人,“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屠夫”这个称号,可是他到哪里,都能打听得到的。 要说黑山贼杀向怀县时,还没听说过这茬事,吕布实在有些不可理解。 贾诩看看吕布,再看看四周狐疑不已的众人,一脸的老神在在,自信满满地答道:“轵县之战,黑山贼能收到消息并不难,可黑山贼仍旧兴兵,围困怀县,要等的,当然是攻掠河东郡的白波贼的消息...” 如此一说,吕布立时明白过来,不由在心里暗赞几句:“高,实在是高。” 他这是称赞贾诩来的,仅凭这句话,他立时明白,虽然他有超越时代的见识,多出来两千多年的经验和教训,但是比起贾诩这样的顶尖谋士,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。 白波贼攻河东,黑山贼攻河内,这当然不是巧合,而是蓄谋已久的联合行动,时机选得也很恰当,正是大汉帝国天子刘宏驾崩,新君刚立的时候。这个时候这么折腾,朝廷一旦应对不过来,风声传到其他州郡,只怕立刻就会极大地鼓舞黄巾余党,跳出来兴风作浪,甚至重现当年黄巾大军席卷天下的声势,也不是不可能。 黑山贼已经连下三城,声势已经打出来了,如若河东郡的白波贼也能干出这样的声势,那不用说,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,只需与朝廷大军对峙就可以了,可如果河东郡的白波贼已经偃旗息鼓,黑山贼铁定会马上就缩回到鹿肠山里去,反正如今他们捞到的好处,已经足够了。 贾诩这么一剖析,众人立时尽数明白过来,说白了,这个黑山贼的贼头张燕,也不是个省油的灯,吃着碗里的,还在惦记着锅里的,同时还在寻思着找好退路,以免被人给抓了个现行。 吕布双眼放光,看着贾诩,心悦诚服地问了句:“主薄的意思是...,可以在这里做点手脚?” “当然!” 贾诩笑得很温和,连连点头,“都尉手里,不是有那么多白波贼么,挑个机灵的出来,派到黑山贼大营里去递个信...” 主意是贾诩出的,吕布干脆就将这份差事交给他全权负责,到了夜间,他旁观完贾诩的整个部署,不由在心底里拍案叫绝,既庆幸,又jǐng醒。 庆幸,是他先下手为强,把贾诩给搂到自己帐下,这个家伙不愧其“毒士”的称呼,随随便便拎一个主意出来,就能祸害一大片,这要是认认真真地出个主意,那可绝对是祸国殃民的程度。 可不是吗,吕布记得很清楚,就在董卓死后,这个“吕布”和司徒王允,小宇宙膨胀,兼且恨死了西凉人,牛皮哄哄地要尽诛董卓余党,李傕、郭汜等凉州诸将没个头绪,准备遣散部属,各自逃亡,这个时候,就是这位贾诩,漫不经心地出了个主意,鼓动大家合兵攻进长安。 结果,长安城破,“吕布”仓惶带着残兵东逃,司徒王允身死,堂堂的大汉帝国朝廷,成了李傕和郭汜两人的禁胬,很是把玩了一阵。 屈居张绣帐下时,出了个主意,就差点要了曹cāo的命;投到曹cāo麾下时,轻飘飘的几笔,就成功地离间马超和韩遂,害得马超家破人亡,逃进蜀中,成了刘大耳的部属。 今趟他一出手,吕布立时就一窥他的能量,算计起黑山贼贼头张燕来,真地是一环扣一环,不愁张燕不配合。 jǐng醒,则是吕布在提醒自己,这个时代的牛人,可真地都不是善茬,就是他自个儿,仅凭记忆,就知道这位“吕布”虽然一贯秉持着“拳头大就是硬道理”的信条,但也不是后世史书里描述的那么除了武勇外一无是处,而是也有他自己的狡诈和长处,那像将来肯定会成为争霸对手的袁绍、曹cāo、刘备等人,更不可能是好相与的。 jǐng醒,还有另外一层意思,通过旁观贾诩部署,他发现一点,贾诩非常注重一些细节的东西,并相应地都给出了应对。譬如张燕有可能派出自己的人,前往河东打探消息,他又是否会认识白波贼中的某某人,等等等等。 禀报给张燕的河东郡战事消息,则是在洛阳转来的军情基础上,进行过一定的加工,目的只有一个,让张燕在怀县这里傻乎乎地呆着,方便后面的布局。 三天后,这个被挑出来的“幸运儿”自信满满地离开大营,先逆沁水而上,绕个大圈子,再绕回到怀县东北依沁水扎营的黑山贼大营。 当天夜里,张辽所率轻骑也悄悄地出发,往东南行,再顺大河而下,昼伏夜出,伺机渡过沁水,进入下游的武德城待命。 送走张辽,吕布遣走诸将,独独留下贾诩,在中军大帐中商议。 鉴于贾诩目前的身份比较特殊,在公开场合,吕布称呼他为“主薄”,私底下只有两人在时,则直接称呼他为“先生”,以示敬意。 吕布现在最为关心的,就是什么时候动手,贾诩微微一笑,手指指向西边,答道:“河东尘埃落定之rì,即是动手之时。” 这跟吕布心中所料一致,河东郡的战事进展,吕布只能透过洛阳获知,可胜在信使都是每rì好几趟,都是快马加鞭,所以肯定是最快获知的。 就在吕布点头时,贾诩轻声问了句:“对黑山贼,都尉是如何打算的呢?战而拨之,还是...” 吕布摇摇头,回答得非常坦率:“不,给他们一下狠的,就可以了,留着他们,将来还有大用。” 见贾诩目光炯炯看过来,吕布嘿嘿一笑,解释道:“先生该当记得当rì布所说的话吧,董公在洛阳兴兵那夜,老袁家的袁绍、袁术兄弟俩,还有得罪过董公的尚书卢植等人,都是连夜出逃,他们这些士大夫们,怎么可能任由董公把持朝政,只怕过不了多久,他们就会兴兵,那时的情形如何,先生可想而知。” 贾诩脸sè平静,显是自从吕布强迫他效忠以来,已经考虑过这中情况。 吕布站起身来,在大帐内来回踱步,深吸几口气,再来到贾诩案前坐定,低声叹道:“到得那时,无论谁胜谁负,天下从此必定多事,先生,以为然否?” 16悲催的张燕 对吕布的话,贾诩一开始,就并不认为是在危言耸听。 相反,他可是很认可这一点,不然,也不会自那夜开始,就心甘情愿地为吕布出谋划策。 他在董卓帐下的时间可不短,混来混去,还是没冒出头来,并非是他没这个能力,而是他根本就没出力,根本原因就在于,他老早就对大汉帝国不抱希望,所以一直在观察,一直在静悄悄地观察董卓。 董卓率部入洛阳,他打心底里,并不如何赞同,虽然这的确是个掌控大汉朝堂的好时候,可也很容易就招致全天下人的忌恨,成为天下公敌。而最好的应对,莫过于继续待在河东养jīng蓄锐,一待洛阳有人招致众怒,大可打出“清君侧靖天下”的大旗,攻入洛阳,那时,可就是面子有了,里子也有了。 当董卓拉拢吕布,就迫不及待地行废立之事,贾诩已经认定,董卓这么做,已经将自个儿树立到天下人的对立面上,正式成为天下公敌,给了别人打出“清君侧靖天下”大旗的机会,可谓糊涂至极。 所以得知袁绍兄弟俩出逃后,立刻就明白过来,袁家打的,就是他认定的这么个主意。 只是他心里的这些盘算,都只是闷在心里,不像吕布,可是对他毫无隐瞒地合盘托出。 贾诩点点头,示意明白吕布所说,低声接过话头:“也是,张燕盘踞太行山谷,勾连三地,北连晋地,东攻冀州,南控河洛,用得好,的确可堪一用。” “嗯!” 吕布点头称是,抬手指指洛阳方向,嘿嘿一笑道:“太尉府中,可是已有人建言董公赦免袁绍、袁术、卢植等人,征辟天下名士,录用在野党人,以充实朝堂,先生以为这样可以行得通吗?” 贾诩脸露苦笑,连连摇头:“董公到如此境地,可谓进退两难,内外交困。有前车之鉴,士大夫们,一旦重回朝堂,又如何信得过手握重兵的董公?可不这么做,又如何治理朝政,唉,也难。” 吕布想想也的确是如此,怪只怪董卓玩得太嗨,玩得太大,玩得太急,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靶子,任天下人口诛笔伐。 还好,不知道是蝴蝶效应,还是什么原因,董卓这时还没有按原先的历史轨迹,毒杀何太后,好歹少了一条罪状。 可这事也拖不了多久,吕布记得,袁绍起兵,该当是在chūn节过后,他们打出废立复辟的旗号,促使董卓下定决心,毒杀弘农王刘辩,也就是那位只做了五个月皇帝的汉少帝,这个事,虽然不是什么难事,可弑君的罪名,可是极为损害名声的。 二人商议大半夜,敲定对付黑山贼张燕的大略方针,各自回去歇息。 至于应对袁绍等人起兵的大略,现在都还是各自心知肚明就好,没有拿出来多加商议,毕竟策略明摆着,就是“韬光养晦、积蓄实力”八字方针而已。 两军对峙,就这么闲着,也不是个事,次rì一早,三声炮响,吕布亲自带着一彪人马,到黑山贼大营前搦战。 腿上的剑伤,本就没伤到筋骨,jīng心护理下,如今已无碍,二十多天没有动过手,吕布觉得手痒痒的,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,亲自上阵杀杀黑山贼的锐气。 大军刚刚摆下阵势,黑山贼大营里,也是一阵锣鼓齐鸣,喧闹大起,过不片刻,辕门大开,贼众簇拥着数人蜂拥而出,背靠大营列阵。 仅列阵一项,就可看出,黑山贼与并州锐卒之间的巨大差距。 吕布身后,三千并州锐卒肃然无声,排得井然有序,只是那么一站,一股冲天而起的肃杀之气,就自然自然地散发出来;反观对面的黑山贼,发出低沉的嗡嗡声,军阵松松垮垮,歪歪斜斜的,还不时在那里蠕动,正是黑山贼众在军阵中左扭右晃,甚或前后走上几步,与旁边的同伴说上几句,没得一颗安宁。 等对面的黑山贼完全彻底地摆好阵势,吕布这才轻磕赤兔马马股,微提缰绳,胯下战马摇头晃脑,慢步上前,态度悠闲,将两军对垒的战场,完全当成了自个儿家的**院。 待吕布在两军正中站定,身后的并州锐卒突然齐声高呼:“威武,无敌!” 吕布一愣,旋即嘴角上翘,面露微笑,想起这茬事来。 在“吕布”的统帅下,并州军早就有这等习惯,只要吕布出战,一定会齐声高呼“威武无敌”四字,而吕布的表现,也的确是印证了这句话,还从未尝过败绩。 吕布右手举起方天画戟,身后的声浪更是如山呼海啸一般,不可一世地席卷向前,将黑山贼军阵中的嗡嗡声完全给盖了过去,其实不光是如此,而且还骇得一众黑山贼个个瞪大着双眼,张大着嘴巴,一脸呆痴像地看过来。 一边士气如虹,一边却呆若木鸡,士气高低,显而易见。 吕布霍地将方天画戟往下一挥,山呼海啸的声浪立时蓦然消失,秋风拂过,仿若方才的声浪,根本就不存在一样。 “嗯!这种感觉,果然是帅呆了!” 吕布心里暗自得意,双眼微眯,看着对面飞驰而出的战马,右手一抖,方天画戟嗡的一声清鸣,厉声喝问:“来者何人!吕某戟下不杀无名之卒!” 其实这是句耍酷摆谱的话,言外之意,就是他只杀那些有名的名将,至于无名之卒,对上了,他一样会毫不留情,其实杀得可不少。 “呸!你nǎinǎi的休得猖狂,老子乃是...” 对方快马奔来,话还没说完,立时就觉得不妙,因为眼前原本一直站立不动的吕布,此时已经发动,由静而动,仿若是由吸转呼一样,自然流畅得很。 而方天画戟,已经带着呼啸,航扫过来,逼得他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咽回去,打起十二万分的jīng神,竖起手中怪模怪样的兵刃。 “铛!” 一声大响,来人全身剧震,旋即觉得屁股底下一空,正在暗自心惊,突觉身形急坠,这才意识到,自个儿已被这位叫吕布的高个儿给砸下马来。 “不好!” 来人刚刚泛起这个念头,就陡然发现,方天画戟已闪耀着幽冷的辉光,往面门砸来,还来不及惨叫一声,就已双眼一黑,什么都不知道。 “威武!” “无敌!” 并州锐卒再次齐声高呼,滔天声浪,轰隆隆地往四面八方滚滚而过。 莫说是普通的黑山贼众,就是贼首张燕,见此情形,也是脸sè铁青,双眼愤怒得如yù喷火,紧咬牙关,可实际上,内心里却在暗暗叫苦。 阵前的吕布不可一世,他身后的并州军卒士气高昂,声势骇人,方才派出去的大将陶升,一个照面就被吕布给砸落马下,此刻尸首还被吕布挑在方天画戟上,四处炫耀,没有人敢出去为陶升报仇,就是张燕自己,也没这个胆量。 心中苦涩之下,张燕狠狠地瞪着吕布,高声令道:“收兵!回营!” 传令兵立时“呜呜”吹响军号,早就士气为之夺的黑山贼众,无不在心底里大感轻松,立时纷纷转身,往大营退去。 黑山贼众很有当年黄巾军的风范,来时蜂拥而至,退时蜂拥而退,丝毫没有组织xìng。 吕布双眼微眯,如同盯着猎物的猎豹,蓄势而动,手中方天画戟也缓缓举起,只要他往下一挥,即是下令全军掩杀。 一众麾下大将和锐卒,无不屏息静气,全身卯足了劲,就等着主帅吕布的一声号令。 17张燕入觳中 如此大好战机,吕布麾下一众大将,曹xìng,高顺,郝萌,无不翘首企盼着吕布狠狠地挥下手中的方天画戟,这样可以第一时间发出号令,挥兵大进,杀黑山贼一个落花流水,可惜的是,阵前的吕布,只是这么静静地策马而立,方天画戟也举已举起,可就是丝毫没有率众掩杀的意思。 直到黑山贼众完全退入大营,辕门轰隆关闭,他才轻拨马头,面对着麾下一众将士,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。 “威武!” “无敌!” 随着吕布将方天画戟举起放下,并州锐卒同时举起手中兵刃呼应,齐声高呼,声势滔天! 虽然有着满脑子的不解,郝萌等人还是等率兵回到大营,回到中军大帐,方才问起吕布这个问题。 吕布面带微笑,逐一看着中军大帐中的众人,酷酷地来了句:“五千黑山贼而已,就算尽数杀了个干干净净,又有何益?我要的,是整个黑山贼!” 说到最后,吕布双手张得大大的,然后往怀里抱拢过来,仿佛双手扒拉的,不是空气。 看到这个手势,郝萌,高顺,还有曹xìng,以及魏续三人,都明白过来,吕布想要的,不是大败黑山贼,或是杀尽黑山贼,而是,要将黑山贼收归帐下。 吕布的这个决定,除开贾诩外,郝萌等人还是首次得闻,无不目瞪口呆,惊讶不已。 盖因大军是奉令前来平叛的,将黑山贼击溃打散,擒拿贼首,传首洛阳,才算是得尽全功,至不济,将黑山贼逐回到鹿肠山中,也未尝不可,可要是想将之收编,这个难度,可就骤然大上许多。 只是既然吕布已这么下定决心,郝萌即使心有疑虑,当看到高顺和曹xìng脸上都已回复平静,当即也只是砸吧砸吧嘴,没有问出口来。 魏续,宋宪,侯成三人,更是当即连声大赞,马屁一个接一个,直往吕布身上胡乱拍去,看得郝萌都有些不满地瞪了三人几眼,更别说高顺和曹xìng两人,眼神中明显带着鄙夷。 “哈哈哈...” 吕布虽然知道魏续、宋宪和侯成三人嘴巴上的功夫,比手脚上的功夫要来得更加地jīng深些,但好话,没有人不喜欢听,尤其是吕布现在已经习惯了目前的身份和地位,又有后世带过来的丰富经验,胸襟可比当世这个“吕布”要来得既广且阔,既能重用高顺和张辽这样的人才,也能容忍并人尽其用地用好魏续三人这样的“屁”才,对这点小小的恭维话,虽然心底里的确是舒坦得很,但也不至于因此而失去自己的判断。 仰头大笑毕,吕布指指众人:“当然了,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吃得下来的,这几rì,你们就好好地整饬兵马,再过几rì,即可得胜回洛阳了。” 他这话说得如此自信满满,众人却也都觉得理所当然,轰然应诺。 接下来的几rì,吕布可丝毫没有闲着,每rì里带着三千兵马,大摇大摆地前往黑山贼大营搦战,可不管他们如何叫骂、羞辱、诱敌,黑山贼大营就是辕门紧闭,毫无反应。 这也难怪,张燕明知道出战就是给吕布送军功,送士气,当然不会应战。 如此僵持五rì,吕布一直在等的河东战报,终于通过洛阳传来。 可是,他等来的,并不是白波贼大败的消息,反而是羽林中郎将牛辅兵败,退回闻喜县据守待援的消息。 战报语焉不详,随战报而来的,还有太尉董卓的军令,令吕布遣一军穿越王屋山,驰援牛辅。 中军大帐中,灯烛通明,吕布一众人围拢在铺开的舆图四周,商讨军情。 贾诩手持长长的竹竿,在舆图上轻点,道:“闻喜县在这里,位于涑水畔,无险可守,往南不足百里,即是河东郡治安邑,四周一马平川,同样无险可守。” 从贾诩这话里,众人都听得出来,牛辅这次兵败,只怕是有点惨,是以个个脸sè凝重。 “哈哈!” 吕布神态轻松,打了个哈哈,手指虚点,低声笑道:“没有文优兄(PS:李儒字文优)在旁出谋划策,牛中郎可就是有些鲁莽了,败退闻喜据守,那他必是在攻下绛邑和临汾两县后,意yù一举荡平白波谷,兵败后仓惶后撤,连这里的隘口都不可守。” 话说完,他的手指虚点在绛邑和临汾两城的南边,正位于浍水和涑水之间的紫金山山凹处,也是河东前往太原的必经之路。 “既然如此,从河内驰援,鞭长莫及啊。” 高顺的担忧,其实就是在场所有人的担忧,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贾诩,静待他的解说。 “那是当然!” 贾诩微微点头,手中竹竿点在安邑上,“太尉经营河东多年,安邑当然不容有失,留守大将李傕、郭汜,乃是董公帐下有名的猛将;除此之外,还有临晋守将张济张绣叔侄,华yīn守将段煨,弘农守将胡轸、杨定,渑池守将樊稠,新安守将徐荣、李蒙、王方,都非泛泛之辈,白波贼即使能下安邑,全据河东,其实对洛阳都没有什么威胁。” “如此一来,反倒是黑山贼肆掠河内,对洛阳的威胁要更大些?不过有华雄镇守虎牢关,黑山贼再多个几倍,也难以逾越西去。” 吕布手指顺着贾诩点过的地方划过一道弧线,正是河东郡到洛阳的途径,须绕道临晋,自风陵渡渡过大河,再沿大河东下到洛阳。 “嗯!” 贾诩竹竿点到洛阳东百里外的虎牢关,重重地点了一下,“所以董公在稳定朝堂后,即刻急调手下大将华雄,赶赴此处镇守。虎牢关不失,哪怕关东糜烂,洛阳仍可安枕无忧。” 如此布置,即使是魏续三人,也都明白过来,太尉董卓,已然在军事上完成对洛阳的掌控,东据虎牢,扼守关东,西面沿交通要道布下重兵,确保后路不失,端地是可进可退,万无一失。 吕布面上没什么变化,心底里却凛然,心知还是有些轻看了董卓。 从穿越以来,他就凭仗着巨大的先知优势,化解弑父危机,顺利地掌控并州军,获得董卓的信任。这一连串的成功,让他心底里不由自主地自大起来,以为董卓也就不过如此,然而今rì再看,他才发现,在他取得成功的同时,董卓可也没闲着,已经从内到外完成对洛阳的全面掌控。 如今他和并州军,一个不慎,就将会被困死在洛阳,没有出路可逃,更何况,就在洛阳,还有骁勇不输于并州军的西凉铁骑。 中军大帐中,众人均陷入沉思,良久才为吕布打破。 “既然太尉有令,我军无需再与黑山贼客气,传令信使出发,明rì大军休整一rì,后rì破贼!” 众人轰然应诺,一应准备事宜,早已就绪,等的就是河东战况,然后打一个军情传递上的时间差,骗黑山贼入觳。 次rì一早,为掩人耳目,吕布还是照例带着人马,前往黑山贼大营搦战,到得晚间,全军将士饱餐一顿,枕戈待命。 寅时时分,一直没有动静的黑山贼大营中,开始有动静传来,首先是大营中的某一点,然后迅速向整个大营扩散,间中火把星星点点,到处晃动。 黑山贼贼头张燕接到信使的禀报,理当是在戌时时分,他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率军撤离,选的时机倒是非常不错,正是人最为困顿的时候,可惜这一切本就是贾诩的算计,就连这个时辰,贾诩也都预计得分毫不差。 再多等足足一刻钟,吕布这才翻身上马,手中方天画戟往前一指,高声令道:“出击!” 18不送! 一声令下,并州军大营辕门洞开,除却留守的一千兵卒,余下的八千锐卒,分为左中右三路,分由高顺、吕布和曹xìng率领,马摘铃,人衔枚,不点火把,在星月辉光映照下,鱼贯而出,悄无声息地往黑山贼大营杀去! 黑山贼大营此刻已犹如沸腾的粥锅一样,撤退的军令一下,即使是普通兵卒,也都意识到,想要在并州军的虎视眈眈下撤离,可非易事,能够抢先一步出发,活命的可能xìng就增大一分,是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跟其他人客气,即使那些得到军令稍后出发的兵卒,也都迫不及待地抢先出发。 周遭乱哄哄的情形,又影响到其他人,直到整个大营轰然大乱,所有人都不顾一切地夺路狂奔,根本就没意识到,敌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呢。 “点燃火把,全军出击!杀!” 到了这个时候,已无隐藏行踪的必要,吕布高声下令,率先纵马驰出,一马当先地往黑山贼大营杀去。 过不多时,左右两路大军也点起火把,并州军犹如三条火龙,声势浩大,士气如虹。 吕布率郝萌等人一马当先,率中路大军,直捣黑山贼大营,高顺和曹xìng则分左右,绕过黑山贼大营,犹如两只大钳子,分左右夹击, 黑山贼本就已是不战自乱,此刻更是如惊弓之鸟,仓惶逃窜,别说粮草辎重,就是兵器旗幡,只要是妨碍跑路的,统统被抛弃一旁,所有兵卒撒开双腿,恨不得爹娘再给自个儿多生一双腿,哭爹喊娘地,只顾着跟着人流,一路狂奔。 这正是黑山贼最大的弱点,但其实也正是他们的最大优势。 临战不利,从上到下,俱是撒开大脚丫子,只顾逃命,犹如一盘散沙一样,始终凝聚不起来,可他们逃得非常快,追兵除非是轻骑,否则很难追得上,这样只要贼头不死,随便找个山沟沟将大旗一竖,逃窜各处的散沙又会聚拢到一处,很快就又声势大振。 这也就是为什么黄巾之乱过去已有数年,可黄巾余孽始终难以清除的原因所在。 这种打法,让朝廷和地方官府头疼不已,可吕布却胸有成竹,对付游击战,他有的是后世知晓的行之有效的战法。 要点无非就是三个:拔掉老巢;擒贼先擒王;安抚贼众和百姓。 如此,方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贼寇作乱。 吕布率军冲入军营,根本无需四处放火,直接自军营中穿过,衔尾追杀即可。 从寅时直追杀到辰时,天sè早已大亮,吕布身后,已只跟着郝萌、魏续、宋宪和侯成四人,以及亲卫数十人,余下步卒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。前方,黑山贼众犹自如一片黑褐sè的云朵,迅快地往前飘去。 黑山贼士气低落,可在狂奔两个时辰后,仍能如此一路狂奔逃命,就连吕布,都自叹弗如。 “收兵!” 吕布勒停战马,大声下令,阳光温煦,照耀在血迹斑斑的铠甲上,更倍添英武不凡。 如此一路追杀,再加上张辽率两千轻骑沿途不断袭扰,抢先一步收克共县、获嘉和修武三城,黑山贼三万jīng锐,粮草辎重全无,沿途又无法收拢残兵,随着张燕逃回鹿肠山的,不过区区数千人,可谓损失惨重。 斩首两千余级,俘获六千余人,余下的大半贼兵,就是四散逃亡掉的,如若吕布有时间,大可在此时多耗费些时rì,将这些逃散的黑山贼众捕获,可他要率军入河东郡,驰援牛辅,只能将此事交待给河内太守张扬,大军休整一rì,即向轵县进发。 临出发前,吕布挑出一名俘虏,让他替自己送书信一封给逃入鹿肠山的张燕,上面写得很简单,只有两个大字:“不送!” 一路上,猜测张燕收信后是何表情,就成了吕布等人的一大乐趣,有猜测张燕勃然大怒,砍杀信使的;有猜测张燕羞愧难当,不理不睬的;有猜测张燕哈哈大笑,坦然回信的;更有甚者,猜测张燕会因此吐血三升,就此身亡。 一直到大军驻扎在阳樊田,众人仍旧各持己见,互不相让。韩浩则一早就候在军营里,他与先锋张辽已成熟识,已被当做并州军的自己人。 韩浩投效吕布后,奉令在阳樊田招募乡勇,就地监视轵关的动静,防备白波贼再派大军自河东杀入河内郡。此次俘获的六千黑山贼众,吕布留三千给张扬,余下三千则交给韩浩,并准备保他为河内郡的西部都尉。 吕布这么安排,明面上给太尉董卓的报告,是要降伏贼众,反过来用来防范黑山贼。但实际上,他如此做,正是得到贾诩的提议,一来增强河内太守张扬的实力,二来,留下韩浩牵制监视张扬,不让他一人独大。 他记得很清楚,袁绍组建反董联军后,河内太守张扬,可是十八路诸侯中的一路,虽然后世史载中,张扬与“吕布”关系甚好,“吕布”逃出长安时,还曾投奔过他,但现在吕布可不准备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,而是分开放,一个篮子是张扬,另外一个,则是新投靠的韩浩。 韩家本就是阳樊田的地方豪右,虽然在整个河内郡,并不能排到世家大族的第一梯队里去,可好歹也是颇有些影响力,他奉吕布之令,招募的乡勇已有千人,此次规模一下子扩大到四千人,可谓是实力大增。 吃饱喝足,众人各自散去,吕布独留下韩浩一人,准备跟他交交底。 韩浩年过三旬,此次来见,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,全然没有上次兵败后的疲惫和困顿。 国字型的脸上,只上唇留有两撇短须,双眉浓厚,呈倒八字,尾梢弯折向下,相当有特sè,双眼大而长,开合之际,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。 “无须多礼,坐!” 只有两人在场,吕布大大咧咧地坐在案桌上,将案桌当成了矮凳,长长的双脚并直,双手撑在案桌上,甚是惬意。 韩浩大为惊奇,他见吕布的次数不多,每次都是甲胄在身,一脸的肃然,何曾见过吕布如此随意的一面,嘴巴张了张,还是恭敬地拱手谢过,规规矩矩地在下首的案桌后就座。 吕布看得饶有兴致,面带微笑,情知韩浩为人一板一眼,不可能如高顺等人那样随意,当即起身,走到韩浩案桌对面坐下,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布向太尉保荐元嗣兄为西部都尉,元嗣兄可知该当如何行事?” 韩浩一愣,立即领会到吕布此话是话中有话,当即双手抱拳,低头请教:“浩请都尉大人明示。” “嗯!” 吕布点点头,右手手指敲在案桌上,发出“笃笃”声。 “招募乡勇,cāo练兵卒,防范贼寇,此其一;其二,元嗣兄还得为朝廷看着点州郡...” 韩浩脸sè立变,按编制,他这个西部都尉,是河内太守张扬的属官,此刻吕布的话中意思,竟然是要他看着点张扬,这当然令他大感意外。 吕布打了哈哈,神态轻松,在韩浩面前摇摇手,笑道:“元嗣兄无需多虑,这是朝廷的意思,照办即是,如何拿捏此中的度,元嗣兄自行把握。不过...” 见到吕布沉吟起来,韩浩哪里还不明白,后面的话,对他来说,才是最为重要的。 吕布对韩浩的表现很是满意,脸上的笑意已然不见,点头接着说道:“不过手下的兵卒,并非州郡兵马,元嗣兄可明白?!” “明白!” 韩浩当然明白,吕布说得如此浅显,况且对他来说,这也是好事一桩,不然,到时河内太守张扬一纸令下,就将他辛辛苦苦cāo练的兵卒给要了去,他还不敢违抗军令,可如今有吕布的嘱咐,他就心里有底了,更领会到吕布的意思,就是要他来制衡河内太守张扬。 而制衡,是要靠实力说话的,手下无一兵一卒,如何谈制衡。 “好!” 吕布长身而起,哈哈大笑,“元嗣兄乃是明白人,个中详情,不便细说,布此番率军驰援河东,文远将轻骑留守河内,借此良机,不妨将左近的贼寇扫荡一番,既可练兵,又可为民除害,还能择优留用,增强实力,可谓一举多得。” 韩浩紧随着起身,抱拳躬身恭敬领命:“浩谨遵都尉大人军令!” 19长途奔袭 从河内郡到河东郡,要经轵关翻越王屋山,全程近两百里,俱是崎岖山间小道,悬崖峭壁,林木茂密,骡马都难以通行,更别说身价更高的战马。 吕布麾下总共就那么两千轻骑,要是因此而有所折损,那可就是亏大发了。因而权衡之下,他干脆将张辽和两千轻骑留在河内,就连他自己的赤兔马,也一并留下。 所有士卒自带十天的干粮,再加上韩浩提早数rì准备了一批驴子,多少可以驮运一些粮草辎重,因而一路上所需是足够的。到得河东郡,只要与李傕和牛辅部取得联系,所需粮草就有了着落。 兵贵神速,次rì一早,吕布就亲率大军出发,高顺为先锋,提早一起率军进入王屋山,还担负着中途的开路搭桥重担。 走出不过数十里,吕布就亲身体会到山路难行,一侧是悬崖峭壁,河水滚滚,山谷幽深,一侧是怪石嶙峋,山峰高耸,还时不时的有落石滚下。 不到两百里山路,大军足足走了四天多,期间连像样点的宿营地都难以找到,可谓吃尽了苦头。 走出山道时,不光是士卒们松了口大气,就是吕布,也大大地松了口气。 就这么段山路,折损的兵卒都有百多人,大多是失足掉落悬崖,尸骨无存。 翻越王屋山,吕布并未率大军驰援闻喜县,而是小心翼翼地率大军沿着山麓北行,准备自翼城绕过去,抄白波贼的后路,抢先收克绛邑和临汾两城,切断围攻闻喜县的白波贼逃返白波谷的通道。 此次长途奔袭,类似吕布大败黑山贼一战的翻版,同样是利用白波贼未曾及时获悉黑山贼已兵败的空档,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 吕布非常确信,有韩浩堵在轵关,白波贼即使有斥候获悉黑山贼兵败的军情,想要传递到河东郡的白波贼大营,也只能绕道并州,或是绕道洛阳,如此一来,比之吕布的大军,铁定还要来得晚些。 这中间的时间差,就足够吕布来个出其不意,充分利用收编的白波贼俘虏,诈开绛邑和临汾两城的城门,静待白波贼获悉后路被断后的不战自败。 翼城只是一个小城,白波贼在此处只留有不到百名兵卒,还都是老弱病残,一见高顺率军至,当即就做鸟兽散,连个消息都没传出去,就被高顺拿下。 原本只有千多人的翼城,此刻突然一下子涌入八千大头兵,顿时人满为患,就连大街小巷两旁,到处都是席地而睡的并州兵卒,他们都只裹着一张脏兮兮的夹层麻布,兵刃就随手放在身边,一个靠一个地呼呼大睡。 吕布在高顺和曹xìng等人的陪同下,四处巡视,见此情形,他意识到,有太多的事需要做。 此前,他的主要jīng力,尽数放在其他大事上,忽略了很多底层的细节问题,如今一番长途跋涉,他终于与麾下兵卒同甘共苦,体会到兵卒的艰辛。 别的不说,就说野外行军装备,可以说是简陋至极,带着粮草辎重还好,至少扎营后,以什为单位,士卒还有营帐可以遮挡风雨霜露,而像此次长途奔袭,就体现出士卒个体装备的短缺,除了一张夹层麻布,就是装着干粮的布袋和皮甲兵器,再也没有其他。 不过这些问题,吕布此刻也只能一一记在心头,无力去实施。毕竟他如今可谓是寄人篱下,手中没有自己的地盘,想要改变,也是有心无力。 “军需官,我需要一个能干的军需官!” 边走,吕布边在心里呐喊。 现今的并州军一应军需后勤事宜,其实都是主薄贾诩在cāo持,而贾诩是吕布心目中的高端人才,是属于参谋总长一类的人物,当然不能长期将军需后勤这些琐事全部甩给他。 而吕布想得更远,他需要的军需官,可不光是管管粮草辎重军需物资,而是要能将他的一些先进想法,变成实际可用的产品,并制造出来,装备到军队中去。 如此一来,就需要聚拢一大批铁匠、木匠等等工匠,能够发明、创造、制作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工具和产品。 这个要求,对军需官来说,可就极其的高了。 直到回到充作中军大帐的县衙,吕布仍旧茫然毫无头绪,期间他曾想过,是不是在魏续、宋宪和侯成三人中选一个出来,临时担当起军需官的职责,转念之间,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。 主要的原因就在于,这三个都在最后关头,背叛过“吕布”,忠诚度方面,他始终有些不太放心,而军需官的重要xìng,在他心目中,可是比一员统兵大将丝毫不低的。 无奈之下,他只能将此事暂且抛诸脑后,等平定白波贼后,再好好地盘算盘算。 大军休整一rì,为免夜长梦多,开始实施诈城计划。 首先的目标是绛邑,不到百人,由高顺率领,一大半是降伏的白波贼众,其余则是高顺的亲卫jīng锐,装作历尽艰辛,自河内郡逃回,混入城后,寻机打开城门。 这支队伍先出发,隔两个时辰,吕布率大军乘着夜sè降临,顺浍水而下,直扑绛邑。 时值初冬,夜间已大见清冷,星月辉光照耀,更显清冷之意。所有兵卒都身裹夹层麻布,紧跟着前人的脚跟,闷不做声地赶路。吕布身为统帅,也与手下兵卒一样,扛着方天画戟,身背长刀,在郝萌和魏续等人的簇拥下,甩开两条长腿,大步而行。 好在此处地势平坦,顺流而下,不虞走错方向,黑压压的一群人,犹如一条闷不做声地长龙,顺着浍水游动。 两个多时辰后,中途歇息数次,星月辉光下,绛邑城的轮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,立时令所有人jīng神大振。 每个人心里想着的,几乎都一样,攻入城后,终于可以好好地吃顿肉食,喝口热汤,寻个暖和的地方,美美地睡上一觉。 离城尚有数里,吕布令大军就地歇息,由曹xìng统帅,自己则率三千并州锐卒,悄悄地往南城门靠近。 按照与高顺的约定,他会在寅时三刻,夺取城门,并以灯光为号。 吕布率众潜近到离城三里的距离,城内的更漏声,都清晰可闻,稍加辨识,即知此刻尚是丑时,离寅时三刻,还有半个多时辰。 “就地歇息,保持jǐng惕!” 吕布低声下令,数名信令兵快步往左右身后行去,边走边低声复述吕布的军令。 这个时点,正是人最为困倦的时辰,抓紧时间的话,还能好好地打上一个盹,缓解下连夜赶路的疲乏。唯一美中不足的,就是星月清冷,冷风习习,而为了隐蔽,又不能生火取暖。 所有兵卒得令,一个紧挨着一个躺下,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,只是片刻工夫,流水潺潺中,多了此起彼伏的鼾声。 吕布没有睡意,一个人仰躺在麻布上,痴呆呆地仰望着璀璨的星空,想着自己的心事。 从穿越以来,他一直忙个不停,少有如此刻这般的闲暇时刻,可以悠闲地仰头看着满天繁星,思念着后世的娇俏女朋友小婵。经历过穿越这般神奇的事,他隐隐有种明悟,他在后世梦中所见的白门楼情景,恐怕真的并不仅仅是个梦境,而是百世轮回仍旧未曾抹灭掉的记忆。 也许是白门楼上的生离死别,太过刻骨铭心,所以尽管历尽两千余年,百世轮回,他仍旧未曾全然忘却。而如今,他终于有这么一个机会,回到这一切的起点,来弥补缺憾,来改变命运。 “我一定要改变!我一定能改变!” 吕布看着悬挂在中天的银河,以及在繁星间,划过天宇的流星,右手握拳,在心里对自己坚定地呐喊着,加油着。不知过了多久,郝萌来到吕布身旁,兴奋地低声禀道:“都尉,南门有动静了!” 20夜夺绛邑吕布中伏 吕布一跃而起,顺着郝萌所指看去,正见到前方三里外的绛邑城门处,有个灯光亮起,然后熄灭,再亮起,再熄灭,如此三明三暗,隔段时间,再如此周而复始。 这正是与高顺约定的暗号。 行动如此顺利,连吕布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 当下他也不及多想,下令唤起兵卒,准备夺城。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,三千锐卒尽数准备妥当,吕布手一挥,当先而行,小步快跑,待跑出里许,才开始逐渐提速,加速奔跑过去。 杂乱的脚步声立时响彻在夜空中,城门处的信号,仍旧在继续,可是城外如此明显的异动,城墙上和城门处却没有什么反应,如此诡异的现象,让吕布心里有些发毛。 直觉告诉他,这有些不对劲,可不对劲在哪里,他一时看不出来。星月辉光下,城门处的轮廓已隐约可见,就连信号,也是如此近在咫尺般。 “快!抢城!” 吕布低喝一声,话音未落,整个人已如一阵风般,往前掠过,郝萌等人只来得及低声招呼一声:“快,跟上!” 一众亲卫与锐卒一样,都是口衔枚,没法出声,只能紧追其后,顷刻间,三百亲卫以吕布为刀尖,脱离三千人的大队伍,迅猛地扑向城门。 吕布最先抵达城门附近,清楚明白地听到城门内响起急促的号令:“关城门,快关城门,发信号!” “关城门?!” 吕布脚下不停,心中一凛,暗自叫了一声:“不好!” 城门关闭的咯吱声即刻响起,旋即城门处传来嘈杂声,急促的号令声夹杂其间,只是听起来不再那么清晰。 无需多想,吕布都知道,高顺肯定是被俘了,守军能审讯出接头信号,也并不是什么难事,而且,城外两侧,肯定是有埋伏。 电石火光之间,吕布知道,此时不能止步后撤,光与白波贼在城外纠缠混战,没有什么意义,如今最为要紧的,就是抓住守军没有料到自己来得这么快,抢下城门,杀入城内,方才是条活路。 道理非常简单,吕布所率大队人马,只比高顺晚两个时辰出发,其间还有高顺等人被俘和审讯,守军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从邻近的临汾调兵增援,想要在城外伏击并州军,就意味着城内必定守卫空虚。 想明白这一点,吕布对守军大将能够如此行险引诱并州军至,端的佩服其胆识不凡,感慨对方打的也是如意算盘。 对方如此行事,必定料定一旦官兵至,发现就在他们面前,城门缓缓关闭,光是这种打击,就足够招致官兵士气低落,如再加上突如其来的伏兵,暗夜混战,官兵再如何骁勇,也难以抵挡。 只是,守军算漏了一点,他们没料到,吕布身为统帅,竟然是冲锋在前,第一个抵达城门,而且速度还这么快,超出身后的并州军大队如此一大截! 而这,也就是吕布唯一能翻盘的机会,唯一能扭转战局的机会。 关键就在于,他能否抢在城门关闭前,抢下城门!至于城外的伏兵,有曹xìng率领的大队并州兵卒,届时完全可以给伏兵来个意外惊喜,反过来将伏兵包围起来厮杀! “杀!” 吕布怒声狂吼,如此多的盘算,其实也就是在奔出几步的工夫,身影掠过十多步的距离,右手一抖,方天画戟发出嗡嗡的脆鸣,在黑夜中如一条出洞的毒蛇,闪电般飞进尚未合拢的城门缝内。 “啊!” 凄厉的惨呼声响起,拖得老长老长,听得人耳根发麻,仅凭手上传来的感觉,吕布就知道,方天画戟已猛地戳中守城士卒,将之击飞出去。 方天画戟被卡在城门缝间,吕布当机立断,右手松开,脚下劲力迸发,身子微侧,左肩重重地撞在城门边缘处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吕布肩头也隐隐作痛。 一撞之力,左侧城门被撞开数寸,被卡住的方天画戟掉落在地,门内响起一阵惊呼,旋即吕布感到门上再次传来一股推力,正是守门贼众合力推动沉重的城门,试图将城门合拢关闭。 吕布怒极,低喝一声,使出全身的力气,死死地顶住城门,既不能推开一寸,也没让城门合拢一寸,仅凭一人之力,竟然就与门内的白波贼众顶了个旗鼓相当。 “杀!” 郝萌等人的喊杀声终于响起,旋即三千锐卒纷纷吐掉口中的枚木,喊杀声震天响,骁勇异常地往城门冲来。 与此同时,北城外传来一阵喧闹,喊杀声,怪叫声,吼叫声,交杂在一起,正是城外的白波贼伏兵。 “咚!咚!咚!” 郝萌四人也知道情况紧急,一个接一个地重重撞到左侧城门上,每个人撞一次,都能将城门撞开数寸,五人合力,终于推得城门咯吱咯吱响,非常缓慢但又坚定地打开来。 “顶住!” 吕布大喝一声,右手反手拨出背上长刀,脚下用力,身形一晃,已自错开的城门缝内侧身窜进去,这个时候,左右城门错开,堪堪可容一人侧身而过。 看都没看清,吕布长刀一抖,朝着身前的黑影斜斜闪电劈落,惨叫声都没有响起,一股温热而又带着咸腥的鲜血泼溅过来,洒了吕布满头满脸。 吕布没有余暇抹把脸,一个旋身,左拳击出,“噗”的一声闷响,正中一人的面门,就连鼻骨折断的喀喇声,如此轻微,夹杂在四周响起的惊呼声中,都被吕布敏锐地捕捉到耳内。 他旋即踏前一步,右手长刀再次劈落,干净利落地再次带走一人的xìng命。 左拳右刀,吕布左右开弓,如虎入羊群,左侧城门内外力量对比顷刻间发生逆转,城门被推得越来越开,终于轰隆一声,重重地被郝萌等人推得重重地撞在城门洞上。 城门洞开,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城门洞里的守门士卒,不知何人发一声喊,率先往城内奔逃,引发所有人放弃抵抗,争先恐后地往城内窜逃。 “杀!” 吕布顺手一刀,砍翻一名慌不择路朝他冲撞过来的白波贼兵,振臂高呼,悍勇无比地率先衔尾追杀,在他身后,郝萌等人已腾出手来,拔长刀在手,高声呼应,城门外,三千锐卒如怒波狂cháo般,朝城门涌过来。 而在南城拐角处,一片亮晃晃的火把蔓延过来,同样地喊杀震天,朝着三千并州锐卒的背后掩杀过来。 城门内外,乱成一团,以致当曹xìng率并州军大部闷不做声地杀过来时,白波贼伏兵仍旧沉浸在计谋得逞的狂喜之中,士卒个个奋勇当先,以为只需一个冲杀,必能将官兵杀他个落花流水,浑然不知道,再过片刻,他们就会被更多的官兵衔尾冲杀。 吕布却知道这一切,冲杀之际,整个战场上的态势,犹如一幅画卷一样,出现在他的脑海中,三千锐卒无法及时尽数入城,被白波贼伏兵从背后杀入,损失肯定是有,可惜此时战场上一片混乱,无法号令,不然,完全可以号令城外的锐卒就地转身列阵,凭借良好的cāo练,和娴熟的配合,以及jīng良的装备,完全可以挡住伏兵的冲杀。 他所率的三千锐卒,可是并州军的菁华所在,每损失一个,都像是割了他的一块心头肉一样,让他心疼得小心肝直颤,心疼转化成满腔的怒火,尽数倾泻在身前窜逃的白波贼兵身上,杀得他们哭爹喊娘,连头都不敢回。 “杀!” 城外的怒吼声如涛如cháo,响彻夜空。 吕布松了一口气,情知是曹xìng发现南城门处的动静后,提前号令兵卒靠拢过来,所以才能这么快地投入战斗,可以大大地减少抢占城门的并州锐卒的损失。 城门已失,伏兵又被内外绞杀,大势已定,不管守城的白波贼大将是谁,此时都已无力回天。 战斗结束得比吕布预想中的还要早,天sè麻麻亮,城内城外的喊杀声渐渐止歇下来,贼兵纷纷抛弃兵刃,跪地请降。 这也正是贼寇的一贯作风,在他们心目中,根本就不会存在死战不退的可能,一旦战事不利,投降和逃窜,就是最为可行的两条路。 吕布大马金刀地坐在城内的县衙堂上,令魏续带着一队人,押着俘虏,去将被俘的高顺等人释放出来。魏续率人前脚刚走,曹xìng就率一队人赶来,他亲自扭押着一人,被五花大绑,披头散发,身上满是血渍,虽然甚是狼狈,却依然倔强地昂着头。 “你就是守城贼将?报上名姓,本都尉刀下不杀无名之鬼!” 吕布想起自己就是中了眼前这人的诱敌计,不由怒火中烧,手提长刀,快步迎上前去,厉声喝问。 21河东徐晃 【感谢飞翔的但丁打赏,同求点击收藏。】 “呸!” 来人以一记响亮的鄙视,给了吕布最为直观的答复。 “放肆!跪下!” 曹xìng勃然大怒,长刀刀柄在来人后背上猛然一击,右腿连弹,踢在来人膝盖弯处,扑通声响,来人被踢得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。 可他高高昂起的头颅,显示着他的不屈和内心的愤怒。 吕布长刀扬起,毫不停留地一刀劈落,劲风吹拂起凌乱的发丝,来人却双眼眨也不眨,紧盯着吕布,只是双眸中闪过一抹温情,一抹黯然,许是临死之前,他想到了家中的父老妻儿。 手起刀落,人头飞起,热血喷溅,嘶嘶如劲风吹过。 如此熟悉的场景,并没有在众人眼前出现,吕布手腕一抖,长刀堪堪停在来人颈脖三寸处,稳稳当当的,连一丝颤抖都没有。 众人同时哈哈大笑,吕布更是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,闹得来人睁开双眼,一脸的不解。 可就在来人睁开双眼时,那一闪而过的庆幸,还是被吕布敏锐地捕捉到。 吕布手腕一抖,长刀在来人背上划拉几下,指头粗的绳索纷纷断开。 “他娘nǎinǎi的,起来!不怕死,有胆识,是条汉子,不像李乐那厮,蠢得像头猪,没什么本事,还贪生怕死!” 来人应声而起,稍稍揉揉手腕,抱拳嘶哑着声音道:“多谢都尉大人不杀之恩。” 吕布大大咧咧地将长刀回鞘,下巴一摆,轻笑两声,问道:“怎么,还不愿报上名姓,可是败得不服?” 见来人并未答话,可昂首挺胸站在那里,双唇紧抿,吕布不由得笑骂道:“你娘nǎinǎi的,还真是倔强得很……” 话未说完,堂外传来声声高呼:“都尉,刀下留人,刀下留人!” 喊话的正是高顺,当他一阵风般奔进堂内时,见到众人都一脸愕然地看过来,再看看此人仍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,面带诧异,不由心头大喜,咧嘴一笑,单膝着地,高声道:“都尉,刀下留人!” 吕布只是瞥了一眼,见高顺衣衫虽然破开几道口子,但还算齐整,并未因被俘而遭受折磨,点点头满意地对来人道:“嗯,起来,不错,没有折磨高顺,光明磊落。” “哼,折磨俘虏,算什么英雄好汉!要不是……” 吕布打断来人的话,哈哈大笑:“要不是城门未曾及时关闭,要不是官军比你预料中的多,要不是贼兵太不中用,就连我们,都会成为你的阶下囚,对吗?” 尽管吕布这话中带着浓厚的挪揄之意,可观来人的神情及眼神,可知他对吕布此言,深表赞同。 “放屁!” 吕布突然一声断喝,手指来人,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:“战场之上,刀枪无情,形势瞬息万变,胜就是胜,败就是败,何来那么多的“要不是”……” 此话如醍醐透顶,如一道闪光,在来人脑海中耀亮,他默然片刻,终于低下原本高昂着的头颅,认可吕布所说。 城门能否及时关闭,官兵人数多寡,手上兵卒的战力如何,这些,都是昨夜一战的关键要素,他连这些关键要素都未能弄清楚,就贸然行险,如今败了,成为阶下囚,还有什么理由在那里找这么多假设呢。 假设再多,又焉能改变此战的结果? 来人陷入沉思之中,未听清吕布后面在说些什么。待他回过神,正见到吕布在他身前,微微低头紧看过来,面带玩味,一字一顿地问着:“你以为,即使城门及时关闭,即使我没有带那么多兵力,即使你手下的贼兵再中用一点,你就能胜得此战?” “错!” 吕布伸出右手食指,在来人眼前左右摇晃,大声自问自答,“老子麾下三千锐卒,久经战阵,莫说五千白波贼,就是再多五千,老子一样可以在城外,杀你个三进三出!” 这句话说得有些夸张,可吕布说此话时的滔天自信,却让在场所有人认为,吕布说的是真的。 这股强大的自信,犹如一只无形无质的利箭,正中来人胸中的软肋,让他蓦然间明白过来,此战无论怎么做,他都必败无疑。 这让他再次陷入沉思之中,当感觉到肩头被人重重一拍时,才醒过来,听到吕布在身旁高声道:“委身于贼,此乃一大错,罔顾父母妻儿亲人,兵败求死,更是错上加错。无需多想,跟我走,凭手中三尺长刀,吃香的喝辣的,博个封妻荫子的锦绣前程,岂不比当个山贼要好?” 吕布如此大费周折,为的就是要将此人收入帐下,就凭他能识破高顺的伪装,将之一网打尽,并将计就计,以绛邑城为诱饵,来一出请君入瓮的大戏,足以说明他的胆识,他的才能。 更何况,他能让高顺如此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为他求情,也说明高顺对他颇为认同。 来人没有多想,就在吕布身旁,双手抱拳,单膝着地,朗声道:“河东徐晃,蒙都尉不杀之恩,无以为报,愿投入帐下,任凭都尉差遣!” “好!” 吕布微微弯身,再次重重地在他肩膀上一拍,双手刚刚准备扶起,突然全身一僵,紧盯着他,惊呼道:“什么,你说你就是徐晃?河东徐晃徐公明?!” 徐晃此时怎么看,都不到而立之年,披头散发,未着甲胄,与吕布记忆中的那位曹魏名将,有着极大的差距。此时骤然见到徐晃就在他面前,并且还被他收服,吕布如何不心头大喜过望,甚至有些得意忘形起来。 这也怪不得吕布,徐晃乃是曹cāo麾下五子良将之一,属于有勇有谋可以独当一面的将才,他从河内率大军不辞辛苦地转战河东,存着的一个心思,其实就是想看看,能否将徐晃给收服了。 吕布如此举动,让徐晃甚是不明就里,一脸迷惑地问道:“这个,晃...,都尉...” “哈哈哈!” 吕布回过神来,双手扶起徐晃,“我奉令讨伐黑山贼、白波贼,总不成是两眼一抹黑地上阵,贼头有哪些,当然得事先打探清楚。好了,来,我来引介一下,这位是高顺,为人勇猛坚韧,不曾想这次却栽在你的手里,这位是曹xìng,箭术无双,这位是郝萌...” 片刻之间,吕布带着徐晃,逐一见过帐下诸将,魏续,宋宪,侯成三人也不例外。 徐晃倒也磊落大方,从决定投效那刻起,就已完成角sè和身份的转变,该致歉的致歉,该道谢的道谢,与诸将之间,也相谈甚欢。 俘获的白波贼兵,吕布直接大手一挥,尽数交给徐晃处置,让他自中甄选出一部分,收归帐下,作为他的本部兵马,至于那些罪大恶极的首要分子,吕布可是毫不留情,准备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。其余的,按徐晃的说法,就都是些河东本地的贫苦百姓,受贼兵挟裹,才加入贼兵的,给他们些路费,遣散还家,可谓皆大欢喜。 有徐晃相助,白波贼屯放在绛邑城中的粮草物资,都完好无损地被吕布接收,出榜安民毕,派出麾下兵卒四处巡逻,维持秩序,整个绛邑城,就算是完完全全地被吕布从贼兵手中收克,而下一个目标,理所当然地就是临汾。 白波贼的一应动向,徐晃也和盘托出,毫无保留,此刻率军在闻喜城外与牛辅对峙的,正是白波贼大帅郭太、韩暹和杨奉,除此之外,还有南匈奴于夫罗,牛辅军大败于白波贼,于夫罗所率匈奴jīng骑,就起到了关键作用。 众人围拢在舆图四周,听徐晃讲完白波贼的部署,当知道有南匈奴jīng骑参与其中时,无不脸sè凝重。 “于夫罗所率匈奴jīng骑,只有一千五百,彪悍善战,他本奉朝廷令前往幽州征讨张纯,适逢南匈奴发生兵变,其父单于羌渠被杀,于夫罗有家不能归,如今天子驾崩,他就与郭太联合,四处劫掠。” 吕布对此消息并不感到意外,他想起另外一事,抬头问道:“刘豹,是否在于夫罗军中?” 22徐晃夺临汾 “刘豹?” 徐晃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,默想片刻,点头答道:“是,刘豹貌似是于夫罗之子,晃是有听人说起过此人。” “嗯!” 吕布不置可否,他问得很突兀,如今又不多说,众人面面相觑,不知他为何独独会惦记着这么个取了汉人姓名的匈奴人。 这事只有吕布自己清楚,他是想起来,鼎鼎大名的美女蔡琰,嫁入河东卫家后,很快就成为寡妇,其父蔡邕奉董卓征辟,来到洛阳,蔡琰也回到蔡邕身边,后来董卓被杀,汉庭再次大乱,蔡琰就是被匈奴人掳掠出塞,多年后才被曹cāo赎回中原。 后世史载,蔡琰就是成了这位刘豹的妻室,还为他生下两个儿子。 仅此一条,就足够吕布在心目中,将刘豹列上必杀的黑名单,其后给出五颗星的标志,仅次于司马懿的六颗星。 “报~” 传令兵拖着长长的尾音,一路疾奔进来,禀道:“禀都尉,俘获贼兵信使三人,自称从闻喜县而来。” “哦?” 吕布饶有兴致,当即令道:“带上来。” 贼兵信使被带上来,见到徐晃与官兵站立一起,不由面sè惊疑不定,由徐晃出马,稍加审讯,即弄清原委。 来人正是郭太所遣,原来是在闻喜与牛辅对峙多rì,又不敢大肆攻城,四处劫掠所获无几,如今粮草将近,正是要徐晃遣人护送粮草至大营。 吕布一听大乐,哈哈大笑:“又是一个围而不攻,话说他们还真是行事默契呢,黑山贼张燕在怀县,也是围而不攻,如今白波贼郭太也如此,看来,他们还不知道张燕已被老子杀得屁滚尿流,缩回到鹿肠山去了。” 众人尽皆大笑,徐晃昨夜接战时,才意识到这一点,可惜那时他已无暇遣人前去报讯,以致如今郭太还不知道黑山贼战败的消息。 徐晃待贼兵信使被押下去,献计道:“都尉,既然如此,何不将计就计,大军佯作押运粮草,杀他们个措手不及?” 这个提议,其实蛮有吸引力,猝不及防,又是自身后偷袭,的确是有极大的可能,可一举击溃白波贼和匈奴jīng骑。就连曹xìng和高顺,也都相继点头,更不提郝萌和魏续等三人。 吕布深吸一口气,将此诱人的提议逐出脑外,摇摇头,手指向舆图上临汾所在,道:“自后偷袭的确可一举击溃贼兵,可奉令征讨白波贼的是牛中郎将,我奉令驰援,还是得与他商议才是。还是依原计划行事,拿下临汾,与安邑、闻喜联系上,各起大军,前后夹击,贼兵只怕会不战自溃。” 这个作战计划,其实就是吕布与贾诩商议后制定的,除开稳妥之外,还考虑到了军事之外的因素。 怎么说,吕布都是寄人篱下,不像牛辅那样,能得到太尉董卓无可保留的信任。如果征讨黑山贼和白波贼的功劳都被他摘取,虽然表面上看不会有什么,可势必会让牛辅等人心生不爽,也让董卓心生猜忌。 吕布主意已定,众将也就不再多议,轰然应诺,分头行事。 曹xìng遣斥候快马绕道前往安邑和闻喜,与驻守安邑的李傕、郭汜和驻守闻喜的牛辅取得联系;徐晃率挑选出来的部属,佯作残兵,逃往临汾,夜间伺机偷开城门,拿下临汾。 临汾守将乃是郭太族弟郭涛,率军五千,驻守临汾,而徐晃则是白波贼大帅杨奉帐下大将,分守绛邑,足可见这两座城池在白波贼一众大帅心目中的地位之重要。 吕布和高顺、郝萌率五千锐卒随后出发,留下曹xìng和三千兵卒守城,绛邑城中,如今还有这么多降卒,要是留守兵力不够,降卒借机哗变,那时可是连哭都来不及了。 五千锐卒分前后两拨,吕布和郝萌率一千人,潜至临汾城外三里处,高顺则率剩下的四千人,留在临汾城外五里处。 这正是吕布汲取绛邑夜战的经验教训,抢夺城门时,兵力再多,也展不开,反而会导致混乱,有一千锐卒,用于抢夺城门,足矣。 连夜行军到临汾城外,吕布照例下令士卒就地歇息的,等待徐晃发出的夺城信号。他自个儿仍旧仰躺在地,悠闲地驾着二郎腿,仰望璀璨星空。 如今,他对自己“要改变,能改变”命运的宏伟规划,增添了不少信心。 自穿越以来,成功地撇开弑父罪名,让他心里大大地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裹,况且,杀丁原的,是此世“吕布”,而不是穿越而来的他,所以,在心底里,他本身就不带有什么罪责。 然后,率军收拾洛阳杂七杂八的各路兵马,收服贾诩,征讨张燕,长途奔袭,夜夺绛邑,降伏徐晃,让他对自己凭空增添莫大的自信。 如今,这股自信,与他对自身武勇的强大信心结合一起,让他的心志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,坚信无论前路如何艰辛,如何荆棘密布,他都有信心可以一路趟过去。 由此,满天繁星的夜空中,董卓那壮硕的身躯浮现出来,正是他下一个要攀越的高峰,要击败的对手。 只有击败董卓,他才算是完成蜕变,具备与群雄逐鹿的资格。 可他如今所欠缺的,正是董卓如今所具备的,正是大局观,或者说是筹谋能力。 前面的这些成功,他还是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当做棋子,哪怕是最为强大的棋子,终究还是棋子,他所要做的,就是尽其所能地成长起来,将自己定位在棋手的位置上,从超越整个棋局的高度上,去看待天下之争。 这不是具有穿越众的先知优势和丰富经验能够解决的问题,而是要靠长年的摸爬滚打,外加血的教训,以及自身的领悟,才能得到提高。 不过好在他才刚刚开始,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,去提高,更要建立起一套班底,用集体的智慧,去争霸天下。 即使是枭雄魏武曹cāo,现在不也是菜鸟一枚么,起兵以来,也是屡尝败绩,后来才逐步壮大,最终建立起强大的曹魏集团。 而枭雄刘备,现在手下除了关张二人之外,更是根基全无呢。 想到这里,吕布自觉自己已经够幸运了,起点比起其他枭雄来说,至少要高不少,起步还要早上不少。 “都尉!” 吕布听到身旁郝萌轻声低唤,微微嗯上一声作答,听到他低声道:“徐晃去了那么久,城门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,他,到底是否可靠哩?” 四周都是紧紧挤在一起的兵卒,呼噜声此起彼伏,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歇息。 长途跋涉后,又连续两次连夜鏖战,就连吕布,也觉得甚是疲乏。此刻听了郝萌之言,头也不回地低声答道:“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,这样的话,不要再说第二次。放心好了,你只是因等得不耐烦,所以才老是东想西想而已。屏息静气,静下心来,为将者,如果连这么点心理素养都没有,你也就很难再有寸进。” 郝萌吃了吕布这么一记训斥,连声答应。至于他是否真个听到心里去,又是否能由此有所反思,吕布也不在意,更无法强求。 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,对于郝萌,魏续,宋宪,侯成四人,他会用,但不会大用,更不会让他们去担当独当一面的重要职事,放在身边,让他们觉得自己重视他们,偶尔听听他们的马屁,足够了。 过不多久,郝萌的声音再次响起,只是这次,多了些惊喜,多了些兴奋。 “都尉,城门有动静了!” 23曹操献计杀董卓 吕布大败黑山贼张燕,平息河内郡动荡局面的消息,传到洛阳后,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。 董卓自不必说,一连几天,脸上都是红光满面,笑意满盈,见谁都是哈哈大笑,极为得意。一众朝臣,人前也是喜逐颜开,可有些人,回到府邸后,却立即变脸,时不时地唉声叹气,愁眉不展。 这其中,最为典型的,就是太仆王允。 就在吕布率军漏夜往临汾城进发时,太仆王允府上,盛大的筵席已经结束,但客人并未走光,有几个留了下来。 骁骑校尉曹cāo,就是留下来的客人之一。 好友袁绍逃离洛阳的那一夜,曹cāo还是西园八校的典军校尉,麾下还有未补齐兵员的数百残兵,结果,就在那一夜,西凉、并州军大肆兴兵,一夜之间,尽扫各部,曹cāo这个典军校尉,当机立断,下令部属放弃抵抗,向时任前将军的董卓投降。 也因此,他在董卓掌控朝政后,被拜为骁骑校尉,品秩不低,可手底下无一兵一卒,只是个显贵的虚职而已。 如今,太尉董卓独掌朝政,征辟天下名士入dìdū洛阳,录用在野党人,声望与rì俱增,朝野之间仿佛都忘却了,月前董卓行废立之时的悍然,转而为他摇旗呐喊。 不过对于朝政,曹cāo早就不报什么希望,此时,就更加地死心了。 筵席上,曹cāo看着饮酒作乐的一众朝臣,心底里泛起阵阵厌烦,便借口酒醉,一个人跑出来,到主人王允的书房静坐。 窗外月光清冷,曹cāo手捧书卷,读到会心处,不由眉飞sè舞,恨不得手舞足蹈,方才能一舒胸中豪气。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,曹cāo收回目光看去,见是太仆王允,忙放下手中书卷,站起身来施礼。 “孟德无需多礼,坐,坐!” 王允年过五旬,身材修长,俊朗的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,仍可看得出当年年轻时的美男子风采,尺许长的长须梳理得油光可鉴,黝黑不带一丝杂sè,腰背挺拔,光当面看,定会以为他只不过年近四旬而已。 在王允面前,曹cāo可就逊sè多了,身材矮了一头都不止,五官也与俊美沾不上边,唯一值得称道的,也许就只有他那饱满的额头,以及浓眉和大眼。 “谢过太仆大人!” 王允话虽如此说,曹cāo还是恭恭敬敬地道谢,而后待王允坐定,才老老实实地坐下。 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,王允就知道,曹cāo方才低声诵读的,正是【战国策.燕策】,并且还正是“高渐离击筑”,盖因此卷正是他时常诵读的书卷,放在案桌上,方便随时取放。 “孟德也喜燕赵悲歌之士?” 王允呵呵一笑,抚须笑道。 曹cāo点头,手拍书卷,啪啪作响,神sè凌然,答道:“燕赵悲歌之士,见载于史册,当今之世,却也渐不可闻,令人掩卷叹息啊。” 王允心下了然,收起笑容,深吸一口气,长叹一声:“孟德此言,甚得我心,如今帝室暗弱,权臣遮天,可叹朝野不察,多的是阿谀奉承之人,可悲,可叹!” 短短几句话,两人已尽知彼此的心意,沉默良久,曹cāo脸现愤然,拍案而起,慨然道:“太仆大人何作如此悲言,朝中多的是有志之士,只是无人作表率尔,cāo愿效击筑之事,唤志士,正天下人心。” “好!” 王允亦是拍案而起,大声叫好,正正衣冠,对着曹cāo躬身一揖到地:“孟德有此心,允受教!允有家传“七星宝刀”一把,吹毛断发,愿赠与孟德,共襄盛举。” 说到做到,王允当即令家仆前去取来宝刀,郑而重之地双手持刀,交到曹cāo手中。 果真是好刀! 刀长尺余,刀鞘七宝嵌饰,灯烛光亮映照下,熠熠生辉,曹cāo手握刀把,微微用力,“铿锵”之声犹如龙吟,静室之中,听起来是如此地清脆悦耳。 刀刃锋利异常,闪耀着幽冷的辉光,曹cāo毫不怀疑,此刀刺肉入体,必定会如利箭破布帛,轻而易举。 “好刀!好刀!” 曹cāo将宝刀举到眼前细看,双眼亦如宝刀一样,泛着神采。 出得府来,更漏声大作,正是亥时三刻,曹cāo翻身上马,适逢月上中天,皎洁如盘,只是残缺一角,四周清冷幽远,恰如此时的大汉朝堂,朝野间似是熟睡了一样,任由董卓胡作非为。 仰头观看良久,曹cāo胸中豪气顿生,心中一横,拨转马头,朝太尉府驰去。 曹cāo虽然心底里对太尉董卓不满,有除他之意,但平时,可没少往太尉府跑,一个是为好友袁绍说情,另外一个,则是想要从太尉董卓那里要来一些兵卒,或是容许自行招募也可,好让他这个骁骑校尉名副其实。 为了平定河东、河内寇乱,董卓令牛辅和吕布率大军出征,如今的dìdū洛阳,少了许多成群结队的凉、并兵卒,就连宵禁之后,巡逻的兵卒,也比以前要少上许多。 太尉府前,也是如此,这么晚了,太尉府前的大道上,仍旧停满了各sè冠盖马车,都是排队拜见太尉董卓的朝臣官吏。 曹cāo每天都来,太尉府的守门家仆已经熟悉了,再加上曹cāo家世显赫,父亲曹嵩也任过太尉,这座太尉府邸,曹cāo也曾在里面居住过,是以一经通报,就被带进府内。 董卓原本就身躯雄壮,如今入主洛阳,出入皆是步辇大轿,少有骑马步行之时,再加上rìrì美酒珍馐,短短的一个多月,腰围竟然又大了一圈。 太仆王允家宴,原本就亲自登门盛情相邀,董卓嫌人多,出入又麻烦,心底里又着实舍不得何太后所赐的数名美人,婉言谢绝后,一个人在府里,好好地欣赏了一番美人歌舞,品尝了一番美sè佳肴。 如今他正觉神困身乏,听得曹cāo登门,当即令人带进来,准备见见他,问问太仆王允家宴之事,就准备歇下了。 不片刻,曹cāo健步入内,恭敬执礼拜见过踞坐在宽大榻床上的太尉董卓,静立一旁。 “孟德,今rì怎地来得如此晚?” 曹cāo踏前一步,躬身答道:“禀太尉,属下马瘦无力,自太仆府上出来,很是耽误了些时辰。” “哦?!” 董卓对曹cāo如此坦然相告,甚是满意,遂朝向左右侍立的护卫:“来人,去将今rì送来的西凉好马选一匹来,赐予孟德!” 左右侍立的护卫应声出门而去,董卓体胖,不耐久坐,干脆斜卧在榻床上,双眼微眯,问起太仆王允家宴上的事来。 曹cāo有问必答,过不片刻,见董卓再未发问,微微抬头一看,不由心头狂跳,口干舌燥。 原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,董卓竟然就此入睡,鼾声大作,脑袋支在手肘上,正在那里一点一顿。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,曹cāo双眼只是稍稍犹豫片刻,即jīng光一闪,下定决心。 方才的犹豫和决断,是他想起数年前,入大宦官张让府邸刺杀张让的事,也就是临阵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的工夫,原本大好的时机就已消逝,以致刺杀功败垂成。 这次,他决定不再犹豫,当即右手入怀,掏出七星宝刀,屏息静气,紧咬牙关,踮起脚尖,悄无声息地往董卓一步步走去。 殿外,阿娜多姿的俏丽婢女手托托盘,其上放置着杯盏香茗,脚步细碎,身躯左右摇摆,更显得翘臀圆浑挺翘,刚刚步入殿门,就这么一抬头,她不禁全身一僵,双手再也托不住托盘。 “砰!” 托盘掉落地上,发出一声闷响,旋即她手足无措,失声尖叫,高亢的尖叫声立时响彻整个夜空,整个太尉府都清晰可闻。 24吕布牛辅前后夹击 洛阳城内发生的事,吕布远在河东,概然不知。 有徐晃鼎力相助,夜夺临汾,比起前一晚夜夺绛邑的辛苦,要来得轻松得多,吕布率一千锐卒,毫无阻碍地就进到城内,白波贼守将郭涛,睡梦中骤闻喧闹声起,喊杀声大作,连衣裤都没穿周正,就仓惶在亲卫护拥下,往北窜逃。 临汾、绛邑两城攻克,围攻闻喜的白波贼,就彻底被吕布大军切断与白波谷之间的通道。 任谁都能想象得出来,当郭太和于夫罗得知后路被抄时,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jīng彩,而白波贼和匈奴jīng骑的命运,在这一刻也已板上钉钉。 大军休整三rì,士卒可以休整,吕布以及手下诸将,却忙了个晕天黑地。 他们要忙的事很多,可个个jīng神抖擞,兴致高昂,就是因为忙的虽然也是辛苦活儿,可架不住心里高兴,可说是越忙越开心。 临汾城中,驻守的白波贼兵有五千之众,再加上绛邑降卒,足足有近八千人,除掉斩首的千余人,淘汰掉近一半,仍自中jīng选出四千jīng壮,充实到大军之众。 吕布率军从河内入河东,步卒有八千,现今一下子扩充到一万两千人,让他一下子就爱上了平定寇乱这个活儿,相比折损的兵卒,一战过后,兵力反而不减反增。 还在临汾缴获五百优良战马,更是令吕布喜上眉梢。 这是南匈奴于夫罗千方百计托关系,从草原上花大价钱购入的优良战马,如今一下子尽数被吕布所得,真真是天下砸下来的大馅饼,还是肉馅的。 为翻越王屋山,吕布麾下唯一的两千jīng骑,由张辽统帅,留在轵县,就连吕布的坐骑赤兔马,也留在那里,从吕布到一众亲卫,都无马可乘,如今一下子就全解决了,吕布留下三百匹,堪堪足够三百亲卫骑乘,余下两百战马,分给曹xìng的斥候营一百匹,高顺和徐晃各五十匹。 第四rì一早,高顺和曹xìng分别率本部两千兵马镇守临汾和绛邑,徐晃率本部三千兵马为先锋,吕布亲率大军五千居后,浩浩荡荡南下,往闻喜进军。 信使三rì前就已派出,吕布估摸着,镇守安邑的李傕和郭汜,以及镇守闻喜的牛辅,都应该已经获悉,而有三天的工夫,也足够郭太和于夫罗听到后路已被抄的传闻,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惶恐不安,四处打探。 到了这个地步,他们想逃,已经是无路可逃。 往东,是高耸的王屋山,况且在王屋山对面,就是河内郡,那里还有官兵在等着他们;往西,翻过群山,就是大河,想要渡河,就得要么逆流而上,到龙门津,要么顺流而下,到风陵渡,可这两条路,也都是走不通。 是以一路上,吕布率军走得不疾不徐,在保持步卒充沛体力的同时,缓缓而又持续地给白波贼以压力。 这种感觉,就像是泰山压顶一样,要的就是这种缓慢而又持续的效果,这样才能让郭太和于夫罗头顶上的压力一rì甚过一rì,以达到令他们不战自溃的目的。 事情的发展的确是如此,自从得知绛邑和临汾两城已被吕布攻克后,闻喜城外的白波贼大营里,中军大帐中的争吵声,就一直没断过。 争吵的焦点就是,如今到底是战,还是逃。 战,到底跟谁战,逃,往哪里逃。 整整一天的争吵,毫无成效,所有人都筋疲力尽,即使白波贼大帅郭太并未怎么说话,看起来也跟争吵得最为激烈的韩暹和于夫罗一样,累得瘫坐在案桌后,目光呆滞,神情萧索。 夕阳余晖透帐而入,帐内平添不少温煦的气息,将因激烈争吵带来的冰冷氛围冲淡了许多,也让韩暹和于夫罗闭上嘴,没有再争锋相对地你一言我一语。 帐中一下子就沉默下来,过不多时,帐帘掀动,杨奉大步进来,面向郭太嘶声道:“大帅,快下决断吧,吕布,吕布已率军在五十里外扎营,明rì即可率大军至此处。” 他是方才出帐见回报的斥候的,带来的就是最新的军情。 这事本就在众人意料之中,当消息得到证实时,没有人因此而惊呼意外。 郭太抬起头,目光中仍旧带着些木然,后路被抄,似是对他的打击最大,整整一天,他都没怎么说话,一直沉默着。此刻他的目光自杨奉、于夫罗和韩暹面上缓缓掠过,终究还是长叹一声,声音低沉失落:“还是...归顺朝廷吧。” 用归顺二字,话说得虽然比较好听,但本质上的意思,与“投降”二字没什么区别,韩暹面sè一变,梗着脖子,正要说话,被杨奉拖着胳膊退开几步,这才没有说出口来,可面红耳赤,青筋直冒,显示他内心极其的不忿。 他是主战的,既然大家伙能战败牛辅,那一样可以返身战败吕布,重新夺回绛邑和临汾。那时,河东这么大,足够他们驰骋。 于夫罗主降,他本就是朝廷征调的,南匈奴又发生兵乱,以致他无家可归,天子驾崩后,朝廷无暇他顾,原本答应的粮饷物资都无人顾及,迫不得已下,他就干脆率军自取。 如今太尉董卓势大,当然是归顺朝廷为上策,反正对他来说,朝廷谁话事都无所谓,只要能给他粮饷物资就成。 郭太只是瞥了韩暹一眼,缓缓起身,踱到大帐西面,隔着营帐,迎向落rì余晖站定,腰背微驮,猛然间像是老了十岁一样。 帐中再次沉默下来,韩暹还是忍不住,终于再次语带不善地问出声:“归顺朝廷,是要我们向败军之将牛辅投降么?” 杨奉急拉他的胳膊,可还是未能阻止他说出这句话,郭太只是身躯晃动了一下,然后又像是定住了一样,一动也不动。过了良久,他才缓缓地扭过上半身来,对韩暹沉声道:“既然归顺朝廷,当然是要向牛中郎将归顺。如若...” 如若什么,他似是猛然意识到什么,突兀地住嘴,没有继续说下去。 于夫罗目光闪烁,见从郭太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,转头看向韩暹和杨奉,见他们两个也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,当即只是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,没有吭声。 只有郭太自己知道,他差点就顺口说漏嘴。 他突然想到的是,既然已经决定要归顺朝廷,那对将要成为同僚甚至上司的牛辅等人,从此刻起,嘴巴上就要注意些,可别到归顺后,因为此时的一时嘴快,而导致吃一些不必要的苦头。就像韩暹刚才说的那句,什么败军之将云云,要是传入牛辅的耳里,可有得他喝上一壶的。 他本想说,如若是向吕布归顺,吕布多半也会将众人移交给牛辅,那到时,可算是彻底得罪牛辅了。可在太尉董卓心目中,多半还是女婿牛辅要更加值得信赖些吧。 可他意识到,这话说出来,只怕又会在不经意间得罪吕布,既然如此,那当然是不说为妙。 只是,当他看着韩暹、杨奉和于夫罗的脸sè表情时,他就知道,这番苦心,他们是不懂得的。 顿时,郭太觉得人生真是孤单啊,连个能懂得他的人都没有,转过身躯的瞬间,他又心底里愤懑不平起来,弄不清楚以如此周全的部署,怎么就会被吕布那家伙给抄了后路了呢? 他急切地想知道,绛邑和临汾两城,到底是如何丢的。 身后传来杨奉的声音:“大帅,我去安排人求见牛中郎将,你看...” 郭太腰背更佝偻了一点,头也不回地摆手,语带索然,道:“罢了,去吧。” 25洛阳紧急信使 吕布率大军在白波贼大营北十里处扎下营寨,八千兵马的大营,规模并不是非常大,可扼守于要道处,白波贼想要绕过大营北归老巢白波谷,那是不可能的事。 设立营帐的琐事,有魏续、侯成和宋宪三人cāo持,根本无需吕布cāo心,他骑乘高头大马,在徐晃和郝萌的陪同下,带着十来名亲卫,驰近到白波贼大营数里处,大大咧咧地驻马扬鞭,指指点点。 太阳挂在西边群山上,还有一丈高的距离,北风已渐有呼啸之意,可对早已习惯风餐露宿的众人来说,这个时节,可算是相当的惬意了。 光看白波贼的大营,还算是中规中矩,比起黑山贼大营,还是要整肃、森严些。 吕布看得连连点头,赞道:“这个郭太,倒是有些本事,大营布局合理,松紧有序,比之张燕,可是要强多了。” “都尉有所不知,郭太曾在使匈奴中郎将王柔王叔优帐下效力,蛾贼大盛,朝廷兵力捉襟见肘,征召大部平叛,郭太就曾随部远赴冀州,平定蛾贼后,他才回到河东。” 听徐晃说完,吕布笑道:“原来如此...” 话未说完,白波贼大营辕门打开,十来骑疾驰而出,竟是直奔众人而来。 吕布艺高人胆大,更兼来的只是十来骑,人数相当,当下也不后退,就在原地等候。 只是片刻工夫,来骑驰近,相隔尚有百多步,就有人在高呼:“徐晃!果真是你叛...投靠官兵!” 待来骑勒马站定,徐晃策马缓步上前,双手抱拳,朗声道:“杨帅,晃力战兵败,蒙都尉不杀之恩,弃暗投明。杨帅,如今情势已明,负隅顽抗,只是死路一条,莫如投效朝廷,才是正途。” 吕布很是意外,看看对面的十来骑,情知领头的正是杨奉,而他身后,只怕都是他的亲卫,所以徐晃才会如此公开地劝他。 至于杨奉的反应,吕布倒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,只是他一开口,倒是让他吃了一惊。 “郭帅已去闻喜城中,白波军,自今rì起,已不复存在啦。” 杨奉说话的语气中,带着三分惆怅,七分感慨,说着话时,脸上还带着丝丝留恋。 徐晃大喜,拱手笑道:“如此恭喜杨帅了,rì后效力朝廷,还要杨帅多加提携!” “提携?!” 杨奉摇摇头,连连苦笑,催马上前几步,看向吕布,拱手道:“这位想必就是都尉大人了,在下杨奉,见过都尉!” 吕布大大咧咧地点点头,笑答道:“嗯,识时务者为俊杰,郭帅、杨帅能为朝廷效力,太尉一定会秉公论赏,异rì同朝为官,大家伙可要亲近亲近才是。”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,既然得知白波贼已向牛辅请降,这场仗,自然是打不起来的,彼此之间的敌意也都削减许多,谈话也轻松自在些。 等吕布率众人回营,牛辅派来的信使已等候多时。 得到的消息,与杨奉透露出来的相差不大,闻喜城中,除牛辅麾下将士,还有郭汜自安邑带来的援军三千人,李傕则继续留守安邑。 郭太归顺得很彻底,没有提任何条件,只是一味地向牛辅请罪,如此谦卑的态度,倒是一下子就获得了牛辅这个粗鲁武人的好感,拍着胸脯向他保证,太尉一定会论功行赏,给郭太等人拜个官职,那是肯定的,至少不会比张燕那个黑山校尉来得低。 从信使处探听到此等趣闻时,吕布不由哈哈大笑。 牛辅他是见过多次的,在洛阳时,要不是腿部受伤,外加义父丁原新逝,他肯定会被牛辅拉着切磋几场。几面之缘,知道牛辅属于典型的粗鲁武人,直爽,头脑简单,崇尚武勇,待下属不太在意,至于兵卒,基本被他放在可有可无的地位。 因而他帐下大将,都是以武勇著称,以前的李傕,现在的胡车儿,都是如此。 派往洛阳的信使来回需些时rì,如今郭太率白波军归顺,河东郡局面平定,郭汜也没有急着赶回安邑,而是留在闻喜,准备待洛阳信使带来太尉董卓的军令后,再回安邑。三路大军仍旧从南到北一溜儿排开,白波军大营和并州军大营依旧,大家伙都懒得折腾。 接连三rì,牛辅在闻喜大摆筵席,款待诸将。 吕布的官阶与牛辅相差不大,可大家都知道,牛辅这位羽林中郎将,可是太尉董卓的女婿,论信任度,那自然而然是牛辅要更高一筹,再加上吕布一见面就自觉居于牛辅之后,众人更是心领神会,一顶顶高帽子,一记记杀人不偿命的马屁,尽数朝着牛辅使出,乐得他心情大好,仿佛平定河东寇乱,全是他牛辅一个人的功劳。 夜已深,闻喜县衙大堂上的盛宴,却仍未有就此散去的迹象。 案桌上的佳肴换了几岔,现在已无人能够动箸,不是味道不够鲜美,而是众人都已吃得饱饱的,再也吃不下。再加上现在众人的注意力尽数放在美酒上,更是无人对满桌的美味佳肴瞅上那么一眼。 “将...将军,来,再...,再来,再来一碗!” 说话舌头比嘴巴还大的,正是郭太,他个子不高,腰背微驮,脸上已有数条不浅的皱纹,站在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牛辅身前,头顶只到牛辅的胸前,态度因此而显得异常的谦恭,双手捧着粗瓷碗,脸上泛着红光,这么清冷的夜晚,额头上都是一层油汗,在灯烛映照下,特别地闪亮。 牛辅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,同样是舌头打结,伸手拍着他的肩膀,脚步已有些微微踉跄,豪迈地哈哈一笑:“好...,好...家伙,能...喝,高兴!喝!” 比起郭太来,牛辅不光是舌头打结,说话已有些颠三倒四,说完,一仰头,将满满一碗酒直往嘴里倒,咕噜噜几下,就喝了个干干净净。 反观郭太,更是不堪,酒液从嘴角两边往外满溢,他都浑然不觉。 周围众人轰然叫好,手掌拍在案桌上,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。可吕布却在心底里倏然一惊,因为他想起来,郭太好像每次喝酒都是如此豪迈,如此不顾形象,每次一碗酒,至少被他给洒了三分之一,而刚才那一碗,只怕洒了将近一半! 这,这只怕不是郭太上不了台面,而是,狡猾! 穿越之后,吕布知道醉酒是“吕布”的一大致命缺点,所以强自忍着身体对美酒的渴求,严禁军中饮酒,平时也以义父新丧,不可饮酒为由,拒绝他人的好意。今趟他也是如此,坚持之下,牛辅也知他一贯如此,大手一挥,就将他放了过去。 因而在满满一屋子的人中,就他最为清醒,旁观众人拼酒,竟能从中看出不少门道出来。 俗话说,酒品即人品,牛辅酒量甚豪,来者不拒,没人找他喝,他就找别人喝,摆明了就是直爽粗鲁;郭太一脸的温和笑容,人畜无害,可喝酒时玩的这种小动作,透露出他的狡诈;郭汜话不多,别人找他对饮,能推就推,实在不能推,就拉其他人一起喝,心思比较深;至于于夫罗,韩暹,杨奉,胡车儿等人,与牛辅差不多,这个时候都已经喝得有些不辨东西,除了起哄叫好外,再也不敢豪饮。 一直到牛辅喝得话都说不利索,这场豪饮才算是结束,众人在各自亲卫的簇拥下,回到各自的营地安息。 五更时分,天sè尚暗,吕布准时醒来,起身洗漱更衣,然后带着数名亲卫,在大营里快跑,开始一天雷打不动的身体锤炼。 一开始,他是打着恢复腿上伤势的旗号,久而久之,就养成习惯,其实是他觉得,今后的路还很长,挑战会比现今还要来得艰巨,要是没有一副好的身板,那可是笑不到最后的。所以,尽管自身武勇不凡,每rì的锤炼体能,琢磨武技弓shè,就成了必修课。 正在跑得头顶冒汗时,传令兵打马狂奔过来,让他双眼紧缩,站立原地相候。 军营中,除传令兵之外,其他任何人,包括他自己,都严禁骑马。这是他自己立下的军规,如今见大战已歇,传令兵却如此急促,让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来。 “报!洛阳信使紧急求见!” “太尉派来的吗?” “自称是虎贲中郎将所遣!” “什么?!” 吕布大惊,虎贲中郎将,自然就是李肃,为何是他遣人紧急求见,而不是太尉董卓派人前来,难道是洛阳发生了什么变故? 26曹操的梦与现实 大汉dìdū洛阳,的确是发生了惊天巨变。 过了好几天,原骁骑校尉现任廷尉的曹cāo曹孟德,对那一夜太尉府发生的事情,还是觉得像是在梦中一样,总觉得那么的不真实。 然而,那一夜发生的事,再真实不过了,他也因那一夜的惊天大功,而一跃被拜为九卿之一的廷尉。 如此年轻的九卿高官,在大汉帝国的历史上,可还是数一数二的。 可这几天来,他都是午夜自噩梦中惊醒,在梦中,他发现,那柄七星宝刀,不是插在故太尉董卓的心头,而是从他的胸口上露出一截刀尖,其上鲜血仍在一滴一滴地滴落。 窗外明月如水,尽情地挥洒着清冷,浸透着整个洛阳城,沁入到庭院里的萧瑟的树木花草上,渗入到室内,让人不由自主地裹紧被褥,搂紧身边的娇躯。 廷尉曹cāo毫无睡意,只觉身上燥热得很,额头上,后背上,全是冷汗,正是他在睡梦中时所流。 那一夜的事,只要闭上眼,就那么鲜活地出现在他的眼前。 “砰!” 一声大响,正是身后婢女手中托盘掉落在地的声响,在静室中,这声响是如此响亮,将他拨出七星宝刀时发出的铿锵声都给掩盖了过去,让他现在都觉得异常幸运。 他看得很清楚,三步外的床榻上,太尉董卓猛然头一顿,从睡眠中惊醒,双眼眼见着就要睁开。 那个时候,他面临着此生以来最大的一个抉择,而他在一息之间,就做出了决断,手持宝刀,猛然如猛虎下山,狠狠地扑了过去。 就在宝刀刀刃刺入太尉董卓心头时,噗嗤声如刀刺布帛,沉闷,而又清脆,恰在那时,董卓双眼睁开,jīng光刚刚亮起,就又迅快黯淡下去,连一声都未能喊出。 太尉董卓,在次rì的朝堂上,就要成为大汉帝国两百年来,再次重设的太师,可谓是位高权重,不,不是位高权重,而是一手遮天,实际掌控着整个大汉帝国的朝堂,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他的刀下。 呆呆地看着眼前已无声息的董卓,他这个时候,才突然自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后怕来,只是瞬间,他就汗出如浆涌,整个后背凉浸浸的,让他眼前一黑,貌似是用力过度后的虚脱一般。 “啊~” 身后的失声尖叫,让他倏然惊醒过来,这个时候,他可还没有脱离险境,可不能就这么呆着。 转身,大踏步,出手,本就弱不禁风的婢女,此刻又被眼前所见吓得除了失声尖叫外,什么都做不了,在他手下,轻而易举地就香消玉殒。 只是一转念间,他就有了计较,拖着婢女的尸首,放到翻转个身的董卓怀中,再将衣衫撕碎,撒在屋内地上。 临出门时,他回头看去,所见正是一副极为香艳yín奢的场面:地上衣衫凌乱,床榻上,董卓赤身**,身下压着身材窈窕动人的婢女。 看不到二人惨白的面容,七星宝刀未拔,又没有鲜血喷涌出来,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真实。 转身之际,曹cāo已调匀气息,擦干额头上的汗,好整以暇地出门,掩上房门,静候门外,待两名侍卫牵来西凉骏马,他面不改sè地对两人吩咐道:“太尉正在歇息,有美女相伴,唔,守在门外,未得太尉传唤,不可擅自入内惊扰!” 两名侍卫哪知原委,唯唯诺诺之际,曹cāo已接过缰绳,翻身上马,神态自若地打马离去。 只是一离了太尉府,他就打马狂奔,直奔太仆王允的府上。 当他再见到王允时,因紧张,双手抖个不停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连喝了三碗参汤,这才稍稍镇静下来,可一开口,就将满脸忧容的王允给吓了半死。 “董卓,死了!” 太仆王允的反应,尽收他的眼底,看着他由满脸担忧,到无比震惊,再到狂喜过望,再到惶然无措,再到手忙脚乱,他的心由狂喜变得一点一点下沉。 他不是傻子,当然看得出来,太仆王允虽然拿出了家传的七星宝刀,但对于他去刺杀董卓一事,压根就没抱一点的希望,所以才在他一击得手后,不知如何收拾残局,就连朝臣中,哪些人是可信任的盟友,都不清不楚。 而刺杀太尉董卓不成的后果,不用想都知道。 这说明,太仆王允压根就是拿他的生死做试探,既是试探董卓的底线,也不排除要拿此事去刺激董卓,让董卓在狂怒之下,做出一些天怒人怨的事出来,更是一众朝臣的试金石,看哪些人是站在董卓那边,哪些人可以笼络。 沉浸在巨大成功中的太仆王允,压根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,没有看到他双眸中的冰冷,就在那一刻,就在太仆王允一迭连声地下令时,他在心底里不停地告诫自己:自今往后,宁教我负天下人,休教天下人负我! “梆!梆梆梆!” 更漏声响起,曹cāo睁开双眼,眼前那些鲜活的往rì记忆,顷刻间消逝不见,窗外明月依旧,庭院里,高大的榆树上,枝桠间已只有寥寥几片残叶,地上则积了薄薄的一层落叶,尽显萧瑟。 “宁教我负天下人,休教天下人负我!” 曹cāo喃喃低声默念着这句话,双眼渐缩,目光犹如渐渐冰冻了一般,透出无比的寒意,更带着无比的坚定。 此时已是子时三刻,曹cāo没有一丝睡意,索xìng披上衣袍,缓步走到门口,伸手拉开房门,一股清冷气息扑面而来,让他jīng神一爽。 庭院里空无一人,亭台楼阁,犹如蛰伏的怪兽,只露出黑黝黝的轮廓,府中所有人,包括仆役婢女,都已进入梦乡,只有一处,仍就亮着灯,橘黄sè的灯烛光亮,透过窗棂,映入曹cāo双眸,让他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股温暖。 那是父亲(PS:曹嵩,字巨高)的书房,曹cāo从小就知道,父亲书房里的灯烛,一定是府中最后一个熄灭的。 “咯吱!” 书房门已颇有些陈旧,推开来时,发出刺耳的声响,曹cāo抬脚入内,正迎上父亲那平淡而又温和的目光。 “孟德,你,终于来了。” 曹cāo一愣,霍地鼻头一酸,差点就眼泪盈眶而出,他从这句话中,听出来关切,欣慰,责备,还有沧桑,疲累…… 他蓦然明白过来,为何以前父亲老是说他听不懂他的话,如今,他终于听懂了,眼泪再也忍不住,淌流而下,而他的脸上,却浮现出一抹笑容,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。 “父亲!” 曹cāo动情地低唤一声,千言万语,他尽数凝于这一句中。 “好!来了就好,坐!” 曹嵩面带欣慰,卷起手中的竹简书卷,随手放在案桌一旁,随意地一指案桌前,示意曹cāo坐到他的对面。 “还是夜梦难眠?” “是!” “嗯!” 曹嵩微微点头,淡然道,“心存敬畏,于我儿并非坏事。太尉董卓,今趟不死,异rì终究会死于非命,只是如今,他死得早了些,纵容是王子师,也是措手不及。” 曹cāo对此话深表赞同,将当夜所见王允的反应,巨细无遗地叙说一遍,对面的曹嵩只是静静听着,似是对此毫无意外。 说完这些,曹cāo发现,数天来一直压得他心头沉重无比的重压,竟然一下子就似是尽数宣泄出去了一样,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,心思也恢复了活泛,低声问道:“父亲,当前之势,孩儿该当如何自处?” 曹嵩似是早就在等着曹cāo问出这个问题,满脸的皱纹随着笑意舒展开来,右手食指竖起,在他眼前左右摇摆几下,淡然答道:“什么都不做!” 27曹操出走 “什么都不做?!” 曹cāo愕然张大着嘴巴,呆呆地看着父亲曹嵩脸上的皱纹,失声低呼。 他很不明白,如今的洛阳,可正是攫取权势的大好时机,太尉董卓一死,朝堂格局为之一变,而他又是有大功之人,此时难道不应该去招募兵马,扩张权势么? 一时间,他脑中纷乱如麻,完全懵了。 “对,什么都不做!” 曹嵩再次强调了一遍,态度非常地坚决。 沉默片刻,他见曹cāo还是一脸茫然,低声问道:“当今之势,要稳定朝堂,关键处何在?在洛阳城内,还是在洛阳之外?” 前半句还好,让曹cāo全力思索起来,可后半句,却如一道闪电,倏然耀亮他的整个心神。 是的,洛阳如今的格局,不能只拘囿于洛阳内,而要跳出洛阳这个漩涡,将目光注意到洛阳之外。 这么一想,曹cāo脑中立时有了头绪,对近rì的一些事,有了头绪。 怪不得,董卓一死的当夜,王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连同城门校尉伍琼,紧闭城门,然后在未能如愿抓获郎中令李儒的情况下,奏请圣上拜原北军中候何顒为郎中令,请旨安抚虎贲中郎将李肃,拜他为光禄勋。紧接着的,就是拜虎牢关守将华雄为五官中郎将,拜新安守将徐荣为羽林中郎将,麾下大将李蒙、王方分为羽林左右监。 而故太尉董卓的死因,并未公开,只说是董卓暴病而亡。 这一切,都说明,在王允看来,稳定洛阳朝堂的关键,在洛阳之外,而不是在朝堂之上。 关键的关键,其实就是武力,而不是朝臣中有多少人支持,有多少人反对。 想通这么个关键,所有的迷雾,顷刻间烟消云散,原本不明白的地方,顷刻间豁然开朗。 这么一看,他这个九卿之一的廷尉,比起李肃的光禄勋而言,重要xìng差了不止一点半点,关键之处就在于,李肃手中握有虎贲卫士,洛阳城内唯一一支可与卫尉、城门校尉麾下卫士可相抗衡的武力。 而这还只是眼前,真正能决定着洛阳朝堂的力量,不是并未表态的虎牢关守将华雄,也不是已接受朝廷任命,率军进驻函谷关的羽林中郎将徐荣,而是远在河内和河东的并州军和西凉军jīng锐。 所以,在未明确并州军和西凉军jīng锐的确切动向之前,洛阳朝局就只能如这几天一样悬在这里,司徒王允也难说就已掌控朝政。 毕竟所有人都对两个月前,西凉军和并州军在洛阳悍然大肆兴兵的情景记忆犹新,谁也说不定,他们会不会挥师洛阳,将这座承平两百年之久的大汉dìdū,搅个天翻地覆。 更何况,这两支jīng锐大军,刚刚平定河内、河东寇乱,兵威之盛,一时无匹。 曹嵩见曹cāo明白过来,脸上的笑意更盛,带着无比的欣慰,继续点拨:“什么都不做,是指内,外,则需抓紧cāo办才是。” “沛国?” “嗯!正是沛国!” 曹嵩点头,肯定地答道:“当即之势,乱局已启,想要保家卫国,须得手中有兵才行。为父已遣人回沛国,招募护院部曲,以作未雨绸缪。” 曹cāo默然片刻,再抬起头时,双眼中再无迷茫,心中决断已下:“那孩儿也得赶回沛国才是。” “我儿明白就好!” 曹嵩这个时候,才是将内心里的欣慰完完全全地表露出来,点头称赞。 只是他觉得,这个时候,他还是有必要再详细提点一下为好。 斟酌片刻,他才开口接着说道:“洛阳朝局,如今悬而未决,此时董卓的死因未曾公开,正是我儿离洛阳回沛国的良机。即便朝局稳定,洛阳仍旧是个是非之地,远不如跳出这个漩涡来得安全自在。我儿记住,如果有朝一rì本初和公路回到洛阳,那时你再回洛阳也不迟。” 曹cāo爬起身来,躬身听教,而后才请示道:“那孩儿还是及早动身为好,事起仓促,来不及向王司徒请辞,孩儿就留书封印连夜出城,劳烦父亲在司徒大人处分说分说。” “嗯,去吧,平安抵家,记得手书一封,以免为父挂念。” 曹cāo辞别父亲,回到住处,只是凝神斟酌片刻,即铺开绢帛,唰唰下笔如有神,一会儿的工夫,就写好留给司徒王允的信,收捡行囊,其实根本无需他收捡什么,最后封包廷尉印绶时,他只是愣了片刻,即将平生第一次收获的九卿印绶包了进去,连同信放在一起,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。 门外,随从护卫共有十来人,个个都身背简便的行囊,牵着马匹等候。 曹cāo翻身上马,没有说话,没有打手势,率先从侧门小步驰出。直到驰出洛阳上东门,顺着驰道奔出里许,曹cāo才勒停骏马,回头看着月光笼罩下的洛阳城,巍峨雄壮,心中感慨万千,默念道:“洛阳,我终究会回来的!” 一轮明月已西斜,无论地上有几人无心入睡,有几人酣睡如常,它都稳稳当当地挥洒着自己的辉光。 “洛阳,我们会回去的!” 明月下,贾诩身披大袍,凝望着洛阳方向,低声而又坚定地答道。在他身旁,只有一身便服的韩浩。 吕布率军临行前,严令张辽和韩浩听令于一同留下的主薄贾诩,这道命令,就跟并州军统帅丁原身死的那夜所下军令一样奇怪,那个时候,他委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高顺以重任,这次,则令手下两员大将听令于明显是太尉董卓派来的人。 洛阳城内发生的惊天巨变,他们迟至今rì才获知,算算时间,已是太尉董卓暴病而亡的第七天,这个消息,明显是有人在刻意秘而不宣,不然,按常理,洛阳发生的事,只需三天,贾诩三人既能获知。 尽管获知的信息模糊不清,还说法各异,贾诩还是立即自中品味出浓厚的yīn谋味来,尤其是紧接着的职司变动,太仆王允拜司徒,虎贲中郎将李肃拜光禄勋,骁骑校尉曹cāo拜廷尉,还有郎中令何顒,让他明白过来,这事背后没这么简单。 他把一个人关在房间内沉思近两个时辰,出门后的第一个命令,就是令张辽率轻骑两千,进驻野王,如有人阻挡,直接以剿匪需要为借口就是,他则与韩浩率步卒四千,坐镇轵县。 而派出前往河东的信使,已在下令给张辽和韩浩之前就已派出。 韩浩也是毫无睡意,陪在贾诩身旁,听完贾诩这句回答,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口。他方才是问贾诩,都尉是否须率大军立即赶返洛阳,可从贾诩的回答里,他听出来贾诩并不如此认为。 从洛阳获知的消息很少,少到韩浩压根就不明就里,但他看贾诩胸有成竹的样子,猜知他应该能推断出更多的内情出来,可贾诩既然不愿多说,他也不好多问。 二人默然看着天下的一轮明月,沉默良久,贾诩方才长出一口气,用着悲天悯人的口吻叹道:“天下,从此多事啊。” 韩浩一愣,心里嘀咕了一句:“自从中平元年以来,天下难道不是已经很多事了么,贼寇四起,dìdū洛阳都大乱过,难道还会比现在还要多事些?” 这个疑问,韩浩只是憋了一会儿,就实在忍不住,问出口来。 贾诩幽然长叹:“蛾贼之乱,声势虽则浩大,与今后相比,又算得了什么,如今,乱世已启,天下将刀兵不断...” “啊?!” 韩浩大惊失sè,半响合不拢嘴。 乱世,意味着什么,他心里可是很清楚,乱世,意味着天下汹汹,刀兵四起,群雄逐鹿,民不聊生,意味着人命贱如草芥,风吹,草折,人命亡。 可是,洛阳发生的这件事,就真的意味着乱世已启吗? 对此,韩浩不敢相信,可他又不敢不相信,因为,眼前的这位贾诩,可就是来自于洛阳,来自于太尉董卓的帐下,如今又在并州军统帅吕布帐下效力,所知所见,比之他,可是要多得多。 一念之间,韩浩完全呆立在那里,只觉全身如坠冰窟,寒冷入骨。 可在全身冰寒之中,又有一点火星倏然点燃,瞬间即燃遍他的全身,令他热血沸腾,颤栗不已。 乱世呵,来了! 28吕布的决断 28吕布的决断 一直到玉兔西斜,吕布仍然无法给李肃的信使一个明确的答复。 中军大帐中,坐着郝萌、徐晃、魏续、宋宪和侯成五人,高顺和曹xìng驻守临汾和绛邑,来不及赶过来,还不知洛阳发生的事。 在来信中,李肃倒是一副很坦诚的模样,将他知道的,尽数相告。 不过对太尉董卓之死,他也是语焉不详,因而索xìng将听说的几大传闻一股脑儿地全告诉吕布,让他自己去判断。 最主要的说法,当然是官方版的暴病而亡说,作为来自后世的穿越众,对此说自然是嗤之以鼻,因为他在后世,见多了比这更匪夷所思的各种死法。 其他流传的说法,则无一例外地带着yīn谋味道。 有说他是被刺杀身亡的,有说他是一睡就再未醒过来的,最为香艳的说法,则是他爱煞宫中美女,情不自禁,夜御多女,结果一个不小心,得了马上风,死了。 种种说法,众说纷纭,真假不可辨。 可吕布却笃信,董卓是被刺杀而亡的,结合李肃信中所说的职位升迁,他还异常肯定的将刺客锁定在曹cāo曹孟德身上,其背后,则是新任司徒王允。 因为这个时间点,与他记忆中的【曹cāo献刀】相吻合,他原本以为,【曹cāo献刀】只是小说家杜撰的桥段,因为并未见载于史册,可从如今看来,这事竟然成真了。 不然,何以解释曹cāo官拜廷尉,何顒官拜郎中令。 探询董卓身死背后的真相,并不是吕布关心的事,他最为关心的,则是他及麾下并州兵将该当何去何从。 在召集众人商议之前,他一个人静坐沉思了很久,洛阳城内的这桩变故,一下子就将他原本的规划给彻底打乱,将他最大的先知优势给剥夺一空,他在骤闻此事时,感觉自已原本驾舟于惊涛骇浪的大河上,放眼望去,大河往哪里流,都依稀可辨,可如今倒好,一个急弯过后,他一下子就被涛涛河水带入完全陌生的河道,到底会流向何处,他一片茫然。 这种感觉,让他第一次很是心慌意乱,不知所措。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,他还是理清了当前的思路,总结出三条出路。 一是率大军回洛阳,借此良机,掌控朝堂;二是就此盘踞河东,窥伺关中和并州;三则是退而求其次,北上并州,经营稳当后,再图河东。 他召来郝萌、徐晃五人,就是认定“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”的信念,开阔开阔思路,同时听听他们的想法如何。 讨论大半夜,仍旧未能跳出这三条出路,只是每条出路该当做些什么,讨论得更加的清晰些。 夜已深,所有人都有些困顿,吕布突然问了一句:“前去安邑的斥候可否有回报?” 郝萌摇摇头,迅快答道:“还是辰时时分的回报,郭汜率军赶返安邑,李傕按兵不动。” 这个时候,吕布迫切想要建立起自己的谍报系统,此前还不怎么觉得,如今一发生大事,莫说洛阳的情形,就是河东郡内的情形,他都差不多是两眼一抹黑,完全靠临时将斥候撒出去,能探听到的消息还是有限。 羽林中郎将牛辅,现在想必也已得到消息,闻喜城内也是毫无动静,最为诡异的则是白波贼大营,吕布肯定郭太几乎是与他同时获知洛阳巨变的,可整整一天,白波贼大营毫无异动,只是原本会入城的郭太等人,今天尽数窝在大营里,没有出来过。 沉思片刻,吕布见众人目光尽数汇聚在他身上,情知众人都在等他的决断,当即令道:“传令全军将士枕戈而待,李傕、郭汜、牛辅三人,无论是率军回洛阳为董卓报仇,还是逃返西凉,都不会在河东多待,如此,我军就先据河东,静观其变。” 众将应诺离去,吕布独坐在中军大帐中,沉思片刻,铺开绢帛,开始给李肃回信。 李肃的来信中,除了详述洛阳城内的此桩变故之外,话里话外的意思,就是要与吕布共同为朝廷效力,至于留在洛阳的家眷,无需担心,有他在,没有人动得了。 因而吕布的回信,也只是泛泛而谈,将河东现今的局面写上一通,接着感谢一通,再笼统地展望一下未来而已。 这也是吕布谨慎起见,现今局势扑朔迷离,他何去何从都不知道,更何谈与朝中的李肃结盟。 接下来的几天,河东的局面,就这么不死不活地僵持在那里,李傕郭汜部,牛辅部,郭太部,吕布的并州军,从南到北一字排开,相互之间彼此戒备,又不断地派出信使试探,难得地平静得很。只有一个消息让吕布并没有感到意外,那就是牛辅整rì价以酒浇愁,醉酒之后,还动辄鞭挞步卒,发泄心中的苦闷。 这也难怪,董卓身死,受影响最大的,就是牛辅和李儒两人,如今牛辅的羽林中郎将,已摆明着被朝廷夺敕,授予驻守新安的徐荣,更要命的是,徐荣竟然坦然拜受,这要是以往,尽管徐荣武勇不俗,牛辅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呢。 “蠢货!” 这是吕布听闻牛辅种种乖张的举动后,给予他的最高评价,可当他随后听闻凉州诸将的举动后,将这个评价一下子扩展到李傕等人身上。 李傕,郭汜,段煨,胡轸,杨定,樊稠,听闻华雄已接受朝廷的任命,拜为五官中郎将,即在张济的牵头下,联名向朝廷上书,请求赦免。 这么一番举动,在吕布看来,非常显白地向朝廷暴露出西凉诸将群龙无首的弱点,以及心中的惶恐不安,而这个时候,最佳的策略,莫过于哪怕是临时将牛辅推举出来,措辞严厉地向朝廷要求公布太尉董卓的死因,不然就如何如何之类的,远比现在这般软绵绵地请求赦免来得好。 在那么一刹那,吕布甚至起了心思,要不要去指点指点李傕和郭汜,可转念一想,李傕也好,郭汜也好,张济也好,他都只有过一面之缘,他的一番好意,说不定会被他们当做一盘驴肝肺。 再深思一层,吕布就释然,他是来自后世的穿越众,多出两千来年的经验,对朝廷,对皇权,本就没有什么敬畏之心,可这并不代表西凉诸将能有他这种认识。虽然他们的统帅董卓,敢于率兵入洛阳,敢于将皇权践踏在脚下,那是因为董卓本就是枭雄,不说雄才大略,但肯定可说是胆识过人,可他麾下诸将,明显就要差远了。 替西凉诸将cāo心,只是吕布偶一为之的事,他最为翘首以盼的,其实是贾诩的消息。 贾诩的信使没等到,他却意外迎来郭太的说客——杨奉。 在此之前,他不是没接待过郭太的信使,可都是些小卒,说的话也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事,目的当然只是探探动静而已,可这次,从杨奉亲自出马看,可知郭太是真地想要跟他商量点事。 中军大帐里,灯烛通明,吕布和杨奉分主宾就座,稍稍寒暄,即直入正题。 杨奉比起郭太来,要直爽许多,他径直说明来意,倒是把吕布给吓了一跳。 沉吟片刻,吕布微微皱眉答道:“如此说来,郭帅已应司徒所召,准备率军入洛阳了?” 杨奉有些苦笑,抚额解释道:“此说是,也不是,郭帅本就是司徒故吏,此番征召,是要稳定朝局。都尉奉令出征,适逢朝廷变故,都尉是准备率军回师么?” 吕布打了个哈哈,两手一摊,答道:“布本就是朝廷命官,一应行止,是回洛阳,还是就此驻守河东,都得遵朝廷军令才是。” 杨奉脸上的失望,吕布看得清清楚楚,如此再东拉西扯说上片刻,杨奉即辞别而去,而吕布的心思,则早就活络起来,原因无他,正是方才从帐外亲卫的问答声中得知,贾诩派的人到了。 29贾诩的争霸之策 尽管心里着急,吕布面子上的工夫,还是做得十足十,亲自送杨奉出大营,这才急急赶回中军大帐,果然见到贾诩的信使已在帐中相候。 “免礼免礼,河内形势如何,主薄有何良策?” 吕布双手把住信使胳膊,让他就座,一迭连声地追问。 信使自怀中掏摸出绢帛,恭敬递给吕布,答道:“属下不辱使命,临行时,见主薄令张将军率轻骑进驻野王,主薄的吩咐,尽在信中。” “哦,好!辛苦了,你且先下去好好歇息,此次长途跋涉,我记你一功。” “谢都尉!” 信使很是高兴,躬身行礼,退出大帐。 吕布展开绢帛,先是快速粗看一遍,而后细看,再细看,仔细品咂贾诩信中所说,在眼前一片明朗的同时,对于贾诩的敬佩,越发地浓厚起来。 说起来,贾诩的三策,与吕布拟定的三条出路,有异曲同工之妙。不同之处在于,贾诩从地理大势、时势出发,详加剖析,将三策分为上中下三等,供吕布决断。 挥军入洛阳,掌控朝堂,这是吕布原本最为倾向的,被贾诩评为下策;全据河东,窥伺河洛,是吕布的次选,如今则是贾诩的中策;原本不为吕布看重的北上并州,反而是贾诩最为推崇的上策。 这个顺序,可以说跟吕布原本的想法,是完全相反的,可读完贾诩的分析,吕布结合自己的经验和理解,认为他说的,的确是有理有据,的确是高屋建瓴。 这份功力,吕布自承比起贾诩来,实在是差得太远了。 如今的洛阳,就是个大漩涡,任谁进去,都讨不了个好来。董卓,就是最好的例子。 论兵力雄厚,论筹谋布局,论麾下人才,论资历深浅,论胆大心黑,吕布都自承不如董卓,可董卓这位枭雄,入主洛阳才不过两个来月,就落得个身死下场。而吕布更知道,即使他躲过这趟,也没多少时rì可活,一样是横死的下场。 “哼,董卓,算你死得快,不然,老子本要你死在老子的手下的!” 吕布有些咬牙切齿地想着,这场变故,可以说一下子就将他的原本规划完全推翻,正应了一句话:人算不如天算,计划不如变化快。 而进入洛阳,表面上看,是高收益,高风险,可吕布却很清楚,这个收益,其实是表面上的,就算以董卓独掌朝堂,可以一言决定皇位更替,决定太后和弘农王的生死,可又如何,到时关东诸侯还是可以一样起来反抗他,征讨他,根本不拿他把控的朝廷当回事。 既然洛阳不能去,河东也是个不错的地方,汾水河谷两岸,尽是沃野,兼且人烟稠密,占据河东,窥伺关中和河洛,岂不是非常好的一件事。 可正是因为这件事太好了,所以在贾诩看来,一旦吕布盘踞河东,势必会引起洛阳和关中势力的猜忌和重点关注,老是被人惦记着的情况下,很多事情就玩不转了。 最佳策略,莫如北上并州。 并州优劣势都很明显,地势高,群山环绕,易守难攻,可人丁稀薄,基础薄弱,并且还受北面鲜卑的压力。 可如此一来,最大的一个好处,就是跳出洛阳这个大漩涡之外,又不会引起其他势力的猜忌和关注,可以放开手脚地打好根基,为今后的争霸做好准备。 单从这里,可以看得出来,贾诩考虑得非常长远,以致吕布甚至有些怀疑,贾诩不会也是穿越众吧。 旋即,他就将这个怪异的念头逐出脑外,专心致志地盘衡起来。 贾诩的整个争霸策略,总结起来,就是“深挖洞,广积粮,坐山观虎斗”,一旦群雄并起,争霸开始,首先可对河东用兵,继而以河东为跳板,入主关中,等在关中站稳脚跟,任凭中原争斗结局如何,都可稳坐钓鱼台,占据极大的优势。 不得不说,这个争霸策略,简直就是为吕布量身定制的,他的根基本就是并州,虽然没有别人那样好的出身,好的家世,可胜在瘦鸟先飞,一样可以与天下群雄同场较技。 将贾诩的争霸策略融会贯通,再以自己的理解进行解读一遍,吕布长长出了一口气,再也没有先前的迷茫,而是再次看清前路,再次充满信心。 如今他唯一需要考虑的,就是如何从河东这里攫取足够多的好处。 而攫取好处的最佳时机,莫过于李傕、郭汜、郭太等人率军离开河东的时候。 此时吕布置身洛阳事外,对很多事,有了重新的认识。郭太想要率军入洛阳,他原本想乘机yīn他一把,从背后捅上一刀,如今看来,没有这个必要,放他过去就是了;牛辅已经基本上废了,他麾下可都是西凉军的jīng锐,虽然不一定能全部吃下,可吃下一部分,也不错;至于李傕和郭汜,这两人只怕不会丢弃手下兵卒,不好下手。 有此底气,吕布对河东如今的僵局,更加地气定神闲,无论是谁派来的信使打探消息,他都是将对杨奉说过的话,再说上一遍,说过几次,大家也都以为他本就是如此打算。 全力打探下,洛阳的消息每rì都如流水般传递过来,从曹cāo辞官回乡,到华雄官拜五官中郎将后,依旧率军驻守虎牢关,吕布也就只比洛阳迟上四五天就能获知,而其中最为重大的消息,莫过于司徒王允领衔上书居于永乐宫的何太后,要求拨乱反正,重立弘农王刘辩为帝。 如此举动,无异于是在向世人宣告,此前太尉董卓的废立是乱来,不合规矩,如今该当改正过来才是。 时隔不到三个月,再一次行废立之事,即便这次的理由很正当,可还是有不少朝臣有异议,认为此举会动摇国本。 可在司徒王允、太傅袁隗、光禄勋李肃、郎中令何顒为首众臣的坚持下,废立之事终成定局,与此消息一起传来的,则是新任天子刘辩下旨,不提赦免西凉诸将的事,而是要他们自行到洛阳请罪。 这一连串的事,看得吕布连连摇头。 连续两次的废立,让大汉皇权威严扫地,天下人现在都知道,只要有实力,就能决定谁能当皇帝,此事无疑极大地助长了那些野心家们的野心,让他们看到,高高在上的皇位,也并非如此地遥不可及。 而要西凉诸将自行到洛阳请罪,潜台词无非就是在说,你们赶紧遣散兵卒,来洛阳受死吧。 这么**裸的威胁,西凉诸将只要稍微正常点,就会反其道而行之,千方百计地保有帐下兵卒,如此方能保命。 果不其然,旋即就有张济率军往关中而去的消息传来,紧接着,则是驻守安邑的李傕和郭汜也率军南下,只是去向暂且不明。 吕布知道,攫取好处的时机,终于让他等到了。 30牛辅逃亡 白波贼大帅郭太,倒是真能沉得住气,得知李傕、郭汜率军南下的消息后,整整大半天的时间,他竟然一直按兵不动,整个白波贼大营,也丝毫没有一点要开拔的迹象。 如今的白波贼军力,已不被吕布放在眼里。郭太围攻闻喜时,帐下兵力近三万,外加匈奴于夫罗帐下jīng骑一千五百,实力不俗。遭致前后夹击后,他很识时务地选择了向牛辅投降,为避嫌,他主动遣散兵卒,仅仅保留下来五千jīng锐。 恐怕在得知太尉董卓身死的消息时,郭太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,要不是他如此心急地向牛辅和朝廷表明心迹,如此雷厉风行地遣散大半部属,此刻以他三万贼兵的兵力,完全可以横着走出河东,大摇大摆地直奔洛阳。 只是错过了的事就无法再改回来,已经遣散的部属,当然也无法再召集起来,要是河东只有郭太这么一杆大旗竖起,他有的是时间重新召集兵卒,关键就在于,在他身后,还有吕布率领的大军,一直动向不明,目的不明。 吕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,让郭太不敢明目张胆地河东大掠一番,然后再率军入洛阳。他需要的,就是郭太赶紧率军走人,好将河东让给他。 眼见着夜sè一点一点变深,白波贼大营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,吕布心底里微微有些失望,无奈地钻进营帐歇息。 睡梦正酣之际,吕布突然被营帐外的大声呼唤叫醒,睁开双眼的同时,他就已辨认出来,出声的正是值夜的宋宪。 吕布纵身而起,掀帐而出,还没来得及发问,宋宪兴奋的声音就已传来:“都尉,闻喜城内火光四起,白波贼大营喧嚣不已!” “这个时候?” 吕布吃了一惊,看看天sè,估摸着离天亮还有半个多时辰,可转瞬间,他就双眉一掀,高声令道:“全军聚集,快,快!” 这个时候,不管闻喜城中发生何事,他都有个直觉,郭太只怕会趁这个时机率白波贼开拔。 一声令下,号角连营,划破夜空,原本一片寂静的大营,顷刻间如沸腾一样,呐喊声,号令声,脚步声,相互交杂一起,战马嘶鸣,火把烈烈,大营一下子就变得杀气腾腾起来。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,吕布就领先纵马驰出大营,在他身后跟着的,正是郝萌四人率领的三百亲卫,紧随其后的,才是三千并州锐卒,至于大部,还在聚集中,由徐晃统领。 几乎与此同时,白波贼大营也涌出一彪人马,针锋相对地迎上来。 过不片刻,两军在大营中间地带各自列阵,吕布单骑立于阵前,手持方天画戟,身背长刀,马鞍旁,挂着硬弓箭囊,火光掩映,显得异常威风凛凛。 他看得真切,对面的白波贼显是早有准备,左边是jīng骑,肃然无声,尽显娴熟的控马技术,正是南匈奴流浪在外的于夫罗所率jīng骑,右边是步卒,虽然是白波贼中的jīng锐,可一看就知道,比起吕布身后训练有素的并州军锐卒来,还是差了一筹。 吕布催动战马,小步上前,立于两军之间,高声大呼:“大汉骑都尉吕布在此,有请郭大帅上前答话!” 对面只是静默片刻,也是一骑上前,正是一身甲胄的郭太,身材比起吕布矮上一个头还不止,骑在高头大马上,更显得矮小许多。 “都尉深夜兴兵,可是有何赐教?” 郭太在马上双手抱拳,说得很客气委婉,可语气中,却也带着几分不善。 吕布哈哈长笑,拱手回礼:“大帅,都这个时候了,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。大帅可是准备率军赶返洛阳?” “是又如何?” “如此就恭送大帅,吕某在此恭祝大帅马到成功,在洛阳飞黄腾达!” “嗯?!” 郭太有些不解,他一直认为,吕布虽说要尊朝廷军令行事,可总觉得,这只是吕布的缓兵之计而已,所以获知闻喜城内大乱的消息,立即率军拔营启程,还和于夫罗亲率jīng锐断后,为大军争取时间。 “哈哈,大帅误会了,吕某奉令驻守河东,无法与大帅一起赶往洛阳,甚是可惜啊,rì后还要请大帅在朝堂上,为吕某说说好话才是,请了,吕某要率军入城平乱,还望大帅赶紧让开道路。” 听吕布说得这么显白,郭太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,忙满脸堆笑,拱手谦逊道:“都尉客气了,万请都尉稍候片刻,容太收捡好营中的一些破烂,见笑见笑。” “好,半个时辰可够?刚好咱们可以好好地亲近亲近。” 郭太亦是哈哈一笑,连声道谢。 天sè渐亮,白波贼大营已收检得七七八八,郭太翻身上马,朝着吕布拱手道谢,率军压阵,绕过闻喜现城,往南进发。 吕布则一挥手中的方天画戟,号令大军直扑闻喜。 闻喜城四门洞开,已有不少民众自城内逃窜,吕布大军至,毫不费力地控制四座城门,而后亲率jīng骑在前开路,锐卒紧随其后,自北向南强行梳过去,遇有乱兵抵抗,或是杀人劫掠,一概毫不留情地当场斩杀,不到半个时辰,闻喜城内的sāo乱,就被他率大军碾轧式地平息下来。 只是稍加审讯,吕布就知道原委。 牛辅果真如他记忆中那样,丢下帐下将士,只带着胡车儿几个亲信,和十来名亲卫,趁夜逃亡。当部属发现主帅已逃,无人约束下,当即就在闻喜城中作起乱来。 “有勇无谋,蠢蛋!” 吕布在心中给牛辅贴上这么个标签,令徐晃率本部三千人马,充作先锋,先一步赶往安邑,再令郝萌将降卒集中到大校场,他要亲自前去处置。 牛辅甚得董卓信赖,帐下都是西凉军中的jīng锐,更有一半是jīng骑,官拜羽林中郎将后,朝廷仅有的一点羽林军jīng锐和jīng骑,也被他囊括于帐下,征讨河东白波贼,先胜后败,帐下兵马还是有五千之数,如今尽数便宜给了吕布。 吕布给牛辅贴上这么个标签,自认并不过分。 虽然如今牛辅的处境是很不妙,最大的靠山岳父董卓身死,羽林中郎将一职又被朝廷剥夺,西凉诸将联名上书朝廷请求赦免时,有意无意地将他撇开在外,可保命手段,绝不应该是抛弃部属,自断利爪。 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得,他带着亲信亲卫逃命,地方官府可以很轻易地将他捕获归案,那些亲信亲卫,在军队里有主帅撑腰时,敢打敢杀,可在逃亡路上,他们一样怕官府衙役,一个不小心,他们跑得比牛辅还要快。 在前往大校场的路上,吕布在心里想着牛辅的事,假设要是董卓处于如今牛辅的位置,一定会以更为雷霆万钧的手段,牢牢将帐下将士控制在手中,然后,没有朝廷粮饷?自己拿,自己抢。只要手中有兵,那些个地方官吏,谁敢对此多说个不字。 大校场上,四千余降卒,其中有超过一半是骑卒,被全副武装的并州军士卒围拢成黑压压的一片,个个抱头蹲在地上,神sè惶恐,不知等待他们的,会是什么样的命运。 吕布看到这般情形,面上依然带着冷肃,心底里却着实乐开了花。 “起身,起身,他娘nǎinǎi的快起身,快!” 见到吕布到来,麾下兵卒如驱羊一样,驱使降卒站起身来。吕布满意地看着这一切,策马在降卒跟前小步来回,一言不发中带着威压。 “老子是骑都尉吕布,有不愿意跟着老子混,出列,站到那边去。” 吕布开门见山,直接将选择交给降卒,这些降卒可不是傻子,只是瞅了那边一眼,立刻就缩缩脖子,感到后颈都有些凉飕飕的,哪敢真个迈动双脚去到那边。 那边站着一群并州兵卒,个个手持闪亮的长刀,目光中带着不善,真要是有人过去了,只怕过不了片刻,就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。 吕布满意地点点头,高声道:“嗯,很好,没有人愿意退出。既然大家伙都愿意跟老子混,那就对了,老子的军法很简单,叫你们往东,那就别往西,叫你们杀人,那就别放火,明白了吗?!” “明白!” 齐声高呼的,是大校场上的并州军卒,一众降卒面面相觑,吓了一跳,茫然不知该当如何应答。 “明白了吗?!” 吕布一脸怒容,怒瞪着一种降卒,再次怒吼了一句。 这下,他们终于明白了,眼前这位新统帅,是要他们齐声高呼,当即憋足了劲,将“明白”二字,怒吼出来。 比起并州军卒,他们的回答参差不齐,可气势,却已经出来了。 31吕布的攻略 随着李傕、郭汜率军南下,郭太率军白波军紧随其后,吕布在率军进驻闻喜城时,针对并州的攻略行动,也正式展开。 派往河内的信使,第一拨是回复贾诩,全面采取他拟定的据并州为根基的上策,第二拨则是告知他的行动,同时让贾诩择机令张辽率军取上党,韩浩率军取高都,并就地驻守。 与此同时,曹xìng率步卒一千,屯驻临汾,高顺率三千步卒,逆汾水北上,直取太原。 紧随其后的,则是徐晃和郝萌,率大军九千,而吕布则只率两千jīng骑一千步卒,进驻安邑。 光在河东,连番整编降卒,吕布麾下兵力已达到一万六千,只是为了防止降卒哗变,他将原本的并州军锐卒与降卒打散混编,以最大程度地降低哗变可能xìng,可带来的不良后果,就是战斗力下降,这也是没得办法的事。 好在如今的河东,乃至北上太原,可以预见的是,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战斗,战斗力一时的下降,没有什么妨碍。而攻略并州,从道理上来说,更没有什么妨碍,并州牧的印绶,一直就在他的手中,投靠董卓时,董卓对此已是持默许态度,原本只待此次平叛回到洛阳,就会正式拜他为并州牧。 派出去的信使,更是一拨接一拨,其中的一个重点,就是洛阳的新晋光禄勋李肃。 他与李肃本就是旧识,投靠董卓,也就是李肃在中间穿针引线,如今董卓身死,李肃是第一个向他示好的,那份心思他当然很明白,既不希望他率大军回到洛阳,又希望能引他为外援。 而正好,吕布也有不少事需要借重李肃,此次去信中,除了详述他率军返回并州的打算,以及西凉诸将和白波军郭太的动向,就是托他办几件事。 其一当然是在洛阳的家眷,在迁至太原之前,要能保证她们的安全;其二则是保证蔡邕的安危,虽然这段时间并未听说关于蔡邕的消息,可在吕布记忆中,董卓死后,蔡邕被王允下狱处死。 而事实上,在董卓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前,他就已经得知,以蔡邕为首的不少朝臣,上书当时的天子刘协,要求加封时任太尉的董卓为太师,要是董卓不死,他这个时候,就该当已经是具备“赞拜不名、入朝不趋、剑履上殿”特权的太师了。 现在新登基的天子刘辩和司徒王允还没有开始清算这些董卓的“党羽”,可不代表今后都不会,清算一事,肯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。 布置完对外的事,吕布现在的目光,就完全放在安邑和河东郡上,整rì价寻思着,该当攫取哪些好处,带到并州去。 为此,他还特意花了不少心思,列出一个详细的清单,一待贾诩的回信至,就准备正式开始实施。 他是在贾诩的策略基础上,增加了控制河东郡临汾和绛邑及以北部分的内容,这样就相当于将河东郡将近一半的富饶区域掌控于手中,不但为将来用兵河东建立基础,还能在税赋上得到极大的好处。 并州是个好地方,居高临下地盘踞在冀州、河洛、关中之上,可最大的优势,其实也是最大的缺点,那就是境内高山林立,适于耕种的土地不多。 整个并州境内,只有四个稍大点的山谷盆地,由南往北,分别是上党、太原、广武和平城一带(PS:分别是长治盆地、太原盆地、忻州盆地、大同盆地),其中吕布现在就能够控制得住的,只有上党和太原,广武已属于雁门郡,一旦稳住太原,也可用兵控制住,可平城一带,如今已是鲜卑等游牧部落的控制之下,想要控制住,就必须用兵才行。 因而能够从河东郡境内抠点地盘下来,哪怕只是一城一地,都是好的,更何况几乎是一半的地盘。 除开地盘,清单上排列第一的,永远是粮草物资,董卓经营河东多年,安邑一直是重中之重,李傕和郭汜又走得匆忙,府库中的粮草物资只带走一小部分,其余的,尽数被吕布笑纳。只是易于携带的钱财、布帛等,大部分都被他们搜刮一空。 然后是人才,吕布最紧缺的,除了书佐吏外,就是有一技之长的工匠、医师等等,可如何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北上并州,可着实是个大难题。 再接着的,就是搜刮当地富绅豪右,吕布没有兴趣跟这些地头蛇们闹得太僵,更不可能杀鸡取卵,可在维持良好关系的同时,让他们贡献点粮草钱财,还是可以做到的,每一家都不算太多,可聚少成多,还是颇为可观。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林林总总的十来项,就构成吕布搜刮河东清单的全部,而在其中,就有一个人,是吕布一直颇为关注的。 那就是河东卫家的小媳妇蔡琰。 按时间推算,其父蔡邕应董卓的征辟,到洛阳的时间并不长,蔡琰这个时候也该当仍在河东卫家才是,一待她启程前往洛阳,吕布就琢磨着,该用什么法子将她留在自己身边,带到并州去。 学匈奴人一样强掳,简单有效,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,可吕布还是有些不太情愿这么做;假冒奉蔡邕的托付,将她骗过来,好像也不错;盯紧点,要是匈奴人配合,中途将她掳走,自己再出手来个英雄救美,那就是很完美了,可期间可不控因素太多,风险太大;要不,干脆自导自演,来个掳掠加英雄救美,岂不两全?! 为此事,吕布可没少动心思,在几种方案之间,摇摆不定,好在手下斥候还是很给力,探出蔡琰仍在河东卫家,并未动身。 就在吕布屯驻安邑,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地掏空河东郡时,李傕和郭汜的大军已渡过大河,屯驻在风陵渡。 整整三天,他们两个一直举棋不定,不知该当率军往西,还是往东,甚至是学牛辅那样,乔装改扮,带着亲信亲卫开溜。 往西,一个目的地是长安,张济已率军直趋关中,可他是准备盘踞关中,还是仅仅路过,最终目的是逃回西凉,李傕和郭汜也不知道;往东,则是洛阳,走老上司董卓的老路,谋求进驻洛阳,凭武力掌控朝堂。 这两条路,李傕和郭汜多番商讨,还是未能决断下来,至于学牛辅的第三条路,两人很是默契地都不提。 眼见着又是一rì过去,大河对岸,白波军扎下大营的消息也已传来,二人还是未能下定决心,对坐在中军大帐中,面面相觑。 李傕是典型的西凉大汉,一看相貌体型,就知不是纯正的汉人,而是兼具汉胡血统。身材高大结实,并不壮硕,双目凹陷,鼻梁颧骨凸出,当他紧盯着人看时,很有鹰视之感。 郭汜给人的感觉就要温和些,脸上始终带着一股子忧郁一样,双唇紧抿,是个沉默寡言的人,身材比之李傕要低矮些,相貌亦是汉胡血统,与中原汉人差异颇大。他做在那里,既像是在沉思,心思重重,又像是在发呆,更像是在暗中窥伺打量,伺机而动一样。 “报!白波军有信使到。” 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,李傕和郭汜对望一眼,都觉得有些诧异,不知道这个时候,白波军郭太想要干什么。 从兵力对比上,他们和白波军兵力相当,可战斗力,却自诩比白波军要高上不止一筹,既然如此,二人仅仅是交换个眼神,就明白彼此心意,李傕出声吩咐亲兵将信使带过来。 过不片刻,帐帘掀开,一人跨步进来,李傕和郭汜抬头看去,齐齐低声惊呼:“是你!” 32李傕郭汜的反攻 来人竟然是白波军统帅郭太。 在郭太率军向牛辅投降后,郭汜本就率军在闻喜,李傕也曾赶过去,与吕布、郭太等人共醉过一会,是以一见面,就将郭太认了出来。 郭太哈哈一笑,拱手一揖到地,态度非常谦逊恭敬,道:“太见过李将军、郭将军。” 李傕和郭汜如今都不再是朝廷命官,与郭太一样,是手握大军的白身,郭太如此称呼,自然是在突出二人手中的兵权。 瞬息逐渐,李傕和郭汜即相互交换过眼神,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浓浓的疑惑,闹不清楚郭太为何会亲身至此。 郭汜还是抿着嘴,李傕出声招呼郭太就座,寒暄几句,即开门见山地问道:“郭兄来此,可是有何贵干?” 郭太神秘地一笑,伸手指指李傕和郭汜,而后又回指自己:“在下此番前来,是想与两位将军谈谈咱们的生死大事。” 这一次,李傕和郭汜没有交换眼神,就已捕捉到郭太话语中的深意,沉吟之际,郭太的声音又已响起。 “两位将军率大军驻于此地,已有数rì,可曾决定何去何从?” 李傕长叹一声,面露苦涩,答道:“还能何去何从,自然是准备返回西凉了。” “哦?!” 郭太状似颇为讶异,站起身来,拱手道:“既然如此,在下就在此恭祝两位将军一路平安,生死大事,两位将军已有决断,在下再多说也属无益,就此辞别...” “且慢!” 见郭太作势yù走,李傕出声阻止,同样站起身来,拱手道:“郭兄有何高见,何不赐教?” 郭太哈哈一笑,就势坐下,一脸的坦然,对李傕和郭汜道:“实不相瞒,在下归顺朝廷时,本想从此在太尉麾下勤勉效力,一刀一枪博个前程出来,不曾想太尉遭此横祸。此次率军,正是奉司徒大人之召,要东去洛阳。” “郭兄的意思是?” 郭太看向出声的李傕,虽然郭汜一直未曾出声,可他并未对郭汜有丝毫的忽视,每次说话,都是面向二人所说。 “在下想,既然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,两位将军何不与在下合兵一处,东去洛阳,稳定朝堂,为朝廷效力。” 这句话,听在李傕和郭汜耳里,不吝于当头棒喝。 “稳定朝堂,为朝廷效力”云云,都是冠冕堂皇的话,郭太的话里意思,已经再明白不过,既然如今洛阳兵力空虚,大家何不合兵一处,效太尉董卓之故事,谋求掌控朝堂。 这条路,李傕和郭汜不是没考虑过,可顾虑重重下,基本上将此当做备选,不然,他们早就在张济联合众人上书时,就提议这么干了。 当然那个时候,也有众将各不相让,不知该奉谁为主这个障碍。 可是现在想起来,那时真是太傻了,与挥兵进入洛阳,掌控大汉朝堂这么个大好处相比,奉谁为主有什么关系呢,反正到时候,大家既保住了命,又都有好处可拿。 如今见到郭太这位一介贼头,都有入主洛阳的野心,让李傕和郭汜在心底里暗自佩服的同时,也大大地汗颜了一把。 说到底,还是大家伙被太尉董卓身死的消息给吓懵了,而且胆识也太弱了些。 正在二人沉思之际,郭太仍旧带着一脸的笑意,侃侃而谈:“当然,两位将军与在下合兵一处,并非是要两位将军听令于在下,而是大家有劲往一处使,稳定朝堂后,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岂不快哉!” 郭太的坦率,打消了李傕和郭汜心底里的一大顾虑,别看他们曾经动过心思,是不是要仿效牛辅,丢下部属独自逃命,可这个时候真要他们听命于郭太,他们还是打心底里不乐意。 沉吟片刻,李傕皱眉问道:“洛阳城坚,又有徐荣率军驻守函谷关,即使合兵一处,就能进入洛阳么?” 郭太哈哈一笑,见已说动李傕和郭汜,心底里的高兴,在脸上显露无疑,答道:“这自然是可虑之处,不过两位将军请看,除开段煨将军已与张济将军合兵西去,胡轸和杨定将军仍旧屯驻弘农,樊稠将军仍旧屯驻渑池,都是太尉故将,两位将军打出太尉的大旗,他们必会率军加入,大军至处,区区函谷关,又怎能挡得住。” 说到这里,郭太神神秘秘地往前倾身,压低声音道:“在下可是奉司徒之令率军入洛阳,只要不走漏消息,两位将军可率军在在下之后,当在下进入函谷关...” “妙!” 李傕听得眉飞sè舞,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拍案桌,发出一声大响。就连一直抿着嘴唇闷不做声的郭汜,此刻也是双眼泛起神采,脸上带着颇为意动的神sè。 郭太的提议,可说将李傕和郭汜心底里最后的一点疑虑彻底打消,挥军攻入洛阳,白波军和西凉军任谁去,都不一定能讨得了好,关键之处就在于徐荣镇守的函谷关,以及洛阳城内的直属卫士,包括虎贲中郎将麾下的虎贲、卫尉辖下的卫士等等。 李傕和郭汜率军东去,难过徐荣把守的函谷关这一关,虽然他同属董卓帐下,以前可没少受西凉诸将的排挤,如今他第一个投靠朝廷,当然不会再与李傕等人同流合污。郭太率军东去,打着司徒王允征召的旗号,过这一关倒大有可能,可想要进入洛阳,就难了。 而如今两军各展所长,郭太负责打开函谷关,李傕和郭汜则可在兵临洛阳城下时,说服李肃打开洛阳城门,谋求共掌朝政。 疑虑尽去,三人彼此之间立时熟络起来,就在中军大帐中,低声商议起行事细节来。 首先,由李傕和郭汜再一次上书朝廷,请求赦免,沿途还可拉胡轸、杨定和范畴一起上书。此乃示弱之举,目的是要麻痹朝廷,让身在洛阳的一众朝臣以为,西凉诸将已是惶惶不可终rì,根本不足虑。 然后,则是郭太率军东去,待朝廷再次不赦免西凉诸将的旨意下达,择机放出消息,说西凉诸将已遣散部属,逃窜西凉,以混淆视听。 而实际上,李傕和郭汜率大军紧随郭太之后,沿途再将胡轸、杨定和樊稠拉上马,一旦里应外合攻下函谷关,即可大张旗鼓地往洛阳鼓噪而行。 整整一个多时辰,三人对行事细节反复斟酌,直到改无可改,所以能考虑到的方方面面都已考虑到,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,同时抬头,相视而笑,而后蓦然同时仰头大笑。 他们仿佛看到,洛阳城门在他们身前轰然洞开,原本不可一世的大汉朝臣,此刻匍匐在他们脚下,颤栗着,茫然不知所措。 这种感觉,光是想一想,就不由得让人血脉喷张,激动不已。到得那时,莫说司徒王允,就是堂堂的大汉天子又如何,还不是一样得乖乖听话,不然,想要坐稳皇位?没门! 如此美妙的前景,稍稍想一想,三人还是非常理智地回到现实中来,如今行事细节已经敲定,唯一欠缺的,就是三人之间的相互信任问题。 还是郭太脑袋瓜子转得快,只是稍一沉吟,就有了计较,朝二人道:“今rì太有幸与两位将军盟誓,何不效仿古人,舐血为盟,从今以后共进退,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两位将军意下如何?” “好!” 李傕瞥了郭汜一眼,当即大叫一声好,郭汜也在一旁肃容点头,显是对此提议甚为赞同。 一声令下,帐外亲兵送来酒碗和美酒,李傕先倒上一碗酒,而后率先拿起小刀,左手握住,稍稍用力一拉,鲜血立时自掌缘处流出,汇聚成滴,滴落在碗中酒里,犹如一朵朵盛开的血花,慢悠悠地飘散开来。 郭太和郭汜也如法炮制,三人将手凑到一起,待鲜血滴得差不多,整碗酒已呈鲜红sè。 李傕抢先一步端起酒碗,朝二人略为示意,举碗齐眉,面sè肃然,声音低沉:“我,北地李傕,今rì与郭汜、郭太舐血为盟,自今以后,共进退,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如有违此誓言,天诛地灭,五雷轰顶!” 说完,他将血酒送至嘴边,脖子一扬,咕噜噜连声,连喝几大口。 郭太和郭汜同样举碗齐眉,非常严肃地说出同样的话,再喝下血酒。 至此,三人舐血为盟,密谋着要再次掀起大汉帝国的一场腥风血雨! 33李肃的野心 一直笼罩在洛阳城上空的yīn云,随着白波军郭太奉令东来带来的消息,而蓦然一扫而空。 西凉余党,继李傕、郭汜仓惶西逃之后,一直拥兵自重观望的胡轸、杨定和樊稠,也终于步其后尘,抛下兵卒,逃回西凉。 这意味着,一直令洛阳朝野上下惶恐不安的西凉军,至此终于分崩离析,烟消云散。 如果这个消息只是郭太禀报的,司徒王允还是不会完全采信,但有函谷关守将羽林中郎将徐荣遣人飞马来报,言道原本驻守渑池的樊稠,已经不知去向,王允就不疑有他,因为他早就打探的一清二楚,徐荣虽然同属董卓帐下大将,但一直不受董卓嫡系的西凉诸将所喜爱,不然,他也不会一接获朝廷的招安,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。 这个消息一得到证实,早就准备好的几件大事,即刻开始cāo办起来。 第一件大事,就是公布董卓的罪状,擅自纵兵进入洛阳,劫持圣驾,擅行废立,残害群臣,等等罪状,简直就是罄竹难书,捡出任一条出来,都是大不赦的死罪。 第二件大事,就是颁下海捕文书,捉拿董卓余党牛辅、李儒,以及李傕、郭汜、张济、段煨、樊稠、胡轸、杨定等人,任何人,捉拿到牛辅和李儒,或是割下首级,均赏钱百万,位列封侯,而至于李傕等余党,也各有赏格。 第三件大事,则是如何处置助纣为虐的吕布。 这三件大事,司徒王允隐在幕后,表现最为积极的,其实是当今天子刘辩,还有重新回到朝堂上的何太后,他们对董卓的怨恨,从被废的那一刻起,就一直深埋在心底,只是一直慑于董卓的yín威,敢怒不敢言而已。如今好不容易见到董卓身死,手下诸将又纷纷逃散,哪还有不马上秋后算账的道理。 前两件事,几乎就没有朝臣有异议,哪怕光禄勋李肃,也是迫于形势,不敢反对。可第三件事,却引起极大的争议,最为主要的原因,当然就是吕布如今仍旧驻军于河东,既不像西凉诸将那样,向朝廷上书请罪,也不打起旗号,率军回师洛阳。 更何况,在如何处置吕布一事上,李肃态度甚是坚决,何太后也是犹豫不决,以致只能就此暂且搁置不论。 是夜,司徒王允大摆筵席,遍邀群臣,明面上的理由是庆生,实际上的理由,大家都心知肚明,就是他自承可以接过太傅袁隗百官之首的权杖,成为新一代的朝臣领袖。 司徒府中,灯火通明,摆开的筵席,从宽大的厅堂,一直延伸到堂外,即便如此,除开那些德高望重的重臣,大部分人都是两人挤坐在一起,不然根本就安排不下。 俏丽的侍女穿梭往来,丝竹悠扬,歌舞助兴,宾主尽欢。 太傅袁隗身体不适,没有前来,在座的,无论是官职,还是威望,都是司徒王允为尊,他坐在主位上,本就俊美的脸上,此刻更是神采飞扬,丰神奕奕,在一众朝臣的奉承下,时不时爽朗大笑,显示心情极佳。 与他相比,这段时间风头正劲的光禄勋李肃,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,虽然也会与众人一起向王允敬酒,但那些峨冠博带的士大夫们,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,多半时候,他都是一个人在那里喝着闷酒,冷眼旁观。 这样的情形,别说是现在,就算是太尉董卓掌权时,这些自命不凡的士大夫们,也都不大瞧得起他们这些赳赳武夫们。 酒过数巡,歌舞伎女刚刚退下,原本喧闹无比的厅堂,突然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无话可说一样,即使原本在交头接耳的几人,此刻也都闭嘴抬头四顾,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。 “哈哈...” 还是主人王允反应快,哈哈长笑一阵,端起酒樽,遍邀众人,朗声道:“国贼伏诛,真可谓大快人心啊,来,诸君共饮!” 众人轰然举杯呼应,待众人纷纷放下酒樽,城门校尉伍琼再次斟满酒樽,站起身来,对王允祝道:“国贼伏诛,司徒大人居功至伟,实不愧国之栋梁。司徒大人有所不知,董贼枭首后,洛阳民众无不欢欣鼓舞,拍手称快,更有好事者置灯捻于董贼肚脐眼中,光明达曙,已有数个时辰,东市为此而人声鼎沸,皆以亲见为奇。” 城门校尉伍琼,就是王允获知曹cāo刺杀董卓得手后,最先联系的两人之一,如今督军校尉周毖已官拜廷尉,他只是因城门校尉一职至关重大,一时不好调离,不然,也早就高升了。 “哦,还有此等奇事?想来董贼已是天怒人怨,所以才遭此天谴吧。” 王允听得连声大笑,底下众人哪还有不乘机谴责董卓,颂扬王允的,一时间,口枪舌剑齐飞,阿词谀语四起,真个是蔚为壮观。 人声渐歇时,有人语带愤慨,怒声质问:“国贼伏诛,普天同庆,蔡翁既为王臣,正宜同忿,如何能因私遇,而为董贼伤痛叹息?” 这番话,说得义正言辞,众人闻声看去,正见到刚到洛阳不久的名士蔡邕,涨红着脸,脸上既羞且怒,恨恨地看着同坐一桌的那人。 无论是从年龄声望,还是从资历官职,蔡邕都比此人要高出不知凡几,可蔡邕乃是应董卓的征辟入洛阳,刚到洛阳,即被董卓先拜为祭酒,然后举高第,补侍御史,又转持书御史,再迁尚书,甚得董卓敬重,他也投桃报李,上书当时的天子刘协,yù尊董卓为太师。 就因为这个缘故,王允家宴,蔡邕虽然声望海内无匹,可还是被王允刻意安排在毫不起眼的地方,用意昭然若揭。 王允冷哼一声,手中酒樽重重地放在案桌上,勃然怒叱:“董卓国之大贼,几倾汉室,伯喈岂可怀其私遇,而忘大节,今rì诛有罪,而反相伤痛,岂不共为逆附?廷尉周毖何在,当收蔡邕治罪!” 此言一出,满座皆惊。 李肃更是倏然而惊,他是想起同乡吕布的来信中,特别提到要他设法保全蔡邕,难道他那个时候就已预见到,蔡邕当有今rì之厄? 不过这个时候,还不是他挺身而出的时候,蔡邕在洛阳,至交故友可不少,况且如今还不知司徒王允和廷尉周毖会治蔡邕何罪,想要出力周旋,也不知如何下手。 经此一闹,众人畅饮美酒之际,言辞之间可就小心翼翼许多,生怕酒后多言,而言多则必有失,以致堂中的气氛,无论主人王允如何敬酒,都再也没有回复到原先那般的高涨程度。 夜深席终,李肃喝得醉醺醺的,他现在满脑子担忧的,就是他这个光禄勋,到底还能当多久。 董卓身死那夜,洛阳城内,他这个虎贲中郎将,反而一下子就举足轻重起来,审时度势下,他顺应王允的意思,官职更上一层楼,官拜光禄勋。可如今他才醒悟过来,一旦王允为首的士大夫重掌朝堂,他这个光禄勋,看似实权不小,可只要一道圣旨,他就不得不交出手中兵权,被他们弃置一边,那还算好的,最怕的就是到时他们秋后算账,那可就真是yù哭无泪了。 李肃一路上暗地里唉声叹气,左思右想,还是没个主意,他先前还觉得吕布竟然不乘这个时机率军前来,极其不智,现在才觉得,吕布这样反而跳出洛阳这个漩涡,手中握有重兵,不愁朝廷不拜他为并州牧。 刚刚回到府中,还没就着侍女端来的热水抹把脸,即有人来报,说河东信使到。 李肃头脑仍旧有些晕沉沉的,愣了半响,才醒悟过来,河东信使,可不就是吕布派来的。 见到信使,简单问上两句,他即打发信使下去歇息,一个人端坐在书房案桌后,就着明亮的灯烛,展开吕布的来信细读。 细细品读后,他不由得一惊,一乍,继而热血上涌,面露狂喜,差点就因此而忘乎所以地高呼出声。 “他娘nǎinǎi的,富贵险中求,董公能做得,我李肃为何就做不得!” 李肃双眼圆瞪,做咬牙切齿状,在心底里,暗下决心,对自己高声说道。 34徐荣上当 【感谢此景几许清闲的推荐票,票王的称号实至名归!周rì本书就要上分类强推了,请大家多多支持,点击,推荐,收藏,来多少,收多少,谢谢,谢谢!】 吕布的来信中,有意无意间,透露出一些与李肃现今的苦恼有关的事。 李傕、郭汜着人向他借粮,数量还着实不少,这个信息与洛阳得到的信息两相对照,结果就很值得玩味。 再加上吕布信中透露的另一件事,令李肃自心底里意识到,整件事背后,只怕是另有yīn谋,如果他所料不差,洛阳,将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。 李肃在书房里来回踱步,隔一会儿即再次细细品读一遍吕布的来信,心里原本的忧心忡忡,此刻已尽数被火热般的期盼所驱散,情知这是他实现心底里的梦想的最后一个机会,错过了,可就是过了这个村,再没那个店了。 反复权衡,反复盘算,李肃虽然因醉酒而有些头脑发晕,但还是很快就抓住核心,对他来说,如今最为要紧的,就是无论如何,都要保住自己手中的仅有的那么一点兵权。 如今他官拜光禄勋,从职司上来讲,官拜羽林中郎将的函谷关守将徐荣,官拜五官中郎将的虎牢关守将华雄,都是他的下属,并且这两位的归顺,他也的确是曾起到过不小的作用,可他却心底里很清楚,这两位,可并不会听他的号令。 徐荣已经很明显地倒向司徒王允,华雄的态度则要傲慢些,虽然没有倒向司徒王允,可要他这么傲慢的人听令于自己,李肃压根就没没有这么想过。 所以虽然从虎贲中郎将升迁光禄勋,李肃从最初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后,就发现他的实际职权和地位,相比原来的虎贲中郎将,并没有提升多少,更别提太尉董卓仍旧当权的时候了。 士大夫们是靠不住的,身为武人,永远别想着得到这帮士大夫们的认可,除非像董公那样,用刀剑让他们根本就无法反抗! 这是李肃踱步多时后,得出的第二个结论。 如何保持手中仅有的一点兵权,他已有决断,准备明rì一早,即在朝堂上辞任光禄勋一职,保留目前仍在手中的虎贲中郎将印绶,这样以退为进,可以争取些时机,静待转机的到来。 这个转机的时刻,如他所料不差,只怕要不了多久。 想通这些问题,李肃的心情甚佳,不顾夜深疲乏,唤来两名美人侍寝,极度欢娱之后,才左拥右抱,沉沉睡去。 洛阳城内,与李肃一样,在睡梦中都带着笑的,大有人在,而在距洛阳百里处的函谷关,守关大将羽林中郎将徐荣,却被亲兵一迭连声地叫嚷打断美梦,很是不悦地厉声喝道:“何事如此惊慌?!” 虽然心底里极度不悦,可他身为武人,反应敏捷,还是一骨碌爬起身来,披上外袍,拉开房门,豁然sè变。 因为他听得很清楚,关前,喧闹声如cháo如涛,间杂着隐隐的喊杀声,惨叫声。 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!” 徐荣这次是彻底大怒,言辞中的杀意,激得身周的亲兵都齐齐打了个哆嗦,前来禀报的亲兵更是双手发抖,颤声禀道:“报...报中郎将,白...白波军...兵卒哗变...” “什么?!” 徐荣大惊失sè,白波军郭太是昨天黄昏时分率军赶到的,他也的确是收到司徒王允的来信,提及白波军郭太是奉他所召,前往洛阳。可即使如此,他仍非常谨慎,如不是白波军郭太主动提出只带少量步卒入关歇息,他是肯定会将之挡在关外的。 “白波军入关不是只有一千士卒?” 徐荣怒喝追问,可他旋即意识到,此时不是追问此事的时候,最为关键的,其实是赶紧调兵,平息兵变,以免乱兵冲击到关门,当即厉声大喝:“速去召李蒙、王方,调派兵卒,随本将前去平乱!” 亲兵应声飞奔而去,徐荣连甲胄都来不及穿戴,直接一裹外袍,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长刀,翻身上马,带着一众亲兵,纵马往喧闹声最盛处赶去。 刚刚驰出十来步,关墙上突然火光冲天而起,更有欢呼声轰然爆响,一下子就将原本的喧闹给掩盖住。 徐荣勒马急停,战马人立而起,嘶鸣不已。 他终于醒悟过来,这哪里是兵卒哗变,分明就是有蓄谋地兵变,目的当然就是要夺下函谷关。 蓦然之间,徐荣双目一寒,整个人变得杀气腾腾,号令声都犹如带着冰寒:“传我军令,大军紧急聚集,夺回关门!” 身周的亲兵大凛,这句话意味着什么,所有人都一听即明。 就在亲兵愣住的当口,徐荣已一催胯下战马,整个人如一支离弦利箭,直奔关门而去。 关门前已一片混乱,徐荣镇守函谷关,职责非同小可,可洛阳已无兵可派,能够将他手下的兵力补足到三千,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,最终还有部分是新招募的新兵。 “还好只放了一千白波贼兵卒入关!” 徐荣在心里暗自庆幸,可当他率军赶到关口,看清关门前的混乱,一颗心不由直往下沉。 白波贼已列好阵势,严阵以待,关门处的厮杀已平息,关门开启的沉重咯吱声,犹如一声声催命的低喃,令徐荣面sè发青。 他很想现在就去大杀四方,可此刻跟在他身后的,只有十多骑,都是他的亲兵,想要穿透身前的白波贼军阵,压根就不可能。 可要他就此旁观,静待麾下兵卒赶到,徐荣又非常不甘心,当即催马上前,手中大刀一摆,厉声喝问:“大胆,竟敢私开关门,叛逆朝廷,可是想株连九族么?!” 回答他的,是毫无反应,对面的白波军,仍旧是在火把映照下,严阵以待,既没有人出阵来与徐荣哪怕对骂一句也成,更没有人搭腔。 如此冷遇,徐荣简直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,气得热血上涌,本就黑幽幽的脸sè,此刻更是变成紫sè,额头青筋直冒,在这么清冷的夜晚,他有只裹了一件外袍,仍然觉得脑门上热气腾腾,油汗直冒。 就在他勃然大怒,长刀一摆,正要再次怒喝时,关门处一片欢呼响起,正是关门被轰然一声彻底拉开,旋即关外传来马蹄轰鸣声,即使身处如此嘈杂的地方,徐荣仍旧听得清清楚楚。 可这个时候,他再着急也没有用,手下兵卒聚集需要时间,赶赴到这里需要时间,他只能一个人在白波军阵前纵马叫骂,试图引出对方主将郭太与他一战,可惜任凭他如何骂阵,对面的白波军就像是看耍猴一样,理都不理他。 在他心目中,好像过了很久很久,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传来,然后亲兵欢呼起来,正是麾下步卒终于赶到了。 对面的白波军也终于有了反应,军阵自中一分为二,空出中间一条通道,贼头郭太在一众亲卫簇拥下,纵马而出,来到阵前站定。 徐荣双眼紧缩,锁定昨天见过一面的郭太,全身甲胄,隔着老远,火光掩映下,看不清他的面容,可徐荣还是很难将他与当时那个唯唯诺诺,点头哈腰,一脸憨厚笑容的形象联系在一起,总觉得这是两个人。 “郭太!司徒大人待你不薄,你竟敢私开关门,叛逆朝廷的下场,你可知晓?” 徐荣大刀一摆,这个动作是告诉身后的副将李蒙和王方,赶紧列阵,听他号令,发动攻击,抢回关门。 郭太仰头哈哈大笑,催马上前几步,神态悠闲,劝道:“董公待徐将军不薄,如今董公尸骨未寒,将军何不与郭某合兵一处,直抵洛阳,为董公讨个公道?” “呸!” 徐荣怒极反笑,大刀指向郭太,叱骂道:“一介贼头,也配于谈国之大事?还不速速束手就擒,否则本将军刀下无情,拿你到洛阳问斩,还连累九族。” 骂完,徐荣大刀往前一指,怒喝一声:“杀!” 他这正是号令身后的兵卒,随他一阵冲杀,以夺回城门。 只是这时,他虽然催动胯下战马,心底里却涌起一股不安来,直到身后传来帐下兵卒的呐喊,他才放下心来,可看着对面郭太那好整以暇的样子,他这股不安就更加的强烈起来,猛然想起来,郭太只是个贼头,与已故太尉董卓并没有什么恩情,为何他会口口声声董公,难道,莫不成,他是与李傕等人有勾结? 想到这里,徐荣圆瞪双眼,迅快扭头瞥上一眼,不由大惊失sè,下意识地就勒停战马,终止冲杀。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,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和yīn恻恻,很是响亮地响起:“徐中郎将,久违了!” 35蔡邕的生死 徐荣缰绳一拉,非常娴熟地控制战马原地转身,手中大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火光映照,显得分外耀眼。 待得看清来人,徐荣终于知道他心底里的不安来此何处,原本应该已逃亡的李傕,此刻就这么活生生地策马缓步上前,在他身后,原本应该跟随徐荣冲杀的帐下步卒,此刻却彼此厮杀在一起。 这丝毫不奇怪,徐荣帐下两员大将,李蒙和王方,都是西凉人士,与西凉同乡李傕交情都不错,尤其是王方,更是承李傕的恩情不少,这在西凉诸将中,并不是什么隐秘。 说是厮杀,其实并不完全对,其实应该说是一面倒的屠杀,王方率领的原西凉军锐卒,面对李蒙率领的新兵,不但战力出众,人数更多出近好几成,只是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,李蒙麾下新兵已显溃不成军之势。 徐荣心底里的苦涩涌上喉头,差点就因此而喷出一口鲜血,到得这个时候,他哪里还不知道,所有的心血,在今夜,已经是荡然无存,他自己能否杀出一条生路,可也还是个未知数。 要是仅仅面对郭太,徐荣还非常有这个自信,可在他面前策马缓步而来的,乃是号称已故太尉董卓帐下排名第二的猛将。当然这只是大家明面上的说法,暗地里,大家都公然,李傕号称头号猛将,其实也是实至名归,只是因为有牛辅在,所以大家伙才都这么说而已。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,牛辅看李傕,就是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,二人一直以来,都有些不太对路。 徐荣此时反倒异常冷静,不顾身后的郭太和白波军,大刀一摆,横在马鞍上,高踞马上,拱手对李傕道了声:“原来是稚然兄,怎么,稚然兄何时委身于贼了?” 李傕坦然自若,哈哈大笑:“都这个时候了,徐中郎将不为自己找条活路,反而关心起在下来了,放心,在下既然已与郭帅合兵一处,你这般挑拨,还是省省吧。” “好!” 徐荣大喝一声,右手抓起大刀,单手持着指向李傕,异常豪迈地朗声道:“荣既已侍汉,又岂会再甘身为贼,今rì正要见识见识稚然兄高招,杀!” 说到最后一句,徐荣已是高声怒喝,狂催战马,带着无边的气势,朝李傕杀去。 李傕冷笑一声,怡然不惧,手中长戟一挺,亦是催动战马,迎面杀来。 周遭火光大盛,照得场中如白昼一般,二人如两支利箭,瞬间即冲撞在一起,兵刃交击声中,二人已是策马交错而过,各自在马上身形晃动,显是拼了个旗鼓相当。 可徐荣却自家知自家事,心下骇然,这番真刀真枪的拼杀下来,他算是真正见识到李傕的武勇,大刀虽然仍旧稳稳地持在手中,可双臂酸麻,血脉不畅,手指都在微微发抖,竟然一时都提不劲来。 周遭的喊杀声已经弱了几分,徐荣情知这个时候不走,这条命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,当下一拨马头,往右边斜刺里打马疾奔,在那个方向,李蒙率军的新兵,虽然已呈不支,却仍在奋力抵抗。 “徐荣,哪里走!” 身后传来李傕的一声断喝,正是交错而过后,勒马转身的李傕,他见到徐荣打马逃离,当即一抖缰绳,催马疾追,同时高声叫嚷。 这句话,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茎,原本仍在拼命抵抗的新兵,听闻主帅逃走,顿时个个没了斗志,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,已是溃不成军,四散逃散。 白波军统帅郭太冷眼旁观,仍未下令麾下加入追杀的行列,在他眼里,夺下函谷关关门,可比追杀散兵和徐荣要紧多了,关外的大队人马,此刻仍未涌进关来,谨慎起见,他仍率军牢牢地把守在关门前,jǐng惕地注视着四周,一步也不准备离开。 函谷关,扼守洛阳的西方门户,在一夜之间,就被叛军攻克,守关大将徐荣生死未知,去向不明。 这个消息,在第二天午后时分,就已传到洛阳,只是只为少数权贵知晓,可仅仅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,就差不多传遍全城,只是说法众多,真假不一,一时弄得满城风雨,朝野震惊。 昨夜刚刚睡过一个安稳觉的司徒王允,是第一个获知此消息的人,他就像当rì得到曹cāo曹孟德的禀报,说已杀董卓于刀下时一样,茫然不知所措,所不同的是,上一次,他回过神来后,第一反应是狂喜,而如今,他的第一反应是吐出一口鲜血,望天悲叹一声:天亡我大汉也! 一直到现在,整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,王允虽然人端坐在主位上,却双眉紧锁,面带愁容,整个人一下子就从昨天的丰神俊朗变得憔悴起来,仿若是一夜间苍老了十岁都不止。 这里是司徒府邸,在座的,都是大汉重臣,太傅袁隗依旧以身体不适为由,没有前来,太尉曹嵩一直托病在家,司空杨彪人虽然坐在那里,但双目微闭,看起来脸sè如常,也不知道是他虽然年纪比起司徒王允来说要小不少,养气功夫却还要高深许多,还是怎么的,反正自始至终,一言不发。 剩下的,晨间刚刚辞任光禄勋,继续担任虎贲中郎将的李肃最为多见的,就是城门校尉伍琼,廷尉周毖,太仆袁基,郎中令何顒,卫尉黄琬,刚刚官拜光禄勋的荀爽,还有几个常出入司徒府的人,如大鸿胪韩融,少府yīn修,执金吾胡母班,将作大匠吴修,越骑校尉王绬等。 到了这个时候,所有人都一筹莫展,不知如何应对。 按照时间推算,叛军攻克函谷关,是昨夜丑时时分的事,最迟到明rì午后时分,最早到今夜晚间,叛军即会兵临洛阳城下,这么短短的一天都不到的工夫,想要商量个万全之策出来,实在是难为大家了。 要是时间充足,在座的众人里,倒是有不少人动过恭请天子刘辩移驾关东的心思,可这事一旦成行,光是筹备时间,都至少不低于一个月才行,哪里是能用“天”来衡量的。 大家越愁眉不展,虎贲中郎将李肃心里就越是乐开了花,虽然表面上,他也是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,更因为昨夜亢奋之下,很是与两名侍寝的美人胡天胡地了好久,所以看起来整个人也是疲累憔悴。 因为他在昨天夜里,就从吕布的来信中,猜知李傕和郭汜的动向,只是没有想到的是,他们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。 “哼!叫你们嚣张,什么士大夫,颈脖再硬,学问再大,难道还能扛得过刀剑不成?现在傻眼了吧,看你们怎么办!” 李肃双目微眯,头不动,一双眼睛却在不断地偷偷打量在场众人,尤其是司徒王允,更是他偷偷取笑的主要对象。 心思一不集中,廷尉周毖在说什么,李肃就没听清楚,可是紧接着一声洪亮的“不可”声传来,小小地吓了他一跳。 李肃张开双眼,凝神看去,见出声的是光禄大夫马rì磾,此刻正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来,对着主座的司徒王允躬身道:“收付狱中诸人,依附董卓,实属大不该,然罪不至死,况伯喈旷世逸才,多识汉事,且忠孝素著,而所坐无名,岂可一概而论,尽诛之岂非大失人望?” 李肃倏然而惊,听完这个,才知道原来廷尉周毖这家伙,竟然是在这个时候,还想着先将以董公余党罪名收付狱中的众人诛杀。 “真是不知死字如何写!” 李肃瞪了周毖一眼,心底里大为不满,可这个时候,事涉蔡邕的生死,他就不得不站起身来说几句话,不然,岂不是要辜负了同乡吕布的托付? 他刚要站起身,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已抢先一步站起身来,只得郁闷无比地将刚刚抬起的屁股坐下,准备先听听众人对此事怎么议再说。 36李儒回洛阳 站起身来的,正是刚刚接替李肃光禄勋一职的荀爽。 荀爽字慈明,颍川颍yīn人,虽然已年过花甲,但脸上仍旧少有皱纹,步履稳健,并没有老态龙钟之态。颍yīn荀氏,乃是名门望族,父荀淑,乃是战国荀卿第十一世孙,品行高洁,博学多识,有“神君”之称,生荀爽兄弟八人,俱有才名,时人称为“荀氏八龙”。 太平道作乱时,大将军何进征辟天下名士,荀爽就是那时来到洛阳,前不久太尉董卓掌权,同样大规模征辟天下名士,荀爽,蔡邕,韩融,陈纪,申屠蟠,都在征辟之列,只有申屠蟠如前婉拒大将军何进的征辟一样,婉拒董卓的好意。 “翁叔之言老成持重,爽附议之。当rì董卓独揽朝政,擅行废立,在座诸君,也多默许之,岂非亦是依附哉?伯喈,天下名士也,忠孝著于天下,秉直奏谏,致获罪于宦竖,髡钳徙朔方,叹董卓之死状,乃恻隐之心尔,因此而获诛,岂非朝政之苛,更甚于董卓揽权之时?” 荀爽这番话说完,可谓是满座皆惊。 仅凭荀爽的名气,资历,年龄,看到他起身,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都收起原先的恍惚或是漫不经心,人虽然没有站起身来,却在案桌后微微欠身,以示敬意。 可荀爽这话说得,就实在是过重了些,不说廷尉周毖,就是司徒王允,此刻也是面sè立变,一脸的yīn沉。 城门校尉伍琼也是当今名士,面现激愤,正要起身,却见到虎贲中郎将李肃已腾地站起身来,朗声道:“如今李傕郭汜郭太大军将至,诸君不议如何应对,反而在这里商议杀人立威,真是荒唐之至。” 李肃气鼓鼓地坐下,堂中再次一片沉寂,虽然不少人以鄙夷的眼神看向李肃,觉得他果真是个粗鄙之人,但心底里还是认可他的说法,更有人自李肃的话中,结合现今的情势,听出更多的深意来。 李傕郭汜郭太率军东来,打的旗号,就是为太尉董卓讨个说法,这个时候,正如李肃话中没有说出来的意思,以依附太尉董卓的罪名,杀掉蔡邕等人,岂不是在这个关键时刻,再添仇恨吗?万一李傕等人大军攻入洛阳,掌控朝堂,岂非又成为他们大肆屠戮朝臣的借口? 想到这个后果,始作俑者廷尉周毖,此刻也是心中在嘀咕。 司徒王允轻咳一声,吸引众人的目光,声音嘶哑低沉:“诸君还是说说,如今该当如何应对吧。” 可话音刚落,所有人立即面观鼻,鼻观心,并非他们都抱持着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”的态度,而是实在想不出来什么高招。 沉寂时间越长,厅堂中的无形重压,也就越来越力逾期千斤,周遭气息似是黏稠的油脂一样,让所有人都有透不过来气之感,只有李肃仍旧表面上苦着脸,实则心底里乐开了花,非常乐意看到这帮平素眼高于顶的士大夫们在这里犯愁。 就在这时,门口人影晃动,有人在那里探头探脑,面露焦急,可又不敢擅进。 王允正在气头上,见状叱喝一声:“何事如此惊慌,成何体统!” 来人竟似是面上一松,立即低着头,小碎步跑进来,到王允身边,附嘴低声细语。在众人注视下,一向温文尔雅的司徒王允,此刻竟然脸sè大变,一脸的惊恐。 过了半响,王允才缓过神来,面sè灰败,四顾众人,嘶声道:“叛贼,已兵临城下...” 众人哗然,此时只不过酉时时分,从函谷关到洛阳,足足有百里之遥,叛贼,竟然来得这么快? 首先坐不住的,是城门校尉伍琼,急匆匆地辞别主人王允,就yù离去,其他人见此,也纷纷起身,托辞家中有事,只是一会儿的工夫,宽大的厅堂就空旷下来,只剩下司徒王允一个人坐在那里,看着空荡荡的厅堂发呆。 李肃忍着心底的兴奋和期盼,兴冲冲地赶回到府邸,刚刚进门,管家就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,低声禀道:“禀主翁,有客来访。” 他似是怕李肃听不懂,低声禀报的同时,手指偷偷地指着西边,见到李肃微微点头,示意明白,才躬身低头退下。 李肃顾不得抹把脸,一个人匆匆赶到位于内院的小书房,这里,是他处理隐秘事务的所在,今趟的事至关重大,外书房人多嘴杂,就不是很适宜。 房门紧闭,李肃站在门口,深吸浅呼几口气,平息心里的激荡,收起面上的迫不及待表情,伸手推开门,踏步入内,并反手掩好房门。 天sè已有些昏暗,屋内又没有点灯,更显得昏暗些,李肃双眼微眯,过了好一会儿,这才看清屋内的情形,来人负手站在窗前,听到房门声响,已转过身来,一双眸子,在昏暗中闪着亮光。 “在下虎贲中郎将李肃,阁下是...” 来人站得很随意,站得很稳,从身形,从气势,李肃总觉得这人不像是普通信使,而是有些熟识的样子。 “多rì不见,李中郎将就贵人多忘事了?” 声音中带着热情,戏谑,更带着李肃熟悉的腔调和气息。 他大张着嘴巴,足足愣了好半响,才惊呼一声:“文优兄?你是文优兄?” 来人正是一直消逝无踪的李儒,太尉董卓的女婿,郎中令李儒,在太尉董卓身死的那一夜,原北军中候何顒拜郎中令,李儒就一直不知去向,此刻见他竟然突兀地出现在自个儿书房中,怎不令李肃大感意外,惊呼出声。 “哈哈,难为子严贤弟还能记得为兄,为了能拜见子严贤弟,为兄可是连夜奔波,冒着莫大的风险潜入城来的。” 李肃同样哈哈大笑,赶紧招呼李儒就座,点亮灯烛,寒暄起来。 同为太尉董卓的女婿,也深得太尉董卓的信赖,李儒比起牛辅来,为人可就要圆滑多了,平素待人,哪怕只是岳父董卓帐下的亲兵,他都态度和善,平素众人有事找上门来,他也是尽心尽力。 董卓脾xìng暴躁易怒,别说帐下亲兵,就是倚重的帐下大将,一旦触到了霉头,轻则是一顿训斥,重则是责骂,甚至是刑罚,这个时候,只有李儒能够说得上去话,能够平息岳父董卓的怒气,为他人求情。 久而久之,李儒在西凉军中的威望,绝对是仅次于统帅董卓的,洛阳惊变那一夜,当他发现岳父董卓已然身死时,算算时间,他立即知道先机已失,事已不可为,当机立断,在董卓帐下亲兵的护卫下,带着家眷遁隐于黑暗中,待风声过去,他才带着几名亲卫,离了洛阳北去,正值李傕郭汜率军东来,便投入帐下,为他出谋划策。 这番经历,李儒讲来没有费多少时间,听得李肃连连叹息。 “如此说来,董公家眷尚隐在洛阳城内,并未如外界传闻那般,早已离开?” 李儒点点头,很是坦然地答道:“正是,只是当时情势紧急,为兄不便搅扰贤弟,致令贤弟为难。” 李肃面露惭愧,低头叹息,摇头道:“董公身死,属下却...” 说到后来,李肃已是双目泛红,热泪盈眶,李儒忙出声劝道:“贤弟无需如此自责,为兄当rì弃岳父而去,亦遭家人责难。可大丈夫行事,以德报德,以血报仇,岂可拘泥于小节,致正义难张?如今稚然已重整大军东来,誓为岳父向朝廷讨个说法,贤弟...” 李肃抬起头,一脸的坚毅,答道:“文优兄亲来,足可见仍旧看得起小弟,弟赴汤蹈火,自是在所不辞。只是该当何时,该当如何行事,尚请兄明示。” 37李傕的崛起 心迹既已表明,李肃干脆吩咐管家送进酒食,与李儒在小书房里,边喝着小酒,边诉说衷肠,密谋着大事。 从李儒这里,李肃终于听明白整个事情的真相。 兵临洛阳城下的,其实只有三千轻骑,其中李傕率领的一千五百西凉jīng骑,以及于夫罗率领的一千五百南匈奴jīng骑。至于大队人马,还在由函谷关开往洛阳的途中。 已故太尉董卓帐下的兵力,李肃是非常清楚的,他经营河东多年,撒出大把的钱财,一直在河东太守这个肥缺的位置上待了好几年,建起一支三千人的西凉jīng骑,是西凉军的核心。洛阳大乱,他带jīng骑两千锐卒一千,rì夜兼程赶往洛阳,留下一千jīng骑交给李傕,镇守河东老巢。 掌控朝堂后,麾下jīng骑吸收合并北军五校、西园八校尉、羽林郎中的jīng锐,扩充到三千,尽数交给牛辅统率,然后带至河东平叛。 如今,这三千jīng骑中的大部,落到吕布手中,当李傕遣人向吕布求粮时,吕布表现得非常慷慨,不但提供充足粮草,还令一支五百人的jīng骑护送,最终连人带马带粮,一股脑儿地赠予李傕。 这个人情可真是大了去,李傕正愁手下步卒多,骑卒少,如今一下子就拥有一千五百jīng骑,面对南匈奴于夫罗和白波军郭太时,底气足了许多。 拿下函谷关是李傕郭汜和郭太的主意,只是后来李儒参与进去,劝说李傕和他亲自冒险混在郭太的白波军中入关,终于成功说服王方加盟,在关键时刻,自背后捅了徐荣一刀,轻而易举地就拿下函谷关。 如今兵临洛阳,李儒先行一步入城,李傕所率jīng骑则随后才至,为的就是让李儒来说服李肃,打开洛阳城门,共谋大业。 李儒这番交底,可谓是坦诚至极,他早就知道李肃的为人,重利胜过重义,别看李肃已经满口答应,可李儒为了万无一失,还是通过这番话,向李肃传递出想要传递的信息,一是毫无保留地信任,二是联军实力强大,比起董卓当时进入洛阳时的兵力,还要来得强大,以增强李肃的信心,三是让李肃明白,他很重要,起到的作用很大,成功后,论功行赏时,这个功劳可不会小。 只是李儒智者千虑或有一失,他没想到,如今的李肃,在洛阳的rì子已经开始有些不太好过,即使没有他前来劝说,李肃也已经打定主意,要与率军东来的李傕联合一起。 李肃现在总算明白,什么叫做“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”,他这种粗鲁武人,只适合和粗鲁武人在一起,与那些温文尔雅的士大夫们,无论如何努力,都难以融洽到一块儿去。 安顿李儒在府中歇下,李肃开始紧锣密鼓地做他该做的事,威风凛凛地前往虎贲卫士的驻地,召集所有兵卒,以及帐下将佐,令亲兵严密把守四周,当众说出自己的打算,让帐下将佐当场表态。 不愿依从者,只有寥寥数人,李肃冷眼看了他们片刻,直接下巴一努,吐出一字:“杀!” 可怜这几个倒霉鬼,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,就已在磨刀霍霍的众人围攻下,身首异处,死于非命。 接下来,李肃就亲自坐镇于此,静待时机的到来。 丑时刚过,寅时刚至,李肃率麾下一千五百虎贲卫士,全副武装,毫不声张地杀向洛阳西城的广阳门。 城门校尉伍琼麾下把门卫士也不少,可分散在洛阳十二座城门处,还要分为几批轮流把守,如何敌得过早有预谋的虎贲卫士,李肃亲率帐下亲卫打头,只是一个突击,即将广阳门把门卫士冲了个七零八落。 “快,列阵,开门,发信号!” 李肃一击得手,有条不紊地发出号令,尚未等洛阳城内反应过来,城外驰道上,已响起震耳yù聋的马蹄声,正是早就约好等候在广阳门外的西凉jīng骑。 黑夜之中,李傕全身甲胄,身后跟着同样杀气腾腾的亲兵,一马当先,率先驰近广阳门,在那里,李肃已高踞马上,等候多时。 既然如今已经投靠李傕麾下,李肃还是立即就调整好角sè,抢先一步,在马背上拱手躬身行礼,朗声道:“属下李肃,拜见将军,幸不辱命,广阳门已尽在掌握中。” “好!” 李傕马鞭一甩,在静夜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啸,长戟横在马上,抬头看着广阳门高耸巍峨的城楼,点头淡然道:“我军拿下洛阳,子严立下首功。” 李肃等的就是这句话,拱手道谢,拨马往道旁一让,朗声道:“将军请入城!” 李傕也不客气,直接催马缓步上前,越过李肃时,李肃策马跟上,落后李傕半个马身。 城门洞内,点着两排火把,照耀得如同白昼,李傕手持长戟,神态自若地策马穿过,出现在洛阳城内,心里雄心万丈,豪气干云。 先前大帅董公率军入dìdū洛阳时,他奉命镇守河东,未能前来,如今,董公身死,轮到他李傕来完成董公未曾完成的遗志,洛阳,大汉朝堂,终究要由西凉军来掌控。 在二人身后,西凉jīng骑四人并成一排,一排接一排地穿过城门,出现在洛阳城内。 按大汉帝国的律例,未奉诏擅自率军踏入洛阳周遭三十里内,死罪,罪不可赦。可如今,这条律例早已被西凉军和并州军践踏于马下,早已没人将之当回事。 李傕率西凉军入dìdū洛阳,这般悠闲,只是摆摆谱而已,接下来的,就是他向洛阳,向天下,宣示武力的时刻。 联想到此前,他曾与张济等人一起,卑躬屈膝地上书朝廷,乞求赦免,如今,他将用武力让朝廷,让天子明白,赦免不赦免,不是由他们说了算,而是由他李傕说了算。 前方的李傕勒停战马,身后的李肃,jīng骑,也都纷纷勒停战马,看着他的背影,只见他仰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,带着无比的陶醉,叹道:“洛阳,气息还真是令人无酒而醉啊。” 还没等李肃等人答话,李傕面sè一寒,长戟一摆,直至洛阳城内,厉声大喝:“杀!” 一众西凉jīng骑,齐声呼应,仿若在他们身前,不是空荡荡的洛阳大街,而是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。 马蹄声骤响,不多时,即布满洛阳城内的大街小巷,很快,惊呼声,惨叫声,哭号声,哈哈大笑声,交织在一起,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头浓烟,在天sè将亮之际,构成一幅惨烈的画卷。 洛阳,大汉帝国的dìdū,在已故太尉董卓入主时,激战还只是发生在东西城郭,而今次,洛阳内城,承平两百余年的皇城,却成为西凉军宣示武力的战场。 五天后,远在河东安邑的吕布,迎来洛阳的朝廷特使。 他被正式拜为并州牧,镇北将军,关内侯,而在李肃的来信中,他已经知道,李傕拜为扬武将军,郭太拜为扬勇将军,李肃拜为扬忠将军,郭汜拜为扬烈将军,于夫罗如愿以偿地获得南匈奴单于大位,这下,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率军回到美稷。 除此之外,樊稠、王方、胡轸、杨定、韩暹和杨奉等人,皆拜为中郎将,麾下各有兵马。已经率军攻入长安的张济,拜为京兆尹,镇西将军,麾下张绣、段煨,也皆拜为中郎将,成为洛阳的西部屏障。 远在西凉的马腾和韩遂,也分别被拜为安西将军和平西将军,从名义上来说,也成为西凉军的后援。 这么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将军名号,听得吕布迷惑不解,如从常理上来说,他和张济的镇北、镇西将军,乃至马腾和韩遂的安西和平西将军,比起李傕、郭太、李肃、郭汜的扬武、扬勇、扬忠、扬烈将军名号,品秩还要来得高上一些。 不过转念之间,他就释然,如今朝廷就掌控在李傕四人手中,他们想要拜为什么官职,还不只是一句话的事,即使对他来说,什么镇北将军,什么关内侯,都是虚的,唯一实打实的,只有并州牧而已。 从李肃的来信中,吕布还得知,蔡邕还在狱中,不过xìng命无碍,最终可能会被判个流徙边关吧。 这么多的官职变动中,最令他惊奇的,是王允,竟然仍旧官拜司徒,并未在这场惊天巨变中丧命。 有趣! ?此事的确很有趣,在李傕等人杀入洛阳前,朝政大权隐隐然就是掌握在司徒王允手中,由此可推知,故太尉董卓的死,背后怎么说都离不开他的谋划,如今李傕等人打着为故太尉董卓讨要说法的大旗,入主洛阳后却与司徒王允相安无事,这事怎么看,都带着几分诡异,难道背后另有故事? 满室烛光中,吕布品读完李肃的来信,不由嘴角上翘,哑然失笑,将这些想法抛诸脑后,重新关注起蔡邕来。 蔡邕流徙边关,还是吕布对李肃的提议,他在信中,毫不掩饰他对蔡邕之女蔡琰的渴求,这样一旦蔡邕流徙北上,吕布就可以借着这个名义,劫持蔡琰北上太原。 整个计划,可谓是一环套一环,不愁蔡邕和蔡琰不就范,而吕布此时一直呆在安邑,除了稳步实施他的“洗劫”计划外,很大一个原因,就是蔡琰一直在河东卫家,没有动身的意思。 吕布是在等,等待劫持蔡琰的最佳时机。在他看来,大汉帝国的命运,已经板上钉钉,而他自己的命运,已经开始发生改变。 “幸福生活是自己争取的,不是吗!” 吕布吹熄灯烛,缓步步出书房,室外,星月满天,无声中带着勃勃生机,一如吕布此刻的心境。 38蔡琰的劫难 蔡琰在卫家,呆得很不如意。 她年仅十七,身份却已是丧夫的小寡妇,整个人犹如一支花骨朵,尚未开放,就已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,大有就此枯萎的架势。 河东卫家,乃是当地的名门望族,当然不会做出有违礼仪之事,不会因此将蔡琰逐出家门,可是,在偌大的卫府里,蔡琰到哪里,都能感受到侍女仆妇偷偷投注过来的目光,其间带着好奇,怀疑,乃是耐人询问,让她很是受伤,最后为了避嫌,她整rì价待在自个儿所住的小小庭院里,少有出门的时候,将自己隔绝起来,以为可以避免那些不必要的烦恼。 可是,令她意想不到的是,流言蜚语还是依旧,更有甚者,传她与亡夫之兄之间有些不清不白。 天可怜见,她自嫁入卫家以来,一直侍奉夫君卫仲道,期间兄长卫凯时有探望,这本是人之常情,怎么就会那些下作的下人们,传成这样呢? 这个时候,蔡琰不得不承认,还是一句俗话说得对,寡妇门前是非多,她再在卫家待下去,不光是她的名声气节,就是河东卫家的名声,只怕都会受到牵连。 流言蜚语到底是从府外还是府内而起,其实已不可考,蔡琰只知道,在河东安邑,想要看卫家笑话的,可是大有人在,如今终于有这么一桩可以诋毁卫家的好事,怎么不可能不好好地发挥发挥呢。 “小姐,我们真的要回洛阳啦?” 贴身侍女蔡茜,自小就跟着蔡琰,又只比她小两岁,她一直以来就没把蔡茜当做侍女看待,听到蔡茜如此问,虽然只是问一问,可语气中却带着一股子欢欣。 蔡琰收回遐想的神思,朝蔡茜点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,低声道:“今rì已禀过夫人和太夫人,她们都已应允,赶紧准备一下,明rì就动身。” “呀,这么急呀?” 蔡茜吃了一惊,低声惊呼,她只知道自家小姐一直有跟夫人和太夫人提及回洛阳一事,可一直未曾如愿,如今怎么就要这么着急呢。 蔡琰扭头看向窗外,冬月午后的阳光,照在庭院里空荡荡的树枝上,撒下一片温煦,令她想起父亲来,不知他在洛阳狱中,可否能见到这般温煦的阳光。 见小姐没有答话,只是坐在那里,凝望着窗外发呆,蔡茜不再多问,悄声出门,赶紧招呼侍女仆妇,准备去了。 蔡琰身穿素sè深衣,脸上也不施粉黛,满头长发,只是用丝巾随意地扎着,更加的显得她素淡典雅,恬静贤淑,只是她无论如何才情卓绝,如何知书达理,毕竟都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,身材仍未完全张开,仍旧带着青涩,一如尚未开放的花骨朵。 尤其是在听闻父亲被下狱后,她的担忧,就无时不在她那jīng致靓美的脸上显现出来,此刻,更是双眼微红,盈盈含泪,恨不得背生双翅,一下子就飞到洛阳,飞到父亲身边。 次rì一早,蔡琰早早地就起身,梳洗完毕,去辞别太夫人和夫人,即登上准备好的马车,在她们的依依不舍下,洒泪等车而去。 马车启动时,蔡琰眼中的热泪,终于盈眶而出,她不敢掀起车帘回头望上那么一眼,而是就在车中,这么无声地垂泪。 她浑然没注意到,就在马车启动的同时,就有两人飞奔至转角处,跨上早就准备好的骏马,打马飞奔而去。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,蔡琰离开卫府,前往洛阳的消息,就已传到关内侯镇北将军兼领并州牧的吕布耳中,让他双眼豁然放出异样的神采,低呼了一句:“好,终于出来了。” 蔡琰归心似箭,一溜儿五辆马车,在她的催促下,快马加鞭,黄昏时分,就已赶到安邑五十里外的盐监。 盐监乃是朝廷官名,是专门驻守此处监督晒盐的小吏,盖因此地因盐池而得名,平素南来北往的商旅甚多,连带这里都成为一处身为繁华的小镇。 蔡琰坐了一天的马车,刚下马车时,双脚发麻,差点就踉跄跌倒,幸得身旁的仆妇蔡嫂壮实,一把扶住,才没有跌倒在地。 “小姐,小心些!” 蔡茜也是双脚酸麻,下地后,仍旧觉得大地在左右晃动,有心抢上一步扶住小姐蔡琰,害得自己脚下一软,哎哟一声,半跌在地,大大的眼睛里,泪水一下子就漫了出来,小嘴撇着,差点就哭出声来。 好在一行有好几名仆妇,个个都是干粗活儿的,比起蔡琰和蔡茜来,体格就要健壮许多,忙上前扶起蔡茜,笑着打趣道:“小姐儿可要小心些,你们皮娇肉嫩,不比我们这些大老粗,坐了一天的马车,血脉不畅,可要好好地歇息下,用热水泡泡脚才是。” 蔡茜哪懂得这些,忍着痛,含着泪,“哦”了一声,扶着仆妇的手臂,跟在小姐蔡琰身后,往客栈行去。 安歇,泡脚,歇息下来,一宿无话。 只是天sè刚亮,晨早的宁静,就被一阵闷雷给打破,蔡琰一行已用过早膳,正准备启程,见状面面相觑,不知发生何事。 过不多时,就连地面,都似是在微微颤抖,镇子外面,惊叫声此起彼伏,惹得所有人都踮起脚尖,拼命往镇外看去。 就在这时,不少早一步出镇的商旅,纷纷折返回来,个个惊慌失措,纷纷叫嚷着:“贼兵来了,贼兵来了!” “贼兵?” 蔡琰一行多是女眷,闻言无不脸sè煞白,还是随行的数名男仆反应快,他们都是陪嫁过来的蔡家家生子,忙不迭地催众人上车,然后掉转马头,朝着来路驱赶马车。 这里离安邑也就是几十里路,贼兵再如何嚣张,也不至于敢追到安邑去吧,他们如是想着。 不过片刻工夫,抱着与他们一样想法的民众商旅,汇聚成一条人流,一路惊叫着,往安邑方向逃去。 来的,并不是什么贼兵,而是南匈奴新晋的单于于夫罗,和他麾下的一千五百jīng骑。他原本是跟白波贼郭太混的,此次与西凉军合兵一处,攻破洛阳,凭功拿到朝廷的封赏,急急忙忙地辞别李傕郭太,想要率军赶回美稷,重新夺回属于他的部落。 于夫罗掌控南匈奴,对入主洛阳的李傕和郭太来说,多了一个外援,也是件好事,因而虽然他们都心底里明白,这个时候放任于夫罗率jīng骑离开洛阳,一路上劫掠sāo扰州郡,只怕是必然的事,可毕竟利大于弊,还是慷慨地放行。 于夫罗还是很有眼sè,一直到进入河东郡治,才开始本xìng毕露,纵兵一路劫掠。他麾下尽是jīng骑,来去如风,各地郡兵往往还没来得及聚集,他就已率军一阵风般远遁。 这次赶来盐池,就是看中这里的湖盐,这玩意儿,粗看毫不起眼,但实际上,却一直就是紧俏货,即使手里有钱,也有价无市。 看着眼前惊慌成一团的小镇,以及小镇背后卷起的烟尘,于夫罗驻马提鞭,得意地哈哈大笑,手中马鞭遥遥一指,头也不回地令道:“豹儿,逃的这些人,就交给你了,注意,一定要抓活口,这里都是些商旅,带回去,赎身钱,可是少不了的。” 刘豹正是于夫罗的长子,年仅十五岁,却已人高马大,勇猛过人,更奇的是,他满脸都是浓密的胡子,与成年男子无异,如此异象,当年就连单于羌渠,认定他这个孙儿将来必有大成。 得父王号令,刘豹满脸兴奋,呼啸一声,纵马疾驰而出,在他身后,百来骑飞奔跟上,个个兴奋得大呼小叫,雀跃不已。 “王兄,这里离安邑只有五十里,还不知吕布是否有离开,咱们还是...” 于夫罗挥手打断兄弟呼厨泉的话,不以为然地摆摆手,朗声道:“怕什么,吕布是并州牧,理当早就离开河东,况且即使他在,干的也是跟我一样的活儿,井水不犯河水,还怕他作甚。动作快点,尽量抓活的,有那等敢反抗的,一刀杀了!” 他身后jīng骑,早就跃跃yù试,此刻得到号令,立即一窝蜂地催马涌入小镇。 此时刘豹已率jīng骑追上逃跑的民众,一众jīng骑纵马在惊慌失措乱成一团的民众身周疾驰,高声吆喝,更让早就吓破了胆的民众不知所措,犹如没头苍蝇一样,四处乱转。 刘豹驻马没动,他的眼神,透过飞腾的尘土,落在内中的几辆马车上。他眼光毒辣,一眼看出,这几辆马车跟其他的马车不太一样,即使在这个时候,马车上的人仍旧没有露面,那就只有一个原因,车里坐着的,是女人,还是身份不一般的女人。 他双眼一冷,挥手之间,一众jīng骑立刻停止纵马疾奔,但仍牢牢地围在四周,提着马刀,一脸的凶神恶煞。 被围的民众紧紧地挤作一团,刘豹驱马上前,所到处,民众无不连忙避让,只是片刻工夫,他就来到锁定的马车前,手中长枪递出,掀起车帘,立时呼吸一紧,全身僵直。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,车内那人正面带惊慌看过来,可即便如此,秀美典雅,恬静贤淑,仍旧一眼可见,尤其是此时的惊惶,更显此女的楚楚动人,我见犹怜。 39吕布的杀机 这正是蔡琰,她离开安邑卫家刚刚一天的时间,没想到就在这里,就在河东郡腹地,遇到贼兵。 不,这不是贼兵,蔡琰只看第一眼,就知道,这些人并非汉人,而是依附朝廷的匈奴人。她小的时候,随父居于洛阳,家宴时,就曾有匈奴人、羌人出入府邸,因而她记得很清楚,对面这个满脸胡子的大汉,必是匈奴人无异。 马车里,侍女蔡茜缩在一角,簌簌发抖,蔡琰只是看了一会儿,反倒慢慢平静下来,脸上原本的惊惶,此刻也都渐渐消去,不施粉黛的脸上,虽然眉目间戴着愁容,却仍旧显得容颜娇俏,秀美动人。 “将军想必是单于所率,民女蔡琰,父邕,此去洛阳,恳请将军让路放行!” 刘豹仍旧痴痴呆呆的,眼见着车内的美女端坐施礼,双唇张合,似是在说什么,可是一句话都没听清楚。 过了半响,他才回过神来,艰难地咽了口口水,只觉口干舌燥,呵呵一笑,问道:“美人说什么?” 蔡琰面sè一沉,微微皱眉,对如此粗鲁的话大不适应,不过还是耐着xìng子,将刚刚的话再说上一遍。 “什么?你说你是蔡翁之女?” 刘豹这次终于听清楚了,甚是动容,惊呼出声。 蔡琰也是吃了一惊,同时心里一喜。吃惊,当然是因为刘豹的反应激烈,喜,则是从刘豹对其父蔡邕的称呼中,按常理,该当是颇为尊崇才是。 可她忘了一点,眼前的这位,可不是中原汉人,更不是士人,而是匈奴人,想要以中原士人的那一套人情道理来揣度,可就有鸡对鸭讲之嫌了。 果然,当她听到刘豹嘿嘿直笑,以及双眼里冒出的jīng光时,一颗心就开始不断地往下沉。 “好!好!” 刘豹继续用长枪挑着车帘,连声叫好,眼前的蔡琰,在他看来,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礼物,如此美人,莫说是蔡邕之女,就是皇亲国戚,也一样先抢回去再说。 “在下刘豹,乃是单于之子,与小娘子正是门当户对,我正要回美稷,小娘子跟我回去,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!” 这话说得甚是粗俗无礼,内容更是**裸,蔡琰面sè立变,想要出声喝斥,心口一口气没顺过来,就此身子一歪,晕了过去。 “小姐,小姐!” 马车里,侍女蔡茜的叫声惶急,悲切,听在刘豹耳里,却不吝于是天籁之音,哈哈大笑着,长枪收回,放下车帘,豪迈地大手一挥,对左右令道:“给我看紧点,小娘子有个什么闪失,我拿你们是问!” 于夫罗对小镇盐监的劫掠,可比贼兵还要来得狠,恨不得刮地三尺,将那些含盐的卤泥都带走,足足折腾了三个多时辰,眼见着rì头已西斜,离rì落也就不到一个时辰,才押运着长长的马车队伍,往风陵渡赶去。 他们赶返位于西河郡的美稷,从河东北上穿过西河郡,这条路并不可取,需要翻山越岭,且难以渡过大河,而从长安以北的云阳,循故秦直道,经上郡高奴,一路北上,反而要易走许多。 一个时辰的工夫,又带着如此众多的盐卤,所有能找到的马车,哪怕是牛车,骡车,驴车,都被装上整麻布袋的盐卤,虏获的商旅妇人,就只能步行,是以也就只走出十来里,就开始扎营。 刘豹一路上都是兴冲冲的,亲率亲卫守卫在蔡琰马车前后,生怕有个什么闪失,刚刚扎营,还没来得及去问候一下蔡琰,他就被父王于夫罗遣来的亲卫唤去。 他心知肚明,这必是跟蔡琰有关。 果然,刚走进父王的中军大帐,见礼毕,父王于夫罗和叔父呼厨泉就不断地拿眼光打量,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时,才听到父王的问话:“马车里,是什么人,能令豹儿如此着紧?” 刘豹不敢有所隐瞒,将蔡琰的事如实禀报,然后起身到父王身前跪下,请示道:“父王,孩儿恳请父王赐蔡琰为妻。” 于夫罗和呼厨泉面面相觑,他们能猜得到,能令刘豹如此着紧的,当是美人无疑,可万万没想到,竟然是当世名士蔡邕之女蔡琰,虽说如今蔡邕因罪下狱,判定流徙雁门边关,可毕竟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,不像是平常的民女,哪怕是地方上的豪门千金,也抢就抢了,没有什么大碍。 “这个...” 于夫罗一时沉吟难决,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,呼厨泉见跪在地上的刘豹不断给他递眼sè,当下笑道:“王兄无需多虑,蔡翁名声虽大,可那是对中原汉人而言,再说如今又被贬斥边关,莫说无人知晓其女被豹儿所掳,就算知道,那时人已在千里之外的美稷,他又能奈我何?” 刘豹赶紧见杆爬,跪行两步,恳声求道:“叔父说得甚是,父王,孩儿从未有对一个女人动过真情,这次,孩儿是豁出去了。恳请父王恩准。” 于夫罗深吸一口气,长叹出声,刚要开口,不提防帐外传来一迭连声地“急报!”,旋即大帐帐帘被一把掀开,来人一阵风般冲进来,连声嚷道:“报,十里外有大队骑兵出现。” “什么?” 于夫罗大吃一惊,双目jīng光一寒,厉声喝问:“是哪里来的兵马?多少兵力?” “游骑遭对方斥候驱离,未曾探及!总数当不下于千人。” 于夫罗和呼厨泉对望一眼,均从对方眼中看到答案,能有千人规模jīng骑的,如今在整个河东郡,除了并州牧吕布外,再无其他。 可问题是,吕布这个家伙,竟然还赖在河东不走,他不是应该早就赶回太原了么。 只是愣了片刻,于夫罗蓦地大喝一声:“备马,列阵,备战!” 一声号令,刚刚扎下营帐的南匈奴jīng骑,立即行动起来,只花了一会儿的工夫,即跟在单于于夫罗的马后,驰出大营三里,面向北列阵以待。 夕阳余晖下,视线所及,可见到尘土卷扬而起,凝而不散,仅凭此即可知,来的,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。 过不多时,来骑在里许外停下,列成方阵,居中一杆大旗,上书斗大一个“吕”字。 于夫罗心里暗暗叫苦,要是知道吕布仍旧率军停留在河东,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来这里劫掠,只是此前他揣测吕布已离开,再加上盐监小镇里的诱惑太大,让他决定无论如何,都要冒险来一趟,果不其然,这一次的冒险,可就大了,说不定还会相当凶险。 对面军中,一骑越众而出,骑乘的战马,于夫罗一看,就知道正是先前花大价钱购置的良马,当时暂放在临汾城内,结果全便宜了吕布这小子。 看着吕布在马上的样子,于夫罗气不打一处来,可即便如此,他还是不得不承认,吕布身材高大,手持方天画戟,骑在战马上,的确是很有威势。 “驾!” 于夫罗策马迎上前去,今rì这事,尽管他心里对吕布有气,可还是准备强自忍着,如能相安无事,那自是最好。不然,一旦拼杀起来,就凭吕布麾下更显得厚实的军阵,于夫罗就知道,在人数上,他同样处于下风。 “将军多rì不见,看起来更威风了,在下急着赶回美稷,没来得及拜见将军,请将军多多恕罪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手中方天画戟指向于夫罗背后的大营,笑道:“单于看起来并不急嘛,还有闲暇率军绕道河东,怎么,单于此行收获颇丰吧,要不要吕某送你们一程?” 于夫罗双眉紧皱,从吕布这话里,听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,友善?好像说不上,敌意,好像也有些说不上,难道,莫不成,他是来敲竹杠的? 虽然是匈奴人,于夫罗这样的勋贵,从小就要学汉人的话,敲竹杠这样的俚语,他都能信手拈来,只是要他说得像中原士人那样有文采,那可就做不到了。 没办法,于夫罗呵呵一笑,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将军此来,可是有什么事?” 吕布再次哈哈大笑,旋即面sè一沉,淡然自若地答道:“将劫掠的人、财、物通通留下,本将军就既往不咎,否则...” 于夫罗气急,破口大骂:“放屁!” 话音刚落,他见到吕布面带冷笑,手中的方天画戟缓缓举起,不由双目急缩,心里揣摩着:“他这是要干什么?” 40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(上) 蔡琰的一应行止,吕布可谓是了如指掌。 事实上,昨rì夜间,他率领的亲卫三百,就驻扎在盐监小镇二十里处,而配合他演戏的,则是郭太之弟郭涛,率手下百来人,停在盐监小镇十来里外,只是方位更靠东一些。 郭涛在临汾被吕布大败后,衣衫不整地逃回白波谷,其兄郭太归顺朝廷,吕布就着人拿着郭太的信物,将郭涛等白波贼余党自白波谷招引出来,如今郭太在洛阳官拜扬勇将军,吕布答应荐举郭涛为河东太守,能不能成,就看郭太在洛阳的运作能力如何了。 就因这,郭涛如今对吕布可谓言听计从,整rì价跟在他身后,奉先兄奉先兄叫得甚甜。 吕布的计划非常简单,由郭涛率手下扮作山贼,待蔡琰一行往东南进入王屋山,穿过不足五十里的坳口,前往茅津渡过大河到陕县时,出手劫掠,而后,吕布则率人出场,来场英雄救美。 接下来,就是吕布的演戏时间,告知蔡琰洛阳最新境况,包括蔡邕已离洛阳,前往雁门边关的事。然后,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带着蔡琰,一路北上,到太原与其父蔡邕会合。 到得那时,吕布有大把的理由,可以将蔡邕父女尽数留在身边,怎么说,蔡邕都是大汉鼎鼎大名的名士,才情学识,那都是顶呱呱的,能将他收服于帐下,还是能干不少事的,比如学堂、教化之类的。 可是,人算不如天算,吕布算来算去,就是没料到,于夫罗这家伙竟然是如此的归心似箭,一路狂飙,赶在洛阳的消息传来之前,先行一步赶到河东来劫掠。 不过如此一来,倒是解决了吕布的一桩心病,人为设计的英雄救美,毕竟是件自导自演的事,一旦泄露出来,总归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,可如今,有于夫罗所率匈奴jīng骑劫掠在先,他的英雄救美企图,可真正是实至名归。 况且,吕布从于夫罗劫掠盐监小镇的行为中,也发现自个儿忽略了的一件事,盐监小镇这里的盐卤财富,那是可堪比拟粮草的重要xìng的,甚至可以说,比粮草还要来得有价值。 可叹他在此之前,竟然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么大一笔近在咫尺的财富,如不是于夫罗前来搅局,他可就要与之活生生地擦肩而过了。 就因这两大理由,吕布既然自安邑调来自牛辅军中jīng选出来的两千jīng骑,就打定了主意,不准备放于夫罗回去了。 是以在于夫罗气急大骂时,他只是冷笑着,缓缓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。 “杀!” 吕布的一声暴喝,令于夫罗全身一震,骇然之下,一时忘了反应。 “王兄速退!” 身后传来兄弟呼厨泉的大呼,于夫罗才猛然惊醒过来,立即下意识地一振缰绳,高呼一声:“杀!” 可是,他原本就比吕布慢上半筹,又在吕布的声势下僵直了这么片刻,这声号令,与吕布身后jīng骑的喊杀声混在一起,听起来倒像是他在呼应吕布的号令一样,气势上差了不止一点半点。 就这么话音刚落的工夫,他骇然发现,吕布不光是亲率jīng骑正面冲杀,侧翼还各有两支jīng骑驰出,冲杀的速度,比之吕布的中军,要迅猛得多。 只是稍稍一瞥,他就发现,吕布的中军冲杀声势浩大,却一直慢腾腾的,这样左右两翼反而会先他们一步与自己身后的匈奴儿郎接战。 转念之间,他就暗叫一声“不好”,吕布摆明了就是以人多欺负人少,摆出一副张出两支大钳子,搂怀里一口吃个干净的架势,不过旋即,他又狞笑起来,高举铁槊,再次暴喝一声:“杀!” 这个时候,分兵左右迎击,完全就是作死的节奏,莫不如直接来个中间凿穿,jīng骑对决,于夫罗的底气很足,论天下jīng骑,匈奴儿郎那可是独步天下,曾经逼得汉帝高祖都不得不求和。 仓促之间,他可是全然忘了,匈奴的强势,那看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,如今的匈奴,只是依附于汉庭的部落而已。 不过匈奴jīng骑的声势的确不赖,以于夫罗为箭头,一千五百jīng骑犹如一支利箭,针锋相对地朝吕布所率凉州jīng骑杀去。 迎面劲风激吹,带着冰冷的气息,犹如小刀子打着旋,在脸上耳朵边狞笑着掠过,吕布眯着双眼,对面于夫罗脸上的狞笑,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,震天响的马蹄轰隆声,犹如闷雷一般,直抵心底,战马疾奔时的上下颠伏,犹如波浪一样,让他感觉格外的惬意,真个人如同与胯下战马合为一体,连一点细微的起伏波动,都能如掌纹一样清清楚楚。 顷刻之间,两支jīng骑之间的距离,就急剧缩短,吕布方天画戟扬起,手腕一抖,方天画戟发出一声龙吟般的脆鸣,而后挟带着隐隐风雷,迅若一道闪电,兜头砸向尚在十步外的于夫罗。 吕布脑子里算得很清楚,就在于夫罗近身的刹那,方天画戟刚刚好砸落在他的头上,而他平直端着的铁槊,吕布极有信心,可在及身之前侧身闪避过去。 “铛!” 于夫罗不敢大意,铁槊一摆,双手托起,架住吕布的方天画戟,巨响过后,铁槊被一股大力推得再也把持不住,从他的头顶呼啸着倒飞而去。 于夫罗心下骇然,早就听闻吕布武勇盖世,如今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,此刻双臂酸麻,身子后仰,幸亏他反应快,双手撒手及时,不然,就凭这般冲击,他此刻铁定已是屁股落空,自马背后坠马。 百忙之中,于夫罗腰背用力,整个人伏低在马背上,左手轻拉马缰,与吕布交错而过。 纵马对决,双马交错时,双方也就只能递出一招,吕布暗叫一声“可惜”,旋即双目一寒,方天画戟一拧,对准迎面冲来的匈奴骑卒。 于夫罗的铁槊这个时候才砸入匈奴jīng骑中,别说是这么沉重的铁疙瘩,就算是一只飞鸟,这么迎头撞上纵马飞奔的骑卒,被砸得摇晃几下,那还算是轻微的,当即有两人被砸得长声惨呼,跌落马后,引起骑卒一阵涟漪一样的sāo动。 不得不说,匈奴人的控马技艺,着实是高超jīng湛,更难能可贵的是,匈奴骑卒都从来不用双侧马镫,认为这玩意儿是羸弱的汉人不善骑乘的象征,哪怕是于夫罗这种率军在汉庭境内打砸抢的人,也是如此思维,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么个小小的玩意儿,对于骑卒的战力提升,到底有着怎样非同小可的效用。 可即便如此,吕布自家知自家事,麾下引以为傲的并州jīng骑,控马娴熟程度,比起眼前所见的匈奴骑卒来,还是要稍逊一筹。 惨呼刚止,又有两声惨呼响起,被吕布锁定的骑卒,乃是于夫罗百中挑一的亲兵,可他没有于夫罗的武勇和应变,刚刚狞笑着端直长矛,吕布的方天画戟已呼啸着,拧转折,一头扎进他的胸膛,随后被吕布一戟挑起,抛飞在空中,方天画戟接着顺势斜斜砸落,狠狠地砸在另一人的颈脖间。 庞大的力道,砸得该人颈脖诡异地折弯成,双手撒把,自战马侧后跌落。 左右骑卒冲撞在一起,骑卒抛飞士,战马倒地,惨烈气息冲天而起,战马嘶鸣声,骨折声,骑士呐喊声,濒死的惨呼声,交织成一曲战地之歌,没有人退缩,都这个时候了,双方士卒都是双眼通红,毫无畏惧,控马,搏杀,完全都是在凭身体本能的反应,平素的严苛cāo练,血腥战场上的厮杀经验,此刻就尽数反应在身体本能的反应中,丝毫没有可以讨巧的余地。 吕布悍勇异常,身前方天画戟飞舞处,无人可挡,豁然两侧喊杀声大作,正是自左右包抄的jīng骑杀至,他们不是与匈奴jīng骑对面冲杀,更占优势。 双方加起来,纠缠厮杀在一起的jīng骑,最多也就不过三千五百之数,可彼此缠杀在一起,尤其是jīng骑硬碰硬地对冲,惨烈处,比起步卒对决冲撞来说,要更强烈些。 也不知拼杀多久,吕布连喷溅到脸上的鲜血,都来不及摸一把,豁然方天画戟下一空,却原来是已穿透敌阵。 他马速不减,只是斜斜往左侧绕个弯,在他身后,越来越多的骑卒透阵而出,跟在他的身后,渐渐汇聚成奔腾的铁流,自斜刺里往亡命般飞奔的匈奴jīng骑追击而去。 而在匈奴jīng骑尾部两侧,已有两支jīng骑在衔尾追杀,不时有匈奴骑卒被斩落马下。 “杀!” 吕布舌绽chūn雷,放马疾冲,整个人犹如一支离弦之箭,猛然窜出。 他是要就在此地,将于夫罗拿下,还有已在黑名单上的刘豹,已被他盖上“必杀”的鲜红印戳。 41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(下) 于夫罗纵马疾驰在前,顺手将方才抢夺过来的长矛抛在一边,这种普通骑卒使用的长矛,那在手上轻飘飘的,还不如用长刀来得顺手。 方才的冲杀,到底折损了多少手下儿郎,他一时都不敢回头去看,生怕这么一看之下,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,调转马头,去找吕布拼命。此刻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惨呼声,每一声,都扯得他心头一紧,心痛无比。 这可都是久随他四处征战的jīng锐,悍勇善战自不必说,更重要的是忠诚,哪怕他在汉庭境内四处流窜,缺衣少食,他们依旧不离不弃地跟着,从未有过异心。 可这一次,就因为一时的疏忽和大意,这些忠勇战士,却一个接一个地折损在这里,连尸骨,都只怕难以回到大草原上。 悔恨,如同一只噬心的野兽,一口一口地撕扯着,鲜血淋漓之际,还不忘在那里肆意狞笑。 这个时候,他只希望儿子刘豹能当机立断,乘机率留守的数十jīng骑,往相反方向逃去,从那里,可以渡大河,去长安,逃犯美稷。 演变至此,jīng骑对决,已成为一路追杀,双方马力相当,只是匈奴jīng骑是自洛阳远道跋涉而来,沿途为赶路,没有怎么珍惜马力,如今这么一番狂奔,短时还没身后,时候一长,速度都开始渐始慢下来。 可这么个时候,速度每慢一分,也就意味着马上骑士离死近了一步,于夫罗心头滴血,听着身后骤然增多的惨呼声,肝胆俱裂,悲愤交加,拨马往右一转,仰天悲呼:“吕布你个匹夫,本王今天跟你拼了!”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,再这么往下逃,马力此消彼长,他以及麾下jīng骑,一个都逃不掉,倒不如返身一搏,以命换命下,逼得吕布就此罢手。 “王兄,不可,快逃!” 呼厨泉见状疾呼,他的想法与于夫罗不一样,这个时候返身拼杀,只怕还没有转过弯来,就会被衔尾急追的汉骑自中截断,缠战在一起,人数不足,士气全无,只会死得更快。 可身前的于夫罗仿若是没听到一样,仍旧自顾自地策马转弯,呼厨泉心下黯然,没有学他,而是仍旧策马直奔。 可惜,跟在他身后的,只有寥寥十来骑,绝大部分jīng骑,都跟在于夫罗身后,在平直的大地上,绕过一个大弯,带着马蹄践踏而起的尘土,朝吕布杀去。 吕布对此简直是求之不得,一味地狂追,让他心头有些烦躁,再加上惦记着匈奴大营里的蔡琰安危,要是于夫罗再这么率众逃下去,他都准备率手下亲卫赶回去,只让麾下jīng骑继续追杀。 事态发展果如呼厨泉所料,匈奴jīng骑在策马转个大弯时,马速如何比得过仍旧衔尾疾追的汉骑,只是片刻工夫,就被右翼追杀的汉骑自中截断,与左翼汉骑一起,将未能转过去的匈奴jīng骑尾巴合围,而转过弯曲的前半匈奴jīng骑,立刻就面临着吕布亲率jīng骑的冲杀。 “杀!” 吕布的方天画戟再度高高举起,号令声仍旧洪亮,响彻战场,麾下jīng骑也是jīng神大振,紧随他之后,呐喊着杀上去。 生死压力下,于夫罗稍稍清醒了些,尘土飞扬中,虽然一瞥之下,战场上的态势并不能看得清楚,可还是注意到,手下儿郎已被汉骑围杀,因而清醒也就是那么一刹那的工夫,旋即又被满腔怒火烧灼得失去理智,铿锵拨出背上的长刀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“杀了他,杀了他。” 眼前寒光闪过,方天画戟再次兜头劈落,于夫罗想也不想,竟然举起手中的长刀,等到他突然意识到,手中拿着的并不是铁槊时,满腔怒火立即被心底冒起的冰冷寒意浇灭,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,方天画戟已呼地一声砸在长刀上,连一丝阻滞都没有,就砸落下来。 百忙之中,于夫罗只来得及偏头躲避,方天画戟一下子就砸在他的右肩处,顺着右手臂削落,差不多就将整只手自中削掉一半,可就在剧痛传来的瞬间,右手处同时传来一股大力,扫得他往左侧横飞。 “扑通!” 他这个时候却心思无比的清醒,就连跌落地上的扑通声,都听得如此真切,在眼前一黑时,他心念念叨着:“我这就要死了么?” 主帅坠马,生死不知,副帅纵马逃弃,没了领军统帅,余下的匈奴jīng骑,哪怕再悍勇,此刻也是困兽犹斗,不大一会儿工夫,就被杀落马下,只有小部分jīng骑见事不可为,又无处可逃,只得勒停战马请降。 吕布顾不得喘口气,如今他手下大将,只有宋宪和侯成两人,方才左右侧翼的jīng骑,就是交由二人统帅,当即着人唤过两人,吩咐道:“清扫战场,着人前去安邑,务要当地医师前来救治轻重伤员,亲兵多带马匹,跟我走,快!” 话音刚落,不待宋宪和侯成两人答话,吕布将手里的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杵,纵马驰出。 他是心忧蔡琰的安危,所以一刻都等不及。 鲜卑大营中肯定有留守jīng骑,数量不多,可对蔡琰这样的弱女子来说,却是随时可以取她xìng命的凶徒,而他还担心这些留守骑士会劫持蔡琰逃命,如若是双方混战刚起时就逃,如今只怕已在二三十之外。 这个时候追上去,能减轻一份重量,都是好的,反正有长刀在手,他丝毫不担心拼杀。而让手下亲卫多带马匹,就是万一要长途追杀,马力能否持续,可是最为关键的要素。 等他驰出数十步,回头看去,手下亲卫已相继纵马而出,每个人都牵着一匹或两匹战马。 此处到匈奴大营,有十多里,吕布纵马疾奔,不多久,即驰近军营,见到郭涛在十来人簇拥下,急匆匆地迎上来。 “吕侯,蔡...蔡...被...匈奴人...掳走了!” 吕布刚刚勒停战马,就听到郭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气喘吁吁地叫嚷着。吕布率军前来时,也让郭涛率众跟上,在他与于夫罗激战时,郭涛则得知匈奴jīng骑已逃走时,率众大摇大摆地占据军营。 顺着郭涛所指方向看去,正是前往风陵渡的方向,吕布心下有数,翻身下马,拍拍战马汗津津的脖子,对郭涛喊道:“好,有劳了,追杀一事交给为兄,你率人看好大营。” 再问清楚逃走的大致人数,随后的亲卫已激起一片灰尘,疾奔而来。吕布挑选出五十人,换乘战马,还各带上一匹备用,一阵风般直追下去。 此时已是巳时时分,顺大道疾追至未时时分,众人都是换马不换人,终于远远望见前方正在匆忙上马的匈奴jīng骑。 众人均是jīng神大振,既然众人都换乘过战马,还是明显感觉到战马疲累不堪,那前方的匈奴jīng骑,肯定也是深受同样的问题困扰,更何况,他们还带着几辆马车,速度受到一定的拖累。 吕布仍旧一马当先,中途再换过一次吗,干脆将疲累不堪的备马弃在道旁,终于一点一点地逼近。 前方的匈奴jīng骑很快一分为二,小部分继续驱着马车,亡命般往前狂奔,剩下的三十来骑,则掉转马头,嘶喊着,高举长刀,冲杀过来。 吕布也不跟他们客气,马速不减,长刀挥舞下,无人能挡他一合,在他的劈砍下,纷纷落马,杀出阻挡的匈奴jīng骑后,他不回头地继续往前追,将残兵留给手下亲卫解决。 前方的匈奴jīng骑终于顶受不住压力,直截了当地弃了马车,可很快,他们就发现,即便这样,身后的追兵仍旧是一人在前,数十骑在后,狂追不已。 看着前方的匈奴jīng骑终于不再逃,而是转身准备拼命,吕布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这么毫不顾惜马力的追法,再坚持下去,胯下战马没被累死,也要废了。 不过好在是对方率先坚持不下去,吕布反而放慢马速,到最后干脆就停下来,喘着粗气,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杀到。 对方只有十来骑,为首者脸上带着些许稚嫩,却长着一脸大胡子。 “你就是刘豹?!” 心头灵光一闪,吕布手指过去,厉声问道。 为首那人倒也不含糊,在马背上拱手道:“在下正是,将军一路穷追,究竟为何?” “为何?” 吕布冷笑一声,唰地拨出背上长刀,冷声道,“掳掠大汉百姓,强抢大汉民女,还问为何?你们当此地是何处,想抢就抢么?” “将军息怒,在下...” 刘豹还没说完,吕布直接长刀一挥,高声令道:“杀!”,催动战马,率先扑杀过去。 42刘豹?照杀! 刘豹大惊失sè,他哪里想得到,吕布竟然如此决绝,丝毫不给他分说的余地,他如果知道自己犯了与其父王于夫罗一样的错误,只怕当即吐血而亡的心都有。 他们都低估了吕布的决心。 从得知于夫罗率众入河东郡劫掠的消息时,吕布就打定主意,准备将他们全部留下,不给他们回到美稷,休养生息的机会。所谓的“掳掠百姓,强抢民女”理由,只是大义名分,真正的理由,是要削弱匈奴部的实力,为今后将匈奴部落纳入囊中,打好基础。 因而于夫罗已被朝廷授予单于之位又如何,对立志要以并州为根基,参与中原争霸的吕布来说,一个没有强有力单于领导的匈奴,才符合他的利益。 更何况,他们掳掠蔡琰,这事尽管让吕布非常“高兴”,能够顺理成章地在蔡琰和世人面前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大戏,但就凭这么个理由,吕布就早将刘豹列入必杀的名单。 以多打少,又有吕布这尊杀神,刘豹只是一个照面,长刀就被吕布挑飞。 吕布的狠辣远不止这些,还在双马交错时,手臂一探,刀柄在刘豹后背上狠狠地来上一记。 刘豹喉头一甜,身不由己地往前一扑,全赖娴熟的控马技术,下意识地双手环抱马脖,才没有跌落马下。可紧接着,他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,跟在吕布身后冲杀的亲兵,可不认得他是谁,长刀劈砍,让他惨呼连连,再也抱持不住马脖,掉落马下。 等吕布调转马头,战事已然结束,刘豹的十来名亲卫,已尽数躺在地上,即便没死,也已是爬不起来,刘豹则直接在掉落马下后,被战马践踏而死。 吕布策马缓步而行,面无表情吩咐道:“给他们个痛快,歇息片刻,再启程。” 打扫战场,有亲兵cāo持,吕布则策马小跑,回到被刘豹放弃的五辆马车前。 已有数名亲兵守卫在此,见到吕布,当即爬起身来行礼,吕布摆摆手,径自一辆一辆马车地看过去,里面装载的,不是箱笼,就是麻布袋,想必不是金银财宝,就是盐卤,直到最后一辆,刚刚以长刀揭起车帘,就正看到两双带着红肿的妙目看过来。 这是两名妙龄少女,衣饰穿着,已经表明了她们的主仆身份,正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和身边最为亲近的侍女组合,煞白的脸上仍旧带着惊恐,疲累,倦怠,柔弱的气息,在揭开车帘时,就已印入吕布的双眼。 不过,当她们看清吕布的面容时,双眸中泛起的喜sè,还是一看即明。 果真是天下罕见的美人! 吕布收回长刀,放下车帘,暗自感慨着,隔着车帘朗声道:“在下关内侯镇北将军兼领并州牧吕布,匈奴贼子已为吕某所杀,敢问小娘子尊姓大名?” 话是这么问,吕布心里却在嗤嗤直笑,明知道车里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蔡琰,可明面上,他还是做足表面功夫,恭恭敬敬地问人家的名姓。 车里的两声低低惊呼,吕布听得清清楚楚,话音刚落,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,似是有人在行礼,又似是喜极而泣:“妾身谢过将军,妾身为异贼所掳,悲于再无得见老父之rì,将军大恩大德,无以为报……” “哈!” 以身相许就可以了呀! 吕布轻笑一声,心里想着的,却是这等美事,说出来的,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话:“小娘子客气了,杀贼保民,乃是本将军的本分,对了,还不知...” “妾身姓蔡,贱名琰,草字昭姬,见过将军!” 吕布沉吟之时,得到蔡琰的答复,当即装作惊讶万分,翻身下马,惊呼道:“蔡琰?可是蔡翁之女?” 如此当面直呼其名,实属相当无礼的行径,可蔡琰的全副注意力尽数放在吕布的后半句上,声音中带着喜悦,问道:“啊?!将军可是认识老父?” “何止是认识!” 吕布恭敬有加地答道,“蔡翁之名,天下皆知,如不是要率军讨贼,蔡翁到洛阳时,在下可是无论如何也要迎出城百里的。对了,昭姬妹可是要去洛阳?” 得到蔡琰低声肯定的答复,吕布带着万分惋惜和欣慰道:“幸亏在下来得及时,不然昭姬妹可是要白跑一趟了。” “啊?!” “昭姬妹无须担忧,蔡翁因事下狱,如今已定罪徙边效力,昨rì刚刚得到洛阳快马飞报,蔡翁已离洛阳北上雁门……” 话未说完,马车里两声惊呼响起,似是对此消息感到十分意外,又十分震惊。 吕布连忙出声安慰道:“在下素来仰慕蔡翁,蔡翁下狱,在下还曾托洛阳好友多加照拂,此次蔡翁流徙边关,实乃好事,昭姬妹子倒是无需为此神伤。嗯,在下刚好要率军赶返太原,蔡翁北上雁门,当会在太原暂歇,如昭姬妹子不嫌弃,可与在下同行,如今天下大乱,没想到就连河东,也不太平了,唉……” 最后这声悲叹,倒是吕布的心里话,而非造作之叹。 南匈奴本来是被大汉给打残了的匈奴一部分,依附于汉庭,归度辽将军节制,在大汉朝廷强盛时,别说他们胆敢在中原腹地纵兵劫掠,就是在边郡,他们都不敢稍有异动。甚至就在南匈奴王庭美稷,度辽将军仅凭麾下寥寥无几的兵马,都能将不听话的单于来个先斩后奏。 可如今,于夫罗率一千五百jīng骑,就敢在河东劫掠,还敢将鼎鼎大名的蔡邕之女劫持到军中,准备带回到美稷,他们认定的,正是如今的大汉,内乱不息,根本就无人会为此事来找他们的麻烦。 幸亏吕布凭借先知优势,早就将目光投注在蔡琰身上,不然,这么一个才情卓绝的美女,可就要被带返美稷,任刘豹蹂躏了。 马车里沉默良久,显是蔡琰正在思讨,吕布也不着急,就侯在车外,静待蔡琰的答复。 他不愁蔡琰不答应,如今的蔡琰,已基本处于无处可去的地步。河东卫家,她刚刚从那里出来,铁定不会再想着回去;赶到洛阳,老父蔡邕已离开,她去之无益;回到陈留祖籍老家,路途遥远不说,没有老父蔡邕在,她怎好意思呢? 所以除了北上太原与老父蔡邕会合外,蔡琰别无他处。 果然沉默良久,蔡琰方才幽幽轻叹一声,低声道:“如此,有劳将军了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:“昭姬妹子客气了,在下可是仰慕蔡翁已久,此番能得见蔡翁,实乃在下三生有幸。对了,雁门如今与鲜卑接壤,纷乱不已,在下忝为并州牧,当向朝廷上书一封,为蔡翁分说,留蔡翁在太原为宜。嗯,此事宜早不宜迟,明rì在下就先遣人分赴河内和太原,告知蔡翁留在太原相候。” 车内的蔡琰自是喜不自胜,连声道谢,原本的惊恐,也已驱散得七七八八。 吕布心内大安,温言安慰蔡琰主仆二人毕,一众亲卫已清扫好战场,围拢过来。 看着天sè,再看看疲累不堪的战马,心里估算一路疾追两个多时辰的路程,吕布知道,今rì铁定无法赶回去,只能在左近寻觅一处地方暂歇。 大道上,原本来来往往的商旅和路人并不罕见,在远远望见有人快马飞奔时,都忙不地地能有多远就避让多远,待吕布杀光刘豹及一众手下,才发现四周都看不到人影,想要找个人问问,都不可得。 无奈之下,吕布一行只能护卫着五辆马车,个个牵着马匹,驮着刘豹及一众手下的尸首,顺着大道往回走,只能寄希望于找到一处村落或小镇,暂歇一夜,明rì一早再赶回到匈奴大营所在地,宋宪和侯成统领的大军,想必正驻在那里等着。 河东乃是司隶七郡中,人烟最为稠密的州郡之一,只比河南尹和河内郡差,吕布在洛阳“醒”过来后,就忙里偷闲,着人抄录过朝廷近些年来的州郡上计数据,各州郡的人口多寡,他都了如指掌。 像他准备作为争霸根基的并州,在大汉十三州里,人口只比凉州稍多,排名倒数第二,只有人眼最为稠密的益州、荆州、豫州、冀州等的几分之一到十分之一,虽说经历过黄巾之乱后,大量民众自冀州逃往当时相对平静的并州,可人口基数的差距,还是相当之大。 行上数里,早有眼尖的亲卫发现前方大道旁有一规模不小的村落,随着大队人马越行越近,村口处,早有数名老者拄着拐杖迎候,至于一众青壮,都躲在村落里,偷偷地打量着吕布一行。 有蔡琰在旁,吕布说话时,就自觉地收敛了许多,大步走到为首的老者身前,问道:“你就是里正?” “正...正是,将...将军...有...何吩咐……” 老者满头白发,佝偻着腰背,一脸的皱纹,看年纪,只怕已快到古稀之年,牙齿都掉落近半,说话时漏风,含糊不清,吕布听得不耐烦,手一挥,指向身后的马车,吩咐道:“马车里有女眷,准备好干净住处,另外,可有鸡鸭猪羊啊什么的,多多准备些,我这帮手下拼杀一rì,都饿坏了。嗯,身上没有带钱币,来人,拿袋盐卤和两袋粮食来,作为酬谢。” 话音刚落,几名老者无不喜出望外,赶紧答应一声,转身招呼村人前来准备。马车里,贴身婢女蔡茜轻手轻脚地放下车帘,回过头,对蔡琰悄声道:“小姐,这个吕将军,好像,很有些不同哩。” 43蔡琰眼中的吕布 刚刚安顿下来,宋宪就亲自带着数骑,一路寻到吕布等人暂歇的村落。 村内的小广场上,已升起好几堆火,火光熊熊,映照在围坐着的一众亲卫脸上,闪烁不定。他们个个直勾勾地盯着火上炙烤的猪彘,随着一滴滴油脂滴落到火堆里,发出嗞嗞的声响,每个人都是垂涎yù滴,喉结不断地上下滚动,不断地吞着口水。 这个时候,没有人说话,只有北风吹得火焰的忽忽声,还有油脂燃烧的嗞嗞声,柴木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,以及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,以至于宋宪在吕布身边禀报军情,时,都只能一再小声,差不多就是在吕布耳边低语。 吕布则一边听着,一边拿着一根铁棍,另一头是一只肥鸭,已被他烤得呈现金黄sè,眼看着就可以开吃了。 “好了!” 吕布很是兴奋地叫上一声,左手收回,将肥鸭送到鼻端深嗅一口,一脸的陶醉,不由自主地咽口口水,哈哈笑道:“好,手艺还没拉下,盐水!” 一旁的宋宪早就识趣地闭嘴,端起盛放着盐水的粗瓷碗,看着吕布拿着一把一块未曾用过的白麻布,蘸着盐水,均匀地抹在金黄sè的肥鸭上,好奇地问道:“这个,都尉,直接将盐粒撒上去,岂不省事得多?” 吕布头也不回地答道:“那样是省事,可盐粒撒得不均匀,吃起来有的地方咸,有的地方淡,岂不枉费了我这番手艺。” 就在他放下白麻布时,旁边早有亲卫端来一个粗瓷盘,吕布专心致志地拿着小刀,转着圈儿,将肥鸭连皮带肉削一片一片的,整整齐齐地堆放在粗瓷盘里,只是片刻工夫,一只肥鸭就被削得只剩下骨架。 “好了,拿去熬汤。” 吕布随口吩咐一声,很是志得意满地看着粗瓷盘中的烤鸭片。 在后世时,他和女朋友小婵,没有少去吃经典的烤鸭,一鸭多吃,每次都是吃得心满意足,每次都对厨师削烤鸭的手艺极其敬佩,没想到,穿越到两千余年前的今天,他竟然有自己动手的机会,并且看粗瓷盘中的烤鸭片,厚薄,大小,都相当均匀,手艺竟然比他记忆中所见的大厨们只高不低。 有此认识,吕布更是在心里再次小小地得意了一把,顺手用小刀往粗瓷盘里一插,将刀尖上的两片烤鸭片送进嘴里,品嚼起来,立时大感惬意。 烤鸭片入嘴油而不腻,表皮脆,肉质嫩,真正是鲜嫩可口,果然不愧是完完全全的家养肥鸭,有机,绿sè,健康。 吕布自顾自地品尝,没得他的容许,坐在他身边的宋宪和亲卫,可不敢贸然伸手。 “好!” 吕布叫了声好,端起粗瓷盘,站起身来,径直往广场外村中里正家里走去,蔡琰和小丫鬟蔡茜,就是安顿在那里。 在他身后,一众亲卫已开始动手,不顾火焰的炙烤,从烤得直冒油的猪彘身上切割下大块大块的肉,不顾烫,直接用手抓着,胡乱塞进嘴里,大嚼起来。 小小的广场上,立时又添加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,还有满足的轻叹声,等到吕布满脸含笑回到火堆旁,小广场上已是气氛热烈得犹如此刻熊熊燃烧的火焰。 只是有肉无酒,更没有美酒,自从吕布“醒”过来后,那么酷爱美酒美sè的人,竟然一下子就差不多是滴酒不沾,而到处拈花惹草甚至是勾搭部下妻妾的毛病,也一下子就全然收敛了起来。 他的理由都是同一个,因醉酒误事,致义父丁原为刺客所杀,因而自此发誓不再醉酒。 但实际上,真正的原因,其实是他已不是原来的那个“吕布”,深知“吕布”的悲催命运,关键的第一步就是弑父,这个罪名让他名声扫地,再也招揽不到有用的人才;关键的因素则包括好sè,尤其是勾搭部下妻妾,招致部下的不满,所以才在最后紧要关头,先后遭到郝萌和魏续等人的背叛。 既然如今吕布立誓要改变自己的命运,那就得对症下药地有所改变才行,洗脱弑父的罪名,戒酒,戒sè以尊重部属,就是最大的三点。 不过对于美sè,比如蔡琰,比如貂蝉,比如大乔小乔之类的三国美人,他可是势在必得,不然,此世即使改变了自个儿的命运,无这些绝sè美女相伴,人生乐趣岂非要活生生地减少一大半? 美女,可是人生快乐之源啊。 吕布一屁股坐下,心里感慨着,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,看得宋宪和身旁的亲卫一愣一愣的。 “都尉,这个!哎呦,哎呦!” 宋宪殷勤地割下一大块上好的前腿肉,跟吕布打声招呼,估摸着是太烫了,嘴里哎呦地叫唤个不停,待将肉块放在吕布端起的粗瓷盘里,忙不迭地将双手凑到嘴巴,不停地吹着,惹得吕布和众亲卫哈哈大笑。 “来,大家伙赶紧趁热吃!” 吕布招呼一声,一大块前腿肉,至少有那么两三斤,片刻的工夫,就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,旋即盘子里又被宋宪放上一大块。 对宋宪的殷勤,吕布甚是受用,抬头冲着他满意地点点头,眼角余光瞥到小广场边缘,已不知何时聚拢了一群十来个小屁孩,虽说并非衣衫褴褛,可也好不了多少,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看着火堆旁大口吃肉的众人,满脸的艳羡,即使隔着十多步,还是看得清清楚楚。 吕布心中一动,朝他们招手喊道:“来,过来,过来!” 小屁孩大的也就十岁不到,小的约莫只有两三岁,此时反倒哄然后退,待见到吕布仍在招手,又一个个你挤我我推你,出现在小广场边。 最终,扑鼻的肉香味带来的诱惑,还是压过心底里的害怕,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,率先迈步过来,走出两三步,又回头看看,然后再慢慢地走两步,再回头看看,哪怕身后传来娘亲一声声心急的叫唤,还是走到吕布身前。 吕布以实际行动,释放出他的善意,切下巴掌大一片肉,递到小男孩手中,看着他吃了个不亦乐乎,不由得哈哈大笑,伸出大手,覆在他的头上,搓揉了几下。 有此范例,在吕布的召唤下,其他孩子争先恐后地奔过来,宋宪与几名亲卫起身,为他们一一分肉,惹来欢声笑语一片。 这一幕,又落在蔡琰蔡茜主仆眼中,二人心底里的两块大石头落地,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,对话也轻快了许多。 透过打开的窗棂,蔡茜呆呆地看着广场上的热火朝天,良久才回过头来,对着蔡琰嫣然笑道:“小姐,这位吕将军,真的真的很有些不同哩。” 蔡琰脸上已经恢复了淡雅,瞥了一眼窗外,温声道:“是,快关上窗吧,北风可越来越冷了……” 话未说完,她的脸上,又为愁容所覆盖,蔡茜哪还不知原委,关好窗棂,劝慰道:“小姐,别担心了,老爷北上,过了河内,就是并州辖内,吕将军不是说派人赶到河内么,有他关照,老爷沿途不会受苦的。” 蔡琰愣愣地点点头,双眼微红,幽然轻叹一声。 吃饱喝足,一夜好睡,次rì一早,吕布即率众护着蔡琰的马车,浩浩荡荡地赶回到匈奴大营。 当rì吕布率军来得突然,于夫罗率jīng骑迎战,刘豹见其父兵败,便带着亲卫弃营而逃,因而大营中的物资辎重,还有劫掠来的商旅妇人,都原封不动地留在这里,为侯成率军接收。 昨rì一战,宋宪已将战果禀报吕布,于夫罗战死,呼厨泉只带着十来名亲卫逃离,刘豹战死,一千五百匈奴jīng骑,被一举击溃后,斩杀五百余人,余下尽皆请降,其中轻重伤者三百余人。吕布所率西凉jīng骑两千,折损两百余人,这份战果可说相当可观。 如今摆在吕布面前的,就是匈奴战俘和轻重伤者如何处置,还有于夫罗劫掠的商旅妇人,又该如何处置,至于一应物资辎重,无需禀报吕布定夺,宋宪和侯成都知道,这铁定是要随大军带回到太原的。 中军大帐内,吕布听完侯成的详细禀报,当即有了决断:“俘虏和轻重伤者,均按惯例处置,一应商旅妇人,归还财物,放他们自行离去,缴获的物资辎重,留一些给郭涛,大军休整一rì,明rì启程北上。” 说完,吕布看向一旁的郭涛,笑道:“贤弟留在河东,就待朝廷信使至,即可官拜河东太守一职,异rì为兄还有不少事,说不得要借重贤弟之处,届时万勿推辞才是。” 郭涛满脸堆笑,忙不迭地谦逊道:“哪里哪里,吕兄好意,小弟拜领,吕布有何吩咐,派人来知会一声即可,小弟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 他这话说得很是慷慨,可看在宋宪和侯成眼里,怎么看都怎么带着一股做作,可吕布毫不以为意,哈哈大笑着答应下来。 其实对河东这块肥肉,他可是垂涎三尺,有意得很,只是如今他还没这个实力和根基吃得下,如郭太果真能在洛阳运作得当,拜其弟郭涛为河东太守,对吕布来说,这并不是个坏消息。 就在此时,亲卫入得帐来,双手递上一片名刺,低声禀道:“都尉,有人求见。” 44携蔡琰北上 郭涛识趣地辞别离去,宋宪和侯成则得吕布之令,各自有大把的事要去忙,也紧跟在郭涛之后离去。 吕布一个人坐在中军大帐中,把玩着手上的名刺。 名刺材质很普通,就是常见的竹片,只是简单的打磨,相当的朴实无华,其上写着一行字,吕布眯眼辨认半天,愣是没认出来。 以他继承自“吕布”的学识,虽说不是才情卓绝,可也好歹是粗通文墨,只勉强辨认得出这是隶书,还有其中一个字,有点像是“卫”字,其他的几个字,就是不认识,让他颇为汗颜。 嗯,难道是卫家来人? 吕布暗自沉吟,觉得卫家来人也是顺理成章,当匈奴jīng骑突入河东,四处劫掠的消息传到安邑,算算时间和路程,卫家当然能够轻易猜知,离开卫家返回洛阳的蔡琰,只怕会与匈奴jīng骑遇上。 沉吟片刻,吩咐下去,过不多久,来人跟在亲卫身后,入得帐来。 来人很年轻,穿着很得体,无论是打扮,还是身材,以及白皙的脸庞与双手,都显示出他的士人身份。 一进帐,他就自报家门:“在下姓卫名凯,字伯儒,拜见将军!” 卫凯? 吕布小小地吃了一惊,他猜到是河东卫家来人,没想到来的,竟然是河东卫家年轻一代中声名最大的卫凯。 只是他虽然听过卫凯这个名字,却从未见过,这里面也有他对河东卫家的注意力,尽数放在蔡琰身上的缘故。 卫凯看年纪,也就不过二十出头,人那是相当俊美,称之为美男子,毫无压力,只是吕布总觉得,他还是过于yīn柔了些,要是说得更刻薄一点,就是太过nǎi油小白脸了点。 他的名声,就是以才学著称,尤其是文赋,可谓是大大有名。 吕布知晓得不少,可感兴趣的不多,如若蔡邕在此,肯定会对他大有好感,这也让吕布有些明白,为何蔡邕会将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蔡琰嫁入河东卫家,想必作为卫凯的弟弟,卫仲道也该是个有才有貌的美男子才是。 也有可能是卫仲道要更为yīn柔,更为羸弱些吧,不然,怎么会这么年纪轻轻就病逝了呢。 吕布不无恶意地暗自揣测着,面上不露分毫,与卫凯寒暄几句,招呼他就座。 待卫凯说明来意,吕布哈哈大笑:“伯儒果真是为昭姬妹子而来,嗯,昭姬妹子的确是为南匈奴所掳,布紧追整整两个多时辰,尽斩于夫罗之子刘豹及其数十护卫,方知刘豹所掳乃是蔡翁之女。蔡翁如今已离洛阳,流徙边关,布将护送昭姬妹子北上太原,与蔡翁会合。” 卫凯听吕布说完,面露喜sè,却又默然,不知如何开口,盖因吕布一开口,就将蔡琰的近况以及今后的打算,都坦然相告,用的还是陈述语气,并非是要征询他或者是卫家的意见,摆明了态度,就是认为既然蔡琰已经从卫家出来,她的去向,就不该由卫家再来过问了。 身为当今才子,卫凯对吕布话里的意思,如何会听不出来,况且他也的确没办法开口挽留蔡琰,所有的理由,都被吕布一句话给堵了个干干净净。 吕布装作理解卫凯的担忧,宽慰道:“伯儒可是担忧蔡翁和昭姬妹子的安危?放心好了,布此次北上,是率军返回太原,大军面前,恐怕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贼子,胆敢前来犯事吧。” 卫凯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来,到大帐正中,对吕布躬身一揖到地,谢道:“将军大恩大德,凯无以为报,惟有在此谢过将军。” “哦,那也无需如此说。” 吕布沉吟道,“rì前布屯兵安邑时,卫家出粮出钱不少,再者,布忝为并州牧,府中正是急需贤才之时,伯儒如有意出仕,不妨……” 卫凯又是一揖到地,推辞道:“将军厚爱,凯铭记在心,只是凯上有祖母高堂,下有幼儿,不能远离,万望将军恕罪。” 吕布想想也是,如今的河东卫家,重担子可都是压在卫凯的身上,要他离家远赴太原出仕,的确是不太合适,当下也只得点点头:“这是布所虑不周,既如此,伯儒如有大才荐举,尽可手书一封,遣人送到太原来。” 见到吕布起身,卫凯虽然看样子好像还有话要说,也知道吕布这是送客的意思,只得起身辞别而去。 吕布送到帐外,目送卫凯离去的背影,突有所感,想起在安邑时听到的一些与蔡琰有关的传言来。 传言就是与这位俊美的卫凯有关,说他与蔡琰这位弟媳有些不清不楚。 吕布对此的反应是听过即罢,一笑置之,不过今rì,从卫凯的话语表情来看,他对蔡琰有仰慕之心,倒大有可能,可要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,那就是绝无可能。 今rì他这么离去,今生今世,已再难见到蔡琰这位才情卓绝的美女弟媳,一念及此,吕布看着卫凯瘦削的身影,突然品出点无边的孤独味道出来。 大军也就休整一rì,次rì一早,吕布即率军拔营,逆着rì渐呼啸的北风北上,如今洛阳大局已定,兼且严冬将至,所有人都像是蛰伏一样,再也没有什么波澜。 从盐监北上,过安邑和闻喜,度浍水到绛邑,然后逆汾水北上,即可直达太原。沿途除翻越霍大山要走上一段山路外,都是平坦大道,满载粮草辎重的马车,也可加快速度。 这一路北上,吕布多半时间,都是亲自陪在蔡琰乘坐的马车旁,虽说大半jīng力都放在蔡琰身上,可即便只分出小半jīng力,在行军队伍中到处看看,他还是看出不少的问题。 最为主要的,就是满载粮草辎重的马车。 说是马车,其实是吕布的统称,里面最多的是牛车,也就是常称的丘牛大车,正是这个时代军队后勤的主要交通运输工具,优点是载重大,成本低,缺点是跑得慢。 这个载重大,其实也只是相对人力而言,吕布前前后后仔细看过,以他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身份,总觉得,这种车应该有很多可供改进之处。 比如说两轮改四轮,车轮本身,转向装置,悬挂装置等等,都可大胆地去尝试改进,至于改进之后是否有效,是否就符合运输作战的需要,吕布自己也说不清楚,而应该如何改进,吕布并非专jīng此道的,更是茫然而无头绪。 好在这次在河东,他一早就将各种工匠作为搜罗的重点,一手胡萝卜,一手大棒,还是成功地搜罗到不少工匠,包括铁匠,木匠,陶瓷,染织布等等,不少都是一锅端,将他们连同家眷一起迁到太原。 等回到太原,吕布的重心,就将是内政建设,如何组织安排这些各sè工匠,按照吕布的要求和经验思路,对现有的各种器械进行改进制造,就是内政建设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。 夜间扎营后,吕布问候过蔡琰主仆,巡视过大营,基本上就是在中军大帐内静心梳理回到太原后的内政建设方方面面,按照老的惯例,他都会将想到的每一条记下来,然后再整理细化。 兵力布置上,曹xìng率步卒三千,屯驻临汾;郝萌率步卒两千,屯驻襄陵,与临汾的曹xìng互为犄角,牢牢控制临汾和绛邑以北的河东区域。高顺已率军进驻太原,徐晃率大军一到,就由徐晃率步卒五千驻守太原,高顺则率步卒三千,进驻雁门关。在河内方向,韩浩率步卒两千,屯驻高都,张辽率jīng骑两千步卒两千,屯驻上党。 这样吕布就可确保并州大部及河东郡小部分,将完全置于他的掌控之下,唯一可虑的是,如今他帐下大将还是不够用,几乎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想要率军主动出击啥的,基本就只有吕布自己和魏续、宋宪和侯成三人了。 “唉!” 在永安县衙里,吕布就着明亮的灯烛,看着案桌上写得满满当当的绢帛,不由得双手揉揉太阳穴,轻叹一声。 不光是他手下大将不够用,其他各方面的人才,都不够用,至关重要的谍报,只能交给贾诩cāo持,而内政一项,几乎就无人可用,那些当地的州郡官吏,上下其手各种贪墨不说,对他的命令,肯定是阳奉yīn违,甚至是不理不睬。 而以他现在的声望,以及现在的局势,想要招募士人为他效力,都比较难,此前尝试招揽卫凯未果,就是实例,更别说此时招揽天下名士了。 想到这里,吕布不由得再次长叹一声,实在是无法可想,只能等到了太原,和贾诩等人商议后,再想办法。 不过这个时候,他想起正在北上的蔡邕来,此前的一番谋划,为的是蔡琰这位大美人,没想到如今无心插柳,反倒收获了蔡邕这位天下名士,说不定让他出面,可以招揽一些人才过来,哪怕只有那么一个两个,那也是好的。 一念及此,吕布抬头看向北面,低声自语:“蔡翁,希望见到你时,不要让我失望才是。” 45吕布重回并州 永安是自河东进入并州太原郡的最后一站,位于两山之间,自此出发,跨过霍大山,即是太原郡的界休。山道全程百里,最为难行的一段,叫做冠爵津,只有四十里不到,花上一整天的工夫,虽然颇有些紧张,不过也差不多。 冠爵津是顺着汾水河谷的山道,崎岖陡仄自不必说,尤其是在夏秋汛期,更是艰险无比,不过如今乃是初冬刚过,又没有大雪覆盖,还是相对要好走很多。一侧是奔腾的汾水,一侧是山壁,战马可以牵着走过去,只是辎重大车就无法通行,只能尽数留在永安城,少量的粮草和更多的盐卤,都需要随后用骡马、健驴、壮牛驮运才行。 夏秋汛期时,冠爵津形如畏途,无法通行,要从太原到河东,就只能走迂回的近山山道,名曰千里径;如若千里径都无法通行,还有一条更加迂回曲折的远山间道,名曰统军川。 不过这三条道,一头是河东郡的永安城,一头是太原郡界休县的冷泉关,如今吕布大军控制了这两处,此处通道也就完全处于掌控之中。 两千jīng骑先行,每匹战马背上,都驮着两袋盐卤,一千步卒护送余下的粮草辎重和盐卤在后慢行,马车是不能坐了,蔡琰、蔡茜主仆及一众仆妇,都只能跟着大队伍步行。 沿途山道两旁,枯黄的草茎和荆棘丛混在一起,一直随着山丘起起伏伏,再往远处看,则是高耸的群山,绵延不绝,一直到目力所不能及处。 这段路,对蔡琰和蔡茜主仆二人来说,可是个绝大的考验,她们平素就很少出门,即使出门,也必是出入有车,哪怕是从洛阳到河东,一路上也以马车为主,少有步行的时候。可这段路,马车不能坐,马更不能坐,她们两个只能在各两名健壮仆妇的扶持下,一步一步地往前挪。 吕布背着长刀,手持方天画戟,当做登山杖,在山道上健步如飞,身后跟着数名亲卫,远远地即笑得异常灿烂,自队伍前列来到蔡琰所在队伍中间,朗声道:“刚刚有信使来报,蔡翁已到上党,算算路程,说不定我们还会先到太原。” “啊?!” 蔡琰和蔡茜俱各低低惊呼一声,旋即面露喜sè,只是手臂扶持在两名健壮仆妇手中,无法伸手掩嘴,更无法行礼。 吕布就跟在蔡琰身旁,与她和仆妇隔着有那么一臂的距离,哈哈笑道:“蔡翁一切安好,妹子就无需担忧了,这段路就要辛苦些,翻过这座山,就是太原郡界休县,那里马车早已准备就绪。对了,我已遣使先一步赶到太原,准备好宅邸,嗯,我府中急缺贤才,有蔡翁在,一应文书该当如何处理,到时少不得要多多请教他老人家才是,不过以蔡翁大才,就怕他误解,妹子见到蔡翁后,可无论如何要为我多多说说好话才是。” 蔡琰还是一本正经的连声道谢,可蔡茜就不一样,扑哧笑出声来,打趣道:“将军想要老爷为将军做事,可准备给老爷个什么官职哩?” “茜儿!” 蔡琰不悦地瞪了蔡茜一眼,此刻的娇羞,嗔责,衬以她那娇艳的脸庞,白皙中透着晕红,一双大眼睛中的盈盈眼波,看得吕布心头一震,脚下一个踉跄,踢在一块小石头上,要不是jǐng醒得快,手中方天画戟往前一杵,撑住身子,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。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,独有蔡茜咯咯直笑,银铃般的笑声异常悦耳。 这段时间,吕布时不时地就在蔡琰身前晃荡,蔡茜本就年幼,为人又活波大方,见吕布总是笑嘻嘻的,混熟了,就很是大胆地敢在他面前说些俏皮话,虽屡遭蔡琰制止,她却毫不在意。 这般大胆,可是令吕布身边的一众亲卫啧啧称奇,就连跟在吕布身边的宋宪和侯成,也都赞叹不已。 吕布故作沉吟,收敛起笑容,一本正经地答道:“嗯,我是并州牧,可自行辟除诸从事史,以蔡翁大才,任一从事史,皆可胜任,薄曹从事如何?主财谷薄书,只是大才小用,要蔡翁屈就才行。” “将军,莫听茜儿胡闹,家父待罪之身,承将军照拂,已是感激不尽,岂可……” “妹子客气了!” 吕布挥手打断蔡琰的客气话,哈哈笑道:“茜儿说得没错,名不正则言不顺,想要蔡翁干活,那肯定得有个相应官职才行,就怕蔡翁嫌弃,至于什么待罪之身,蔡翁获罪的原因,我可是清清楚楚,就是在司徒府的夜宴上,听闻已故太尉的死状时,叹了一口气,就被宵小借题发挥,并被王司徒下狱,屁大点事,竟然就闹成这样,怪不得大汉会衰败到如斯境地,都是这帮子无聊的人害的。到了太原,除了皇上,就是我吕某人说了算,洛阳那些官儿有意见,不放叫他们到我面前来分说,看我不大耳刮子打他丫的!” 这番话一出口,听得蔡琰大张着嘴巴,震惊不已,可听在吕布身后的一众亲卫耳里,却觉得理所当然。 只有蔡茜听得甚是不平,愤愤地为自家老爷叫屈:“啊?老爷就是为这事下狱的呀……” 吕布接过话头,也带着忿忿不平:“我获知此事时,也甚是不解,后来才知,如不是我托洛阳好友一力维护,外加蔡翁好友光禄勋荀爽和光禄大夫马rì磾等人极力反对,蔡翁只怕……” “只怕什么?” “只怕会被王司徒下令处死!” “啊?!” 这次,不光是蔡琰和蔡茜震惊惊呼,就连一众仆妇,也都大吃一惊,她们都是陪嫁到河东卫家的,个个都姓蔡,听说自家老爷差点就死在狱中,如何不震惊惊呼。 如此内幕消息,正是李肃原原本本告知吕布的,从他认识到自个儿的处境不妙开始,李肃就与吕布走得非常近,不但吕布托付的事都尽心尽力去办,洛阳的一应大事,也都及时告知吕布,二人之间的信使往来,几乎每天都有,不断地穿梭往来于河东与洛阳之间。 李肃需要吕布这么个手握重兵的外援,吕布也需要李肃这位在洛阳的盟友,二人虽然并未饮血盟誓,却因彼此之间的利益需要,而紧密地走在一起,这种基于利益的合作关系,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,是相当稳固的。 吕布将此内幕告知蔡琰,用心可谓良苦,正是要在蔡琰心中,将自个儿的光辉和友好形象植入进去,毕竟蔡琰的身份在那里,尽管是个小寡妇,可仍旧是蔡邕的女儿,不可能像是貂蝉那样,抢过来就是了,而是要多花些心思,将来娶进门后,地位也要不同些。 整整一天,无论是赶路,还是中途暂歇,吕布多数时候,都是陪在蔡琰身边。而蔡琰在得知老父的确切消息后,最后的一点担忧也已尽去,心情大好下,似是永无尽头的山道,也变成坦途,如刀割般的北风,也都变得柔和许多。 对于吕布的各种近乎于粗鲁的大白话,与贴身侍女蔡茜的近乎于胡闹,也都亲切了许多。 太阳落山后,天sè渐黑时,大队人马终于走完冠爵津,抵达太原郡界休县冷泉关,高顺在这里留下步卒五百驻守,如骤遇敌袭,紧闭关门,完全可以撑到太原援军驰援。 诸事安顿妥当,已是夜深,吕布忍着疲累,仍就着满室灯烛,细看并州舆图。在他身旁,只有宋宪陪在一旁。 随着徐晃率步卒三千进驻雁门郡的原平、广武和雁门关三处,连同收编的戍边兵卒,完全可以将rì渐南侵的鲜卑人阻挡在雁门关外,将忻州盆地掌控住,作为太原的北部屏障。太原和界休之间,即是整个并州最为富饶的区域,地势平坦,长足有四百里,宽足有百里,良田阡陌,粗略估算,都有两千五百余万亩,汾水和其支流洞过水灌穿其间,居中还有一个昭馀泽,即使大旱,这里也可有足够的河水灌溉,完全可以保证收成。 这里,就是吕布以并州为根基的底气所在,任何情况下,都不容有失,所以他留下高顺率步卒五千屯驻太原,并往北延伸到雁门,往东南延伸到上党和高都,往西南延伸到河东郡的临汾和绛邑,都派驻大将驻守,就是要将太原盆地牢牢地控制在手中。 如此,他才能谈到对外用兵,拓展领地。 可即便如此,整个并州,他掌控在手中的,也就只不过是三分之一而已,余下的西河郡、上郡、定襄郡、云中郡、五原郡和朔方郡,名义都还是大汉疆域,可实际上,大部分都已落在鲜卑人和匈奴人手中。 尤其是南匈奴占据的河套一带,可是极其优良的牧场,如能拿下,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战马供应,这对吕布来说,可是极具诱惑的。 见到吕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河套地区,宋宪低声提醒道:“都尉,如今五原、云中一带,已被拓跋鲜卑所占,年前南匈奴部的兵变,据传闻就是鲜卑人在中间搅事,要想拿下河套,首先还是得将拓跋鲜卑逐出yīn山,收复云中、五原才行。” 46王家有子王凌 五原,本就是吕布随义父丁原战斗过多年的地方,与拓跋鲜卑更是年年厮杀,可说是老对手了,当年蛾贼四起,席卷天下,朝廷急调边军赶赴中原平乱,拓跋鲜卑乘虚而入,越过yīn山,盘踞在五原和云中一带,再也不肯回到yīn山以北的大漠。 吕布长吸一口气,将目光南移,手指虚指在冷泉关和太原之间的,问道:“司徒王允是祖籍太原,王家在哪里?” “祁县!” 宋宪指向舆图上的一点,答道,“东边这条路,即会经过祁县……” “好!” 吕布双掌一拍,双眉一掀,说:“我们就走这条路,顺道去王家看看。” 王允这个时候,仍旧是大汉三公之一的司徒,仍旧是位高权重,对这一点,吕布很是有些不可理解。 董卓掌权时,王允还只是太仆,董卓一死,他就官拜司徒,俨然以群臣之首自居,并主导了废刘协立刘辩这件再次震惊天下的大事,在收获赞誉的同时,也收获了不少质疑。李傕、郭太和郭汜率大军进入洛阳,只是处死了城门校尉伍琼和廷尉周毖等人,根本就没动王允。 从李肃的来信中,吕布得知,伍琼和周毖等人将董卓之死的责任一股脑儿地揽了过去,再加上王允既是朝廷重臣,又是天下名士,在李傕四人提出再次废刘辩立刘协一事上,又比较配合,所以王允最终啥事没有。 吕布提出到王家去看看,当然不是要找王允的什么麻烦,而是冲着貂蝉这位大美女去的,这个时候,他不太清楚貂蝉已在洛阳王允的府中,还是仍旧在祁县王家,他有此念想,也是因为王允到洛阳为官的时间并不长,如若要在府上蓄养舞女,有可能是先放在老家好好培养,然后再召到洛阳去。 可宋宪就会错了意,迟疑半响,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道:“这个,都尉,王司徒...乃是...朝廷重臣,咱们,这个……” 吕布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,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:“看你这胆小的,怕什么,我又不是去王家大杀四方,就是顺路去拜访拜访而已。” “那就好,那就好!” 宋宪嘿嘿直笑,可心底里还是在嘀咕,摸不清楚吕布到底想要干嘛,他还以为吕布是因蔡琰的缘故,对王允要杀蔡邕一事耿耿于怀,所以要借此机会,去王家那里找找茬子。 吕布见宋宪在那里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,暗自好笑,可他这点小心思,也不好明说,难道就这么跟他们说,我去太原王家,为的是想要一见美女貂蝉而已。他们一听,铁定会更加的困惑,既不知道貂蝉是谁,更不知道吕布又是如何知道貂蝉的。 次rì一早,天刚蒙蒙亮,冷泉关就喧闹起来,正是准备启程的吕布大军。 从冷泉关到太原,还有近四百里路,一路都是大道,平坦易行,骑卒将盐卤卸下,堆放在冷泉关里,留待丘牛大车转运,快马而行,只需不到三天的时间,就可赶到,如若是强行军,一天半的工夫即可。 可一踏出门外,吕布立时就觉得今rì的北风,与昨rì很是有些不一样,抬头看去,虽说并未见到犹如一道高耸城墙般的厚重铅云,但仅凭得自“吕布”的记忆和经验,他就立刻知道,就在这一两天,厚重的铅云即会席卷南来,随后会带来漫天飞雪。 那边厢里,蔡琰一行分乘数辆马车,正在仆妇的扶持下,逐一登车,吕布则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杵,高声喊道:“来人!” 宋宪立时答应一声,小跑着过来,听到吕布吩咐道:“立即派人赶往永安,未启程的步卒和辎重粮草盐卤,就暂驻在永安,待开chūn后再做打算。” 有宋宪去安排人手,吕布完全可放宽心,走到蔡琰马车旁,隔着车帘,关切地问道:“妹子,刮北风了,天要转冷,这两天说不定还会下雪,御寒衣物什么的,可都带足了吧。” 蔡琰未及吭声,蔡茜就抢先搭腔:“啊,要下大雪啦?那路上……” “这一路都是平直大道,即使下雪也无碍,一应御寒衣物和炭炉什么的,还是提早准备好为宜,以免到时措手不及。” “将军好意,妾身感激不尽!” 这次,终于是蔡琰在说话,答谢完吕布,她就吩咐蔡茜道:“茜儿,你下去跟亘嫂说一声,找出御寒衣物和炭炉,放到马车上来。” 蔡茜脆声答应,车帘掀起,钻出身来,先是对着吕布微微一笑,还欠身施了一礼,可她并未如吕布之愿,下车走开,而是站在车门边,朝着前面的马车高声喊道:“亘嫂,亘嫂,小姐让把御寒衣物和炭炉找出来拿来。” 喊完,她才又转向吕布,脆生生地笑道:“将军见谅,还要耽误一会儿哩。” 吕布没有见到蔡琰的娇艳面容,心里老大失望,面上却堆着笑,连声说没关系,可当他转身准备往队列前行去时,眼角余光瞥见蔡茜狡黠地笑得甚是开心,立时明悟过来:这小丫头片子,纯粹是故意的! 可知道归知道,他又不可能为这事,去把蔡茜训斥一顿,同时寻思着:这事看来还得好好地巴结巴结这个小丫头片子才行,她可是rì夜陪侍在蔡琰身边的,要是有她不时地在蔡琰面前说说自个儿的好话,这可比献什么殷勤都管用。 旋即他又大为后悔,责怪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,要是早想到,从盐监至此一路上这么多天,足够把这位小姑nǎinǎi给奉承得服服帖帖了。 他浑然没意识到,心底里,他已把蔡茜由小丫头片子升级成了小姑nǎinǎi。 大军启程,过界休、邬县,第一天歇在中都,次rì启程,路过京陵时,厚重铅云自北方天际出现,缓缓南推,等大队人马赶到祁县,大半边天已为铅云覆盖,只剩下南边天际的一线蓝天。 祁县古名昭馀,正是因“昭馀祁泽薮”而得名,泽与薮同义,意即长着很多草的湖泽,“昭馀祁泽薮”也就是如今的昭馀泽,一头位于祁县,一头位于邬县,占地极大,与汾水支流洞过水相连通,汛期时,还可起到调节洪水的作用。 太原王家的庄园并不在祁县城内,而是位于昭馀泽旁,吕布安顿好大军和蔡琰等人后,着宋宪留在军营照看,自己带着十来名亲兵,直奔王家庄园。 此时天sè虽未暗下来,时辰却已不早,村落倒不少见,行人就只有寥寥几个,远远地见到吕布一行,早早就避让道旁。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,吕布即在王家庄园前下马,左右看去,丈许高的土墙延伸去足有数百步,可知王家庄园的规模可不小,占地足足有三四里方圆。 门楼倒是相当朴实,内里处处可见高大的光秃秃的树枝,当冬去chūn来,庄园内该当是处处绿荫才是。 刚刚报上名姓,门房立时飞奔入内禀报,过不多时,一行人快步出来,将吕布一行迎到庄园内。 率众迎出来的,正是当朝司徒王允的兄长王巩,字子固,眉目间与王允颇为相像,年轻时肯定也是个美男子。 不过在王巩之下,却只有一名相貌不凡的年轻人,正是王巩的幼子王凌。 吕布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,可就在他低头品茶时,【三国志.魏书】的相关内容如水般在脑中流淌而过,有关王凌的信息可真不少,与邓艾钟会等人合并一传,更令吕布惊奇的,是王凌竟然是因密谋诛杀当时已独掌曹魏大权的司马懿而死。 没想到,眼前的这么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,竟然是能够与司马懿相抗衡的人物,还与其叔父王允一样,是个文武全才。 吕布只顾着在心里震惊,没听清主座的王巩说些什么,放下茶盏时,他已下定决心,就为了王凌,将来对待王允时,都不能太过分。 有此打算,吕布立时将原本来找点茬子的念头放下,转而盘算起来,如何将这位尚未成年的王凌招揽到帐下,转念之间,他就有了主意。 “布在洛阳时,就仰慕司徒大人的风采,此番自河东率军北归,老早就想着要来祁县拜访拜访,一来是素知太原王家乃是名门望族,历代俱是文武全才,布掌并州,帐下急需贤才,早就寻思着来找找司徒大人的子侄辈,看看可有合适人选;二来么,则是久闻司徒大人才情卓绝,乃是真名士自风流,府中歌舞伎乃是一绝,想着能有幸一观。” 莫说王巩在那里听得瞠目结舌,就是王凌,也都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吕布,似是没想到,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并州牧,说话怎么会如此直爽。 王巩呆了半响,方才支支吾吾道:“这个……” “贤弟可有出仕?” 听吕布看向幼子王凌,转了话题,王巩立时答道:“劣子年未及冠,尚在家闲居……” “哦?” 吕布装作漫不经心,瞥了王巩一眼,再看向王凌,说:“布掌并州,北御鲜卑,贤弟可有意军旅,杀敌守土,既保家又卫国?” 王凌双眼一亮,很是有些跃跃yù试,用热切的眼神看向父亲王巩,王巩则微微皱眉,沉吟道:“这个,允弟在洛阳,曾有信来,让凌儿开chūn后去洛阳……” 47贾诩的好消息和坏消息 吕布没有去猜测王巩到底是托辞,还是实话实说,这个时候,他已经下定决心,不管王巩和王允如何反应,都要将王凌招揽帐下。 当即哈哈一笑,礼貌地打断王巩,道:“司徒大人rì理万机,布是知道的,可司徒府本就人才济济,再加上司徒大人带过去的子侄辈,也该当不少吧,如今洛阳朝局已定,贤弟再去洛阳,可供历练之处其实并不多,倒不如就在并州军中历练,杀敌,保家,卫国,岂不更佳。” 王巩手抚颌下长须,在那里沉吟,半响没有吭声。 吕布话里话外的意思,他是懂得的,前段时间西凉诸将反攻洛阳,得知消息的时候,王巩可是非常担心他那个身居高位的小弟的,一个不小心,身死的可能都有,最后好在吉人天相,平安无事。 可是正如吕布话里所言,虽然如今洛阳朝局稳定,可谁能料得定,洛阳就会一直如此这般稳定下去呢?万一再有个什么大变故,或者小弟王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,这些跟在他身边的子侄辈,岂非…… 想到这里,王巩颇有些头晕目眩,这个问题,他一直在回避,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深想,可如今在吕布的提醒下,却不由得他不去想,如若王家的年轻一辈尽数遣到洛阳历练,真要有个什么事,那王家,可就真的是被人一网打尽了。 王巩看着气定神闲悠然品茶的吕布,豁然又有明悟,眼前的这位年轻人,可是有诸多头衔在身,并州牧,镇北将军,关内侯,并州军统帅,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屠夫,刮地三尺的刮地将军,这任一个头衔,对处于其管辖之下的王家来说,都是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。 如若能因此而与他拉近关系,甚至结盟呢? 这个念头一冒出,王巩手一抖,立时有几根长须被他扯断,下颌处也传来几下刺痛。 转念间,他就想明白了,不光是王家,就是深居司徒高位的小弟王允,也急需一位手握重兵的盟友。此前他透过同郡同宗晋阳王柔,招揽过归顺朝廷的白波贼首郭太,可万万没想到,这个郭太竟然与李傕等西凉诸将勾搭在一起,打着司徒征召的旗号,骗开函谷关,引军入洛阳。 这些林林总总的念头,只是片刻工夫,就在王巩心中过了一遍,当即将原本想好的推辞之语咽下,沉吟道:“将军厚爱,巩在此拜谢,只是允弟有言在先,劣子之事,巩还是得书信一封,问问允弟才可。” “好!” 吕布答应得很干脆,道,“在下也手书一封,快马送到洛阳司徒大人处,他身居高位,也必知守御外辱的重要xìng。” 这事就这么说定,吕布心里有种感觉,王允对此事,一定会是乐见其成的。 再闲聊不多时,吕布即辞别出来,此次的王家之行,他是有得有失。得,正是见到王凌,并大有机会将之招揽帐下,失,则是没有打听到貂蝉的任何消息,只从王巩那里,得知王允的确是蓄养有一批歌舞伎,不过是在他到洛阳为官后,才开始蓄养的。 这也就意味着,如果貂蝉已出现,此时就应该是在司徒府中。 看来洛阳还是得再跑一趟的。 吕布骑在马上,任战马漫步而行,身躯随着马步起伏摇摆,任北风如刀割在脸上,胸中却带着火热。在身前身后,都是手举火把的亲兵,虽然能照亮前路,可没人敢纵马狂奔,一旦战马踏空,摔个七荤八素还是好的,最怕的还是令战马有所折损。 他在见识过蔡琰的温婉美丽后,对貂蝉这位号称三国第一美女的美人,更多了几分期待,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念头就是,蔡琰都美丽如斯,那貂蝉呢,又该会美艳动人到何等地步? 只要一想到今后可以建立起一个大大的**,将记忆中的那些知名美女一一充实其中,吕布胸中就雄心万丈,斗志昂扬,对今世改变命运之旅充满无比的信心。 尤其是时至今rì,他已经有并州作为根基,麾下有大将高顺、张辽、徐晃等人,有谋士贾诩,还有一支堪称劲旅的队伍,更令他对今后的群雄争霸感到信心十足。 在这股火热面前,就算是北风再冷些,再烈些,那又有什么,吕布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,恨不得长啸一声,以一舒胸中的快意和豪迈。 一点冰凉飘然落在吕布的额头上,他伸手一摸,正是雪花,入手即化,随后又有几点冰凉飘落下来。 “下雪了!” 身前身后一阵低呼,吕布没有吭声,嘴角带着笑意,仍旧随战马不紧不慢地前行,身躯起伏摇摆,甚是淡然。 次rì一早,纷飞一夜的大雪早已止歇,极目四顾,田野间已覆盖上一层皑皑白雪,早有准备的jīng骑,给战马裹上御寒的粗麻布,四蹄绑上布条,仍准时离开祁县,赶往太原。 大家平素说的太原,其实是太原郡的郡治晋阳,只是约定俗成之下,人们叫太原的多,晋阳则多只在官府公文中提及。 从祁县到太原,原本只有一天的路程,如今大雪覆道,吕布随大军足足花了两天的工夫,在第二天天sè将暗时,才抵达太原城外。 留守大将高顺和贾诩联袂迎出城外十里,寒暄毕,吕布迫不及待地骑马乘车,与贾诩坐在一起,四周有高顺亲率亲卫护卫,谈点隐秘的时,也不虞被人听去。 见到贾诩的第一眼,吕布就明显觉得,与离开河内时相比,贾诩明显要憔悴许多。 马车里颇为昏暗,看不清面容,吕布轻笑着打趣道:“先生可是思念家中娇妻美人,以致夜不能寐,憔悴成这样了。” 贾诩“哈”了一声,自嘲般答道:“唉,人老啦,再美的美人,也折腾不动啦。” 吕布呵呵笑上一阵,身子后仰,舒适地靠在车壁上的毡毯上,问道:“先生来太原已有些时rì,如今情况如何?” 听吕布说到正事,贾诩深吸一口气,在昏暗的马车里正襟危坐,答道:“使君是想先听好消息,还是先听坏消息?” “当然是先听好消息了!” 吕布一愣,旋即哈哈大笑,不假思索地答道。 “好消息其实不少。” 贾诩的开场白,就令吕布大为高兴,强忍着笑意,静听贾诩一一道来。 “使君自统领大军以来,连破洛阳各路兵马、入寇河内的白波贼李乐、河内黑山贼张燕、河东白波贼,又收编羽林中郎将牛辅帐下jīng骑锐卒,如今帐下可谓兵强马壮将jīng,假以时rì,当能打造出一支劲旅来。此乃一。” “嗯!”,吕布点点头,问道,“其二呢?” “其二则是并州根基已成,据晋阳以控晋中,膏腴之地以千万亩计,人烟稠密,乃是上佳根基之地;扼雁门关而守,北御异族,控带云朔,翼蔽晋阳,出可攻,退可守,咽喉全晋;上党,河东,犹似两足,立于中原之上,足可撑起晋、代。如此地利已得,根基已初见雏形,假以时rì,多方经营,必成使君争锋中原的厚实根基。” 说到这里,吕布也收起嬉笑之意,坐直身子,学着贾诩正襟危坐,低声问道:“嗯,这都是先生远见卓识之功,布能得先生相助,何其有幸。可还有其三?” “有!” 贾诩答应得很干脆,随着马车摇晃着前行,扳着手指头,一条条地为吕布娓娓道来。 二人谈得异常投入,浑然没注意到,车外天sè渐渐昏暗,鹅毛大雪重又飘洒而下。 一直行到离城不足里许,贾诩这才将好消息说完,吕布心知肚明,这是贾诩为他剖析当前的优势,让他心里有数,待贾诩说完,他深吸一口气,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,问道:“那坏消息呢?” 48当家方知柴米贵 能够被贾诩列为坏消息的,铁定是真正的坏消息,并且与先前所列举的好消息一样,份量肯定是实打实的。 马车外,高顺骑马护卫,车内的两人在说些什么,他只能偶尔听到只言片语,根本听不清,就在穿过太原城门时,他猛然听到车内传来吕布的一声惊呼:“啊?那岂不是说,我们破产了?!” “破产?!” 高顺大愣,默默念叨一声,茫然不知“破产”是何意。 不光是他,车内的贾诩也是如此,直愣愣地盯着吕布模糊的身影,半响才喃喃着问出声:“破产?” 吕布嘿嘿笑出声来,压低声音解释道:“方才先生不是说府库空虚,税赋不足以供养如此庞大的一支大军么,一言以蔽之,就是咱们已经入不敷出,这就是破产了!” “哦!” 贾诩恍然大悟,对吕布能这么快地明白他所说,心中大是欣慰。 可旋即,他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,轻叹道:“使君,诩这段时间清点府库,核算税赋,莫说对外用兵,就是保持现状,供养如今的两万大军,只怕,只怕……” “先生直说即可,再坏的坏消息,我都承受得起!” 得吕布如此鼓励,贾诩身子前倾,将声音压到再不能低沉,用几乎只有吕布才能听得清的声音,接口答道:“只怕都撑不过来年年中。” “嗯!” 吕布恍然,眼神看向车厢内的昏暗虚空,总结道:“那就是说,咱们只有半年的时间来想办法,不然,就要揭不开锅了。” 贾诩点头,猛然醒悟这个时候,吕布可看不到,当即答应一声:“是。” 吕布沉默下来,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在车座上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,贾诩也识趣地闭上嘴,让吕布沉思。 在此之前,吕布自承已经对大军后勤相当重视,花费不少jīng力,亲自过问粮草辎重、兵器甲胄等等琐事,可现在,他才明白,这种重视程度,还是不够的。 尤其是以前,他是奉太尉董卓之令,率军讨贼,一应粮草辎重、兵器甲胄,都是由朝廷供给,一旦不够了,直接派人去催促即可。可如今,三分之一个并州已是他的地盘,两万余大军的吃喝拉撒,都得要他去张罗才行,这与此前的情势,完全就是两码事。 想明白此节,吕布停下手,无奈地呻吟一声,揉着眉心,不知该如何作答。 贾诩见状哈哈一笑,宽慰道:“使君倒也无需如此忧心,办法总归是有的……” 吕布苦笑着接过话头,叹道:“唉,此前我还得意万分,一举收编如此jīng兵锐卒,现在,可就要为供养他们头疼了。嗯,办法么,不外乎是“开源节流”四字。对了,先前送来的工匠医师,可有安顿好,供养这批人,该当不会增添太大的压力吧。” “嗯,与两万大军所需相比,一应工匠医师,连同家眷,也就不过千余人,倒不会……” 马车一震,停了下来,将贾诩的话打断,吕布哈哈一笑,一下子轻松下来,道:“债多不愁,虱多不痒,怕个吊,还有这么长的时间,我就不信找不到应对良方。走,先进屋去,暖和暖和,再备点小菜佳肴,咱两个喝几盅,再从长计议。” 话虽这么说,吕布将贾诩让进屋后,自个儿告罪一声,跑去蔡琰身边晃荡一阵,美其名曰将她们安顿好后,这才得空,回到自己的住处。 贾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,吕布一到,佳肴美酒就立时端上。 一看吕布那样的吃法,贾诩就知趣地没有吭声,而是在吕布对面,悠闲地喝着小酒,品着佳肴,边看着吕布在那里风卷残云般,吃了个不亦乐乎。 不过,对吕布并不怎么喝酒,贾诩心底里深表欣慰。 只要是他认识的武人,几乎没有不好酒的。酒,当然是个好东西,就连他自己,也会天天喝上几盅,可像西凉诸将那样无酒不欢一喝必醉的饮法,贾诩就在心底里深不以为然。 道理很简单,大争之世,每时每刻都可能面临着莫大的危险,一旦豪饮醉倒,面对突发事件,不光是会耽误时机,更可怕的是,万一因此而将自身至于危险之中,就更不值了。 已故太尉董卓的死,贾诩就总觉得,这与他嗜酒如命,逢酒必醉,只怕脱不开一丝干系。 因而对吕布以身作则,在军中严禁饮酒,贾诩深表赞同,今趟见吕布只是将美酒斟好,放置一边,全副心思都放在美味佳肴上,更是对他此举在心里赞赏不已。 看来,义父丁原之死,给他的印象极其深刻啊。 贾诩在心里自言自语,他再如何能洞悉人心,也觉得想不到,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吕布,已不是“弑父”之前的那个“吕布”,至于戒酒,只是他对嗜酒的危害看得比谁都还要深的缘故。 等吕布吃饱喝足,带着一脸的歉意抬起头来时,贾诩早就吃好喝好。二人干脆换到已布置好的书房里,这里就留给婢女收捡。 两人这番详谈,不关乎天下大势,也并非争霸之策,全是些琐碎的事,可又密切关系到rì后的争霸。 一句话总结下来,其实就是如何加强并州的内政建设。 这个议题,也是吕布一路上思索的重点,不少方面,他都有不少想法和点子,还一一记在绢帛上,就等回到太原后,与贾诩等人商议透彻,再择机实施。 两人一条一条的列,左侧是收入,右侧是开支,等到左右两侧的条目均列无可列时,再将收入和开支按份额大小排序,如此很快就将一团乱麻般的内政梳理得清清楚楚。 开支最大的一项,就是军费。 吕布接手并州军时,只有五千锐卒,其中包括两千jīng骑,另有两千辅兵未算在内。如今,短短的几个月过去,他麾下兵力已膨胀到两万两千,其中包括四千jīng骑,同样的,相对应的四千辅兵也未算在内,一应花费,都是直接算到四千jīng骑头上去的。 一万八千步卒中,四分之一是各式辅助兵,占到四千五百人,这些人的花费就比正式步卒要低不少。 幸好这其中,一大半是从俘虏中jīng选出来的,数年之内,无法考虑支付粮饷,只需要负担兵器护具和rì常的吃穿用度,这可是省了老大一笔。 如此一条条地详细剖析下来,贾诩很是欣慰地发现,情况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,这里紧紧,那里省省,外加明年的税赋,撑上整整一年,还是基本可以的。 有此成果,当婢女端来茶盏糕点,二人干脆放下手头的活儿,搓搓双手,揉揉眼睛,按按太阳穴,将闲聊当做休息。 贾诩在室内走上几步,指指案桌上写满字的绢帛,笑道:“使君这个法子当真管用,如此梳理下来,一条条清晰无比,事无论巨细,均无遗漏。” 吕布得意地笑笑,默然不语,心里却很是有点得意地补上一句:那是当然,难道我会告诉你,这就是头脑风暴法么?接下来的几天,我还会有不少好方法呢。 他所谓的好方法,就是接下来将要派上用场的鱼骨图,可以用来寻找所有可能的影响因素。 比如说,如何将庞大的军费开支削减下来,就可以将此当做目标,然后从人员、物资配备、rì常耗费、方式方法等方面,列出产生费用的所有因素,再从中找出可以削减费用的因素。 因最终画出来的图形,形似只剩下鱼刺的鱼,所以得名鱼骨图。 得意片刻,吕布大大地伸了个懒腰,指指案桌上的绢帛,对贾诩道:“这些都还好说,无非需要多费些心思而已,我现今最为头痛的,就是缺乏能够总管财谷赋税的人才,先生这段时间接触过的人不少,可有合适的?” 53关东诸侯求点击收藏 #顺祝11节快乐,有妹子的,抱着妹子一起happy,暂没的,赶紧找个一起happy。(~o~)~zZ# 如今的吕布帐下,先生一词,已成为贾诩的代称,源起吕布一直称呼幕僚贾诩为先生,所以一众下属,也都以先生尊称贾诩。 能够被贾诩称之为“急报”的事,不用说,肯定是大事,吕布面上不露分毫,照旧与围观诸人说上几句后,这才带着侯成及一众亲卫往谷外走,边在心里猜测,到底会是什么大事呢。 只是几步间,他就猛然醒悟过来,在心里低呼一声:“难道这事还是如期发生了?” 吕布想起来的,正是记忆中讨董联盟的成立,算算时间,就该当是这个时候。 如今,董卓已然身死,掌控洛阳朝堂的,是李傕、郭汜、郭太和李肃四人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仍旧是董卓一系的人马,士大夫们,虽然仍有以司徒王允为首的一众重臣,可实际上,还是被排挤在核心决策圈外。 而诡异的是,年关刚过,朝廷改元为“初平元年”的诏令就快马传到各州郡,并未因董卓之死而有所改变。 此事虽然足够震惊天下,但对如今的吕布来说,却是早有心理准备,因而一想通此节,他就平静下来,因曲辕犁的制作成功而带来的欣喜,并未受此紧急军情的冲击而消散。 吕布率众一路疾奔,积雪融化后的路面,变得颇为泥泞,战马飞奔时,后蹄扬起时,会溅起不少泥水,因而众人自觉地拉开前后距离,以免弄脏身上。 回到州牧府,幕僚蔡邕和驻守晋阳的大将高顺都在,见到吕布风尘仆仆地赶回,贾诩一言不发,直接将一封檄文递交过来。 吕布接过来一看,立时大感头痛。 他继承自“吕布”的才识,读写军旅中的简白公文,毫无压力,可这篇“讨李郭诸贼檄”,是正儿八经的文采与厚实并重的雄文,一句话里用上三个典故,只读上两句,他就大叫头痛,直接递还给贾诩,问道:“这是哪位送来的?” “袁本初,袁公路,曹孟德!” “他们三个联名的?” 吕布惊问一声,贾诩重又展开檄文,指指文尾,念道:“署名的,还有冀州牧韩馥,豫州牧孔伷,兖州牧刘岱,河内太守张扬,陈留太守张邈,东郡太守桥瑁,山阳太守袁遗,济北相鲍韬,北海太守孔融,广陵太守张超,徐州牧陶谦,幽州牧卢植,北平太守公孙瓒,长沙太守孙坚,西河太守崔钧。” “等等,西河太守崔钧?!” 吕布瞪圆双眼,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贾诩,似是在咬牙切齿地问道。 “正是!” 呯! 吕布一掌重重拍在案桌上,怒火中烧。 只是稍稍一想就知道,袁绍、袁术和曹cāo三人,能联合这么多实权诸侯发出檄文,此事绝对是在年关之前就在筹划,而那时,西河太守崔钧还在晋阳,与吕布这个并州牧一起商议建设并州的诸多事宜。 虽然并不清楚他是那时就获知袁绍等人的密谋,还是后来才参与进去,但无论哪一种,都令吕布大有被他耍弄的憋屈感,甚至是耻辱感。 沉默良久,吕布方才压下怒火,沉声问道:“崔钧如今仍在西河离石,还是在哪里?” 贾诩摇摇头,答道:“该当不在西河离石,属下已问清,年前崔钧返回博陵后,一直未归。” 吕布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再吭声,贾诩放下檄文,拿起另外一封,道:“与檄文一同送达的,还有这份三公致各州郡的信,使君要不要一看?” “不用了。” 吕布长吸一口气,答道,“三公的联名信,多半是伪造的吧。” 众人没有搭腔,蔡邕一直端坐在侧,只是看着吕布和贾诩,仿若现在讨论的这事,与他无关一样。 贾诩微微一笑,赞道:“使君高明,如今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俱在洛阳,要是他们三位写出这样的联名信,只怕比此信更早些传来的,就是三公下狱而死的消息。” “此乃东郡太守桥瑁的文笔!” 一直未曾吭声的蔡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,还说得如此肯定,可将贾诩和吕布给吓了一跳。 看着在场的三人都齐刷刷看过来,蔡邕胸有成竹地缓声道:“桥瑁乃桥公子侄,甚得桥公器重,书法文章,俱都承自桥公,老朽与桥公乃至交好友,文风文笔,一读便知。” 吕布自不必说,就是贾诩和高顺,也都是一脸的崇敬。 能够通过一篇文章,读出是谁的文笔,这份功力,在蔡邕看来,就如是喝水一般自然,可在吕布这些赳赳武夫眼里,那就是神秘,强大。 而东郡太守桥瑁这个名字,更是令吕布哭笑不得。 他在此世醒来后,就与董卓联手,横扫驻守在洛阳内的各路兵马,其中东郡太守桥瑁的五百新兵,几乎是兵不血刃,就被吕布所率并州锐卒踏平,就连桥瑁本人,也在衣衫不整地情况下被俘。 吕布原本还想着将他扣留在洛阳,着人持他的信物,前往东郡,将他的家眷骗来洛阳,验证一下名满天下的美女姐妹花——大乔和小乔,是否果真如吕布在后世时推断的那样,是桥公之幼女。 结果,在吕布率军外出征讨贼寇时,洛阳再次生变,太尉董卓身死,被吕布扣留的桥瑁,自然也就脱困而出,没想到他回到东郡后,这么快就开始为袁绍和曹cāo等人摇旗呐喊,还整出伪造三公联名信这么件不靠谱的事来。 “这份文书,难道,还真有人会相信?” 吕布指指贾诩案桌上的“三公联名信”,悠悠地问了句。 贾诩微微摇头,答道:“信者自然信,不信者自然不信,联名信真伪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此中所蕴含的涵义。” 蔡邕连连点头,高顺则似是听得有些迷糊,吕布先是一愣,转念间也明白过来,所谓信还是不信,其实都是先有态度,然后再去找个大义名分的理由而已,这份不辨真伪的“三公联名信”,就是给那些倾向于袁绍和曹cāo的人找的一个理由,真伪反而是次要的。 室内众人陷入沉默,似是都在沉思。 过了片刻,还是贾诩出声打破沉寂,问道:“对此檄文,使君准备如何应对?” 吕布打了个哈哈,长叹一声,道:“就凭时至今rì,他们才将这份众人联署的檄文送到并州,就知袁本初和曹孟德已将我排除在外,这个时候再去凑这份热闹,岂非是拿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。不过,天下因此檄文而陷入刀兵相争之局中,朝廷有何反应,尚未可知,我的意思是,不妨先等等看,待局势明朗些,再做打算。” 高顺没有吭声,蔡邕的客卿身份,决定了他对这等关系到整个并州的大事不好发表看法,坐在那里沉吟不语,贾诩沉思片刻,点头附和道:“使君说的是,此篇檄文虽说是讨李郭,可所指,却是当今天子。在朝廷有所反应后,再定行止,方是稳妥之举。” 转念间,吕布突然想起一事,抬头问道:“袁本初兄弟和曹孟德纠集关东诸侯起兵,他们的家眷,不都是在洛阳么?难道……” 不待贾诩作答,蔡邕插话道:“老朽离洛阳前,叔翁(PS:马rì磾)和慈明(PS:荀爽)等一众友人为老朽践行,得知袁太傅因年老多病,乞骨还乡,已蒙圣上恩准。” “如此说来,曹孟德的家眷,也该当在年关前离了洛阳才是。以袁家、曹家在洛阳的势力,故吏门生遍布,留下的些许子侄晚辈,提前隐匿起来,当并非什么难事。果真是好手段。” 说到这里,吕布一掌拍在案桌上,发出呯的一声大响,看他的神态,似是对袁绍和曹cāo的这些筹谋,甚是敬佩。 三人皆面露微笑,贾诩沉吟一下,突然问道:“袁本初派来的信使,使君可要见上已见?” “哦?!” 吕布立时兴致大增,心里暗自猜测来的到底是哪位高人,嘴上却问道:“来的是谁?” 54傲慢的郭 【谢谢海洋近卫军、1游戏人生、神勿飘渺、点i、飞翔的但丁、清溪绿水的打赏,谢谢!】 来的是郭图。 贾诩负责的谍报系统,刚刚开始筹建,离到发挥实力的时候,还有一段不断的距离。贾诩本人又出自西凉,对董卓帐下诸将以及西凉的韩遂、马腾等人,相当熟悉,对关东群雄,也有一定的了解,可对他们帐下的得力助手,了解就实在匮乏,几乎可说是一片空白。 知道来的是郭图,吕布就自行脑补相关资讯,知道他字公则,是袁绍帐下最早的谋士之一,也深得袁绍信任,能力并不如何出众,并且还在袁绍耳边,诋毁过沮授,最后袁绍的败亡,以及诸子相残以致为曹cāo乘虚而入,可说与郭图有一定的关系。 即使打心底里,吕布压根就没准备参与到征讨李郭的联军中去,但对于这位袁绍派来的信使,还是准备亲自见上一见。 所谓信使,或是说客,就相当于后世的外交官员,跟他们打打交道,其实也是这个时代的基本规则之一,虽然并不能从他们口中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,可对了解对方一些基本情况,还是足够的。 过不多久,蔡邕、贾诩和高顺三人离开,吕布着人将郭图带来,他就准备在州牧府的宽大厅堂里,会见袁绍,或者说是讨李郭联军的信使。 当郭图跟在吕布亲兵身后进入厅堂时,吕布安然端坐在主座后,眯着双眼,打量着他。 郭图的步伐非常稳健,双眼目不斜视,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,上唇两撇倒八字胡,以及下颌一丛山羊须,打理得整整齐齐,整个人看起来非常jīng神,干练,如不是因下巴始终微微扬起,令人觉得总带着一股不屑和傲然,他看起来就应该更顺眼些才是。 就在吕布打量郭图的同时,郭图也在打量着吕布,见他仍旧高踞主座上,一脸的傲然,嘴角微微一撇,脸sè也有那么一瞬的变化,即又恢复到原本的满脸微笑。 可在这时,吕布却敏锐地察觉到,郭图的下巴,好像昂得更高了一些。 “颍川郭图,草字公则,奉车骑将军之令,拜见使君。” “坐!” 吕布对郭图的自报家门毫无反应,直接一指下首的案桌,简单地说了句。 郭图倒也不含糊,拱手谢过,坦然入座。 吕布没有开口相询,郭图也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吕布,丝毫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,偌大的厅堂,摆了两排案桌,只有两人,更显得空旷,辽阔,如今再加上沉寂,气氛一下子就有些诡异起来。 对视半响,吕布长身而起,来到郭图跟前,径直在他对面就座,沉声问道:“袁本初派郭兄前来,可是有何见教?” 郭图方才对吕布这般草莽行径,略微有些讶异,旋即又恢复微笑,只是嘴角撇得更狠了些,似是对吕布更加地有些不屑。 吕布问完,他还是拱手朗声答道:“朝廷暗弱,宵小盘踞朝堂,车骑将军顺应天下民意,高举义旗,以正本清源匡扶社稷为己任,如今天下州郡群起响应,豪杰归心,使君难道不想聚于义旗之下,共襄盛举?” “正本清源?” 吕布手抚下巴短须,沉吟道,“难道袁本初是想要再来一次废立?” 郭图双颊微微一抖,两撇jīng致的倒八字胡,也随之微微抖动几下,如此近的距离,吕布连郭图每一根胡须,都看得清清楚楚,心里暗自感慨:这是个很注重生活享受的人。 通过观察一个人的胡子,吕布可以判断出好多有意义的东西,眼前的郭图,两撇倒八字胡修剪得几乎完全一致,无论是大小,粗细,还是长短,都惊人的一致,颌下的山羊须,也是很有形状,很有范儿。 吕布估计,郭图光是每天花在仪容上的时间,肯定不下半个时辰,甚至是一个时辰都有可能。 这样的人,用贾诩的一句话来评价,就是心高气傲。 故而郭图对这句话的反应,吕布尽收眼底时,不由得在心里极为佩服贾诩的相人之术,他只是凭看过郭图几眼,跟他交谈过几句,就得出与吕布现在的看法一致的结论。 “使君此言差矣,天子垂治天下,非天命而不可为,当今朝廷晦暗,正是因此而起,车骑将军正是因此才顺应天下民意,意yù正本清源,还天下以太平。” 郭图这话说得有些含糊,就是因为按他的说法,现今的混乱局势,源起就是几个月前董卓擅行废立,可这件事,眼前的这位并州牧吕布,他需要说服的对象,也是参与其中,所以他如果说得太明白,岂非是当面给吕布脸sè看? 吕布也乐得装聋卖傻,双眉一紧,问道:“如今联军中,是谁在主事?” 郭图神sè一凛,面sè有些不豫,皱眉道:“当然是车骑将军了。” “袁本初对我可有什么话说?” 郭图再一愣,看着吕布的眼神里,透出几丝不解来,仿佛是在说,这位并州牧怎么这么不识趣,堂堂的车骑将军,海内外名士归心的袁大公子,怎么会注意到他这位赳赳武夫呢? 就在他沉默之际,吕布呵呵笑着说出郭图心里所想:“哦,我倒是忘了,袁本初是非海内外名士不见,我只是个粗鄙之人,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呢。” 这句话说得郭图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,张着嘴“呃啊”半响,就见吕布站起身来,笑着说道:“郭兄远道而来,好好歇几天……” 郭图也跟着爬起身来,问道:“那使君的意思……” 吕布回头看着郭图,面sè不善,似是对郭图刚才打断他的话颇为不满,沉声道:“再说吧。” 说完,他直接头也不回步入后堂,将郭图一个人晾在厅堂上。 郭图脸sè极其难看,待再也见不到吕布的身影,方才冷哼一声,袍袖一拂,转身大踏步离去。 毫无意外地,吕布很快就接到亲兵来报,言道郭图气冲冲地回到住处后,当即就收捡好行囊,带着随从离城而去。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,郭图一行正是前一rì赶到晋阳的,如今竟是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待,显是对吕布的怠慢甚为恼怒。 吕布虽然在蔡邕等人面前,说要再观望观望,但实际上,他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。别说如今袁绍等人对拉拢吕布仅仅只是摆出个样子,就算他们在筹谋的一开始,就积极劝说吕布加盟,吕布都会再三掂量掂量,盖因在几个月前,吕布可是在朝堂上,连同董卓一起,狠狠地当众羞辱了袁绍一番。 要说袁绍的胸襟能开阔到已然淡忘了此事,吕布可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,一旦吕布加入联军,在袁绍这位盟主手底下做事,各种刁难,只怕是必不可少的。 所以如今吕布所谓的观望,实际上是在等朝廷的反应,按他的猜测,朝廷派来的信使,此刻理应已经在路上才是。 发生如此大事,吕布只能再次遣快马,将刚刚赶回到各地的大将召回,而如何应对,则是他与贾诩每rì里商议的重要议题。 没过几天,朝廷派来的特使就风尘仆仆地赶到,带来的,除了一道圣旨外,还有李肃的一封亲笔信。 吕布如今是关内侯,镇北将军,领并州牧,官职上已不太有提升的空间,不过爵位上,倒是再上一层楼,授为黎亭侯,实际上就是由无封地的关内侯提升为亭侯,不过这个所谓的黎亭侯,其实也是个虚的,黎亭位于上党郡,本身就已是吕布这个并州牧的辖下范围,如今再把这里作为他的封地,也就是个彩头和名声而已。 安顿好朝廷特使,吕布着人去请贾诩、高顺等人,自己则直接在厅堂内边等边沉思,就在这时,一阵脚步声响起,亲卫进来,禀道:“禀使君,府门前有两名年轻人求见,自称姓王。” 55吕布的选择求收藏 “年轻人,两人,姓王?” 只是微一沉吟,吕布就喜上心头,估摸着来的,该当就是祁县王家的王凌,以及晋阳王家的王昶,二人年纪相仿,王凌稍年长些,都未行冠礼。 王凌的叔父正是司徒王允,王昶的父亲王泽,代郡太守,叔父王柔,曾任护匈奴中郎将,如今也在洛阳为官。 如若果真是两人应募前来,当然是已得到家族中长辈的许可,也就意味着,吕布此前释放出的善意和伸出的橄榄枝,得到了司徒王允的回应。 “王允,你终于还是开始准备几条腿走路了吗?!” 吕布心里暗自得意,看着门外随亲兵进来的王凌和王昶,他们脸上的朝气,还有兴奋,尽收吕布眼底。 从这么个小细节来看,司徒王允,虽然也是士大夫阶层,可看样子,并不是完全倾向于有着四世三公声誉的袁家。以他的身份地位,以及才情见识,当然可以猜得到吕布的选择,而他在这个时候让族中晚辈加入到吕布帐下,要说背后没有什么深意,那是不可能的。 说白了,王允这时做的,除了是拉拢盟友外,还是在为家族谋划未来,为家族投资。 就在吕布笑吟吟地沉思之际,王凌和王昶干净利落地上前来,单膝着地,依军礼行礼。 吕布哈哈大笑着,招呼两人就座,闲聊片刻,知道两人都是文武全才,心中更是大喜。 过不多时,贾诩,蔡邕,高顺,曹xìng,徐晃,郝萌,张辽,韩浩,魏续,宋宪,侯成等人相继进来,吕布将王凌二人向众人引介一番,直接对徐晃道:“二人就跟着你去雁门,嗯,先从斥候做起,历练个两年,再慢慢带兵。” 如今吕布帐下这些人,也都各有官职在身,率军驻守各处的徐晃等人,都是可以dúlì领军的军司马,只有魏续三人,仍旧是跟在吕布身边,均为军侯。徐晃年纪虽然比起王凌二人也大不了多少,可看向二人的眼光中,却多了一份沉稳,还有老辣。 “雁门关外,就是拓跋鲜卑,那里可没人在乎你的身份出身,一切都得靠实力说话,你们两个,可要做好准备。” 王凌和王昶脸sè肃然,朝徐晃拱手道:“属下谨遵军司马大人教诲,属下自幼习武,自问自保之力还是有的。” “嗯!好!有自信,又有自知之明!” 吕布抚掌赞道,招呼众人就座,对王凌和王昶道:“我正要商议军事,你们也不妨坐下来听听。”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二人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,径直到最末处的案桌就座。 吕布举起手中的绢帛,扬了几下,即直截了当地说:“如今袁本初、袁公路和曹孟德三人纠集关东州郡,共同起兵,组成联军,意yù兵逼朝廷。朝廷特使已至,朝廷决定视其为叛乱,敕令各州郡平叛。” 一口气说完,吕布环扫众人一圈,语气中带着威严,道:“我既然是朝廷命官,当然须谨遵朝廷敕令,率军南下,拱卫洛阳,誓要平定叛乱,还天下以太平。只是,兵力如何调配,诸位有何良策?” 这事众人私底下都已经知晓,仅凭并州军曾是西凉军统帅董卓的帐下兵马,就都知道,此次重新战队,肯定是站在朝廷一边,哪怕如今的朝廷,并不是董卓主政,而是李傕、郭汜、郭太和李肃等人主政。 其实如今这样还要更好些,以前,可以说是要听令于太尉董卓,可现在,无论是李傕和郭汜等人西凉诸将,还是郭太或是李肃,都无人能指挥得动并州兵马,从dúlìxìng来说,比起以前,可是要更胜一筹的。 见众人都在那里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无人吭声,吕布干脆就不再等了,反正一应安排他都与贾诩还有先期赶到的几人商议过,今rì只不过是正式定调而已。 吕布站起身来,在堂中缓步而行,这已成了他的习惯,众人见多了,也就见怪不怪。 “平叛是大事,当然更是朝廷的大事,我们出人出力是应当的,可也不能僭越到朝廷前面去,所以,我们的职责,最重要的,还是这里。” 吕布伸手指着脚下的土地,意指所谓“这里”,即是指的并州。 “这里,既是我们的职责,更是我们的根基,任何情况下,都不容有失。故而平叛,我将亲率三千jīng骑赶赴洛阳,诸位仍旧镇守各处要地,只是太原、上党和高都兵力稍稍做些调整,余下一千jīng骑部署在晋阳,暂归高顺节制,上党和高都各驻步卒三千。” 稍稍停顿片刻,吕布转向左右各看上一眼,淡然问道:“诸位可有异议?” 在座的,除了王凌和王昶,都是跟着吕布已有一些时候,也都知道吕布的处事风格,每当一项重大决策出来,事先未公开时,都会找相应的人商议,可一旦正是公开出来,就算是正式敲定,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异议的余地。 左右两边的九名大将,在吕布话音刚落时,即同时起身,王凌和王昶见此,也紧跟着站起身来。 “喏!” 这是徐晃等人的答复,王凌和王昶相互对望一眼,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。 “好!” 吕布满意地一拍双掌,招呼众人就座,道:“立即准备一切,三rì后,我即率军出发。在此期间,由先生总督并州一应事务。太原诸县丈量土地一事,乃是重中之重,高顺身为驻守大将,要多用心协助先生进行,必要时,对那些劝说无效的家伙,不妨让他们见识见识拳头的说服力。” “土地丈量?” 蔡邕大为惊奇,问道。 吕布转身对蔡邕答道:“就是重新丈量太原各县乡的土地,明确权属,也即原本属于谁的,丈量后仍旧属于谁,只有那些无主土地,才会收归官有,我只是需要一个准确的数据而已。” 蔡邕微微皱眉,可也没有再多说话,凭直觉,他觉得这事好像没这么简单。 吕布要做的这事,的确没这么简单。 所谓的土地丈量,土地确权,只是第一步,他是想弄清楚,整个太原各县的可耕土地到底有多少,又掌握在哪些人手中,与现今州郡县的上计数据相比,又有哪些差异。 这一步走完,下一步就会以此数据为依据,制定出相应的税赋政策。 不用说,与现今的上计数据相比,重新丈量后的土地数据,肯定会有相当大的差异,这其中未纳入税赋上计系列中,多出来的那部分土地,就是被各大大小小家族和实权人物掌控在手中的部分,如今,吕布是铁了心要将这部分灰sè土地重新收归到纳税的序列中来,不可避免地,他就要与这些人爆发利益冲突。 如若不是就此方案与几大世家大族提前沟通过,并得到他们的认可,吕布可不敢如此贸然地推行这项举措。 也正因为此,祁县王家,晋阳王家,界休郭家,才会开始派遣族中子弟加入吕布帐下,就是因为,包括土地丈量确权这件事在内,他们已经与吕布这个集团在不少利益方面开始纠缠在一起,已经渐渐开始有往一处捆绑的迹象。 蔡邕虽然没再吭声,可他的目光,还是在王凌和王昶两人脸上掠过,其中王凌他是认得的,知道王凌出现在这里,肯定是得到司徒王允的授意,如今见两人脸上一片平静,立即猜知土地丈量确权一事,他们早已知晓。 吕布回到主座坐好,侧头问向贾诩:“先生,此事用上一年的时间,可是足够了?” “一年?!” 贾诩一愣,自吕布话中,听出不少的弦外之音来。 这场大战,难道一年的时间就会结束? 这是贾诩心里的问话,他看向吕布,却明智地没有问出口来。 56关东对关西 【求点击,求收藏,求推荐!谢谢!】 三天后,吕布率三千jīng骑,离开晋阳,一路南下。 与他一起出发的,还有驻守上党的张辽,以及驻守高都的韩浩。至于其他人,则各回距地,各有各的忙碌。 一路上,吕布走得很悠闲,截至目前,这场关东群雄掀起的征讨李郭的军事行动,还停留在合纵连横阶段,离真正的军事行动还有一段时间。 从朝廷特使,以及李肃的来信中,吕布得知,朝廷派出的特使,除并州外,还有河东的郭涛,长安的张济,西凉的马腾和韩遂,益州的刘焉和汉中的张鲁。 除此之外,还拜北军中候刘表为荆州牧,令他携汝阳令蒯越和别部司马黄忠等人,绕道武关,牵制并攻打袁术和孙坚。 虽然益州牧刘焉和汉中太守张鲁的态度不太明确,西凉的马腾和韩遂按理说支持李郭的可能xìng较大,而长安的张济和河东的郭涛,态度根本无需猜测,再加上并州的吕布自己,这场大战已成为关西对抗关东的东西对峙之战,只是吕布并不太清楚,马腾和韩遂是否会派人率军前来洛阳助战。 吕布一想到这场大战,可是囊括了当世几乎所有的英雄豪杰,这些人也将在今后的岁月里,成为他的劲敌,他的心里就充满了火一般的豪情。 对于一名武将,还是一名武勇盖世的武将来说,有什么能比在战场上厮杀,打败强敌要更来得过瘾呢。 大军过高都,经天井关,出太行山,直到进驻野王县城,吕布大军都未受到任何阻碍。 不过刚到野王,吕布就见到了河内太守张扬遣来的信使薛洪,他奉张扬之令候在野王,已有数rì。 薛洪是张扬太守府中的长史,甚得张扬信赖,吕布对他也并不陌生。见张扬将他遣来,吕布心中对张扬参与河东联军的一点不快,也淡化了许多。 中军大帐内,薛洪见礼后,并没有多说话,而是恭敬地呈上张扬的亲笔信,待吕布细细读完,薛洪才拱手道:“使君率大军南来,大人为不能亲自奉迎,深为不安,此番依附车骑将军,大人也有不得己的苦衷,万望使君海谅。” 吕布点点头,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绢帛凑到灯烛上点燃,淡然道:“嗯,我就说嘛,稚叔兄(PS:张扬字稚叔)与我同为州里,素来亲厚,怎么会去阿附袁本初。你回去见到稚叔兄,就说这些事我都知晓了,他的一番好意,替我致谢。” 薛洪站起身来,恭敬听令,对吕布将张扬亲笔信烧毁一事,大有好感,毕竟如今张扬名义上是关东联军十八诸侯中的一员,这封亲笔信,要是落在袁绍或其他关东诸侯手中,对张扬来说,可都是个不小的麻烦。 吕布扬扬手,将快要烧尽的绢帛抛下,任其冉冉飘落,下巴一扬,招呼道:“坐,无需多礼。黑山贼张燕部,可有什么动静?” 虽然吕布异常温和,薛洪可不敢真个儿如此大大咧咧,恭敬一礼后,方才坐下,欠身答道:“使君一战,大破黑山贼,如今黑山贼一直龟缩在鹿肠山内,不敢稍有异动。不过,探听来的消息称,黑山贼内各部,多有争吵,似是有人觊觎张燕的首领位置。” “哦,张燕的rì子,竟然会如此难过?” 吕布淡然一笑,感慨一句,沉吟片刻,接着说:“张燕部于我,尚有些用处,稚叔兄如有余暇,不妨给他点支持,让他饿不死就好,至于帐么,记到我的头上。” 薛洪欠身满口答应:“是,使君的吩咐,洪定一字不漏地禀报大人知晓。” “好!” 吕布点点头,站起身来,薛洪随之站起,识趣地出声告辞。只是他刚刚退到大帐门口,刚要转身离去,突然听到吕布笑道:“对了,还有一事忘了说,此次大战一起,让稚叔兄稳稳当当地待着河内就好,莫去战场上凑那个热闹,尤其是虎牢关。” 吕布这算是友好的提醒,既是提醒张扬不要率军上战场,当了袁绍等人的炮灰;更是提醒张扬,这个时候最为要紧的,并不是冲锋陷阵,而是保存实力。 况且张扬一旦率部参与到大战之中,战场之上,刀枪无情,即使到时吕布有心放水,也无济于事。 在素往的交往中,吕布可是深知这位河内太守,xìng子太过温和了点,帐下又没有什么得力的一流大将,能够保得一郡之地,已经是在祖坟前烧高香了。 薛洪躬着的身子微微一震,连忙恭敬地应诺一声,掀开帐帘,出帐而去。 吕布则一个人在中军大帐内踱来踱去,思前想后。 他早就在记忆中知道,张扬是关东联军十八路诸侯之一,所以当真地听到张扬依附于袁绍的消息时,并没有什么过于惊讶,况且以张扬所在的位置,关东联军当然不容许河内郡保持中立的地位,更不容许倒向李傕一党。 如若张扬不识趣,那么在吕布率大军南下之前,关东联军一定会抢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,将张扬从河内驱逐出去。 所以站在张扬的位置上,袁绍的信使一到,他就没得选择,只有依附一条路。 尤其是如今,张扬又是在野王备上一批粮草辎重,又是遣薛洪在这里等候这么几天,态度可是相当的好,即使先前吕布心里有些不快,如今也已烟消云散。 更何况,张扬盘踞的河内郡,可是一直被吕布视为他的地盘的,中原争霸一旦正式开始,这里,就是他南下中原的第一块跳板。 因而他提醒张扬保留实力,其实也是在为今后未雨绸缪。 野王城内发生的这件小插曲,并未让吕布大军在此多待上哪怕一天,休整两天后,吕布即率军自孟津渡过大河,直接赶往洛阳。 驻守孟津的,是新任羽林中郎将樊稠,从他这里,吕布大概得知一些朝廷的兵力部署,王方率军镇守下游三十余里的五社津,至为重要的虎牢关,仍旧是华雄坐镇,胡轸和杨定率军镇守伊阙关,段煨率军镇守大谷关,轩辕关则由郭太帐下的韩暹和杨奉镇守。 如此阵势,可谓是将洛阳四周雄关险隘守了个固若金汤,由此可见李傕、郭太等人的战略,就是以守为主,这样凭借雄关险隘的地利优势,再加上主场作战的优势,将关东联军拖垮。 这种战略思路当然没有问题,只要保住虎牢关不失,别看如今关东联军声势浩大,可时间拖得一久,十八路诸侯就会各怀心思,各有打算,分道扬镳也就在所难免。 而吕布记忆中的关东诸侯征讨董卓一战,也的确是如此发展的,如不是董卓主动放弃洛阳,迁都长安,联军可是连虎牢关都难以攻破的,更别提攻入洛阳了。 有此了解,吕布对关东联军能否撑上整整一年,都抱着怀疑的态度,他在出发前,可是跟贾诩说过,问太原的土地丈量确权一事是否可在一年内结束,就是预计此战一年内当可结束。 一过孟津,即是洛阳所在的河南尹地界,次rì太阳西斜时分,吕布率三千jīng骑抵达洛阳城外十里亭,前来迎候的队伍空前壮观,领头的几人,吕布都认得,正是扬武将军李傕,扬勇将军郭太,扬忠将军李肃,扬烈将军郭汜,他们四个把持大汉朝堂的权臣,竟然尽数出迎,在他们身前,则是一手捧圣旨的中常侍。 吕布远远地即翻身下马,甲胄不解,大踏步上前,跪地听旨后,即与众人一一见礼。 李傕隐然为众人之首,热情爽朗地为吕布引介,前来的还有京兆尹张济之侄张绣,郭太之弟河东太守郭涛,正要引介下一人时,没想到他直接打量了吕布一眼,大咧咧道:“你就是吕奉先?听说你很能打!” 57小将锦马超 郭涛自不用说,吕布与他熟悉得很,此前为了蔡琰,吕布还让郭涛率手下贼众配合,准备玩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,后来没想到于夫罗率匈奴jīng骑出现,配合来着来了一出真真的英雄救美。 吕布没见过张绣,李傕引介之下,很是打量了他几眼,身形匀称挺拔,相貌俊美,站在郭涛身旁,犹如凤凰站在山鸡旁,光彩一下子就将郭涛盖了过去。 而眼前这位说话大大咧咧的小将,吕布看得有些犯迷糊,论年纪吧,看起来铁定还未及行冠礼,可身材高大,一脸的英气勃发,虽然没有张绣那么俊美,可气质不凡,假以时rì,完全可以将张绣给比下去。 即便是现在,两人站在一起,在吸引目光方面,已大有可与张绣分庭抗礼之感。 尤其是他说话时的神态,还有语气,让人觉得,他这么说,完全是理所当然。 “这位是……” 吕布双眉一掀,转向李傕,问道。 李傕哈哈一笑,介绍道:“这位是征南将军马腾马寿成之子马超,年仅十五岁,一手马家枪法,已尽得其先祖伏波将军马援之真传。” 他看吕布一脸惑然,接着解释道:“征南将军马腾和征西将军韩遂聚结大军需些时rì,所以遣子马超为先锋,率jīng骑三千,先行前来洛阳为朝廷效力。” “哦,原来如此!” 吕布按下心底里的震惊,露出恍然的表情,转向马超,问道:“怎么,你是想跟我比试比试?” 马超脸上的兴奋表情转眼即逝,为愁眉苦眼所替代,可跃跃yù试之情,却溢于言表。 “哈哈,奉先说笑了,征南将军此前有信来,言及他严禁马超贤侄与人动手比武。不过放心好了,大战一起,战场上杀敌致胜,岂不是最好的比试。” 李傕前半句是向吕布解释,后半句则是在劝慰马超,说到最后,手掌在马超肩膀上轻拍,拳拳维护之意,显露无遗。 吕布心下恍然,从李傕所述中,他即知道,为了拉拢马腾和韩遂出兵相助,李傕等人拜马腾为征南将军,拜韩遂为征西将军,这个本钱看起来下得不小,可实际上,却只是一方印绶而已。 可对马腾、韩遂来说,乃至对吕布本人来说,这方印绶就是大义名分,就是一杆大旗,很多时候,有这面大旗在,事情还是要名正言顺许多。就连关东联军的盟主袁绍,头顶四世三公的显赫出身,又是天下名士和党人领袖的身份,不也是自封为车骑将军,兼司隶校尉,领渤海太守,以竖起一杆硕大的大旗么。 相应的,李傕等人做得更绝,由当今圣上进封李傕为车骑将军,池阳侯,领司隶校尉,假节;郭太为卫将军,平阳侯;李肃为前将军,云阳侯;郭汜为后将军,美阳侯。 这份诏令一下,就是**裸地打袁绍和袁术兄弟俩的脸,他们两个正是以车骑将军和后将军的身份聚结人马,征讨李傕等人。 简短的欢迎仪式之后,吕布将大军驻扎在城外十里,只带三百亲卫,随李傕等人进入洛阳。 洛阳城内城外,比起几个月前,又要萧条了一些,而如果与几年前吕布所见相比,萧条了何止一半,大道两旁,行人稀少,就连往rì喧闹无比的东市,人群也稀疏了许多。 吕布看在眼里,感慨在心里,战乱一起,洛阳,大汉帝国的dìdū,承平已有两百来年的繁华都市,完全当得上世界第一大城的后世称号,此刻,终于开始衰败下去了,一如昔rì强盛无匹的大汉帝国,此刻已衰败到连皇权都约束不住手握重兵的地方诸侯了。 吕布并没有住进内城,而是住在东阳门外的东城郭,也就是几个月前住的地方。他如此做,其实就是和马超、张绣、郭涛等人都没住进内城一样,都是表明一种态度,以示对朝廷的尊重。 因为他们是和关东联军相对立的,是率军前来勤王护驾的。 是夜,车骑将军李傕大摆筵席,为吕布、马超、张绣和郭涛等人接风洗尘,三公和大司马刘虞虽然没有一个到场,其他朝臣却不少,如此盛大的场面,抛开美酒佳肴妙曼歌舞外,其实乏善可陈,尤其是吕布等人都是武将,与一众士大夫朝臣没多少共同语言,所以反而一个个都拘谨得很。 不过当吕布回到住处,却意外地发现,宴请的请柬几乎堆满了整个案桌,既有来自三公府的请柬,也有郭太、李肃等人的请柬,吕布逐一翻检过后,径直放置一旁,一个都不准备前去赴宴。 就在这时,亲兵入内禀报,言道云阳侯前将军李肃已到帐外。 片刻工夫,吕布亲自到门口将李肃迎入内,分宾主坐定,亲兵奉上茶盏,即恭敬退下。 “这么多请柬,奉先准备如何处置?” 李肃指着吕布身前案桌上的一堆请柬,笑着问道。 吕布苦笑着摇头道:“布是率军来勤王护驾的,哪有时间到处赴宴,这些请柬,当然都是推辞掉了,只是有那么几处,布说不得要派人持手书一封分说才是。” “哈哈,奉先此举,可是要令不少人失望了。” 吕布附和着李肃哈哈大笑,问道:“子严兄此来,可是有何指教?” 李肃已经习惯了吕布这种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,指指脚下,反问道:“奉先以为洛阳如何?” 吕布当然不是以为李肃问的是洛阳的风土人情如何,或者是这里的美酒佳肴外加美人如何,收起笑容,沉吟片刻,坦然答道:“如今朝政尽在四位将军手中,三公也似是平静如常,虽有关东兵患,可依布看来,并无什么不妥啊。” 话音一落,室内就沉寂下来,李肃坐在那里,不知是在沉思,还是在斟酌,良久不语。 不过吕布还是颇有耐心,就这么看着李肃,直到他轻咳一声,身形从僵直中复活过来,仍旧保持着这么个洗耳恭听的姿势。 “唉,奉先有所不知,洛阳朝政虽然平稳下来,可也并非尽可乐观啊。就在年前,针对大批朝臣托病请辞归乡一事,为兄的提议未被采用,以致如今陷入这般境地。” “嗯!” 吕布点头应和,旋即劝慰道:“袁绍,曹cāo,显都是早有筹谋,即使家眷未曾离开洛阳,他们也必有其他手段。” “这倒也是。” 李肃点头道,话锋一转,紧盯着吕布的双眼,问道:“奉先,关东兵患一起,洛阳势必多事,到时说不得要与诸位商议,你看……” 吕布毫不犹豫地拱手答道:“子严兄但请放心,这事布醒得,只是一旦有事,还得子严兄提前知会一声才是。” “好!有奉先这句话,为兄就放心了。” 李肃这么急吼吼地前来密会吕布,为的可不就是他这句话么,伸掌在案桌上一拍,发出呯的一声响。 吕布却于这时身子前倾,压低声音,问道:“布此前有所耳闻,关东有人提出不认可当今圣上,而要迎奉旧帝的主张,一旦关东乱兵打出这么个旗号,子严兄以为朝廷该当如何应对?” 所谓朝廷如何应对,吕布其实问的是李傕等人如何应对,尤其是如今,他问的实际是李肃想如何应对。李肃显是也知道这个消息,紧紧皱眉,沉吟半响,方才问道:“奉先以为该当如何应对?” 吕布坐直身子,斟酌着答道:“这个,其实布也不知该当如何应对,委实是此事影响太过重大。不过,布却觉得,此事既然事关朝廷和大汉天下,我们就不该擅作主张,而是应该大会群臣,跟他们一起商议商议。” 58大战孙坚.兵分四路 在这么个时候,吕布抛出这么个问题,其实是在出发前,与贾诩商议过后的深思熟虑之举。 此番天下演变成关东与关西的对抗,表面上看是当初董卓与袁绍关于废立之争的延续,实质上则是主导朝政之争。 这么几次三番的废立,只要是有野心的人,都能看得出来,大汉,已经真地如谶言所言,到了“代汉者,当涂高”的时候。 因此,主动朝政之争,隐隐然已是争夺天下的预演。 而在争夺天下时,名声,就是个至关重要的因素,它决定着,天下英雄和贤士是否会投效,是否会归心。 吕布有记忆中的先知优势,此前曾在李儒的试探中,告诉他和董卓,何太后根本不足为虑,翻不起什么浪花,真有个什么事,一杯酒就可以解决问题,虽然并不知董卓是否就因此理由而没有毒杀何太后,但一旦此次面对关东联军的是董卓,吕布几可肯定,他一定会选择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,以断绝关东联军的念想。 而在贾诩看来,关东联军一旦果真如吕布担心的那样,打出这个旗号,实则是其心可诛,因为这么做,无疑是在告诉主政朝廷的李傕等人,杀了何太后和弘农王吧,这样关东联军就没得念想了。 因此吕布这个时候跟李肃这么提,一旦真到面临抉择的时候,他就这么一个提议,立即就能收获偌大的名声。 至于李傕等人到时听还是不听,已不再重要。 电石火光之间,这些来龙去脉一一浮现在吕布脑中,李肃则仍在那里皱眉沉吟,半响方才抬头,道:“奉先说得也有道理,实不相瞒,此事实则已有商讨,不过到底该如何做,尚未有定论而已,说不定,此事就会与奉先诸位商议。” “好!” 吕布回答得很干脆,双掌轻拍,“如若车骑将军果真召大家商议,我自当将今rì的话再重述一遍。” 又再商议近一个时辰,李肃才辞别吕布,踏着夜sè悄然离去。 接下来的几天,吕布谢绝一切宴请,一门心思地cāo练兵卒,准备粮草辎重物资,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。不过,他派遣的信使,却去到他认为必须回复的府邸,给出的回复也都一样,就是婉拒宴请而已,并没多说什么。 他这么做,是在避嫌,也是在表明态度,不愿意搀和到洛阳的朝争之中。 如此平静几rì,关东各处的军情流水般传来,车骑将军李傕召集吕布等人,商议军事部署。 车骑将军府就是原本的袁府,袁隗年前托病请辞,关东诸侯起兵的消息一传来,整个袁府就几乎成了空宅,李傕等人的反应也很快,第一时间着人占据袁府、曹府,并分别被李傕和郭太据为己有。 宽敞的大厅堂里,众人齐聚一堂,虽然人数并不算少,可相比起来,仍旧显得很是空旷。 整整一面墙上,挂着一副硕大的大汉舆图,洛阳周边的关隘险关,均标注得清清楚楚,只要站在舆图前,立时给人一众错觉,似乎天下已尽在掌握之中。 吕布既然有这种感觉,想必站在众人最前面的李傕,还有郭太、李肃和郭汜,肯定更有这种感觉。 舆图上,关东联军的驻地也都标注出来,大本营位于陈留郡酸枣,西行不过三十里,即是河南尹境内;在大河以北,联军已进入河内郡,屯驻于汲县;颍川郡阳翟,南阳郡雉县,也均有联军屯驻。 四路大军,呈半圆形分布,兵锋直指洛阳。 李傕虽然如今与郭太三人一起掌控着大汉朝堂,但行事风格仍带着浓厚的武人烙印,此次的军事会议,就是直接在这幅占据整整一面墙壁的大汉舆图前进行。 人都到齐了,李傕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长长木杆,点在洛阳上,半转过身,低沉着声音,道:“诸位,关东叛军的军情,已尽数打探回来,河内郡汲县处,是袁绍、卢植和张扬,陈留郡酸枣处,是曹cāo、桥瑁等人,颍川郡阳翟处,是孔伷等人,南阳郡雉县和鲁县处,是袁术、孙坚。朝廷该当如何应对,诸位可有良策?” 只需在舆图上稍稍一看,就知道,四路大军攻击的目标,分别是洛阳北的孟津和五社津、荥阳和虎牢关、轩辕关、大谷关和伊阙关,任一处被关东联军攻破,就意味着洛阳门户洞开。 话音一落,室内立时沉寂下来,片刻之后,有人开口道:“车骑将军是准备主动出击,还是准备凭借险隘雄关固守?” 吕布顺着声音来处看去,见到张绣在众人注视下,面sè坦然自若,期待着李傕的答复。 李傕转过身来,哈哈一笑,道:“果真是英雄出少年,依你看,该当是主动出击还是固守?” 张绣看面相,该当已经成年,可吕布从前几rì初见和今rì所见,都未听到李傕称呼他的表字,可知张绣和其叔父一样,都只有名、姓,而无字,也就意味着出身低微,可现在看他的气势,却已颇有沉稳大度之感,显是心xìng甚佳。 “当然是固守!” 张绣答得很干脆,李傕哈哈大笑道:“好,既然是固守,又该当如何固守呢?” 李傕这个时候,很像是大力栽培后进晚辈的谆谆长者,不直接抛出自己的意见,而是谆谆善诱,引导后进晚辈全力思索。 果然不光是张绣和郭涛在那里沉吟,离行冠礼还有个几年的马超,也在那里皱眉思讨,吕布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这些后进晚辈争抢风头,与郭太等人一样,面带微笑,静静地站在那里,毫无出声的打算。 整个厅堂内,并没有大战将临的紧张和压抑,反而因李傕与张绣的一问一答,而尽显轻松。 朝廷现今的兵力部署,张绣和马超显然是知晓的,沉吟半响,还是未能提出更加高明的固守方案,在关东联军兵锋所指的各处险隘雄关,都有大将坐镇,可以说固守已经部署得相当牢固。 但如果仅此就足够了,李傕等人也就没必要寻找外援,召张济、马腾、韩遂和吕布等人率军前来。 李傕以赞赏的眼光在张绣、马超和郭涛三人脸上逐一掠过,而后在吕布脸上掠过,半转过身,目光重又投注到舆图上,似是在自言自语:“叛军气势汹汹,诸君以为,叛军将主攻何处?” 四个方向,理论上来说,存在四种或者更多种可能,这次是正儿八经地商讨,郭太等人也都一一出声,轮到吕布时,他只是淡然一笑,胸有成竹地答道:“布倒是以为,如其猜测叛军的主攻处,不如在固守之外,适当主动出击,逼迫叛军主攻想要我们主攻之处。”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,吕布施施然上前一步,手指虚点在舆图上,说:“按道理说,荥阳一线,理当是叛军主攻方向,可荥阳之后,还有虎牢关,叛军想要攻克,几无可能。但是,如若叛军在其他三路保持攻势,只需一处稍有进展,虎牢关守卒军心势必动摇,因此……” 吕布深吸一口气,手指到鲁阳方向,斩钉截铁地说:“须在此处主动出击,击退袁术和孙坚,方可逼迫叛军陈兵虎牢关前,决一死战。到得那时,我军只需固守虎牢关,拖,也可以拖死关东叛军。” 见到吕布在四路敌军面前,独独着重强调南路的袁术和孙坚部,思索之余,各个都有自己的所得。李肃抢在李傕之前,抢先问道:“四路叛军,奉先为何独独如此看重南路?” 59大战孙坚.孙坚的攻势 【求点击推荐收藏,谢谢!】 李肃的问话,任谁都能听得出来,他并非是在责难吕布,反而是在附和。 吕布目光自众人脸上扫过,坦率答道:“理由有二。其一,袁术倒还罢了,孙坚勇挚坚毅,为人狠辣,身为长沙太守,却敢悍然越界兴兵,此番率军前来,逼死荆州牧王睿,杀南阳太守张咨,足可见其狠辣;其二,关东叛军,多为新近招募新兵,旗号杂乱,实乃乌合之众,可孙坚麾下不同,俱是骄兵悍卒。故而四路叛军中,布以为,就数孙坚此路对洛阳威胁最大。” 这个理由很强大,也很在理,众人俱都沉思,片刻之后,李傕与郭汜对望一眼,点头应道:“嗯,奉先此言甚是,既如此,我当先尽起各部jīng锐,出伊阙关,主动出击,哪怕孙坚是头能吃人的老虎,我也要把他打成一只残猫!” 众人尽皆哈哈大笑,李傕这话,尽显他粗鄙武人的本sè,偏偏在场的,不是出身寒苦的西凉,就是出自偏避的并州,在中原士人眼中,都是不折不扣的粗鄙武人,这个评价,哪怕如今李傕等人权倾朝野,也还是无法洗脱掉。 郭太恰于此时踏前一步,出声表态:“车骑将军高见,叛军兵分四路,似是声势浩大,可兵力分散,乃是犯了兵家之大忌。我军有险隘雄关可守,不虞叛军骤然攻关,此时合兵一处,集中jīng锐,断其一指,挫敌锐气,振我军士气,大妙!” 把持朝政的四人,如今意见一致,这事当然就这么敲定下来,商议片刻,即确定由车骑将军李傕和卫将军郭太亲自统帅大军出击,留前将军李肃和后将军郭汜镇守洛阳,吕布,张绣,马超,三人均率各部随同出征,总计纠集起来的兵力,就多达两万人,jīng骑占到一小半,足足有七千。 更何况,这两万兵马,郭太和张绣本部步卒,战力如何暂且不论,李傕、马超和吕布麾下,可都是西凉和并州jīng锐悍卒,可绝对比孙坚麾下的江东儿郎战力只高不低。 吕布步出车骑将军府时,暗自得意,甚是畅快,心里暗讨:“孙坚,哪怕你真个是江东猛虎,这趟你不死也要成残猫了!” 决议既下,次rì一早,大军即开拔,由洛阳南城郭渡过洛水,逆伊水而上,过伊阙关,直扑梁县。 梁县是河南尹最南端的县城,位于汝水河畔,隔着霍阳山,即是荆州南阳郡鲁阳。而如真要兵临鲁阳城下,还要顺着平坦的汝水河谷,过颍川郡郏县西四十里,绕个大弯才行。 吕布担当先锋官,副先锋正是小将锦马超,六千jīng骑自伊阙关呼啸而过,一路上,斥候探马前出大军五十里,未曾探到孙坚部的蛛丝马迹,直到进驻梁县,方才探知,孙坚仍在鲁阳整饬兵马。 夜sè已深,大军安顿下来,梁县城里才从喧闹中安宁下来,虽已是仲chūn二月,chūn风里带着些微的chūn意,却仍旧清冷得很,吕布身后跟着宋宪和侯成,以及数名亲兵,在军营里四处巡视一圈,仍无睡意,干脆信步走上马道,登上城墙。 梁县的城墙只有三丈来高,属于中规中矩之列,既不出格,也不寒酸,这里离dìdū洛阳甚近,安全不虞,城墙想要修得出格些,都没人有这个胆子;处于汝水河谷,土地肥沃,又是从南阳和颍川前往洛阳的一条必经之路,商旅颇多,城墙想要建得寒酸,也没人答应。 吕布站在城门楼上,手扶箭垛,看向前方。 正前方,是一马平川的汝水河谷,俱是良田,右手边,群山轮廓在月光下隐隐绰绰,宛如沉睡的巨兽。 不过吕布却深知,就在群山对面,盘踞在鲁阳的孙坚,才是真正的巨兽。 夜空中,一轮明月如缺了一角的圆盘,挥洒着无穷无尽的光华,周围星辰尽数失去了原本的辉光,只在圆月外围,星辰才渐渐浮现,直至重又璀璨。 同样的美景,印入已过而立之年的孙坚双眸中,看出的,却是沉重。 短短的几个月,大汉帝国,昔rì强盛到可以驱逐草原霸主匈奴的大汉帝国,竟然连dìdū都陷入到血与火之中。 这让孙坚无比的愤怒,可他的怒火找不到宣泄,难道他能去指责驾崩的圣上吗?能去指责登上帝位的天子吗? 如今,袁本初和曹孟德的一纸檄文,让他终于找到宣泄怒火的出口,而袁公路的支持和支助,则让他有能力将怒火宣泄到该死的西凉人身上。 想到这里,孙坚自觉呼出的鼻息中,都带着难以形容的灼热。 身后的城墙下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,往城墙上奔来,无需回头,孙坚脑海中自动勾勒出来者的形象,正是帐下老将黄盖。 黄盖的年纪比孙坚还要大上几岁,已到不惑之年,可更奇特的,则是他的满头白发,竟然就连满颌的怒张浓须,也尽为白sè。 所幸他的脸庞,暗示了他并非是垂垂老者,虽然因为长年在外cāo劳,黝黑中带着粗粝,但一看就知道仍旧充满着活力,而不是如老人那般松驰黯淡。 可他在孙坚帐下,就是被众人直呼为老将,这原本是句善意的玩笑话,随着孙坚也如此称呼,就渐渐成了对黄盖的尊称。 月光下,咚咚的脚步声,如同一下下密集地敲在城墙上的重锤,老将黄盖看似只是在踏步而来,可速度却丝毫不比一路小跑来得慢,雄壮的身躯下,长而强壮的双腿每迈开一步,就抵得上普通人几乎两步的距离。 “使君!紧急军情!” 黄盖刚刚奔近,就压低声音喊道,可他的嗓门本就极大,兼又中气十足,低喊声在寂静的月光下,显得格外的响亮。 孙坚不为所动,缓缓转过身来,刚好在黄盖止步那一刻,正正面对着他。 “使君,洛阳遣出的大军先锋已抵梁县。” “哦?!” 孙坚微微动容,令他惊讶的,并不是李傕的大军已至,而是洛阳的反应比他预想中的要快上许多。 这么一番疾奔,黄盖连大气都不喘一个,直接继续禀道:“先锋尽是骑卒,大旗上分别写着“吕”和“马”。” “吕?马?吕布,马腾?” 孙坚这次才低低惊呼一声,结合先锋大军尽是骑卒这句,他瞬间即判断出,来的是并州吕布和西凉马腾麾下的jīng骑。 “细作禀报,领军的两人都甚是年轻,尤其是姓马那人,更是……,尚未成年!” 黄盖禀报到这里,已不再保持着淡定,这倒不是说他对敌军统兵大将的年龄敏感,而是觉得派两个rǔ臭未干的小子过来,也未免太过侮辱人了些。 这一次,孙坚沉吟片刻,还是没有猜得出来,姓马的未成年人到底是谁,只能猜知,理当是西凉马腾的子侄辈。 沉吟没有多久,孙坚面sè一沉,令道:“传令大军明rì开拔,孙某要去会会并州和西凉jīng骑!” 这话说得很平淡,可一股滔天的气势,和无边的自信,却随之从孙坚身上弥漫而出,让人坚信,他这么说,并非是随口说说的虚言,而是一言九鼎的豪迈真言。 次rì一早,三万大军自鲁阳城门鱼贯而出,绕过一道山坳,倾注到一马平川的汝水河谷处,如同一股灰褐sè的洪流,逆汝水而上。 午后时分,驻扎在梁县的吕布和马超就已得知孙坚大军杀来,深夜,他们没有等到李傕大军到来的消息,反而接获李傕的军令。 军令异常简单,简单到只有两个字:后撤! 60大战孙坚.阳人聚 “后撤?!” 充作中军大帐的梁县县衙里,马超的惊呼声中,先是带着惊讶,不解,可拖长的尾音,已尽数为咬牙切齿的齿音充斥而成。 吕布站在一旁,看向传令兵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,双唇紧抿,没有开口的意思。 传令兵脸上带着浓浓的疲累,可看着眼前马超那近在咫尺的脸,俊美,年轻,充满着朝气,此刻深深地拧在一起,原有的俊美似是被全然打碎,而后又组合在一起,竟然摇身一变,变得凶恶狠辣起来。 他悄悄地干咽了一口,喉结上下滚动着,目光游离,可又不敢离开马超的视线,艰难地张开嘴,唯诺着:“车……车骑将军……有令,后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他已被马超一把握住颈脖,单手提得双脚离地,咽喉里发出“嗬嗬嗬”的挣扎声,双脚无助地踢蹬,双手握在马超的右手上,徒劳地扳着,试图将自己从马超的魔掌中解救出来。 马超虽然刚刚十五岁,身高体型却已与普通壮年男子无异,眼前的传令兵也是西凉大汉,个子比普通壮年男子要高出整整一个头,可此刻他被马超单手拎在手中,却毫无反抗之力。 “马超!放下!” 吕布沉声低喝,话语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。 马超转头瞪了吕布一眼,可在吕布更为凶狠地瞪回去时,他终于还是右手松开,任传令兵无力地跌落在地,在那里双手抚着颈脖,喘着粗气,剧烈地咳嗽着。 尽管马超已经将不甘的目光挪开,吕布仍旧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,方才转向传令兵,用尽量温和的声音令道:“辛苦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 传令兵艰难地站起,颤抖着手,拱手对吕布禀道:“卑职,卑职,还得……连夜赶回复命。” “嗯,回禀车骑将军,明rì我会率军回撤。” “谢过将军!” 传令兵恭敬施礼,转身离去。自始至终,他都没再看向马超一眼,今rì的事,不管他心头如何恼羞成怒,他都知道,身份地位还有个体实力上的巨大差异,让他除了默默地咽下这口气之外,别无他法。 马超对传令兵的情绪反应更是直接无视,传令兵的背影尚未消失在门外的夜sè中,他的咆哮声就已响起。 “刚刚率军到这里,还未与孙坚相遇,为何就要撤军?!” 吕布仿若是没听到他这句话,自顾自地举步往后院行去,与背影一起留给马超的,还有他撂下的一句话,轻飘飘的,却仿若又有万钧之力。 “你可以不后撤啊。” 直到走进后院,吕布都没听到预料中的马超那怒不可遏的咆哮,只能微微摇着头,在心里暗自苦笑几声。 马超,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小将,虽然没有真个动手,称量下他有个几斤几两,可仅凭记忆中的资料,以及这般年纪,就让雄霸西凉的马腾放心将麾下jīng骑交给他,就知道他必定不凡。 个人武力方面倒还罢了,“吕布”自己,可也是十多岁开始,就在五原边郡境内的大草原上,和境外的大漠里,与鲜卑人厮杀,可那个时候,“吕布”可还没有率领一支三千jīng骑的能力。 不过也许是有,只是那时没那个条件而已。 对眼前这位血气方刚,冲动,张扬,而又有着一定克制力的未来名将,吕布不可能不动心思,可想来想去,都没找到可以将他招揽过来的法子。 记忆中的刘备能招揽到马超,那是刘备捡到了个大漏子:马腾被曹cāo杀了,马超又被彻底击溃,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地。 要是将来有一天,这个场景能够复现,马超才有可能被吕布给招揽到帐下。 可这个希望,实在太过渺茫了些。 既然如此,吕布也就暂时老老实实地息了这份心思,可他并不介意在这段时间里,好好地在马超那幼小的心灵里,留下一份不可磨灭的“好”印象。 把他打得不得不心服口服是一种方法,激怒他,磨磨他的xìng子,也是一种方法。 吕布带着这些盘算,暂时忘却了孙坚这头江东猛虎,回到住处,安然歇下。 次rì午后,他在做足准备之后,探得孙坚大军前锋已出现在梁县东南十里外,毫不犹豫地率军出城后撤。每名骑士的马背上,都驮着一袋可供人和马食用三天的食粮,在大军身后,梁县城里几道浓烟冲天而起,隐隐可见火头。 那是来不及搬走的府库粮草,既然搬不走,与其便宜了孙坚,不如付之一炬,烧个干干净净来得痛快。 马超虽然面对传令兵时,愤怒地责问为何要后撤,可此时,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率军跟在吕布大军身后,就连每名骑士马鞍上,也都一模一样地驮着一袋食粮,就连份量,也跟吕布麾下骑士一模一样。 六千jīng骑从阳人聚前进到梁县时,是轻装疾进,一应辅兵辎重,都留在阳人聚,位于李傕所率大军之前。 阳人聚是一处村镇,位于梁县西北三十里处,当吕布率军不紧不慢地赶到此地时,rì头还有丈许高,辅兵也已奉令撤离此地,不过一应军营帐篷都留着,方便吕布大军直接使用。 大军安歇下来,吕布就带着宋宪、侯成,还有马超及其亲卫,趁着天sè尚早,纵马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,在阳人聚四周查勘地形。 可花费整个时辰在周围转了一大圈,山谷位于两侧山岬之间的最窄处,也有四十余里,在此地迎击孙坚大军倒是可行,可想要在两侧山谷间埋下伏兵,就不太现实。 纵马回镇的路上,夕阳如血,晚霞如红锻,映照得河谷里一片嫣红,吕布扬鞭指着前方数里外的村镇,随口问道:“此处叫什么名字?” “阳人聚,这里叫阳人聚,往汝水行十里,即是广成聚。” 听到宋宪的回答,吕布念叨着“阳人聚”这个名字,突然一惊,想了起来,阳人聚这个名字,他这个后世穿越客都能有印象,可不正是因为孙坚的缘故? 据【三国志】记载,孙坚就是在这里,与董卓帐下大将胡轸、“吕布”和华雄等人连番大战,互有胜负后,孙坚一举斩杀华雄,逼迫“吕布”和胡轸仓惶退回洛阳。 此战令孙坚名声大振,此后,他更是攻破大谷关,杀入洛阳,并在洛阳的废墟间得到传国玉玺。 但如今,时空早已发生微妙的改变,董卓已然身死,而这里,阳人聚,只怕会成为孙坚的伤心地。 吕布心里如此坚信,回到大营,车骑将军李傕派来的信使也刚刚赶到。 这次的军令,要详细许多,对照着舆图,信使将李傕和郭太等人商议确定的作战方略如实禀报。 “新城!” 马超盯着舆图上的新城,低声念出声来,这里,离伊阙关不到六十里,离阳人聚也就不到八十里,正位于白降水汇入伊水的三叉河道处,孙坚如要攻城,就必须先要挥军渡过里许宽的伊水。 此时尚未到chūn汛季节,河道干涸,兼且河道宽平,水深不过膝盖,所能起到的障碍有限,可是毕竟还是一道障碍,多多少少还是能起到些作用。 “好!就在这里与孙坚决一死战,看孙坚能有多少能耐!” 吕布沉吟片刻,猛地一拳砸在案桌的舆图上,呯的一声大响,犹如一记低沉的战鼓,敲响在众人心头。 只是一瞬间,不光是马超,就是宋宪和侯成,也都心cháo澎湃,面露期待。 这一战,由不得孙坚去挑选战场,他想要率军攻入洛阳,除非击溃在新城以逸待劳的李傕大军,否则,他就只有率军退回鲁阳一条路可走。 可是,在西凉和并州jīng骑的虎视眈眈下,他如挥军退却,又怎能如愿安全无损地将大军撤回到鲁阳? 此战,他不得不战。 61大战孙坚.新城大战 旭rì初升,山谷两旁夹峙的山峰,拖着长长的影子,似是渐次从沉睡中醒来,喷吐出的气息缠绕在峰顶,萦绕在山腰,轻薄如纱,朦胧如烟,无声而又懒洋洋地扭动着。 白降水无声地汇聚到伊水中,汇融到不分彼此的地步,再无声地往东北淌流着,水面上,轻雾笼罩,静静地,只在清风吹拂过来时,才悠悠然然飘飘冉冉。 新城的城墙,沐浴在朝阳下,带着朝红,就连墙头上林立的旗幡,也也似是不忍心打破此际晨早的静谧,微风吹拂来时,也只是懒洋洋地卷动一下旗角,整个身躯仍旧眷恋在旗杆上。 咚!咚!咚! 低沉的鼓点声,犹如洪荒巨兽的心跳,瞬间即传遍四野,打破此际的静谧。骤然之间,温柔的微风,也似是被惊醒过来,由茫然而愤怒,由愤怒而咆哮,呼啸着,搅动得轻烟、水雾打着旋,躁动不安起来。 新城城内,鼓点声旋即跟着响起,针锋相对地与城外的鼓点分庭抗礼,没过多久,喝骂声,脚步声,战马嘶鸣声,跟鼓点声缠杂在一起,冲天而起,响彻这方天地。 两支大军隔着伊水对峙三天后,终于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个无比美好的静谧晨早,展开决战。 新城城门豁然洞开,一骑电shè般疾驰而出,战马通体为暗赤红sè,没有一根杂sè毛发,四蹄翻飞间,昂首嘶鸣,矫健雄壮。马上骑士一身暗黑甲胄,就连帽兜,也都是黑sè的,远远望去,犹如是暗黑魔王被一朵暗红飞云托出。 马中赤兔,其上的骑士,正是手持方天画戟的并州牧吕布。 战马驰出,他轻轻地一拉缰绳,赤兔马微微侧转,带着身后的并州jīng骑如一片云般,往城门外的右翼驰去。 马蹄轰隆,城中驰出的骑士似是无穷无尽,并州jīng骑之后,是小将马超率领的西凉jīng骑,他着一身亮银sè甲胄,与吕布的暗黑sè甲胄,刚好截然相反。 jīng骑驰往两翼,摆好阵势,居中奔涌而出的,正是车骑将军李傕亲率锐卒,浩浩荡荡地注满城前的河边空地。 两军几乎同时出营,河这边阵势已成时,河对面的孙坚大军也差不多摆好阵势,只是稍逊那么半筹而已。仅从此一项,即可知孙坚麾下的三万大军,虽然来源不一,可在他的调教下,还是堪称一支劲旅。 李傕眯着双眼,远看对面的孙坚军势,心中满满的,全是自信。 虽说兵力上居于劣势,以两万人马对阵孙坚的三万步卒,可他麾下尽是jīng锐悍卒,更有名震天下的西凉和并州jīng骑,又占据地利优势,如连区区一个长沙太守孙坚都打不过,还拿什么去与关东联军争雄。 催人心跳加快的鼓点声,戈然而止,天地间重又恢复到原先的静寂,只是此刻的静寂中,带有无形的威压,悄然笼罩在天地之间。 李傕手一挥,两名骑士簇拥着一名小太监越阵而出,直至伊水河畔,方才展开一方绢帛,小太监扯着尖嗓子,即使尖嚷得声嘶力竭,就连吕布,也都根本听不清他在喊什么。 可旋即,两名骑士就扯着大喉咙,齐声复述:“长沙太守孙坚听旨!” 吕布策骑立在jīng骑阵前,嘴角微微上翘,露出几丝笑意。 阵前宣旨这个主意,正是他出的,不管袁绍、曹cāo为首的关东联军打着什么样的正义旗号,他们名义上仍是大汉帝国的臣子,既然是臣子,不管他们心底里认不认可现在坐在皇座上的天子,从道义上来说,他们就得遵从君臣之制,而不能有所逾越。 这么做没有什么太大的实质xìng作用,可会在心理上,给与对方大军一记打击,在代表着大汉帝国天子的特使和圣旨面前,仍然兵戈相向,就是谋反,就是死罪,乃至是诛九族的死罪。 阵前,两名jīng挑细选出来的大嗓门骑士,齐声复述小太监宣读圣旨的话,对面军阵没有任何反应,可是,即使隔着这么老远,还是能够看得出来,原本严密的军政,已开始有些细微的sāo动。 嗖! 破空声入耳,吕布立时面sè一沉,捕捉到一点黑点呼啸着自对面军阵中飞来,越过伊水,正中宣读圣旨的小太监咽喉。 两名骑士当即上前,扶住小太监的尸首,齐声大喝:“孙坚,你敢shè杀圣上特使,大逆不道!” 话音刚落,整整一万五千兵卒即齐声跟着高呼,声浪滚滚,如怒cháo一般往四面八方席卷而过,远远地又在群山间回响回来,仿若是天地间都在附和:“大逆不道……” 这般声势,摆明了就是事先准备好的,果然,当孙坚及身旁诸将蓦然变sè时,不用回头,都能知道,身后的军阵sāo动比刚才还要大,并且还夹杂着嗡嗡声。 那是诸多士卒同时的低语声汇聚而成的嗡嗡声,代表着士卒们心中已有了动摇,有了质疑。 老将黄盖铁青着脸,看着一旁的冷将韩当收好大弓,请命道:“使君,黄盖愿为先锋,率部杀过去!” 方才的惊艳一箭,正是韩当的手笔,论弓shè之jīng,他自信自承第二,全天下就无人敢自夸第一。 虽然他是奉孙坚之令出手,可这一箭的后果,却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大,恼得黄盖再也呆不住,只想挥军杀过去,将对面那群西凉人斩杀个干干净净。 主帅孙坚对西凉统帅董卓,都鄙夷不已,更何况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,而一想到把持朝堂的,竟然还有郭太这种贼头,不光是孙坚,就是黄盖等人,也都忿愤不已。 孙坚眯着眼,沉吟片刻,手一挥,鼓点重起,只是这次是急促而又频密,直入人心时,让人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,激昂不已。 “杀!” 黄盖手中断海鞭往前一指,身先士卒,大踏步率三千锐卒,呐喊着冲杀而出。 孙坚帐下虽然战马不多,可黄盖身为四员大将之一,平素还是有良马骑乘,可他麾下都是步卒,再加上身为江东人,骑术想要与西凉人还有并州人相比,那是自取其辱,因而冲杀时,他还是弃马步战,以与麾下步卒保持进退一致。 两军之间,相隔足有四五里,中间还有里许宽的伊水,孙坚双目紧锁,面sè如常,看着老将黄盖率军趟过伊水时,阵形竟然只是稍稍有些影响,并未因此而散成一片,心里 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,赞许不已。 黄盖刚刚第一个踏足河对岸,对面军阵中就号令四起,中军分左右各有一彪步卒奔出,分左右夹击过来。 “半渡而击!” 无需回头去看,孙坚就知道,出声的是帐下大将祖茂,比起老将黄盖,默将程普,冷将韩当,无论是战力,还是稳重,都要稍逊一筹,可他也有自己的长处,那就是组织协调,大凡孙坚军中的一应后勤琐事,到了韩当手里,总是很快就变得有条有理。 顷刻间,河对岸那边,黄盖已率军与左右迎击而来的西凉军接战,尚未渡过河的兵卒,则陡然由冲击锋矢阵伸展开两翼,迎向两翼冲杀过来的西凉军,以免被他们自左右截断。 这个时候,身处战局中的黄盖以及兵卒,已难以接受到孙坚的军令,如何应对,就是靠黄盖乃至各级将校的随机应变,以及士卒之间的默契配合,比拼的,除了临战指挥大将的反应和战力,还有士卒的cāo练程度。 虽然黄盖兵力上居于下风,却与西凉军战了个旗鼓相当,孙坚眼光如炬,嘴角露出一丝冷笑,缓缓地举起右手,古淀长刀高高扬起,在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幽光。 “杀!” 孙坚一声暴喝,古淀长刀往前猛力一挥,策马驰出。 在他身后,整支大军紧随而动,气势如虹地全面推杀过去。 62大战孙坚.吕布出击 甫一开战,战局就随着孙坚的一声令下,而骤然进入两军决战的巅峰时刻。 任谁都没想到,孙坚竟然如此决绝,连一点后备兵力都不留,直接驱使着优势兵力,平推过去。 这种战法,要么是大胜,要么是大败,基本上不会有第二种可能。 吕布策马立在阵前,双眼紧缩,心中已是感慨连连:“这个孙坚,果然不愧其江东猛虎称号,领军作战,竟然带着如此鲜明的猛虎个xìng!” 不过感慨归感慨,吕布听着李傕中军的鼓点号令,知道是让两翼的骑兵做好出击准备。 这个时候,吕布心里想着的,其实是如他处于现在李傕所在的位置,会如何应对。 想来想去,似乎只有待孙坚大军不到半渡时,就中军出击,顶住攻势,同时左右两翼jīng骑自侧翼杀入,如此以攻对攻,以攻势遏制孙坚余下大军渡河投入战斗,同时左中右三路直杀向孙坚中军,以求决定胜负。 鼓点频响,旗幡飘扬,战场上喊杀声震天,不过一会儿的工夫,双方士卒就舍生忘死地拼杀在一起,双方都放弃以大盾结成防守阵型的战法,直接以攻对攻,以杀对杀。 这也正是因为,双方都对各自的大军充满信心。 “使君,车骑将军号令可以出击了。” 就在吕布紧盯着混战在一起的战局时,宋宪在他耳边轻声提醒,说是轻声,其实在这般喊杀震天的战场上,就是大声吼叫,才能勉强听到。 “好,出击!” 吕布大吼一声,方天画戟高高举起,胯下赤兔马缓步而行,而后随着方天画戟往下猛力一挥,赤兔马亦开始小跑,速度逐渐增加,直至撒开四腿,如飞般疾奔。 在另一侧,马超率领的三千jīng骑也开始攻击。 吕布一马当先,身后紧跟着的,则是宋宪和侯成两人,以及三百亲卫,再后面的三千jīng骑,则往两翼扩展,呈一个巨大的尖锥形,飞奔着,以沛然不可抵挡之势,一头扎进孙坚的大军侧面。 方天画戟犹如一条矫健的游龙,尽在吕布马前双眼可见的范围内飞舞,每一次飞舞,都会或挑,或砸,或刺,或拍,将挡在身前的步卒送上黄泉路,鲜血,犹如廉价的红sè染料一样,仿若是虚空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,肆意地到处泼洒着。 残肢断臂,乃至人头,在连绵不绝的惨呼声中,四处抛飞,浓郁的血腥味随着泼洒的鲜血四处弥漫,只是片刻工夫,就令人呼吸不畅。 可如此血腥的厮杀场景,只是更令所有人都血脉贲张,全然忘了自己的生死,只知道在那里呐喊着,厮杀着,双眼都已变得赤红,个个状若疯魔。 吕布和马超所率jīng骑,可是真正的jīng骑,都是在与鲜卑或羌胡jīng骑的厮杀中锤炼出来的,如果数量不足还好,以如今的各有三千骑之数,全速冲杀时,完全称之为一支铁流,足够将挡在身前的障碍戳穿冲垮。 尤其是jīng骑对上轻装步卒,更是倍添优势,往往是步卒刚刚举起手中的长矛,或是手中的长刀,就已被一股巨力砸飞兵刃,而后多半被骑枪刺穿,侥幸躲过的,很快就发现处于更加悲惨的境地,被疾奔而至的战马撞飞,再被铁蹄践踏而过,很快就成为一滩血红sè的肉泥。 “杀!” 孙坚随着中军刚刚渡过伊水,目睹左右两翼的战况,怒目圆瞪,大声吼叫。 可是,在他前后左右,全是他麾下的兵卒,纵然他及一众亲卫都骑着战马,可也跑不起来,更没法亲自前去截击左右两翼的敌军大将,急得他心急如焚。 这个时候,他才意识到,因为对董卓的鄙夷和轻视,连带着他还是低估了西凉和并州jīng骑的威力,当年他随车骑将军张温北征羌胡,董卓麾下的西凉锐卒和jīng骑,好像并不如何悍勇,以为也就那么一回事,如今想来,那是因为他们对阵的,是素有骑在马背上之名的羌胡异族,论jīng骑之悍勇,可是比西凉jīng骑只高不低的。 而如今,他是率江东儿郎,以血肉之躯,对阵西凉和并州jīng骑,实力的一起一落间,就足以反衬出对方的悍勇。 如今他唯一的希望,就是亲率中军,往前猛攻,提早一步击溃李傕的中军。 “杀!” 孙坚再次怒吼一声,在他身边的所有士卒,亦同时齐声高呼,士气瞬间高涨,如层层叠浪般,往前推涌杀去。 可是战局的发展,并不以统帅的意志而转移,孙坚大军前锋淌过伊水时,势头本就受阻,如今又被李傕率军堵住,在狭窄的伊水河岸边挤成一团,堵住后续大军的去路,整个伊水河道,也挤满了士卒,伊水对岸,还有近三分之一的士卒尚未踏足河道。 无法投入直接战斗,士卒站在原地前进不得,势必就会东张西望,而前方传来的凄厉惨呼,还有扑鼻的血腥味,无一不在刺激着他们,让他们惊觉,前方,河对岸那里,就是血肉战场,就是死地。 也不知是谁最先心生惧意,当震天响的喊杀声自身后传来时,心底里的一点惧意,立即就急剧扩大,占据整个心神。 最先开始目光游离,双脚游移,很快就演变成溃败的,正是孙坚刚刚收归帐下的豫州兵,这部分兵卒足足有一万人之多,刚刚被袁术从豫州牧孔伷那里接受过来,然后就交给孙坚,cāo练时rì尚短,对孙坚的严苛军令尚心存怨恨,一见战况不利,首先想着的,就是保命为上。 他们一哄而散,掉头就跑,原本严密的后军军阵,似是猛然爆裂开来,哪里有空地,就往哪里扩散。 紧接着的,是站在河道中的步卒,这部分主要来自荆州牧王睿和南阳太守张咨的麾下,被孙坚吞并的时rì要久一些,已对孙坚的严苛军令心生敬畏,直到后军已四散溃逃,他们才开始将心底里的惧意转化为实际行动,目光游离,双脚游移,而后猛然一声惊叫,开始四散奔逃。 仍在浴血奋战的,只有孙坚麾下最为jīng锐的悍卒,那是他真正的嫡系,历经多年血与火的厮杀洗礼,已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劲旅。 可是,如今一下子没有了后援,兵力上骤然处于弱势,还面临着敌军三路围杀,意图通过冲杀,击溃前方的李傕大军,如今看来形势也差强人意,李傕的中军大旗,竟似是在一点一点地不断前移,显是老将黄盖所率前锋,已挡不住西凉军的攻势。 “使君,快走,迟则不及!” 说话的是程普,他一向沉默寡言,可一出口,所说话的份量,就足够孙坚好好掂量掂量。 孙坚抬头紧盯着前方,而后左右一扫,两杆大旗以比前方李傕大旗更快的速度,往中间杀来,上面所书,正是“吕”和“马”二字。 “使君,走!” 没等孙坚反应过来,战马缰绳就被人一把夺过去,强行拽着掉个头,往后行去。 孙坚定定神,看见拽他缰绳的,是帐下大将韩当。 韩当与程普一样,都是沉默寡言,都是孙坚帐下不可多得的可独当一面的大将,可不同之处在于,程普为人威严而又不失温和,韩当则为人威严中带着冷酷。 此刻他自觉时不我待,干脆直接拽着孙坚后撤,在他们左右,则是程普和祖茂一左一右护卫,带着亲卫,往后逃离。 这个时候,孙坚才发现,在他们大军的身侧后,已杀出一彪人马,隔得远看不真切,可看架势,足足至少有数千人。 “中埋伏了!” 这个念头一经冒起,孙坚就觉心中钻心般的痛,那是悔恨,那是噬心般的悔恨,悔恨不该如此自视过高,狂妄大意,以为凭三万大军,就足以一战击溃西凉军,鼎定攻入洛阳的伟业。 在他身旁,传来祖茂的急呼:“使君,将兜帽换给我,我来引开追兵!”; 63大战孙坚.金蝉脱壳 战局一旦扭转,哪怕是孙武再世,也断无起死回生的可能。 孙坚的三万大军,气势汹汹而来,甫一开战,即全军压上,如今一旦战败,就是全军溃败,四散奔逃。 不过跟在孙坚身后奔逃的人数最多,也是他的嫡系jīng锐,奈何步卒再如何jīng锐悍勇,仅凭一双肉腿,又拼杀了半响,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,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坚率着亲卫,打马狂奔而去,当身后再传来轰隆的马蹄声时,谁还敢再挡在路上,当即慌不迭地往两边避让。 整个伊水两岸,以及前往汝水的山谷,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溃兵,身后追击的西凉军,也被分离成一队一队的,唯一不同之处在于,逃的一方士气全无,追的一方气势如虹。 不过也有相同之处,那就是都恨不得爹娘多给自个儿生两条腿,逃,可以逃得更快,可以保住xìng命;追,可以追得更狠,每多追上一个,那就是军功,那就是黄灿灿的株钱。 吕布则率jīng骑,紧咬着孙坚一行不放。 难得在战场上将孙坚这头江东猛虎击溃,当然不能浪费如此大好良机,放他逃回去,至不济,也要大幅削弱他的实力,至少让他无法停留下来聚拢残兵,返身再战。 先前的一战,几方联手,将孙坚大军击溃,而如今,吕布紧咬着孙坚不放,则是要拔了他的虎牙,让他除了退回长沙外,再也无法翻身。 胯下赤兔马果真是罕见的宝马良驹,激战这么久,此刻仍旧jīng神抖擞,四蹄翻飞间,吕布都能听到耳畔的呼呼风声,身后的宋宪和侯成等一众亲卫jīng骑,俱被拉开里许的距离,而且这个距离,还在一点一点地拉大。 相应的,吕布与孙坚一行的距离,则在逐渐拉近。 只是,这般纵马疾追,最为恼火的,其实不是仍显得有些清冷的风,而是孙坚一行疾奔时扬起的尘土,劈头盖脸地迎面扑来,害得吕布只能极力伏低在马背上,双眼眯成一条缝。 可即便如此,尘土入眼,仍旧让他双眼酸涩刺痛,泪水淌流。 这个时候,他无比怀念后世时买的太阳镜,拉风不说,要是用在这个时候,可是绝对的神器,真正是追杀必不可少的大杀器。 嗖! 尘土飞扬中,前方孙坚等人的身影隐隐绰绰,吕布敏锐地捕捉到一声隐约的破空声,心底里更是涌起一股寒意,先是如针尖般大小,而后瞬间蔓延整个全身,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 危险! 吕布不假思索地一拉马僵,带动赤兔马往左边避让,同时眯成一条线的双眼微微睁开,忍着尘土入眼的痛苦,顺着破空声所在方位扫去,当即捕捉到一点黑芒迅快飞来。 冷箭! 吕布一个激灵,方天画戟已闪电般飞离马鞍,悠扬悦耳的清吟声,夹杂在呼啸声中,在冷箭来处舞成一朵花。 叮当声响,吕布手上一震,冷箭被他一戟挑飞,可方天画戟上传来的反震之力,还是让他心里一震:放冷箭这人,不光是箭术不俗,就是力量,也都颇为强悍。 可是旋即,吕布就被此人的一箭激得怒火中烧,收起方天画戟,执起一直挂在马鞍上未曾动用过的硬弓,就在马背上,半坐半站,顺着赤兔马的疾驰奔波起伏,弯弓搭箭,一箭shè去。 这还不算,他是取箭,开弓,放箭,一气呵成,一口气的工夫,连shè三箭。 尘土飞扬中,他根本看不清前方到底是谁,只是凭感觉,朝人影最为密集处放箭,三箭近乎连珠而至,立时有三声惨呼传来。 “干你老母,放老子的冷箭,有种别让老子知道你是谁!” 吕布仍旧疾追,手中持着硬弓,心里暗自愤懑。 他是不知道,放冷箭的韩当,可是自承箭术第二,天下就无人敢认第一。要是知道韩当有如此自信,他必会气得怒极反笑,哈哈大骂:干你娘,老子都不敢自承箭术天下第二,你又算老几。 吕布的箭术已足见jīng湛,可是,就在他的帐下,大将曹xìng的箭术,比他还是要强上那么一点点。所以平素吕布只能自嘲,他的箭术是天下第三,至于第一,那是没人敢自认的。 冷箭袭击,虽然只是有惊无险,可吕布却突然jǐng醒过来,这么疾追在孙坚马后,吃他们扬起的尘土,自己双眼刺痛,红肿酸涩流泪也就罢了,可别把座下赤兔马的双眼给弄坏了。 心中刚刚动念,吕布就放慢马速,直至退出前方众人策马狂奔时的扬尘范围,立时就觉得这次双眼吃大亏了。 在他身后,宋宪和侯成两人带着亲卫,正疾追而来。 如此隔着约莫两里的路程,一追一逃,吕布大有一副不抓获孙坚,就不收兵回营的架势,穷追不舍,直追过阳人聚,孙坚一行还是不敢稍作停留。 再往下追,前方众人不断分兵,此时跟在吕布身后的亲卫,也就百多人,分兵去追,也没什么意义,反正只要认准孙坚那顶暗红sè的帽兜,就可以了。 护卫在孙坚身周的人越来越少,马速也越来越慢,他们骑乘的江东战马,如何能与西凉和并州乃至大草原出产的战马比拼优良,眼见着再追个数里,就会被后方的吕布追上,他们干脆拐离大道,直奔左前方的那片疏林。 疏林并不大,也就方圆里许左右,吕布率军追至,并未贸然入林,而是在林外勒马,揉着双眼,待宋宪和侯成率亲卫追至,才手一挥,令众人将进出疏林的几处通道封锁。 而后吕布翻身下马,带着二十余名亲卫,各持长刀,他则手持硬弓,背着箭囊和长刀,分散成一个锥形,小心地往林内搜索。 过不多久,他即看到,前方百来步外,一丛灌木林后,露出孙坚那标志xìng的暗红sè帽兜,当即弯弓搭箭,一箭shè去,不曾想帽兜应箭而落。 “金蝉脱壳?” 吕布心中升起一股不妙,小心地赶过去一看,果然只见帽兜,不见人影。 而此时在疏林一侧,马蹄声再次响起,吕布迅疾狂奔,正见到一行数人策马疾奔,往把守通道的亲卫杀去。 “还想逃?!” 吕布怒喝一声,站定开弓,箭shè如飞,不过百来步的距离,顷刻间,就正中众人护卫着的“孙坚”左肩,将他shè落马下。 那人是不是孙坚,吕布此时已有些怀疑,这个时候,他才记起来,孙坚帐下有大将祖茂,就是因戴着孙坚的头帻吸引追兵,让孙坚逃脱的。 难道此次被他shè落马下的,并不是孙坚,而是祖茂? 如果真如此,那在追入这片疏林之前,孙坚就已耍弄过一次金蝉脱壳的伎俩,已不知在中途哪儿脱离大道,逃之夭夭了。 当手下亲卫押着此人过来时,只是一看面向,吕布就知道,他必不是孙坚。 吕布面沉如水,踏前几步,一把拎起此人,喝问道:“孙坚何在?” “呵呵呵……,噗!” 还好吕布闪躲得快,不然就要被此人一口浓痰吐个正着,当即勃然大怒,左手硬弓交给身边的宋宪,啪啪两声,正反两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他的脸上,左右脸颊立时显出五道红印。 “孙坚,何在?” 这一次,吕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声。 可此人倒也硬朗,鄙夷地瞪了吕布一眼,就在吕布眼前,非常傲慢决然地闭上双眼,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,反正是打定主意,死不开口。 不光是他,就是被抓获的其他人,也都嘴硬得很,不管如何拷打,就是一声不吭。 直折腾了近半个时辰,吕布也失去了耐心,因被孙坚在眼皮底下耍弄了一把,而升腾起来的怒火,渐渐平息下去,心底里对这些人的忠诚和坚贞不屈,反倒颇为佩服。 无奈之下,他只得手一挥,令道:“算了,收兵,回营。” 64大战孙坚.郭太的妙策 64大战孙坚.郭太的妙策 吕布率军回到新城,太阳已开始西斜。 伊水河畔,一场激战后留下的痕迹,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,只是遍地的尸首已被区分开来,大片大片的血渍,浸透在河谷刚刚有些许绿芽的草地上,如同浓墨重彩,还是被毫无章法地肆意泼洒。 此战孙坚并不是败在力战不敌,而是在前军攻势受阻,身后又有伏兵杀出时,刚刚被收入帐下的豫州兵、荆州兵和南阳兵不战而溃,害得他带来的jīng锐长沙军也士气大减,再死战下去,只会损伤更大,说不定孙坚自己,一旦被李傕的四路大军围住,只怕都难以逃脱。 相比较而言,损伤最大的,当属李傕亲率的中军,他们面临着孙坚长沙军最为猛烈的攻势,又是步卒对步卒,除开其后的追杀阶段,战损比相差无几。吕布的并州jīng骑,马超的西凉jīng骑,战损就没有那么大,均在伤亡百多骑之间。 可孙坚的三万大军,最终能逃回到阳人聚和梁县的,恐怕连一万都不到,不过能逃回去的,多半是孙坚麾下最为jīng锐的长沙兵,余下的豫州兵,荆州兵,南阳兵,基本会选择投降。 吕布一赶回来,就被李傕派人带到县衙,战后的第一次临时会议,就在这里召开。 隔了这么久,中途还不断用清水清洗双眼,吕布的双眼仍旧红红的,再加上不断擦拭,反而变得隐隐有些红肿,不过比起一开始的酸涩流泪,现在已经舒服多了。 众人纷纷就座,李傕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,简短地将战果一说,斩杀数千,俘虏万余,其余的就是逃散的,还有不少溃兵慌不择路,并未逃往阳人聚和梁县方向,而是逃向伊水下游的伊阙关和上游方向。 最大的战果,则是擒获孙坚帐下大将黄盖和祖茂。 “原来果真是祖茂!” 吕布暗自感慨一声。 他虽然并不认识黄盖和祖茂等人,可记忆中,黄盖是员老将,开战伊始,就有一位大将率军冲杀过来,只看他白花花的胡子,吕布就知道,他必定就是黄盖。 吕布费了老大的劲,还害得赤兔马和他的双眼都红肿难耐,结果抓到的,竟然是李代桃僵的祖茂,而不是正主儿孙坚,尤其是吕布自己还分明记得有这么茬事,这更让他心中郁闷得一塌糊涂。 “……,诸位说说,该当如何处置擒获的黄盖和祖茂,以及一应降卒?” 吕布正在那里暗自郁闷无比,对此懒得去多想,擒获的降卒虽多,可都是南方人,即使被他挑选一部分带回到并州,也多半难以忍受那里的干冷,难以发挥出实力。 堂中沉默了片刻,吕布正在闭目养神,突然听到有人建议道:“既然敢于反叛朝廷,何不干脆尽数杀了干净!” 还未听完,吕布就心头一跳,微微睁开眼,见说话的正是小将马超,一脸的血气方刚,还有一脸的理所当然,浑然没察觉到,他的这个提议,可是决定着万余俘虏的生死。 “不可!” 张绣激动地站起身来,出声制止,再转向主座上的李傕和郭太,拱手道:“万余降卒,尽数杀之,太过不仁,此举只会令天下大哗,而无一点实效。绣以为,士卒无辜,乃是受袁绍和曹cāo这样的有心人拨弄,才参与反叛,何不只惩处首恶,对这些普通士卒宽大处置,以向天下宣示朝廷的宽宏大度?” 两个提议,两个极端,吕布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绣和马超,觉得从这么一件小事里,多少可以窥知两人的个xìng和行为处事原则。 这倒不是说马超残暴不仁,而是他年纪尚幼,却已有不将与他为敌之人的xìng命放在心上的苗头,这当然与他出身西凉,长期与羌胡各部拼杀的经历有关。 反观张绣,则有些过于仁义,显示出他内心的仁慈和怜悯,而说得不好听点,就是有些妇人之仁,在这种大争之世里,守一城一地尚可,但四处征讨,创下一番基业就很难。 吕布没有发现,现在的他,根本就不像是个未过而立之年的小伙子,而像是个饱经世态沧桑的老人,品评起马超和张绣来,很是有一股老气横秋的感觉。 “奉先,你以为呢?” 吕布见李傕问到他头上来,只得微微欠身,拱手答道:“这个,布以为,将两位的提议折中一下即可。” “奉先此言大妙!” 卫将军郭太接过话头,冲着吕布连连点头,仿若吕布说出的,并非是个模糊其词的提议,而是个绝妙的主意。 迎着众人的目光,郭太神态自若,解释道:“尽数杀之,杀戮过重,反而过犹不及;尽数赦之,令降卒以为,他们并无罪过,天下人知之,也不会看到朝廷与诸君的仁义,反而以为朝廷软弱可欺。唯有诛首恶者,杀死忠者,赦盲从者,方能令天下知晓,朝廷仁义布于天下,但也自有雷霆手段。” 说实话,吕布此前对贼头郭太,一直有些不太看得上眼,可今rì这番话,却让他倏然而惊,心里觉得,很有必要对郭太重新估量估量。 这番处置法,可谓是刚柔并济,用一句后世的名言,正是“行霹雳手段,显菩萨心肠。” 所谓仁义,只有在与罪罚相并列时,才能令人更加深刻地理解,更加珍惜其来之不易;而只有罪罚,不施仁义,就极易陷入杀戮过重的境地,只会让人惊恐害怕,却不会让人归心。 一个贼头郭太,能有这番见解,吕布算是明白过来,为何他能说服李傕和郭汜,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与他合兵一处,攻入洛阳,掌控洛阳朝政。 而更多的,吕布还知道,当时攻入洛阳后,就是他力主不要大肆杀戮朝臣,只需将与太尉董卓之死直接相关的几人处死即可。 就是这样,司徒王允才保住xìng命,并留在司徒府。 就在众人沉思之际,郭太继续娓娓道来:“至于黄盖和祖茂,其生死与否,何不交给孙坚?” “嗯?!” 李傕大惑不解,众人也都如此,吕布心里恍若有些明悟,可又像是隔着一层雾,隐隐然有些明白,却又不明白。 “可快马请圣上下旨,如孙坚布告天下各州郡,退出叛军,归顺朝廷,与车骑将军大军合兵一处,共讨叛军,则此前一应大逆不道之事,皆可既往不咎;如若一意孤行,继续以叛逆自处,则孙坚及一应追随者,皆以叛逆大罪论处,罪不可赦,杀之,还要诛九族!” 吕布默然,经郭太这么一详细分说,他立时明白过来,方才的似有所悟,就是郭太这个方法。 此法之妙,就在于既占据大义名分,又将孙坚逼到死角。 他如坚守所谓的“大义”,继续讨伐李傕等人,则会被朝廷归位叛逆,黄盖和祖茂当然也是以叛逆罪论处,杀头也就是理所当然。如此一来,孙坚就是以“大义”,弃信义,致追随他的黄盖和祖茂于死地。 可他如奉圣旨,退出关东联军,归顺朝廷,天下人也无法非议他什么,可对以袁绍和曹cāo为首的关东联军来说,这份打击可就大了去,不但瓦解其南阳方面的大军攻势,还等若是在全天下人面前,狠狠地扇他们耳光,还让他们心里的憋屈无处可诉。 只是如此一来,孙坚算是彻底将袁绍、袁术、曹cāo等人得罪干净了,rì后无论如何回旋,都断无修复的可能。 堂中再次一片寂静,并非是大家各有意见,而是对郭太此法,实在是提不出更好的法子。 沉吟良久,吕布方才抬头道:“卫将军此法极妙,只是得防止黄盖和祖茂知晓,还要将他们看顾好,不然,以他们的xìng子,多半会决然自尽,以免将孙坚逼至两难境地。” “好!就这么办!” 李傕一锤定音,腾地站起身来,脸上的兴奋,心里的喜悦,溢于言表。; 65大战孙坚.忠义两难全 梁县,县衙,午后。 孙坚坐在案桌后,脸sè铁青,手里捧着李傕信使递上的书信,越看,脸sè就越是难看,到了最后,已是yīn沉得快要滴下水来。 而他的一双眼睛,已是隐现红芒,鼻息粗重,像是心里头正有地火熔浆在喷涌。 呯! 孙坚终于忍耐不住,右手连着绢帛,重重地拍在案桌上,突如其来的大响,刺破屋内的死寂,而后屋内又陷入更为滞重的死寂。 信使的胆子很大,这个时候,都敢与孙坚似yù喷火的双眼笔直对视。来之前,车骑将军李傕就已向他讲明,此去很大可能会有去无回,如若他被孙坚杀了,他的家人会得到朝廷的妥善安置。 程普和韩当都不在屋内,他们两个正忙着收拢整编残军,督造兵器护具,以求东山再起。 死死地盯着信使良久,孙坚才冷哼一声,强抑着怒火,问道:“李傕还有何话说?” 信使恭敬一礼,答道:“车骑将军特地叮嘱属下,天子特使已在新城相候,一待使君下定决心,即可颁旨。” 孙坚再次沉默下来,信使的这句话意思很明显,天子特使颁布的旨意内容如何,就取决于孙坚下定什么样的决心。 他如若继续以李傕等人为敌,朝廷就会将黄盖和祖茂定位叛逆,立即处死,并布告天下;如若他退出关东联军,并与李傕等人合兵,征讨关东联军,朝廷就回赦免他以及黄盖和祖茂的所有罪行。 这是个难题,难以抉择的难题,即使孙坚心志坚定如磐石,此刻心内仍旧茫然而不知该当如何抉择。 一头是大义名分,他认为大汉朝堂,不该由西凉诸将把持,誓要将他们清扫出洛阳,还大汉天下一个朗朗乾坤;一头是兄弟情义,如他们是战死沙场,那还没什么,可他们一旦因为自己的选择而被朝廷处死,并致死都带着叛逆大罪的罪名,这就让孙坚很是难以接受。 思前想后,孙坚越想越是窝火,双手握拳,再次重重地擂在案桌上,恨不得拔出长刀,将眼前的信使砍个碎尸万段,方能一泄他心中的烦闷。 可理智却告诉他,哪怕斩杀一百个信使,都是于事无补。 孙坚深深地吸上一口气,平抑住内心的烦闷,还有杀意,看也不看信使一眼,随意挥挥手,就像是驱赶一只令人厌烦的苍蝇,道:“下去等着吧。” 信使躬身离去,孙坚着人前去召程普和韩当,独自在堂上来回踱步,试图一点点地理清头绪,可无论怎么梳理,最后都指向那道难以抉择的关口。 程普和韩当应召而来,孙坚强忍着怒火,将李傕的来信递给两人细看,同时检验叙说,不出所料,二人看完后,也是在那里大眼瞪小眼,说不出话来。 这个时候,其实再多的商讨,结果都一样,就是要坚守原先的立场,还是要黄盖和祖茂的命。 无奈之下,孙坚干脆派人赶往鲁阳,往见袁术,将一应原委以及他的两难境况和盘相告,目的当然也很明显,想要听听袁术这位“上官”的指点。 这其实不是个好主意,孙坚如此做,只是他心里放不下原先坚守的立场,可又不忍心黄盖和祖茂因他而死,如若袁术能大义凌然地训斥他一顿,他也就可以说服自己,为了大义,牺牲小利乃至部属的xìng命,也都是值得的。 遣走信使,孙坚心里的烦闷稍稍好转了些,整整一个下午,他都在拼命地到处找事做,以不让自己闲下来,不去想这件迫在眉睫的烦心事。可到了夜深,他在府中迎来一位来自洛阳的神秘来客,密谈个多时辰,方才送客离去。 李傕派来的信使,在梁县足足等了三天,按照车骑将军李傕给他的军令,第三rì午后,他径直求见孙坚,言道车骑将军李傕下有严令,无论有回应还是没回应,都须得赶回去复命。 孙坚不明就里,也懒得为难信使,大手一挥,放他离去。 到得晚间,斥候来报,西凉军已出现在梁县城外十里,并扎下大营。 孙坚哪里还不明白,这是李傕在催他赶紧拿定主意,是战还是降,虽然选择权在孙坚,可主动权却在李傕,由不得他孙坚玩什么小花样。 孙坚此时的状态,可说是相当微妙。 按道理说,梁县离鲁阳也就不过两天的路程,快马传递急讯,三天足够来回,可时至今rì,袁术没有任何反应,这怎么说,都有些不太正常。 思前想后,孙坚一夜无眠,可他满心期盼的信使,连个影子都没有回报,压根不知道袁术到底是没见到信使呢,还是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件事。 次rì一早,西凉大军尽起步骑,直逼梁县,孙坚手中只有刚刚收拢整编的一万大军,出城列阵,挡住西凉军的去路。 两军阵前,李傕说实话,心里颇有些高兴,孙坚这般举动,已经足以说明不少问题。如若孙坚是闭门不住,一副坚守梁县的架势,那很简单,说明孙坚已经做出了抉择,选择坚守大义,忍心放弃帐下大将黄盖和祖茂的xìng命。 是以李傕催马上前时,只带了两名亲卫,在阵前高呼三声,对面军阵中,孙坚亦只带两名亲卫,策马缓步上前站定,与李傕隔着十来步。 李傕满意地朝孙坚点点头,笑着朗声道:“三天的工夫,文台该当已有决断吧。人,在下已带过来了,只需文台一句话,即可化干戈为玉帛,当场放人,如何?” 孙坚面sèyīn沉,良久不语,深吸几口气后,马鞭一直李傕身后,道:“人在哪里,我得先看到人,再论其他。” “好!” 李傕毫不犹豫地答应,握着马鞭的右手一挥,阵中立时有数人扭押着黄盖和祖茂出阵,只是出阵数步即站定,并未走到阵中间。 “怎么样,在下可是一直对二人优待有加,只需文台归顺朝廷,共讨叛逆,不但能全兄弟情义,更能加官进爵,共辅朝政,如此……” “使君不可!” 李傕的话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打断,他脸sè一变,愕然回头,正见到一头白发的黄盖在那里奋力挣扎,可全身被五花大绑,身周又跟着四名膀大腰圆的西凉悍卒,无论他如何挣扎,就是挣不脱。 可他的话,却仍清晰可闻。 “使君不可!盖之贱躯,死则死矣,怎可与使君之大义相提并论,盖无能,就此……” 黄盖后面的话没能喊出口,他的嘴巴被两人牢牢地捂住,只能在那里“唔唔唔”地直叫。 就在李傕转头看向孙坚,准备继续劝说时,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两声“哎呦”惨呼,旋即见到对面的孙坚面sè大变,伸手大呼:“公覆,不可!” 李傕心里一点冰寒涌起,暗叫一声不妙,回过头去一看,不由目瞪口呆。 黄盖满嘴是血,竟然挣脱四人的束缚,奔前数步,突然脚下一软,踉跄跪倒在地,嘴一张,扑哧一声,喷出一口血雾,犹自在那里嘴巴张合,似是在说什么。 可众人听到的,尽是含混不清的唔唔叫嚷,完全分辨不出来他在说什么。 “公覆!” 孙坚的悲呼声中,黄盖奋力后仰,双眼失去神采,再次喷出一口血雾后,仰头软软倒地。 就在一旁,正当众人都呆滞在那里时,祖茂也挣脱西凉悍卒的束缚,同样奔前几步,跪地望孙坚高呼道:“使君,保重,茂无能,不能再追随使君,在此先走一步!” 话音刚落,他脸上现出决绝,而后痛苦得扭曲变形,与黄盖一样,望空喷出几大口血雾,轰然一声倒地。 两军阵前,沉寂一片,所有人都没有料到,竟然会发生这么一幕。 良久之后,孙坚的暴喝声响起:“李傕,纳命来!” 66大战孙坚.一场混战 李傕才是心里又气又急。 劝降孙坚,怎么看,都是一件大好事,既能瓦解关东联军南阳方面的攻势,又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,狠狠地给袁绍和曹cāo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,至于孙坚本人的勇武,以及帐下兵卒的骁勇善战,倒是在其次。 眼看着这事已是差不多办妥,孙坚已然意动,差的就是那么一句话而已,可事到临头,却因为这两个该死的俘虏,却全部搞砸了。 他们一心求死,偏偏早不死,晚不死,非要到这个时候才咬舌自尽! 孙坚的一声大喝,更是如同火上浇油,令李傕勃然大怒:干你娘的,你自己的属下求死,干老子屁事,你要是早点下定决心,归顺朝廷,这事不就早结了吗,何至于弄至如今这般模样? 是以在孙坚手握古淀长刀,策马冲出两步时,李傕同样是怒目圆瞪,双手握紧长戟,一声暴喝:“杀!”,策马迎上前去。 两人各带来的四名亲卫,此刻不敢擅自退回,就隔空对视,目光中似是都带着火化,噼里啪啦地烧向彼此。 就在他们眼前,李傕的长戟和孙坚的古淀长刀毫无花假地碰撞在一起,发出铛的一声脆鸣,两人错马而过,驰出十来步,又再拨马回转,双双大喝,再次冲撞过来。 李傕果然不愧是董卓帐下的头号猛将,长戟对上孙坚的古淀长刀,无论是架挡,还是劈斩,或是横扫,丝毫没有落在下风。几个回合下来,他更是越战越勇,jīng神抖擞,与孙坚厮杀成一团。 “使君,属下来助你!” 孙坚军阵中,一骑飞奔而出,高声大呼。 吕布仍旧率军立于大军右翼,阵中发生的一切,他都尽收眼底,当黄盖和祖茂挣扎着咬舌自尽时,他除了心底里颇为震惊之外,还带着几分疑窦,可看向中军所在,郭太,郭涛,张绣等人都是连带震惊,看不出任何异常。 可越是如此,吕布心里的疑窦就越是挥之不去,大军出新城时,为何会将俘虏的黄盖和祖茂一并带上,他一无所知,而他心中的疑窦,尽数集中在一点:黄盖和祖茂的自尽,难道真的就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?而非有心人的有意之举? 对面一骑飞驰而出,他刚刚心有所动,就听到大军左翼有人大呼:“他是我的!” 马蹄声大作,正是小将马超抢先一步策马驰出,迎向敌将。 吕布低哼一声,虽心底里有些不满,可还是勒停赤兔马,站在原地。马超既然已抢先出战,他再怎么着,也都不好意思去抢,而能借此机会看看马超武力如何,也还是不错的。 两将均是策马如飞,只是片刻工夫,就在阵中间相遇,各施本领,厮杀在一起。 马超使的是一杆长枪,招式大开大合,舞动起来时,矫健若龙,翩飞如蝶,看得吕布暗暗点头。他的对手不知是程普,还是韩当,使的是一柄月牙铲,看起来颇有些怪异,可在马上施展开来时,那是相当威猛。 “看来这位是韩当才对。” 吕布低声自言自语,他分明记得,程普是孙坚手下大将,使的是一柄铁脊蛇矛,与猛将张飞的丈八蛇矛颇为相似。而此刻在对面阵前,的确是有一将手持蛇矛,体型威猛壮实,策马立在战前,巍然如山。 心中刚刚动念,吕布就不由得轻笑出声,暗骂自己蠢笨。 对面留守者,到底是程普还是韩当,何须自己在这里暗自揣测,直接催马上前搦战,不就清楚明白了? 吕布当即松开马缰,轻磕赤兔马双股,赤兔马一声欢鸣,撒开四蹄,只是片刻工夫,即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,同时高声大呼:“孙坚逆贼,还不束手就擒!” 这正是吕布跳脱于此世规则之外的变通之处。 阵前单挑,只要不是一方败退,另一方穷追不舍,很少会有人上前来围攻,可这个时候,孙坚和李傕正厮杀得难解难分,吕布想要引出对面手持蛇矛的大将,上前搦战不一定有用,但是摆出一副围攻孙坚的架势,那人护主心切,一定会出战。 只要他肯出战,那事情就好办多了,不管他是程普,还是韩当,吕布可不介意将其杀伤,甚至是击杀当场。 如今孙坚这头江东猛虎手下的四员大将,已去其二,再折损哪怕一人,孙坚这头猛虎的威力,可就要大打折扣。 果不其然,对面那人一声怒吼,纵马如飞,迎将上来。 吕布哈哈大笑,稍稍放缓赤兔马的马速,手中方天画戟一指,傲然问道:“来将何人,吕某戟下不杀无名之人。” 这句话,吕布现在已经说得顺口得很,每一次说出口,心底里的那种源自骨子里的满足感,真的是无以言表。他犹自记得很清楚,小时候,每次看到连环画里大将对战时,总是会来上这么一句,总是艳羡得不得了,如今,他终于可以亲身体验这种豪迈中带着无限傲娇的感觉。 “某乃右北平程普,吕布匹夫,休得猖狂!” 原来果真是程普,吕布心里点头,旋即集中全部心神,也不再跟程普斗嘴,直接方天画戟一摆,策马直迎上去。 赤兔马如一朵暗sè红云,托载着吕布以比程普更快三分的速度,疾奔过去,方天画戟顺势搂头砸下,那一刻的酣畅淋漓,让吕布大感畅快。 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招,看在程普眼里,不由心神剧震。 因为在他眼前,吕布乃至赤兔马的动作,已是完美地协调在一起,大有浑然天成之感,而砸来的一戟,则与战马的起伏相呼应,一切都如呼气吸气一般,自然而然地就是如此。 铛! 电石火光之间,程普双手持铁脊蛇矛,架住吕布的方天画戟,可猛然之间,铁脊蛇矛上犹如凭空压下一座大山,令程普身形为之一矮,全仗着两马交错而过的冲势,才让他似是堪堪自大山压顶之前疾冲避过。 可胸腹间的yīn翳烦闷,还有双臂的酸麻,都令程普心下骇然,满打满算,他都认为在吕布手下,能捱过五招,就已是万幸。 可这个时候,他哪敢退! 孙坚正与李傕杀得难解难分,韩当亦与那边姓马的小将斗得旗鼓相当,他一退,就相当于将孙坚的后背让给吕布。 虽然并未比试过,可程普却自认与使君孙坚比起来,武勇当在伯仲之间,由此而推之,吕布的武勇,犹在李傕之上,这个时候让吕布去和李傕联手,那不是致使君孙坚于死地吗。 策马转身之际,程普一边极力思索,一边故意放慢马速,以多争取点恢复战力的时间。双眼一瞥另两处战圈,见两人也都是如他一样,刚刚冲杀到西凉军军阵一侧,再一次冲杀,即会回到己方军阵一侧。 “真乃天助我也!” 程普心中暗道,转念之间,就有了计较,催马疾奔,准备迎击吕布的第二招,可当双方尚距只有数步时,突然纵声高呼:“使君,走!” 他喊出这句话,可是使出了全身的劲力,恨不得连吃nǎi的劲都使出来,而简短话语中的涵义,却异常丰富。 一个“走”字,无异于是在招呼孙坚和韩当:不要再拼杀下去了,我挡不住吕布,此时不走,可就再也走不脱啦。 程普相信,以他们三人相互之间的信任与默契,听到他骤然喊出这么一句,他们一定能明白过来,当前的情势已是万分紧急,容不得任何人在这里意气用事。 话音刚落,程普眼前已是一片jīng光闪闪,那是阳光映照在吕布的方天画戟上,所以才有似是阳光都被方天画戟切割得支离破碎,四散飞舞。 程普心头大凛,面sè显出全所未有的凝重,打起十二万分的jīng神,来不及提气狂吼壮胆,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,奋起所有的余勇,挥舞着手中的铁脊蛇矛,凛然迎上。 67大战孙坚.三箭解围 【求点击推荐!】 那边厢里,听到程普的高呼,孙坚和韩当不约而同地身躯一震,电石火光之间,就已明白过来,无需转头看向程普这边,心里就已打定主意。 铛! 程普这一次,是竖起铁脊蛇矛,硬挡吕布横扫过来的方天画戟。 一股巨力袭来,他差点就要飞离马鞍,忙双腿用力,夹紧马股,同时上身顺势后仰,卸去冲力,铁脊蛇矛随之倾斜。 刺耳的咯吱声响中,方天画戟迅快地顺着铁脊蛇矛滑过,程普福至心灵地松开左手,左手刚刚往回稍收,方天画戟就已如一条冰凉的毒蛇,带着一股冷风,自他左手五指前掠过。 程普惊出一身冷汗,顾不得双臂的酸麻,后半身差不多是仰躺在马鞍上,自方天画戟下纵马掠过。 直到奔出数步,他才暗道一声“侥幸”,腰身用劲,坐起上身,丝毫不敢减速,打马狂奔。 眼角余光瞥见,孙坚和韩当的情势比他还是要好很多,双马交错而过,交手一招后,亦是打马飞奔,不敢再战。 “孙坚,哪里走!” 喊出声来的,并不是李傕,而是吕布。 甫一交手,他就知道,程普虽然武勇过人,可并不是他的对手,在程普高呼出声时,他就明白过来程普的意图,只是那时已来不及反应。如今交手一过,他最先勒马转身,放开马缰,赤兔马嘶鸣一声,自斜刺里飞奔追向孙坚。 他是直接舍弃程普,直取孙坚。 刚刚追出数步,李傕和马超也都反应过来,各自纵声高呼,而在三人身后,郭太当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战机,号令一下,挥军掩杀。 马蹄轰鸣,喊杀震天,西凉军一方士气如虹,反观孙坚收拢的残军,本就士气大打折扣,如今见己方三员主将出战,齐齐大败而回,士气再受打击,而在西凉军掩杀的冲天气势下,又没有人发出号令,一时间俱都茫然不知所措。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那么片刻,所有士卒都由茫然中清醒过来,知道此时就是比拼逃命本领的时候,轰然一声,原本已开始松动起来的军阵,立时四散崩塌。 孙坚此时即使有心纵声发号施令,也发现于事无补,更何况,在他身后二十来步处,还有李傕和吕布在疾追。 “李傕匹夫,休伤我主!” 伴随着一声大喝的,还有“嗖嗖”两声,由于相距时间过短,两声似是合并成一声。 吕布大怒,这个时候,他终于知道,前次追杀孙坚时,就是这个该死的韩当放的冷箭。 在他纵马疾驰时,方天画戟挥舞着,磕飞袭来的羽箭,正yù放下方天画戟,摘下马鞍一侧的硬弓还击,又是“嗖嗖”两声破空而来。 “干你娘,你还没完没了!” 吕布气得怒不可遏,可这个时候,他哪敢托大,只得稍稍放慢马速,挥舞着方天画戟,再次击飞袭来的羽箭。 韩当的冷箭,并非是对准李傕和吕布两人,而是对准他们两个的战马。 这等无赖的打法,比起冷箭shè袭吕布,还要令吕布怒火中烧。 赤兔马可是他宝贝得不得了的宝马,这要搁在后世,那可是相当于全天下独此一辆的定制版超级跑车,拉风不说,关键是xìng能还优异得无以复加,要是有个什么闪失,那可就真是yù哭无泪了。 可令吕布怒极反笑的是,韩当的冷箭竟然真的没完没了,刚刚砸飞第二箭,第三波又是两箭,还是故技重施,shè向李傕和吕布的战马。 这一次,不光是吕布怒吼,就连李傕,也都是怒吼连连:“韩当,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 韩当可管不了这么多,三波六箭,他是成功地阻遏住李傕和吕布的追杀,为孙坚争取到些许时间,眼见着孙坚和程普已纵马退入蜂拥而上的亲兵群中,当即心头一宽,可旋即,身后急促的马蹄声,惊得他汗如浆涌。 他光顾着为孙坚解围,可没想到,在他身后,亦有姓马的小将在追杀,放箭的时候,他的马速多少会受到点影响,因而比起孙坚和程普,他要落后那么三个马位。 大急之下,他回头开弓放箭,弓弦响处,见到身后的小将闪身躲避,这才意识到,他开的是空弓,情急之下,他没来得及取羽箭。 可是目的还是达到了,一下子就与身后的小将拉开一点距离,而对方马速降低后,想要再追上来,可就要耗些工夫才是。 只是当他哈哈大笑着,催马刚刚跟上转过身来的孙坚亲兵时,一声尖锐的破空声袭来,他不假思索地迅快矮身,整个人伏低在马鞍上,头顶上一阵劲风掠过,正是吕布还击他的一箭。 他不敢抬身,只顾一个劲地催马疾奔,蓦然之间,他全身如坠冰窟,心中带着无比的寒意,再次听到尖啸声袭来。 不假思索间,月牙铲即呼啸着,向羽箭袭来的方位舞去,叮的一声,羽箭被月牙铲砸飞。可他刚刚松口气,即听到尖啸声并未完全消失,脸sè大变,已是噗嗤声响,羽箭正中胯下战马。 韩当这个时候,反倒彻底冷静下来,当机立断,弃掉月牙铲,双脚退出马镫,就在战马悲鸣一声,扑倒在地,将他抛飞于空中时时,他左手在马鞍上借力一按,顺势扑上离他最近的最近亲兵的马鞍。 虽然并未正正跃上,可他右手已攀住马鞍,右脚也有一半搭上去,在这等生死紧要关头,韩当身体内骤然爆发出无比的劲力,腰身拧动着,在马鞍上坐定,抱住身前的亲兵,两人共骑一马,拼命跟上众人。 只消片刻,一众亲兵围拢过来,将孙坚三人护卫住,往前疾冲。而在他们四周,全是溃逃的败兵,虽然也有挡住他们的去路,可也在身后为他们凭空增添一道屏障。 “该死!” 吕布气得大骂,可莫说孙坚,就是韩当都隐在众人身前,弓shè已没什么大用,倒不如亲率jīng骑一路追下去,即使抓不住孙坚,将他撵得无法停留下来收拢残兵,也就相当于是将他给打残了,让他再也无力再战。 一场稀里糊涂的混战之后,新城之战后的jīng骑追逐战,再次在梁县这里上演,可这一次,孙坚刚刚收拢的一万大军,可算是彻底被西凉军杀得未战先溃,经此一役,孙坚即使能逃出生天,能收拢起来的残兵,也不过数千人。 在jīng骑的追杀下,孙坚残军纷纷淌过汝水,奔向霍阳山,只有这样,他们才能摆脱jīng骑的追杀,逃出生天。 就连孙坚一行,也没有往颍川郡的郏县方向逃命,而是偏离汝水河谷,顺着一道山谷,逃进霍阳山,而后当即弃马,翻山越岭,落荒而逃。 取穿越霍阳山,前往鲁县,直线距离都有百里,算上翻山越岭,里程就更加不止。等孙坚一行沿途收拢数百残兵,狼狈不堪地花了两天多的工夫,退入鲁县地界,见城墙上仍旧飘扬着袁术的大旗,无不在心底里大大地松了口气。 一路上,孙坚一直沉默不语,心情极差,只是他并非那种喜欢拿下属或士卒撒气的xìng格,有什么不痛快,也多是闷在心里,依靠自己慢慢地消化。 可这次的失败,对他的打击着实太大了些,不但折损了黄盖和祖茂两员大将,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三万大军,竟然两战就被西凉军杀得溃散,他自个儿估计,最终能逃回到鲁县的,能有三千人,就已算是万幸。 一直到进城,孙坚的脸sè就压根没有变过,紧跟在他身旁的程普和韩当,无不在心里忧虑重重,他们除了忧虑孙坚的状态,还忧虑见到袁术后,该当如何自处。 68大战孙坚.败退南阳 袁术这个时候,正在临时充作官邸的鲁县县衙里大发雷霆。 他一直率军屯驻鲁县,信心满满地等着孙坚大军的好消息,无数次地想象着,某一rì快马来报,帐下大将孙坚率军大败西凉军,率先攻破伊阙关,攻入洛阳,那一刻,他该当是何等的志得意满,何等的睥睨群雄。 尤其是那位自视为名士、党人领袖的贱婢之子,自家那位便宜兄长,只怕是下巴都要掉落在地吧。 为了这一天,袁术可是投下几乎所有的本钱,不但默许怂恿孙坚逼死荆州牧王睿,杀掉南阳太守张咨,吞并他们的部属,更将手中掌握的豫州兵一并交给他。 那是豫州牧孔伷的家底,袁术可是花了老大的工夫,才将孔伷送上黄泉路,一口吞下他的全部家底。 可是,就在两天前,这场美梦却被彻底击了个粉碎,连点渣滓都不剩,这怎不令袁术急怒攻心,暴跳如雷。 他想看兄长袁绍的笑话,结果现在,反倒是他成了天下人的笑话。 “孙坚,你个混蛋!” 想到恼怒处,袁术声嘶力竭地咆哮出声,随手抓起刚刚摆放在案桌上的jīng致瓷瓶,怒不可遏地随手掷去。 挡在花瓶去路的,正是袁术帐下大将纪灵,他悄无声息地往旁边一闪,任花瓶砸在墙壁上,发出呯的一声大响。 可就是这么个动作,再次激得袁术怒不可遏,手指纪灵,怒吼道:“你个混蛋,你还敢躲?你还敢躲!” 纪灵无奈地呆立在那里,一动都不敢动,任由袁术窜到他的身前,一手揪住他的衣领,一手指点着他的鼻尖,怒骂道:“你说说,我交给你这么多兵卒,怎么就连个伊阙关都没到,就大败而回,连三万大军都被杀得溃散无存?你说,你说,你说呀,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” 唾沫星子喷溅得纪灵满头满脸,可他脸上仍旧陪着笑,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,更别提抬手擦拭了。 许是这么狂吼狂叫着,大大地发泄了一通,袁术脸sè有些缓和下来,不再像刚才那么扭曲可怖,右手由揪扯转为拍拽,理理纪灵的衣领,那里已被他揪扯得皱成一团,左手则在纪灵的肩膀上轻拍两下,转身气咻咻地走开。 纪灵当即感动得无以复加,就差点双眼掉下滚滚热泪来。 类似的责骂,他可是经历过不少次,可正如一众同僚们私下里半开玩笑那样,能被小公爷责骂,那是他信任你,看得起你,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被小公爷责骂一顿,都不可得呢。 待袁术回到主座坐定,长史杨弘轻咳一声,上前一步,禀道:“将军息怒,胜败,乃兵家常事尔,文台一直自恃武勇,帐下骁悍,目中无人,桀骜不驯,遭此挫败,于他未必不是件好事。如今将军帐下大军未动,刚好可以借此机会退回南阳,巩固之,以作为根本,同时经营豫州,图谋荆扬。文台如今兵败而回,何不表他为豫州牧……” “什么?他兵败而回,不治罪就已是将军的恩典,岂可再升他的官?” 杨弘转头看向出声强烈反对的主薄李丰,胸有成竹地解释道:“此一时,彼一时也。文台乃勇将,名声卓著,出兵之前,弘反对表他为豫州牧,正因那时文台帐下兵强马壮,以致桀骜不驯,故而须以抑为主。而如今他损兵折将,锐、骄二气尽失,此时示之以恩典,更能令其归心。豫州孔伷新死,辖下各行其是,正宜由文台这样的能吏前去收治。待将军巩固南阳毕,再表文台为他职,即可顺理成章接管豫州,何乐而不为?” 众人尽皆默然,杨弘这个主意,的确是正大光明的阳谋,驱使孙坚为前驱,为袁术取豫州,事成后,再想办法将他一脚踢开,这笔买卖,确实值得一做。 沉默,就是默认,袁术见众人都没意见,虽然心里还是极不痛快,可一想到豫州那么大块肥肉,也的确是要个能吏去才能啃得下来,而如若啃不下来,又不能损伤他的根本,当即强抑着内心的不快,点头拍板:“嗯,好,就这么办。纪灵率军驻守鲁县殿后,一捱西凉军至,径自退回南阳即可。让孙坚好好洗浴更衣,我要见他。” 众人答应一声,杨弘赶紧再禀一事:“车骑将军遣使前来,督促解付南阳、豫州粮饷,将军……” “我都欠缺粮饷,还哪里有粮饷解付到酸枣?!” 袁术再次火上心头,咆哮出声,半响后才稍稍平静些,怒道:“孙坚大败,粮草辎重一概丢失,豫州么……” 说到这里,袁术再次沉吟一下,眼珠一转,狡黠一闪而逝,沉声吩咐道:“各郡守……,嗯,还是交给孙坚一并妥善处置吧。” “喏!” 杨弘心领神会,高声应诺,心里想着的,却是如何与孙坚私下里交交底,让他明白此间的微妙之处。 不过杨弘却凭对孙坚的了解,清楚地知道,一旦他主政豫州,收缴上来的粮饷,他断然不会凭白尽数交付到酸枣的道理,如今大军新败,他要收拢残军,重整行伍,到处都是要用到钱财粮草的地方,自用他都只怕嫌少了。 与鲁阳的一片压抑氛围相比,梁县,此时仍沉浸在胜利后的喜乐之中。 李傕下令大军休整三rì,再定行止,还大肆犒军,更倍添欢庆。 两战击溃江东猛虎孙坚,不啻于是来了个开门红,令李傕对击溃乱臣贼子组成的关东叛军充满信心。 尤其是梁县一战,事情的发展可谓是跌宕起伏,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,可结果,却又令人喜出望外,大呼痛快。 李傕原本想着能逼迫孙坚归顺,在关东与关西的对抗大战中,孙坚如若归顺,双方实力可谓是此消彼长,可在黄盖和祖茂之死的刺激下,谁能想得到,孙坚竟然发疯般上阵单挑。 论起单挑,素来就有“关西出将,关东出相”一说,关西诸将何曾对关东乃至江东诸将犯过怵,年仅十五的小将马超,就可大战孙坚帐下大将韩当,而丝毫不落下风,更别提连李傕都有些犯怵的并州吕布。 在战胜后的一片喜悦之中,黄盖和祖茂阵前咬舌自尽一事,尽管有些许疑窦,李傕将之完全抛诸脑后,连提都没提起过。 吕布当然更不会多事,不过此战过后,他在心目中将郭太的地位,悄悄地往上提了不少,因为他总有种感觉,郭太武力不咋地,可心底里的沟沟弯弯,比起李傕和他这样的武将,肯定要多出很多。 黄盖和祖茂之死,如说背后没有郭太的推手,吕布打死都不会相信。只是如今他在洛阳的谍报组织完全是一片空白,想要探知点内幕消息出来,除了李肃这条线外,几乎就是两眼一抹黑。 梁县县衙里,李傕大摆筵席,这已是第四rì,吕布一如既往地滴酒不沾,任谁来敬,任谁来灌,都是丝毫不为之动。好在李傕也有自知之明,此刻仍是两军交战之时,可不能放纵饮酒误事。 可对下一步该当如何行动,众人的分歧就比较大,主要是兵发鲁县,继续追杀孙坚呢,还是大军转向颍川,攻击盘踞在阳翟的敌军。 商讨数rì之后,众人争执不下,如今,就该是李傕拍板定夺的时候了,不然,大军就这么停留在梁县,不进也不退,总归不是个事。 筵席既罢,撤去杯盏,菜肴,美酒,梁县县衙大堂,立时就成车骑将军李傕与众人的议事处所,所有优劣处再次逐条摆放上台面,就待李傕定夺。 在这事上,李傕倒也颇有自知之明,所以一应行止,他都多多听取帐下诸将的意见,然后再做定夺,沉吟良久,他手指向舆图上的鲁县所在,令道:“袁术,孙坚既然在此,当然不能就此放过,就这么办,先取鲁县,再挥军直扑阳翟,而后挥军北上,就在荥阳,会一会关东诸将。” 一说到关东诸将,所有人都会心笑出声来,盖因关东诸将一词,已成为众人手下败将的代称。 进军颍川,是吕布力主的主意,不过他的注意力,其实不是盘踞阳翟的关东联军一部,而是出身颍川的众多能臣谋士,这样的人,如能招揽到那么一两位,rì后有他们摇旗呐喊,荐举同乡,可谓是多了一个吸纳人才的畅通管道。 可问题是,这些人,能被招揽吗? 吕布双眼紧盯着颍川所在,心中第一次,既充满期盼,又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。 69大战孙坚.大将纪灵 (拜求点击收藏推荐,谢谢!) 期盼,是因为出自颍川的名士能臣之多,可谓冠绝天下十三州一百零四郡,只有汝南、南阳两郡,才可稍稍媲美。 无力,则是这些名士能臣,这个时候,不是天下名声卓着的名士,就是年少才俊,并且多半出自当地的世家大族,想要招揽到这些人效力,可不是比麾下有多少将士,或是占据有多大的地盘,而是名声,名声,还是名声。 可吕布最为欠缺的,就是名声。 即使现在他有些名声在外,可与这些人看重的名声,全然是两码毫不相干的事。 另外还有一个障碍,那就是时机。 此时大汉帝国虽然已经令不出洛阳,可名义上,仍旧是天子垂治,各州郡主官,即便已经开始拥兵自重,可也无人胆敢公开与朝廷叫板,招揽人才,也多半只能循着私底下的渠道进行,比如吕布年前颁布的“求贤令”,就只能在他管辖的并州范围内,而不能面向天下。 吕布记得很清楚,曹操能招揽到如此众多的颍川才俊,一是有荀彧、郭嘉等人的投效和荐举;二是迎奉天子到许都后,可以公开以朝廷的名义,大肆征辟天下人才,为他所用。 一直到次日率军出梁县,吕布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,在他心里,就像是有无数小猫在顽皮地到处抓挠一样,让他心痒痒的,可就是无法搔挠止痒。 眼看着鲁县已在视野远处出现,吕布只得长叹一声,放下这般心思,专心致志地看向鲁县。 “使君为何事叹息?” 吕布听到宋宪的问话,不禁莞尔,脑中浮现出一幕搞笑的场景,他就是那个逗哏的,而宋宪就是那个捧哏的,他一皱眉一撇嘴,宋宪就立刻识趣地捧上一句,或是问上一句。 “哈哈哈……” 吕布想象着他和宋宪两人穿着长马褂,站在舞台中央,逗哏捧哏的场景,不由乐得哈哈长笑,这下更令宋宪有些莫名其妙,一旁的侯成,转头看向宋宪,也是一脸的不解。 不等宋宪和侯成再次发问,吕布马鞭指向远方的鲁县,带着无比的豪气,道:“不知袁术和孙坚敢不敢再战,梁县一战,竟然让程普给跑了,这次,他们敢战,老子就定要阵前斩其大将!” “使君威武无敌!” 侯成抢在宋宪之前,狠狠地拍上一记马屁,听得吕布心里大为畅快。 自古至吕布来自的后世,所谓千穿万穿,唯有马屁不穿,这句话,的确是至理名言,哪怕吕布已经明白过来,能干的人多半不会拍马屁,反过来说其实也一样,会拍马屁的人,也多半是不能干,可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将魏续、宋宪和侯成三人带在身边,听听他们的马屁,也是人生一大乐事。 如今他帐下缺人,郝萌被他外放在河东,与曹性一起镇守;魏续为人还是颇为沉稳,被他留在晋阳,协助贾诩处理内政,安置在七里沟的工坊,也交给他去主持打理。 吕布相信,魏续对他交代的打理原则,一定会不折不扣地执行的。 中途大军歇息半个时辰,当离鲁县不到十里时,只听远远地一声炮响,鲁县城内倾泻出一彪人马,就在城外列阵以待。 宋宪在疾驰的马背上站立而起,就这么炫了半响马技,才坐下来,扭头朝吕布喊道:“使君,果真有人出战,可敌军那点人马,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。” 吕布一听大乐,旋即语带失落,“唉”了一声,答道:“那就不是有人敢出战,只是出来说说场面话,撑撑场面而已。” 大军驰到近前一看,不光是吕布大失所望,就是小将马超,也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。 对面稀稀疏疏的,只有百来骑,居中一员大将策马挺立,身着甲胄,身形普通,可短须怒张,很是与身形有些不般配。手里拿着的兵刃,怪模怪样的,既不像大刀,又不像长枪,更不是铁槊和长戟。 “后将军帐下大将纪灵,在此恭候吕将军,马将军!” 听到对面大将隔空大喊,吕布恍然大悟,原来此人就是纪灵,那他手里怪模怪样的兵刃,就该当是三尖两刃刀才是,史载其三尖两刃刀重达六十五斤,纪灵就是凭此与关羽大战三十会合,而未分胜负。 马超抢在吕布答话之前,策马飞奔上前,铁枪一指纪灵,大叫道:“我乃西凉马超,家父征南将军讳腾,你既敢拦住大军,可敢上前一战?!” 纪灵对此的反应是哈哈大笑,三尖两刃刀在马前一摆,朗声道:“果真是英雄出少年,纪某奉后将军严令,再次恭候两位将军,不可邀战,两位将军既已率军至此,纪某使命已达,鲁县就交给两位将军了,请!” 言毕,纪灵一拨马首,大喝一声:“走!” 纪灵带来的一百骑卒,显是他的亲卫,训练有素,待纪灵拨马转身,他们即让出中间一条道,而后井然有序地跟在纪灵身后,打马入城疾驰而去。 “将军何不送他两箭?以将军神射,想要留下此人,当属易如反掌尔。” 吕布摇摇头,回头看向宋宪,答道:“算了,纪灵也算是有胆有识的汉子,背后施放冷箭,非我所愿,他既效力袁术,那就是认错了主,难道还怕将来没得机会收拾他么。” 宋宪和侯成连连点头,奉承的话脱口而出。 吕布淡然一笑,方天画戟往前一摆,令道:“走,进城!” 鲁县,是袁术和孙坚自南阳北攻洛阳的前进基地,一听闻孙坚大军再败于梁县,袁术就在长史杨弘的建议下,将囤积在鲁县的粮草辎重等,开始往南阳宛城转运,随后袁术亲率大军离开,只留下纪灵率部留守,因而留给吕布和马超的,已几乎就是一座空城。 说是空城当然并不准确,黎民百姓都在,县令属官也都在,只是府库里的粮草钱帛,都被袁术差不多搬空。 这也就意味着,鲁县重归朝廷所辖后,一应县令属官的粮饷,都得由朝廷支付。 吕布对此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,反正现在的朝廷,是由李傕、郭太、李肃和郭汜四人操心,他只要保证所率并州军的粮饷能够足额供应,那就够了。 鲁县不战而复,吕布派人赶回去送信,李傕所率大军也就无需再赶来此处,而是直接转向,改往颍川郡郏县而去。 郏县,就是从洛阳出伊阙关进入颍川郡的第一站,亦位于汝水河畔,从这里,有三个方向,可攻入颍川郡腹地,自南向北依次是襄城、颍阳和颍川郡治阳翟,相距也大致相当,也就是不到百里的距离。 关东联军原本屯驻于颍川郡阳翟的,正是以豫州牧孔伷为主的几路大军,如今孔伷率军前往鲁阳与后将军袁术会合时,于途中离奇暴病而亡,部曲大部均投入后将军袁术帐下,以致如今的阳翟,虽说算是关东联军四路大军中的一路,可实际上,兵力却最为薄弱。 如今,屯驻于此的,正是颍川太守李旻,汝南太守徐缪,梁国相张琰,沛国相袁忠,鲁国相陈逸,除却陈国陈王刘宠和陈国相骆俊未曾率军参与外,豫州七郡国,来了六个。 豫州牧孔伷,乃是天下名士,世人皆称他“清谈高论,嘘枯吹生”,似贬实褒,赞他辩才天下无双,可也暗含他长于清谈,拙于实干。 因而他上任后,辟除的郡守国相,也都是以文才见长,对于军事一途,纯粹就是书生谈兵为多,毫无实绩。 以至于孙坚兵败于梁县时,他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袁术率军不战而退,避回南阳,相当于将颍川郡乃至整个豫州的后路完全开放给西凉军,他们却茫然不知,仍日日在阳翟你请我往,高谈阔论。 这一日,正是晚霞满天,他们个个身穿儒雅风流的所谓军服,纷纷自马车上下来,进到颍川太守李旻的府邸,准备再一次商议“军国大事”。 筵席刚刚开始,酒尚未过三巡,气氛尚处于温热,门外突然传来一迭连声地“急报,急报。” 就在众人愕然注视下,把守兵士带着一人,急匆匆奔来,人未至,一股汗馊味扑鼻而来,令得众人纷纷举袖掩鼻,大皱眉头。 来人顾不得这些,往地上半跪,喘着粗气,禀道:“报,急报,郏县,郏县已被西凉军攻陷!”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,最新、最快、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!手机用户请到m.阅读。 70兵不血刃下阳翟 【拜求点击收藏推荐,谢谢!】“郏县?” 众人皆面现惊愕,几乎是不约而同低呼出声。 终于还是颍川太守李旻对郡内情况熟悉些,愕然追问一句:“西凉军此时攻入颍川,难道就不怕被我军和后将军大军夹击?” 他这话倒是说得不错,郏县的确是位于阳翟与鲁阳之间,如若袁术未曾率大军退回到南阳,西凉军此举的确是要两头受敌。 信使倒也不含糊,径直答道:“禀使君,有传言称,后将军已率军败退南阳,鲁县已被西凉军攻陷。” “什么?!” 李旻大惊失色,不顾形象,自案桌后腾地站起身来,起身过急,酒樽都没有放稳,在案桌上骨碌滚动几圈,哐当一声掉落在地。 堂中众人尽皆色变,他们再如何不通军事,此时也都知道,大事不妙矣。 不妙之处就在于,此刻的颍川郡,已成为西凉军的主攻方向,仅凭众人屯驻在阳翟的这点人马,如何挡得住凶悍之名远扬的西凉军。 众人七嘴八舌地乱问一通,还是很快就弄清了事情原委,遣信使下去歇息后,众人面面相觑,个个不知如何是好。 “咳,这个,诸君以为该当如何是好?” 颍川太守李旻因着地主之谊,豫州牧孔伷一去,俨然为众人之首,神色凝重,隐现忧愁,颓然问道。 堂中沉默片刻,汝南太守袁忠答道:“车骑将军大军聚于酸枣,正是用人之际,何不押运粮草前去,以为讨贼尽些微薄之力。” 话音一落,堂中又是一片沉寂,袁忠这话说得很冠冕堂皇,可在座诸位虽然不通军事,才情识见那还是顶呱呱的,都明白此举,无异于是弃城而逃。 哦,不是无异于,而是根本就是弃城而逃。 既然有人开腔,提到的理由又很正当,很强大,众人也就围绕着如何率军前往酸枣商讨不休,七嘴八舌之下,还是达成共识,须得尽快启程,一应粮草辎重钱帛,能带的,就尽量带上,先前按车骑将军遣来的信使所言,联军粮草正缺着呢。 次日一早,这帮文人统领的军队,就以前所未有的高效,完成启程的一应准备工作,陆续开拔启程,他们封锁消息很及时,手段也很圆滑,以致启程时,阖城百姓尽皆不知情,还以无比崇敬地眼光,送走这支即将开赴讨贼前线的大军。 可那些豪右世家、巨富商贾就不一样,他们即使没有从这群领军郡守国相那里得到消息,也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,多少获知到一点内幕消息,闻知如狼似虎的西凉大军将至,也都匆匆忙忙收捡细软,大车小包地跟在大军之后,理由当然也很强大,可目的地则不尽相同。 城中如此重大的消息,还是很快传到宁静优雅的颍川书院,不过也就只是如同石子投入荷塘,激起几圈涟漪后,就很快趋于平静。 正是“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,有朝一日风云起,齐家治国平天下!” 几乎在同一时间,郏县也送走几支大军,正是车骑将军李傕所率西凉军。 不过他们的去向各有不同。 吕布率并州精骑,作为先锋,直奔阳翟,后面跟着的,正是车骑将军李傕所率大军。 马超率本部精骑,顺汝水而下,直趋襄城,不过他的目的地并非止于此,而是四百里外的汝南郡治平舆,奉令缉拿乱军之首袁绍的家眷,就是年前托病还乡的太傅袁隗。 李傕认为,既然袁绍敢振臂高呼起兵造反,那他就是大逆不道的逆贼,家眷也该当被株连九族才是。 这个活儿,他原本想属意吕布主动请命去干,可吕布不愿接招,他也就只能作罢。 吕布当然有他自己的打算。 长途奔袭倒没什么,不到四百里路,精骑紧赶慢敢,也就两天多的工夫,怀揣车骑将军李傕授意的圣意,对地方州郡长官有先斩后奏之权,也不虞粮草供应。 可汝南袁氏四世三公,稳居大汉世家第一家,名声卓著,门生故吏遍天下,这么件灭袁家满门的差事,一旦做了,在士人眼中的名声,可就彻底毁了,今后别说想要招揽贤才,就是不背一辈子的骂名,都不可能。 “也只有马超这个愣头青敢自告奋勇地接这个活儿!” 吕布骑在雄峻威猛的赤兔马上,一边疾驰,一边还有心思想着这事。 郏县到阳翟,也就不到百里的路程,精骑踏着晨曦出发,顶着丈许高的艳阳入城,要不是顾及着这里是关东联军屯驻地,探马四出,以防被偷袭,吕布完全可以一路疾奔,早上一两个时辰赶到。 阳翟再次成为一座空城,吕布率军赶到时,阳翟民众的逃难潮,才刚刚开始,见到西凉精骑杀至,原本在动摇观望的人,也都纷纷急冲冲加入逃难的队伍。 入城既毕,吕布还没来得及出榜安民,闻听颍川太守李旻等人率军晨早才刚刚离城,就急急忙忙地率军出城,只留下宋宪,以及五百精骑驻守,维持阳翟秩序。 李旻等人所率大军尽是步卒,又带着大批粮草辎重钱帛,再怎么赶路,一天的工夫,顶了天也就行出四五十里的路程,率精骑追上去,正正好可以给他们来个夜袭的惊喜。 至于这帮人所率大军的战力,吕布根本就不放在心上,一支不战而逃的乌合之众,连据城固守的勇气都没有,可说是连杂兵都不如,哪里会是他麾下并州精骑的对手。 一路疾追,天色尚未全黑时,在距阳翟四十余里外的径山山脚,吕布率精骑向刚刚扎下大营的联军发动攻击。 战况的发展果真如吕布所料,这是一支毫无斗志的军队,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一响起,刚刚安静下来的大营,就立刻乱成一团,没有人统一发号施令,兵找不到将,将收拢不了兵,所有人只顾着尽情吼叫着乱冲乱窜。 幸亏天色很快全黑,地形不熟,吕布恐麾下精骑失足有所折损,下令收兵,收拢降卒,大摇大摆地占据大营,就歇在此处。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,他还是严令兵不卸甲,并安排充足的值守兵力,防备有人异想天开地回来劫营。 次日午后时分,这支前一日刚刚运出阳翟的粮草辎重钱帛,就又被吕布率军几乎原封不动地押运回来,大宗的粮草辎重,他除留下少许自用外,一概上缴给车骑将军李傕,至于钱帛,则老实不客气地笑纳了。 等他忙完一应琐事,吃饱喝足,回到住所,无需着人前去召唤,宋宪即已等候多时。 “吩咐你的事办妥了?” 满室烛光映照,吕布就座,施施然问道。 宋宪答道:“妥了,妥了,使君请过目。” 吕布接过宋宪递过来的绢帛,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字,他一时来不及细看,满意地点点头,道:“好,好,颍川书院位于何处?” “禀使君,颍川书院位于城东郊十里外,毗邻颍水,林木成荫,真是个好地方。仍在那里的学子人名,就全记在这上面。使君是准备把他们……” 宋宪手掌摊开,在脖子上一抹,做了个杀头的动作,双眼同时配合上翻,露出眼白,动作甚是滑稽可笑。 吕布慢悠悠地抿口香茗,瞪了宋宪一眼,答道:“怎么,我看起来是这么个嗜杀之人?” “嘿嘿,那当然不是,使君一向可是宽宏大量得很。” “那就是了,明日一早,咱们换身便服,去颍川书院看看。” 71颖川书院遇单福 【每天两更,中午11:00和晚上10:00左右,有时可能会因忙而稍迟。敬请点击收藏推荐,谢谢!】 次日一早,吕布换上一身便服,带着宋宪和十来名亲卫,出城打马疾驰而去。 出城门不过里许,宽阔的大道两旁,全是枝条遒劲的龙抓槐,以及修直挺拔的枫杨,高低错落,层次分明,值此阳春三月,嫩叶新吐,翠绿可人,在春风中沙沙作响。 看着这般美景,还有嗅着如此清新欲醉的气息,吕布的心情,也忘却了此前的遗憾,变得欢快轻松起来。 马行并不甚速,将近十里路,走了好一会儿。 从大道旁的小道拐进去,走上里许,即到颍川书院,离颍水只有不到一里,林木掩映,极其幽静,可书院门楼就显得有些小,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,如不注意看,还很容易就忽略过去。 尤其是考虑到颍川书院的名声,这么小的书院门楼,可就实在不太般配了。 这里原本是颍川颍阴世家大族荀氏的一座别院,可说是荀氏的私学,后来荀爽之父荀淑辞官归家,热衷于教导族中后辈,而因为他的名气,当世闻名天下的名士李固、李膺都尊他为师,故而先是当地的年轻才俊,均千方百计想要来此游学,后来则发展到临近州郡,以及更远州郡的才俊慕名而来。 荀淑热心快肠,乐于提携教导后进,干脆就于此处设立书院,不拘荀氏子弟,还是外人,皆可来此就读游学。 如今,四十余年的光景过去,颍川书院已名扬整个大汉,任谁提起来,都无不交口称赞。 围墙很矮,只有不到一人高,刷得雪白,两扇木制门扉,一看就知道很是有些年月了,门头上,挂着一块木匾,黑漆红字,上书“颍川书院”四字,苍劲古朴,而落款,吕布微微仰头辨识半天,立时肃然起敬。 水镜先生! 落款是“水镜先生”四字,再没有其他,可即使吕布这个来自于后世的青年,也都知道,水镜先生司马徽,那可是大大有名。 就在这时,门扉吱呀一声打开,出来一人,面容清秀,看起来年纪应该并不怎么大,先是朝着吕布躬身一礼,而后朗声问道:“此处乃颍川书院,兄台来此有何要事?” 吕布亦是躬身一礼,答道:“在下九原吕布,草字奉先,久闻颍川书院大名,特来一拜,敢问荀文若可在?” 来人微微皱眉,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盯着吕布看了片刻,问道:“吕兄可是文若兄的知交?” “不是!” 吕布答得甚是坦然,毫不矫揉造作,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,双眼坦诚地看着来人,道:“在下曾在洛阳与光禄勋荀慈明有过几面之交,故而获知荀文若大名,怎么,敢问兄台尊姓大名?” 来人似是听不出来吕布话中的微微不耐,仍旧堵在门口,没有请他进去的打算,手底上却仍彬彬有礼,答道:“在下乃书院一普通士子尔,不敢污了吕兄双耳,吕兄既不识得文若兄,此事……” 吕布淡然一笑,没有理会他这句话,而是话锋一转,道:“哦,男子汉大丈夫,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兄台如此支支吾吾,可就有些不大光明磊落了。” 来人面色一变,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,旋即就恢复正常,哈哈一笑,拱手道:“吕兄见谅,非是在下有意为之,而是在下本就书院普通士子,草名单福……” “单福!” 这两个字一入耳,吕布就在心里暗叫一声,至于单福随后说的什么,他都根本没听进去。 要是旁人听了,只会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古怪,可吕布来自后世,与“单福”有关的记忆,立刻被他调出来,知道单福乃是徐庶的化名,至于眼前这位单福,是否就是徐庶,抑或只是巧合,就需要再行核实才是。 吕布此刻心里的震惊,其实是不足与外人道的,只是失神片刻,即哈哈一笑:“原来是单兄,久仰久仰!” 对吕布的客套话,单福只是一笑,没有什么反应,拱手答道:“文若兄年前即已离颍川而去,这个……” “无妨,无妨!” 吕布一副打定主意不走的架势,指指颍川书院内,道:“在下此次前来,一来是拜访荀文若,二来么,则是想要见识见识鼎鼎大名的颍川书院。” “这个……” 单福有些为难地沉吟着,瞅瞅吕布身后的十来人,似是在担心什么。 吕布大手一挥,道:“你们就等在这里,我进去看看。” 言毕,不待单福吭声,他即举步往里行去,这个时候了,单福再怎么不想要吕布进去,也不好直接伸手阻拦,如果真如此,那可就闹不定吕布会有何反应了。 书院内里,比外面还要显得幽静清雅,一条石径小道,在林荫间弯弯曲曲,单福跟在吕布身旁,笑容满面,热情地为吕布指点解说。 沿途不时碰到年轻学子,个个脚步匆匆,怀里抱着竹简书卷,单肩背着小布包,里面想必装着的,就是文房四宝之类的物事。 宋宪昨日交给吕布的名单,是寻访到的阳翟乃至整个颍川的才俊名士,大部分都是出自颍川书院,不过今日见到的单福,却不在名单之上,如他果真是徐庶,显是名声未显,并不为世人所知。 “吕某刚至,单兄即出门,这是早有预谋的吧。” 在单福的引领下,吕布转了一大圈,除了路上见到些来去匆匆的学子外,并未见到昨日名单中的那些才俊,眼见着单福已开始带着他往门口走,吕布突然站定,突兀地问了一句。 单福似是早就料到吕布有此一问,面露苦笑,对着他躬身一揖,道:“使君见谅,昨日使君大军刚刚入城,即四处打听书院及学子内情,福……” “嗯,单兄及诸位是担心吕某带大军前来,会不利于书院及诸学子,所以就避而不见,不过如若吕某果真是带军前来,单兄难道就不怕么?” 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,福当然怕,可为书院的宁静计,福也只有竭力而为。” 吕布哈哈大笑,赞道:“单兄好胆魄。不过,难道吕某的名声,就这么可怕?” 单福再次一揖,坦率答道:“使君河内一战,杀降卒三千,虽为贼寇,可杀戮之重,还是令人不寒而栗。” “哦,原来还是因为这件事。” 吕布点点头,淡然道:“治乱世,不可不用重典,吕某所杀的,皆是冥顽不化的死硬贼寇,放他们离去,异日必会再次残害乡里,那些肯改过自新者,吕某亦收入军中,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,如今均已得到重用。对了,荀文若可是避祸冀州?” “啊?!” 单福惊讶叫出声来,荀彧率宗族前往冀州,知情者并不多,他闹不清楚眼前的这位,昨日才刚刚攻入阳翟,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。 吕布嘿嘿一笑,心里暗爽:“怎么,难道哥来自后世,知道很多你们都不知道的隐秘,都要告诉你吗?” 可他旋即却长叹一声,道:“未见到荀文若,的确是憾事一桩。可是依吕某所见,冀州,可也并不会比颍川这等四战之地平静啊。” “使君的意思是……” 单福身躯一震,愕然抬头,面现隐忧,问了一句。他还以为吕布此话中,隐含着并州即将对冀州用兵的意图。 吕布当然不知道单福此刻心中所想,只是拿手指指北面,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道:“冀州有州牧韩馥,如今又出了位联军盟主袁绍,一山岂可容二虎?此时尚有有关东诸侯共抗关西联军,一捱战事尘定,冀州,从此可就要多事了。” 72邀约单福 【每日两更,稳定更新,求点击,收藏,推荐,谢谢!】 吕布简单的一句话里,却蕴含着相当多的意思,他也相信这层意思,单福会足够明了。 单看单福微微皱眉,脸现隐忧,吕布就知道,他对此显是也有所感。 沉吟片刻,单福抬头道:“使君此言,似是对关东联军,并不看好?” 吕布状甚惊讶,问道:“哦,怎么,难道单兄看好关东联军?” 不待单福回答,吕布即微笑自答:“关东联军,说好听点,是联军,说不好听点,一群乌合之众而已。四路大军,如今已去其二,吕某最为看重的江东孙坚,如今已被打残,两年内将再无法有所作为。至于聚于酸枣的联军,不说他们能否齐心协力,即使能,也当会止步于虎牢关,断无寸进可能。到得那时,进不能,一旦粮草不继,联军,还会是联军么?” 趁着单福沉默不语地消化他这段话,吕布身子微微前倾,低声道:“关东诸侯,谁说得定就是铁板一块,而不是各怀心思?豫州牧孔伷,离奇暴亡,要说此中没什么疑点,打死我都不信。现在,他们尚能聚于一处,慷慨激扬,可异日一旦各奔东西,相互之间可就难保不会发生点什么了,单兄以为呢?” 单福的眉头越皱越紧,他有心反驳吕布所说,可又觉得无从反驳,就是因为这番见解,他们一帮子人平素在一起高谈阔论时,可没少往这方面想,也正因为有此担心,他们才宁愿继续留在书院,而没有急吼吼地出去找个去处。 以他们的背景,以及人脉,想要弄到个荐举的机会,还是轻而易举的。 尤其是豫州牧孔伷身死一事,其实不光是他们这些学子心怀疑窦,就是豫州诸郡守国相,也都对此颇有微词,不然,为何他们宁愿率军屯驻于阳翟,而不愿意与后将军袁术合兵一处,以壮声势。 沉思良久,单福方才深吸一口气,长叹出声,猛然间,他才似是醒觉吕布尚在身旁,当即苦笑致歉:“福失态,累使君久候,罪过,罪过!” 吕布哈哈一笑,连连摆手,道:“无妨,无妨,今日与单兄一番畅谈,果真是足慰平生。既然单兄及诸位才俊不想吕某在书院多待,吕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,异日如若有缘,自有再见的时机。” 二人一路边走边谈,所谓畅谈,其实多是吕布在说,眼见着书院简陋的木门已然在望,吕布也就不便再强行在这里多待,干脆很是光棍地主动提出辞行,隐隐提及单福及一众书院学子对他的态度有失偏颇。 果然,单福脸上立时有些挂不住,讪讪地笑着,道:“这个,使君勿怪,一入书院,足以让人不问世事……” “哈哈,一心只读圣贤书,两耳不闻窗外事,吕某懂得的。不过,正所谓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纸上得来终觉浅,身体躬行方为真,异日有暇,尚请单兄及诸位书院才俊来晋阳一行,吕某镇守边陲,抵御外侮,却也时刻不敢或忘国计民生,哪怕能得单兄及诸位才俊的只言片语指点,那也是好的。” 单福脸上的表情,可谓是精彩绝伦。 见到吕布之前,他也认为吕布乃是粗鄙武人,也是生怕吕布来此,是来找茬子的,及至见面,才发现吕布不但态度和善,谈吐其实也不俗。 谈及河内讨贼时的杀俘,以及冀州韩馥与袁绍事,和关东联军等事,尽管单福也觉得吕布说得颇有道理,可牵涉到彼此之间的立场差异问题,他还是觉得也就罢了。 吕布最后这几句,却让单福颇为动容,就因为这几句话,隐隐有指责书院众学子只顾埋首皓经书海的意思,更十分吻合单福一直以来坚持的看法。 得吕布如此盛情邀请,单福深深一揖到地,答道:“使君盛情相邀,如有机缘,福一定北上太行,见识使君治下国计民生。” “哈哈,好!” 吕布一把扶起单福,沉吟片刻,自腰带上解下一块玉佩,递给单福,郑重其事地说:“单兄入并州,如有事,可持此玉佩,往见各地长官或守备军,报上吕某名姓,寻求帮助。到了晋阳,单兄千万勿忘来寻吕某一聚。” 单福原本还有些推辞,可架不住吕布的拳拳盛情,只得接过玉佩,连声道谢,将吕布送出书院,目送他带着一众随从牵着马走上一程,才上马而去,不由面露沉思,手中把玩着玉佩,喃喃低语道:“这位并州牧,还真是有点意思。” 那边厢里,一行人不紧不慢地策马漫步而行,宋宪跟在吕布身旁,扭头不解地问道:“使君,这帮书院学子,也太不知好歹了,竟然敢对使君如此怠慢!” 吕布转头看过来,目光中带着些许警诫,答道:“读书人嘛,身上没有点傲骨,那才不正常,况且他们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干啥,有所警惕,也是应当的。唉,只是可惜了名单上的那么些才俊名士啊。” 宋宪伸手做了个抓握的姿势,建议道:“要不要属下带些人去,抓他们几个回来,然后使君再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,说不定就可以将他们收服了!” “收你个大头鬼!” 吕布手中马鞭鞭梢在宋宪背上轻轻一点,笑骂道,“这等下作的手段,可别现出来丢我的人,你要是真想为我多做点事,每到一处,就多找当地那些城狐社鼠打探打探当地的情形,才俊,名士,猛将,乃至当地豪右富绅等等,都可细细打探,然后汇总整理。” 说完,吕布在马上挺直腰背,抬头看着前路,沉思片刻,继续道:“必要时,还可以使些钱财,收买一些精明能干的,组织起来,定期通过他们搜集当地各种情报,嗯,这事值得一做,你回去后马上操持起来。” “喏!” 宋宪咧开大嘴,高声应诺,能为吕布办事,他显得格外精神,格外振奋。 回到阳翟,吕布就难得的空闲了下来,大军需在此歇上一些时日,主要是等马超率军归来,然后才会汇聚一处,挥军北上,直奔荥阳。 南阳、颍川两路大军被破,这个消息传到酸枣,最少需要两天的时间,如再算上关东联军做好出战准备,再到大军开拔,怎么着又要五六天的时间。 因而这段时间,两万余大军屯驻于此,完全不虞有敌军前来偷城,况且颍川一带虽然多山,可地势仍算平坦,极为立于精骑奔袭作战,关东联军即便接获军情,以吕布的看法,他们只怕也不敢贸然出击。 尤其是如今的李傕所率大军,连败两路联军,声势之威,一时无匹,酸枣联军最大的可能,恐怕不是主动出击,而是再度与河内联军合兵一处,主攻一路。 众人的猜测,其实离事实真相已是相差无几,连日来,酸枣联军大营里,沮丧的气氛,一直弥漫不散。 自从各路诸侯在酸枣誓盟后,盟主袁绍就回到河内,酸枣联军的日常事务,就由奋武将军曹操操持。 不用说,曹操的心情极度糟糕,酸枣盟誓以来,联军可谓声势浩大,可如今仅仅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,四路大军就已去其二,这个结果,不啻于是狠狠地大耳刮子抠在他和盟主袁绍的脸上。 声势受损只是其一,另外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,则是粮饷。 南阳,豫州,乃是酸枣联军粮饷的几处主要来源之一,这个来源一断,光靠来自冀州和兖州的粮饷,想要支撑起这么一支庞大的联军,可就有些勉为其难了。 而幽州、青州、徐州和扬州,都因相距过远,即使州郡有心支援粮饷,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。 再一次的商议无果后,曹操将自己关在中军大帐里,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,苦思破局之良策。 直到亲兵来报,他才收拾起心情出帐,不经意间发现,原来天色已然微黑。 大营外,得到禀报的各路诸侯,均只带着帐下大将及亲卫,可饶是如此,聚集在一起的人马,仍然是黑压压的一片。 这般情景,往日看在曹操眼里,那是振奋得很,可今日所见,看着一张张大嘴,他仿佛是看到一个个吞噬粮饷的无底洞,只觉得心里阵阵发虚。 “禀将军,盟主所率大军,已到十里外!” 亲兵见曹操似是有些失神,赶紧识趣地大声禀报。 曹操微微点头,马鞭往前一指,道:“好,出发,迎接盟主!” 73天下英雄半聚 修改了一些错别字 由于天色已黑,盟主袁绍并未纠结于众人是否有迎出十里,更没有纠结于迎接仪式过于简单,而是简单寒暄后,即合兵一处,率军抵达早就设立好的大营。 顾不得路途劳顿,袁绍当夜即大摆筵席,宴请仍在酸枣的诸位诸侯。 哪怕已经严格限制了在帐内就座之人的资格,硕大的中军大帐内,仍旧摆满了案桌。除开身份尊崇的几人,每张案桌都挤坐着两人,饶是如此,仍有近一半的人需在帐外就坐。 好在此时已是阳春三月,春风和煦,还带着些微的燥热气息,要是寒冬腊月,北风呼啸,帐外就座的这些人,那可就要吃上不少苦头了。 与一个月前的酸枣盟誓大会相比,此番少了一些人,更多了不少人。 少的人中,最为主要的,就是后将军袁术,豫州牧孔伷,以及长沙太守孙坚;而多出来的人,最为主要的,则是幽州牧卢植,徐州牧陶谦,青州牧焦和,扬州牧周乾,北平太守公孙瓒,以及如颍川太守李旻这样的郡守国相。 这些人,要么是当日因路途遥远,未曾赶到,如卢植和公孙瓒;要么是当时仍在犹豫观望,时至今日才做出选择,如陶谦、焦和和周乾等人。 如今大汉天下十三州,除却益州、荆州和交州外,齐聚于此的,有冀、豫、幽、青、徐、扬、兖,共计七州,组成关东联军,对抗并州、凉州和司隶三州为主的西凉军。 从声势上说,关东联军可谓是大占上风,袁绍坐在主位上,看着帐内帐外人才济济的兴盛情景,与一旁曹操的忧心忡忡相比,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,频频举杯,邀众人共饮。 他却不知道,每举一次杯,奋武将军曹操的脸色就多难看一份。 这也难怪,如今联军的家底,曹操可是最为清楚的人,盟主袁绍的一举一动,都被他在心中直接换算成需要耗费多少粮饷,这些粮饷运抵酸枣,路上又要消耗多少,最终折算成需要冀州、兖州等地交付多少。 这么一算下来,他没有当场摔杯盏给脸色,就已经是忍耐力上佳了。 又一轮酒罢,原本兴高采烈的帐内帐外,突然 一下子就沉寂下来,袁绍红光满面,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樽,拿眼左右一扫,端的是大有睥睨天下之势,正要说话,突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炸雷般的咆哮。 隔得有些远,再加上那人似是口齿不清,袁绍根本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,酝酿半响的气氛,被这声吼叫给打断,眉头一皱,甚是不虞地问道:“帐外何人喧哗?” 话音未落,一声毫不输给方才那人的大嗓门再次响起,他不由得脸色一变。 这次的大嗓门他很熟悉,正是他帐下大将文丑。 幽州牧卢植身后一人站起,碎步来到帐中,朝着袁绍躬身一揖到地,禀道:“禀盟主,先前喧哗之人,乃是鄙人帐下军侯张飞,待……” 袁绍的目光只是在此人身上一扫,掠过那双异于常人的大耳,投到卢植身上,问道:“子干兄,这位是……” 卢植只是微微欠身,尚未答话,那人已迅快地朝卢植再躬身一揖,转向袁绍,礼道:“在下涿郡刘备,草字玄德,乃中山靖王讳胜之后,忝居卢师帐下兵曹从事。” 袁绍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答话,卢植适时吭声,道:“玄德,速出帐一看,莫让翼德醉酒误事。” 刘备的礼节甚是到位,先朝卢植施礼,再朝袁绍施礼,然后再出账,如此繁琐频密地施礼,难得的是丝毫不显造作,也不讨人生厌,反而让人大觉他彬彬有礼,卑己尊人。 刘备匆匆而出,不过片刻工夫,又匆匆而入,原本帐外已是喧闹渐起,此刻竟已尽数平息,如此干净利落地行事,惹得帐内众人都多看了刘备几眼。 这个时候,众人才看出刘备的不凡来,坐在袁绍下手的奋武将军曹操,更是手抚颌下短须,目光炯炯,不住打量。 刘备身形挺拔,只是稍稍一瞥,曹操就很是郁闷地发现,他的身长,至少是七尺有余(ps:一尺0.24m。),足足比他高出一头。 更为令人惊奇的,则是刘备的双手和双耳,垂手而立,双手过膝,一双大耳比常人大出三分不止,服帖于脑侧,如此才不会被人讥讽为招风耳。 在众人注视下,刘备泰然自若,简要禀过几句,即微微躬身低头,回到原座。 袁绍面色一沉,朝向左右,语带威严,道:“国难当头,诸君慷慨赴难,绍在此代天下黎民谢过,只是大军齐聚酸枣,未免人多口杂,诸君需得极力约束帐下悍将勇卒,以免纠纷误事。” 说这话时,袁绍的目光,有意无意地在卢植身后的刘备身上停留片刻,用意如何,昭然若揭。 可刘备愣是像个没事人一样,正襟危坐,面不改色。 其实他是看到袁绍的目光扫过来的,只是他并未与袁绍对视过哪怕一瞬,即微垂眼帘,目不斜视。 可就在这时,卢植身后却传来一声冷哼,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帐内诸人听得清清楚楚。 袁绍面色一变,目光炯炯地回转过来,看向此人,大皱眉头,尚未发问,一人抢先出口,质问道:“盟主持重之言,一番好意,你是何人,怎可如此张狂?!” 话音一落,帐内诸人面色可就迥异,愕然,讶异,惑然不解,担忧,幸灾乐祸,等等不一而足。 盖因说话之人,正是冀州牧韩馥,不知情者,会以为他和袁绍之间,已是上下倒置,他这个冀州牧,反而依附在辖下渤海太守袁绍之下。 可在座诸人,却都知道,袁绍初至渤海上任时,积极招兵买马,招揽天下名士,冀州牧韩馥恐其坐大,兴兵将袁绍困于太守府内,直至关东诸侯群起响应,韩馥才撤兵解围。 因而韩馥这话,状似是在替袁绍说话,可实际上的用意,却让不少有心人暗自摇头。 袁绍面色只是一变,连回头看上韩馥一眼的动作都没有,直接看向卢植身后那人,见他对韩馥所言置若罔闻,只是在那里自顾自地饮酒,不由面色极其不虞。 卢植亦是面色一沉,转头正要说话,却不防又有人抢先站起,团团一揖,道:“国难当头,诸君率军而来,正当齐心协力,共讨国贼才是……” 话未说完,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,甚是粗鲁无礼地打断此人的话,道:“桥太守果真不愧小盟主之称,这话说得,竟是将在座诸君都责怪上了。” “你!” 东郡太守桥瑁愤愤然,面向说话的兖州牧刘岱,差点就用手指着他怒斥出声,只是脸色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,最后还是极力控制着,没有当场发飙,而是悻悻然地一屁股坐下,可脸上犹自带着气鼓鼓的表情,显是被刘岱气得够呛。 呯! 袁绍重重一掌拍在案桌上,眼光四扫,不怒自威,在这等威势下,原先冷哼出声的右北平太守公孙瓒,抢先出声的冀州牧韩馥,出言讥讽的兖州牧刘岱,都没有再公然挑衅,而是默然以对。 环顾一扫,袁绍方才重重地“哼”上一声,冷声道:“今日邀诸君共饮,就此散了吧,明日辰时三刻,中军大帐内升帐议事,诸君切莫误了时辰,否则,定当军法从事!” 众人轰然应诺,纷纷起身,原本沉寂一片的大帐,立时轰地一声,闹哄哄成一团,与此同时,帐外的喧闹声骤然响起,比起大帐内,反而更显声势。 坐在帐内的,都是各州郡诸侯,而坐在帐外的,除了各路诸侯帐下谋士,就是领兵大将,皆是赳赳武夫,此刻没了约束,他们抓紧时机拼酒的拼酒,说话的说话,好不畅快! 奋武将军曹操,冷眼看着帐内帐外的喧闹情景,心底里泛起一股酸楚,头更是隐隐作痛。 可最后,他唯有在心底里暗叹一声,随着众人默然而出。 74荥阳战曹操.捉对厮杀 74荥阳战曹操.捉对厮杀 颍川郡阳翟城内,吕布等人无所事事地等了十来天,也终于将奔袭汝南的马超等到了。 其实吕布也并非是无所事事,而是奉车骑将军李傕之令,率军四出,狠狠地用拳头说服了一番颍川各地方官府长官,让他们明白,他们是大汉的官,是朝廷的官,而不是袁绍的官。 最远,吕布还率军攻至许县,在这座记忆中曹操充作大汉临时国都的城市里,他很是走走看看地瞻仰了一番。 马超不辱使命,将托病辞官,回到汝南老家的原太傅袁隗,及一众袁家家眷,尽数掳掠到郏县。 为了以防万一,李傕行动甚是快捷,趁着消息尚未扩散开来,专门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,押运着袁家老少五十余口,从郏县出发,经梁县,过伊阙关,押至洛阳发落。 这条路上,已经没有关东联军,不虞有人中途劫人。 再多休整三日,大军离了阳翟,一路往北,过新郑,直上荥阳。 沿途出奇的顺利,别说有关东联军前来阻截,就连斥候,都没见到影子。 越是如此,吕布心里的那根弦,就崩得越紧。在策马踏足荥阳城门时,他转头看着艳红如血的夕阳晚霞,心里有个明悟,这里,将会发生一场血战。 荥阳,自先秦以来,就一直是洛阳以东的一大重镇,也历来即是兵家必争之地,究其原因,就在于荥阳城以北不到二十里的敖仓城。 秦在此设敖仓,关东、江南诸州郡的粮赋,通过漕运,转屯于此,再通过水运或陆运,运往关中。为保护漕粮,特筑城以守之,此即为敖仓城。 不过本朝设立后,定都洛阳,对漕粮的依赖有所减弱,再加上荥阳离洛阳并不远,转运方便许多,因而漕粮多直接转运至洛阳太仓储藏,此处敖仓的重要性,就大大降低。 关东联军一起,漕运中断,这里存储的漕粮,多半被李傕下令运至洛阳,余下一小部分,也被转运至虎牢关内,以备不时之需。 可这里,仍是关东联军西进洛阳的必经之路,李傕率军屯于此,就是想要看看关东联军的兵锋是否锐利,西进态度是否坚决。 尤其他令马超奔袭汝南,掳掠袁家老少五十余口,这个消息一旦传开,不啻于是狠狠地给了袁绍一个大耳刮子,无论如何,袁绍都不可能置之度外。 果然,大军入城后第三日,撒出去的斥候,就探到关东联军出动的消息,通过出现的旗幡判断,即是从酸枣而来的曹操、鲍韬、袁遗、桥瑁等部。 李傕将大军一分为二,分别驻守荥阳和敖仓城,互为犄角之势,曹操各部合兵一处,在荥阳城外十里处扎下大营,与荥阳和敖仓守军遥相对峙。 荥阳背后,即是虎牢关,所在方圆几乎百里内,也是一马平川,什么偷袭,伏兵,诈城等等战术,均无用武之地,关东联军既然不准备强攻荥阳,何时开战,主动权就掌握在车骑将军李傕手中。 他与众人商议后,效仿与孙坚战于伊阙关前的新城之战,就在荥阳城前摆下阵势,吸引关东联军主动来攻。 吕布所率精骑,仍旧被李傕布置在左翼,他策马立于阵前,看着对面鼓噪而来的关东联军,光是各色旗幡,就看得人眼花缭乱,无从辨识。 “乌合之众!” 吕布腹诽一句,尚未开战,他就仿佛已看到胜利在招手,盖因对面的关东联军,虽然人多势众,可西凉军军阵都已经摆好老大一会儿了,对面仍旧闹哄哄的,连个基本的军阵都摆不出来。 对面军阵前,倒是有几人纵马来回奔突,大声叱令,可面对着足足数万兵卒,就连吕布,都不敢妄言能够约束得下来,更何况曹操麾下那几人,明眼人如吕布,一眼即可看出,他们都未曾经历过军旅血战的熏陶。 不过这几人,看样子倒是颇为武勇,吕布打定主意,待会儿可要上前搦战一番,过过手瘾。 可等他念头刚起,就听到己方这边响起一阵震天响的欢呼,转头看去,不由哑然失笑。 小将马超比他更为性急,纵马驰出,还很是耍酷地高举铁枪,在阵前来回驰突,引来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,当他驰到吕布所率并州精骑阵前时,无需吕布示意,身后精骑尽情地为马超欢呼鼓劲。 这般情景,令吕布想起后世那些疯狂的球迷,情绪激动下,会掀起 一波接一波的人浪,声势甚是浩大惊人。 可今日所见,声势比起后世球迷们掀起的人浪,可还要浩大得多,只是听一听,就令人热血沸腾,更遑论亲身参与其中的兵卒了。 纵马一个来回,马超铁枪一举,直奔阵前,随着他的铁枪挥下,身后西凉军同时止声,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,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,以至于是因为听不到声音,所以周围才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。 “我乃西凉马超,无胆鼠辈,可有人敢上前一战?!” 马超的叫阵甚是嚣张,梁县一战,他大战孙坚帐下大将韩当,丝毫没有落在下风,给了他极大的信心,此时对面曹操各部尚未完全摆好阵势,他就迫不及待地出阵邀战。 他如此嚣张地喊上三声,对面才有一骑驰出,人未到,声先至:“无知小儿,乳臭未干,也敢小觑天下英雄,爷爷夏侯惇来也,等会儿打得你哭爹喊娘时,可别忘了你爷爷的名号!” “夏侯惇!” 吕布心中一惊,虽然他早料到对面四人,都肯定是曹操麾下的亲族大将,不是姓曹,就是姓夏侯,可亲耳听到夏侯惇自报家门,他还是不由得一惊。 夏侯惇,夏侯渊,曹仁,曹洪,可算是曹操帐下四员最为得力的大将,并且还是从曹操一起兵,就跟在他的身边,甚得曹操的器重。 就在吕布沉思的这片刻,夏侯惇已与马超厮杀在一起,双方马速都甚快,快得两人各自递出一招,即倏然分开。 两人竟然都是以攻为守,也都是使的长枪,两杆长枪都没有磕碰到一起,就被两人同时闪身避过。 马蹄声急促响起,两边合计数万人马,都屏息静气地看着阵中两人几乎同时策马转向,再次相对疾驰。 铛! 这一次,两人长枪硬碰硬,金铁交鸣声响彻全场,两人身影也各自一晃,即倏然分开。 不过吕布眼尖,见到马超身形明显比夏侯惇多晃了几下,他毕竟年纪尚幼,气力和修为上要吃亏些,如再多来几次硬碰硬,他只怕会力有未逮。 不假思索间,吕布轻磕赤兔马马股,提着方天画戟,缓缓起步,踏足阵中。 他刻意控制着马速,边走,边纵声大呼:“九原吕布在此,可有人敢战?” 这一次,话音刚落,对面就驰出一将,体型魁梧,膀大腰圆,手持一柄大刀,巧的是,在他马鞍左侧,也如吕布一样,挂着一幅硬弓,右侧则是两个箭囊。 “这位只怕就是夏侯渊了。” 吕布自行脑补相关信息,知道夏侯渊能骑能射,甚是悍勇,待得来人报上名姓,果真就是夏侯渊。 两人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,就在两人身旁不远处,马超正和夏侯惇来回厮杀,只是马超一改原本大开大合的枪法,而是以小巧枪招应对,不再选择与夏侯惇硬碰硬,反观夏侯惇,则是招招沉声吐气,招招都试图逼得马超硬碰硬地比拼。 不过在相距只有三十来步时,吕布和夏侯渊几乎同时催马提速,夏侯渊抢先出手,半身扭转,双手挥持大刀,自身后抡个大圆圈,顺着战马疾冲之势,大刀以无可比拟之势,就欲拦腰横扫过来。 照着原本的方向,吕布就会在夏侯渊右侧冲过,正正位于夏侯渊大刀横扫范围内。可就在夏侯渊摆出起手式时,吕布不屑地冷哼一声,一抖缰绳,赤兔马在疾奔时,微微转向,只是奔出数步,就已窜至夏侯渊战马左侧。 夏侯渊此时刀势已成,见状不由大惊失色。 照这般情形战下去,他的大刀在右侧横扫,而吕布却已转到他的左侧,只需轻轻一戟,就能取了他的性命。 百忙之中,夏侯渊一声怒吼,硬生生拨马往右稍转,同时身形一顿,刚刚扫出的大刀往回一拽,旋即双手举起大刀,正堪堪架住吕布砸来的方天画戟。 铛! 一声闷响,夏侯渊双臂一麻,身形一晃,大刀上传来的巨大压力,让他差点就眼前一黑。 好在双马交错,只是一瞬间的工夫,两人就疾冲而过,这股压力也就只是那么一瞬,要是持续多些时间,夏侯渊都担心自己的双臂到底能否撑得住。 可他没想到,吕布这一戟之威,可是集合了全身各处乃至赤兔马疾冲之力,要他仅靠双臂臂力,就能持续给与夏侯渊这么大的压力,那是万万不可能的。 只是这么一招,双方明眼人就知道,夏侯渊可不是吕布的对手,能撑上多久,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。 “妙才,我来助你!“ 两声大喊同时响起,对面再有两骑驰出,全部朝吕布和夏侯渊这边奔来。 75荥阳战曹操.大败曹操 驰出阵来的,正是曹仁和曹洪。 二人自幼就与曹操、夏侯渊、夏侯惇兄弟厮混在一起,此番曹操自洛阳辞官回到陈留,招募护院部曲,四人出人出力出钱,共助曹操。 没有四人相助,以及大金主卫兹的资助,短短数月工夫,曹操如何能从无到有,纠集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来。 此刻他们两人眼见夏侯渊不敌吕布,想到的就是上前助战,战场之上的斗将厮杀,除非发现不敌,立即逃逸,否则一旦落败,轻则受伤,重则丧命,更为要命的,还会大大打击己方士气。 因而那些敢于在两军阵前主动出阵叫战的,多半是自恃武勇不凡,并且主将不会轻易出战,不然,要是一出战就被人给杀了,兵卒无人号令,当即会未战先溃,四散逃命。 因而当他们见到西凉军阵中,迎上前来的,竟然是立于大旗下的李傕亲自出战,心里不由一喜,满心以为此战立功的机会到了。 西凉军中,出战的并非只有李傕一人,还有张绣。 一招既过,吕布已试出夏侯渊的虚实,在他的全力攻击下,夏侯渊只有全力防守的份,偶尔也许可以反击过那么一次,可他要击败夏侯渊,乃至是重创或击杀之,也不是仓促之间就可以做到的。 因而厮杀过几招时,他尚有余暇闲心一扫战场,见到张绣出战,迎上曹洪厮杀,心里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。 初见张绣时,吕布只觉得他长得甚是俊美,气质稍稍偏向阴柔方向,可没想到,张绣竟然有此胆略出战。 “咦,难道后世传言,说张绣乃是赵云的同门师兄,竟然是真的?” 吕布心里冒出这个念头,眼见着对面的夏侯渊已近在数步外,当即嘴角上翘,集中心神,手腕一抖,方天画戟“嗡”的一声脆鸣,自吕布腋下突然窜起,犹如一条出洞的毒蛇,由静转动,迅猛无匹。 这正是吕布令夏侯渊最为忌惮之处。 交手第一招,他贸然施出横扫千军的大招,结果,招式刚施出,吕布就轻轻巧巧地拨马避让,让他尚未交手,就立时处于挨打的境地。 所以他现在学乖了,再也不敢贸然出手,而是紧盯着吕布的出手,再做应对。 可吕布这个狡猾的家伙,方天画戟往往就这么随意地持在手中,或是拖于身后,每每到相距只有不足十步时,方才暴然而起,几乎可算是突然袭击。 这种打法,令夏侯渊心里甚是憋屈,不敢先出手,全力防备下,待吕布出手,留给他的反应时间,已是只有极短的那么几步而已。 可他此时又不能退,一退,士气此消彼长下,西凉军势必会乘势全军掩杀。 铛! 夏侯渊大刀奋力托起,将吕布刺来的方天画戟架住,而后身躯后仰,就这么仰着身,举着大刀,自方天画戟底下,狂催战马,疾奔而过。 身后马蹄声远去,夏侯渊腰身已挺,直起身来,心底里松了一口大气。 这已是第几招,他全部心神用于应对吕布的攻势,已记不清楚,百忙之中,他转头看向两边,脸色不由大变。 双方各四员大将,捉对厮杀,战况刚好是各占一半。 详细说来,就是他和曹仁处于下风,而夏侯惇则已占上风,曹洪则略占上风。 如今双方比拼的,就是看哪一方处于下风的人先败,可这么一评估,他愕然发现,最先落败的,倒最有可能是他,而不是曹仁。 他此时还不知道,与曹仁对战的,正是西凉军统帅,车骑将军李傕。 电石火光之间,他在拨马转身之际,暴喝一声,既是给自己和夏侯惇等三人壮胆鼓劲,更是给主帅曹操一个信号:该出手时就出手,可千万别等厮杀出结果,那可能已晚啦。 果然,等他再接吕布两招,转头看向各处战圈时,见到曹仁败象已显,头上的帽兜已不知去向,长发披散,甚是狼狈,而他此时的情形,也好不到哪里去,双臂已在微微发麻。 咚!咚!咚! 战鼓声响起,低沉,雄壮,夏侯渊全身一震,这正是统帅曹操号令大军出击的信号。 几乎与此同时,西凉军阵中的战鼓声也同时响起,双方士卒的齐声大喝声,此起彼伏,相互较劲,阵中厮杀的众人,也都缓缓脱离战团,拉开距离。 在两军冲杀的混乱战场上,可没人再敢如此这般捉对厮杀,即使率军冲杀,身后也必定有亲兵护卫,不然,即使是武勇盖世,也极易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兵刃所伤。 乱军之中,比拼的是双方兵卒的集合之力,而不是武将的个人悍勇。这个认识,吕布也深有体会,即使他骑乘赤兔马,一旦陷身重重围困中,须得拼死杀出一条血路,赶紧逃之夭夭,不然,战死是迟早的事。 就算能逃生,身上的大小伤口,那是铁定跑不掉的,只是多少和深浅的问题而已。 只是片刻工夫,厮杀成一团的八人,即各自回到各自军阵,此时战场上,已是战鼓频响,喊杀震天。 关东联军一方,人数占优,自酸枣出发的先锋大军,计有曹操、鲍韬、袁遗、桥瑁等部,兵力近四万人。反观西凉军这边,从洛阳出发时,就只有两万余人,与孙坚连番大战,折损了一些,又补充了一些,如今也就不足两万。 可西凉军训练有素,乃是久经战阵的精兵,更有吕布和马超所率精骑,因而总体战力上,反倒是西凉军更占上风。 可此时的曹操,尚无统兵作战的经验,对大军战力的评估,仍旧停留在人数多寡上,虽然有意识到,见过血的老兵,与新招募的新兵之间,战力不可同日而语,可他更以为,凭人数优势,是可以弥补这个战力差距的。 因而,挥军掩杀时,曹操自信满满,对此战获胜,充满信心。 可实际上,他不知道的是,西凉军统帅李傕,此时同样对此战获胜充满信心。 双方前锋大军很快即碰撞在一起,以攻对攻,导致的结果就是,双方士卒相互混战在一起,战线可谓是犬牙交错。 这般混战,不像一攻一守那样,可以凭借着紧密的军阵,以及厚实高大的大盾组成的盾墙,充分发挥出军阵的优势,最为考验的,反而是以什,甚至是以伍为单位的小队兵卒的配合。 这一点,则正是久经战阵的西凉军最大的优势,战场上,随处可见一伍士卒,相互紧密地站在一起,面对身前冲来的敌军士卒,首先是长枪兵以长枪挺刺,长枪兵身旁,则是两名右手持盾,左手持刀的步卒,遇有敌军士卒杀来,以盾格挡,根本无需他们出手,身后两名兵卒长刀就已杀至,必要时,左手的钩镰还能进行格挡。 而五名士卒的进退,均由五人护在中间的伍长发号施令,一伍士卒共计六人,犹如一架小型而又精密的杀人战阵,不断收割着联军士卒的性命。 当遇到大队联军士卒时,两个或多伍士卒,会相互靠拢,很快组合成更大的杀人战阵,与围拢过来的一倍联军士卒对战时,丝毫不落下风,反而稳居上风。 开战不过一刻钟,主帅曹操就发现战况有些不妙,双方交战的前锋队伍,西凉军的大旗不断往前突进,虽然缓慢,可突进的步伐却极其坚定,反观己方,旗幡则在不断地倒下。 这只说明一个问题,那就是己方不但攻不进西凉军军阵,反而是被西凉军不断地攻入。 无奈之下,曹操只能不断地发号施令,只见旗幡飞舞,将一队队兵卒投入到接战前沿,试图通过人数优势,持续不断地给西凉军施加压力。 就在这时,西凉军中军战鼓声大作,上书“李”字的大旗往前移动,立时引来西凉军士卒的纵声欢呼,士气立时大振。 战场上,嘈杂成一片,喊杀声,欢呼声,号令声,惨叫声,痛哭声,彼此交缠在一起,配以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的浓郁血腥气味,整个战场,就是人间炼狱,在这里,生命比草芥都不如,每时每刻,都有士卒惨呼中倒下,都有士卒停止呼吸,任由无数双脚在他们身上践踏。 在李傕率中军往前突进时,号令声同时响起,两翼未动的吕布和马超所率精骑,立即发动,绕上一个大圈子,自曹军侧翼杀入。 这套战术,在与孙坚大军作战时,就已证明相当有效,那时,孙坚大军人数与曹军人数相当,可战力,却要高出一筹,那时,孙坚大军都无法抵挡,今天,曹操所率联军,更是无法抵挡。 他麾下这些士卒,无论是他的本部人马,还是鲍韬、袁遗和桥瑁所部,面对着轰隆隆奔腾而来的铁蹄洪流时,将近一半的人,连手中的兵刃都举不起来,剩下一半的人是,虽然能举起兵刃,可也软弱无力,别说杀人,就连伤人,都不可能。 两支精骑,犹如两把尖刀,狠狠地插入到曹操所率联军军阵中,铁蹄到处,所向披靡,联军士卒,如同草扎的,在铁蹄洪流下,不断倒下,更多的,则惊惶无措,四散奔逃。 无论曹操如何发号施令,无论帐下大将如何奋勇督战,无论后军督战队如何卖力驱赶兵卒,联军士卒的溃败,已如雪崩一般,无可逆转。 只是片刻间,曹操赖以为傲的大军,即呈崩溃之势。 “孟德,走!” 夏侯渊奋力往前冲杀,那里,西凉军大旗正势不可挡地杀来,而身后,就是统帅曹操的中军本阵,士卒已逃亡大半,只剩下精锐部曲仍旧忠心耿耿地护卫在曹操四周。 76荥阳战曹操.名将朱儁 【下周上三江了,能提前求点三江票么,谢谢!】 就在夏侯渊奋勇上前阻挡西凉军,大声吼叫,让曹操快走时,曹操正在那里发呆,满脑子都成了糨糊。 他闹不清楚,成军以来的第一战,信心满满的第一战,竟然就这么败了,还败得如此之快,如此之彻底。而在先前的武将厮杀中,麾下武将并未落败,士气也并未因此而受到多大的影响。 可两军交锋时发生的一切,让他一时无法接受,深深的无力感,还有强烈的耻辱感,如噬心的小怪兽一样,啃得他的内心鲜血淋漓,痛入骨髓。 迷迷糊糊间,他只觉得有人拽住他的战马,拖着他裹在溃兵之中,只顾着奔逃。 那人好像还在冲他大喊大叫,可他只是木然地转头看过去,看着那人的嘴巴大张大合,一时没有意识到,那人正是曹洪。 眼前的一切,看在他的眼里,仿若与他毫不相干,又像是一场闹剧。 士卒四散溃奔,好多人手里拿着的长刀都顾不上,就那么随意地弃置于地,空着双手,只顾亡命而逃。喊杀声,惊叫声,惨呼声,号令声,哪怕震天般响,曹操还是觉得听起来异常的遥远,又非常真切。 蓦然之间,曹操只觉得,这一切实在极其好笑,让他再也忍俊不住,就在马背上,手舞足蹈起来,“哈哈哈”地仰头狂笑。 曹洪心急如焚,死命地拽住曹操的战马缰绳,回头一看,脸色立变,正是西凉军的两路精骑,正衔尾杀来。 可他以及一众精锐部曲虽然都骑着马,身前左右都是溃兵,只能随着人流往前缓慢地涌流,根本就无法打马逃命。 “快,驱散,快驱散,冲出去!” 曹洪语无伦次地大声喝令,生死危急关头,护卫着曹操的精锐部曲,当即刀砍枪刺,对着自己人下起狠手来。 惨呼声,哭爹喊娘声,再次响起,夹杂其间的,还有叫骂声,诅咒声,正是溃兵在愤怒之余,发泄到曹操一行身上的,都这个时候了,他们即使认得统帅曹操,也装作忘了这一点。 更何况,溃兵中,一多半是其他几人的部属,而非曹操所率。 可是,愤怒归愤怒,咒骂归咒骂,溃兵多半已是手无寸铁,根本就威胁不了凶悍的精锐部曲护卫,被他们的战马撞倒在地,立刻就是被铁蹄践踏成肉泥的结局,除了拼命往前狂奔外,就是死命往两边避让。 这番举动,又不可避免地带来更大的骚动,更多的愤怒和咒骂。 曹操仍在止不住地大笑,哪怕眼泪都笑出来了,仍没有止住的迹象,直到在曹洪和一众精锐部曲地护卫下,突出溃兵的挟裹,打马亡命飞奔时,他的笑声还未止歇,只是此时的笑声,听起来更想是在哭。 曹洪此时根本顾不得曹操的异常反应,满脑子想着的,就是一定要带着他逃出生天,至于其他的,先逃出命来再说。 直奔出两三里,曹洪刚刚松了一口气,突然听到有人喊道:“追兵,有追兵!” 他闻言回头一看,不由大惊失色,怒骂一声:“吕布,你个狗娘养的,还追?!” 身后追来的,全是精骑,一杆大旗迎风飘扬,尽显威风凛凛,上书一个斗大的“吕”字,正是吕布的大旗。 曹洪骂归骂,手上的动作可比谁都快,仍旧牢牢拽着曹操的马缰,顾不得怜惜战马,死命狂奔。 可是,身后的追兵,仍旧在一点一点地追近,并没有因为他们自认已经施出了吃奶的劲,就拉开了距离。 更要命的时,当追兵追近时,嗤嗤声破空而来,曹洪还未来得及出声示警,弩箭已纷纷落下,一大半落在众人马后,只有小半扎进逃命的人群中。 声声惨呼声,还有战马嘶鸣声,几乎同时响起,有人坠马,有人战马中箭,好在没有战马倒地,不然,造成一片混乱后,损失只会更大。 可越往前奔,曹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,手里的马缰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,愕然回头一看,不由大叫了一声苦。 曹操虽然不再似笑似哭,可战马后侧大腿上,却中了一箭,以致行动受阻,马速越来越慢。 曹洪心急如焚,瞥见大道前方转角处,有一处低矮的山丘,其上密林覆盖,当即有了计较,催马奔过转角,勒停战马,利落地翻身而下,朝曹操嚷道:“孟德,快,换马!” 曹操此时已恢复神智,也注意到战马的异状,正要开口,曹洪急急吼道:“天下可以没我曹洪,却不可没有你曹孟德,你娘奶奶的,快换马,你是想大家都死在这里吗?!” 情急之下,曹洪全然忘了什么上下有别,尊卑有序,冲着曹操就是一痛吼骂,他也没想到,他骂曹操他娘奶奶的,可实际上也是在骂他自己。 曹操闻言眼圈一红,没有说话,迅快换马,打马临去之际,只来得及深深地看上曹洪一眼。 率军紧盯着曹操疾追的,正是吕布,转过大道转角,前方曹操一群人仍在打马狂奔,尘土飞扬中,他没有发现转角处的蹄印异常,也没有发现曹操一群人少了十来人,更没有发现牵着中箭的战马,躲在道旁山丘上密林中的曹洪等人。 再追出里许,放上两轮弩箭,再次射落十来人,他注意到大道右侧远处,尘土飞扬,有一支人马正往这里赶来。 左右看看,默估距离,吕布心里大叫可惜。 在没有弄清这支人马的统帅,以及兵力虚实时,再衔尾急追曹操一行,就很是有些不太明智,能捉住曹操,对他来说,当然意义重大,可如麾下精骑有个什么闪失,对他的影响,比杀了曹操还要来得大。 “吁!” 想到这里,吕布放慢马速,勒住缰绳,率军停止追击,很快就在原地列好阵势,下马等待。 很快,那彪人马来到近前,单看一声令下,士卒很快即由行军转为列阵,吕布就知道,来的,是一支劲旅。 人数倒不多,最多不过三千之数,均为步卒,吕布率精骑与之对战,完全可占上风。 对方的圆阵阵势一成型,吕布就再吃了一惊。 步卒对骑兵,还是在这等平坦之地上,只有采完全的守势,方有可能逃过一劫。而这种圆阵,正是只守不攻的阵势,整个军阵犹如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,让吕布大感无从下手。 虽然军抵荥阳后,并州精骑分到了五百具骑弩,完全可以用游骑战术,以骑弩一点一点地磨耗圆阵,可是骑弩还是少了点,如若三千精骑每人都配备一具,吕布大有信心,就在这里,将这支队伍给磨死。 大旗上,大书一个“朱”字,吕布搜肠刮肚,还是没想起来,关东联军中,到底有哪位姓朱的诸侯或者大将。 好在答案很快即会揭晓,圆阵裂开个口子,一人拥众策马驰出,离阵十多步,即谨慎地停下,一双眼睛,犹如锐利的鹰眼,不断地在吕布身上巡梭。 吕布傲然一笑,单骑催马上前,来到那人身前二十来步处,拱手问道:“敢问老将军尊姓大名!” 来人的确是面相苍老,可精神矍铄,甚是老当益壮的感觉,花白的眉毛,簇拥在一起,形如两柄小小的利剑,竖在双眼上。如不是眼泡有些浮肿,配以那双锐利的眼神,绝对是眼神都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。 老将军上下打量吕布,点头赞道:“果真是英雄出少年!某姓朱,名儁,字公伟,你这般年轻,就已统领并州,担负抵御大漠异族重任,丁建阳九泉之下有知,当足欣慰了。” 朱儁! 吕布肃然起敬,他万万没想到,眼前的这位老将军,竟然就是大汉帝国名将朱儁,与皇甫嵩齐名。平定黄巾之乱,就是他们两名老将军旅生涯的巅峰。 如今,皇甫嵩在长安,曾据张济于关中,后来李傕等人入主洛阳,拜张济为京兆尹,皇甫嵩才承认他;而朱儁则在太尉董卓死后,奉司徒王允之令,前往关东募兵,没想到今日竟然出现在荥阳战场。 还好巧不巧地,刚好拦住吕布及其麾下的并州精骑,无意间救下曹操一命。 吕布将方天画戟横摆在马鞍上,恭敬地在马背上拱手欠身,道:“原来是朱老将军,失敬,失敬!老将军是自酸枣来,还是……” 朱儁哈哈一笑,右手握着铁槊,左手抚须,答道:“某自中牟而来,本想来荥阳见识见识西凉军的厉害,不曾想撞到世侄穷追,嗯,世侄是准备继续追下去,还是就此收兵?” 吕布心里暗骂:好你个老头子,摆明了拦住我的去路,还追个屁! 嘴上说的,却是另外一番话,道:“有老将军率军前来,布岂敢造次,嗯,曹孟德今日定是祖坟上高香冉冉,才能得老将军解围。可惜军中无酒,不能敬老将军一杯,布就此别过,请!” 朱儁面带微笑,满意地点点头,可他却纹丝不动,只是看着吕布拨马,转身,呼啸一声,率着并州精骑往回退去,只是片刻工夫,即转过转角,隐没在山丘之后。 朱儁此时才长叹一声,伸手拭往额上,其实那里根本就没有油汗,连点汗意都没有。 “将军,此人……” 听到身后传来问话,朱儁头也不回地叹口气,答道:“唉,老啦,并州精骑,果真是名不虚传啊,如若真个开战,你我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三千步卒,折损个三成,那还是算好的了。” 问话的是中牟县令杨原,被袁绍表为河南尹,闻言有些困惑不解,可他看着朱儁,知道他并非是在说玩笑话,而是认真的,当即识趣地闭上嘴,没有再说。 于军事一途,朱儁说的话,如若自己听不懂,那一定不是朱儁错了,而是自己的问题。 杨原在心里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,顺着朱儁目光看过去,那里已只有铁蹄洪流践踏而起的尘土,不见任何人影。 77荥阳战曹操.誓建虎豹骑 曹操一直退到距荥阳三十里的陇城镇,方才停下。 跟在他身边的,只有五十来名精锐部曲护卫,这些人,都是他自个家里的护院私兵,此次起兵,他将这批忠诚没有问题的人当做亲兵,一应待遇,也有别于普通士卒,今日一战,果真起到了重要作用。 可是帐下四员大将,夏侯惇,夏侯渊,曹仁,曹洪,此刻一个都没有回来,曹操心里甚是忐忑不安,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想着,他们四个,要是一个都回不来,那可怎么办? 如若果真如此,当他日后回到陈留,他该当如何面对曹家和夏侯家的父老乡亲。 一想到这里,他的头就隐隐作痛,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,不住地拿手去按摩太阳穴。 好在这般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,他就得到回报,说有人退下来了。 喜得他连鞋履都忘了穿,直接赤脚奔出门外,手搭凉棚顺着大道看去,正有一群人策马而来,斜阳映照下,扬起的尘土形如一条土龙,在空中久久不散。 正前面的两人,看体型,该当正是夏侯惇和夏侯渊两人,曹操心里一喜,可紧接着,却又是一忧。 他是想着,夏侯惇,夏侯渊兄弟俩都回来了,那么曹仁呢?如今身在何处? 至于曹洪,曹操有些下意识地不敢去想。 失了战马的武将,又被敌军精骑所追,只怕,会凶多吉少吧。 “孟德!” “孟德!” 夏侯惇和夏侯渊驰马奔过来,离着尚有数十步,即高声大呼。 他们四人中,就数曹仁年纪最小,他们三个,则与曹操大小差不了几岁,从小时就厮混在一起,彼此约定,不序年龄,不分长幼,皆以表字相称。 后来曹仁也加入进来,也仍旧遵守这个幼时定下的约定。 曹操将对曹仁和曹洪的担忧抛之脑后,堆起满脸笑容,迎上前去,连声道:“好,好,能回来就好……” 他浑然不觉,此刻他的笑容,看在夏侯惇和夏侯渊眼里,实比哭好看不了多少,尤其是他双眼中还饱含热泪,更是令人觉得,他是在哭,而非在笑。 “子廉(ps:曹洪字子廉)和子孝(ps:曹仁字子孝)呢?” 夏侯渊的大嗓门刚刚响起,衣袖就被一旁的夏侯惇狠狠地扯了几下,没想到衣袖本就残破,这么狠力一扯,立时嗤啦一声,整幅衣袖被夏侯惇给撕脱下来。 不过这个提醒,夏侯渊还是意识到了,当即讪讪笑着,唯唯诺诺地解释着:“这个,孟德,不……不用担心,他们两个,一定会,吉人自有天相……” 曹操连连点头,踮起脚尖,伸手拍拍夏侯渊和夏侯惇的肩膀,连声道:“好,你们能回来就好,走,先去歇着,咱们边等子廉和子孝,边说说是怎么逃脱的。“ 曹操原本还对此次战败,很有些耿耿于怀,如今脱口而出“逃脱”二字,心里反倒似是一下子卸下了一个大包裹,原本总是像是被重物所压,如今则莫名地轻松下来,顿觉仍旧酸麻的双脚,也轻快许多。 三人回到室内,吃饱喝足,洗漱更衣,刚刚叙说完三人脱险的经历,亲兵再次喜冲冲地来报,说又有人赶来。 曹操和夏侯惇一把跳起身来,连鞋履都忘了穿,赤着脚就往外奔,急得其后的夏侯渊连声大叫:“等等我,等等我!” 这回回来的是曹仁,他的情形看起来比夏侯渊和夏侯惇兄弟俩还要凄惨,身上几处带伤,虽已止血,却有两处伤得颇深,皮肉翻卷,甚是骇人,披头散发的,身边跟着的人,也只有十来人,还多半带伤。 此时太阳已西沉,晚霞满天,如血般艳红,曹操一颗心已放下大半,剩下的那小半颗,仍旧悬在曹洪那儿。 此时也有残兵陆续退下来,他们没有战马可供骑乘,只能凭着一双肉腿赶路,这么不到三十里路,还是很要费点番工夫的。 收拢残兵的事,自有一众亲兵操持,曹操四人聚坐在一起,谈着此战的得失,谈着今后的打算,不知不觉间,已到夜深时分。 看着曹操时不时就会恍惚失神,夏侯惇,夏侯渊和曹仁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,可是又不敢就此劝他去歇息,只能勉力说些轻松的话题,吸引曹操的注意力。 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三人也都快要失去耐心时,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喧哗,旋即亲兵连滚带爬地奔进来,禀道:“报,报,报……” 四人大眼瞪小眼,都瞪在亲兵身上,可他就是喘着粗气,一时说不出话来,等他回过神,才发现,曹操四人已快步奔出门外。 夜色已深,一条火龙绵延而来,等走的近了,曹操看到领头的,正是曹洪,不由大喜过望,大叫一声:“子廉……” 曹操的确是喜出望外,他原本以为,曹洪四人只怕都难以逃回,然后每逃回来一个,他的心情就喜上一份,如今曹洪竟然也逃回来,沿途还收拢了不少残兵,怎不令他喜出望外。 曹洪是步行赶回来的,看起来比曹仁三人都要狼狈得多,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就被曹操一把搂住,狠狠地骂道:“你娘奶奶的,你终于回来了,我还担心你会撂在荥阳了,好,太好了,你娘奶奶的,有没有受伤?” 夏侯兄弟和曹仁面面相觑,他们都知道曹操全靠曹洪让马,才能安然逃脱吕布的追杀,当听到曹操转述曹洪怒骂一节时,无不哑然失笑,而现在听到曹操又在这里爆粗口,无不心里感觉怪怪的。 可他们都识趣地没有说出口,而是闷在心里,待曹操平息下来,曹洪苦着脸,对曹操央求道:“孟德,回到陈留了,你可千万别这般合盘托出,祖奶奶要是知晓了,非要扒了我的一身皮。” 曹操四人同时仰头大笑,良久之后,才止歇下来,曹操逐一看向四人,而后将目光投到黑漆漆的夜色中,声音低缓,坚定地说:“经此一战,我算是明白了,兵贵精,不贵多。另外,我誓要建起一支独步天下的铁骑,名字么,就叫虎豹骑!” “好!” 夏侯惇反应最快,大声叫好,主动请命:“孟德,这事就交给我来办,我一定为你建起一支不输给西凉精骑和并州精骑的虎豹骑!” 夏侯渊,曹仁,还有曹洪,都用责怪地眼神盯着夏侯惇,可他就是老神在在,一点愧疚的心都没有,恨得三人心里都牙痒痒的,可惜这等好事,已经被他抢了先,再去跟他抢,可就有点不太讲兄弟情谊了。 这一刻,夜色仍旧深沉如墨,天上,仍旧月光如水,繁星似锦,璀璨如昔,并没有天地变色,风云雷动。 可曹操的决心,却如坚定的磐石,再也没有动摇过。 同样一片夜空下,此时的荥阳,却处处篝火通明,整个城池里,时不时就会爆起一阵欢声雷动。 一战而击溃关东叛军的先锋大军,西凉军上下,的确有欢庆的资格。 自车骑将军李傕率各部大军出洛阳以来,两战打残江东猛虎孙坚,还斩其大将,逼得袁术不战而退,避战南阳;兵不血刃拿下颍川,逼得颍川联军仓惶北逃;如今荥阳一战,击溃联军前锋大军三万,再次狠狠地挫了一番关东叛军的锐气。 无需多想,此战战况一旦传遍天下,关东叛军的声势,势必会再次受挫。 是以车骑将军李傕下令,在荥阳犒军三日,上下同庆。 筵席一散,吕布就托辞疲累需要歇息,急急赶回到自个儿大军所在的大营。 其实他是要赶回去见一个人,见一个“老熟人”。 曹军溃败后,他就率精骑瞅准曹操,紧追不舍。当时他打定主意,哪怕要追出三十里,也一定要或斩或擒曹操于马下。 可惜事与愿违,中途竟然冒出个名将朱儁来,还好巧不巧地挡住他的去路,让曹操就此逃出生天。 在回程的路上,他一肚子气没处发泄,见到溃兵,就率精骑一堵,不问青红皂白,一股脑儿地俘虏了再说。 结果还真别说,还真让他抓到了一条漏网的大鱼。 这条大鱼,就是他要急着回去见的“老熟人”,东郡太守桥瑁。 “醒”过来后,吕布在洛阳的第一战,就是扫荡包括桥瑁在内的各部,那时就将桥瑁俘获,后来董卓身死,桥瑁重获自由,回到东郡,积极联络各方诸侯,直接推动关东联军的建立。 故而此次抓到他,如交给朝廷,铁定是大功一件,不过在吕布心目中,桥瑁存在的价值,比起朝廷的大功来,要更为重要些。 那就是因为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美女姐妹花——大乔和小乔。 大乔和小乔,其实也都是姓桥,如今吕布已经得到核实,两女正是桥玄的幼女,如今正是十五六岁左右,再过个几年,可就是成熟美女了。 桥瑁被吕布关押在住处附近,派侯成亲自率人看守,为的就是防止消息走漏。当他急急赶至,侯成迎上来,低声禀道:“使君,那人还挺坦荡磊落的,照吃照喝,一点都不像是个俘虏。” “哦,好,那就好。” 吕布点头,亲自推开门扉,迈步入内,在他身后,侯成殷勤地为他关好门,亲自率亲卫把守在门外。 “桥兄,久违了!别来无恙否!” 吕布带着一脸的笑意,对着桥瑁亲切自若地打声招呼,径直在他案桌对面就座。 78对大乔和小乔的念想 屋内只有一张案桌,案桌两头,各放置着一盏灯盏,发出橘黄色的光亮,映照得屋内也镀上一层温煦的橘黄色。 桥瑁正端坐在案桌后,手中捧着一卷竹卷,品读得津津有味,听到门响,毫不所动,直到吕布打过招呼,在他对面坐下,他才将目光从书卷上抬起,皱眉看过来,淡然应答:“怎么,还不将桥某交上去,好换取功劳一件?” “哈!” 吕布似是听到甚是好笑的话,打了个哈哈,笑道:“我既然将桥兄羁留于此,就没打算交上去邀功,怎么,桥兄好像对生死已置之度外了?” “生又何欢,死又何惧?桥瑁一片丹心,忠义一身,岂是尔等蝇营狗苟之辈所能妄知的……” “桥兄,打住!” 吕布连连摆手,打断桥瑁的高谈阔论,苦笑道:“不要把自个标榜得那么清高,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,不就是个反抗朝廷之举么,在你看来,是忠义,可实际上到底是忠义,还是愚笨之举,过上一些时日,自会明了。” 看到桥瑁不悦地将书卷往案桌上一扔,摆开一副要与他辩论个清楚明白的架势,吕布再次连连摆手,迅快地说:“我不是要和桥兄辩论这个,有句话说得好,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,桥兄现在不明白没关系,等时候到了,你自然就明白了。我之所以甘冒大险,将桥兄羁留于此,是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” “受人之托?” 桥瑁甚是不解,不过他的注意力,还是成功地被吕布给转移开来。 吕布点点头,指指桥瑁,答道:“正是,吕某离晋阳前,蔡翁曾对我说,他与桥公乃是至交,如有可能,要我对桥兄照看一二,你看,现在就是我照看桥兄的时候了。” 桥瑁的双眉皱得更加紧了些,显是对吕布这般举动甚为不解,可蔡翁,他却是知道的,据说年前犯罪下狱,而后流徙边关。 只是他没想到,蔡翁竟然被吕布留在了晋阳。 “好了,这些事,吕某就不多说了。” 吕布站起身来,笑着对桥瑁说道,“过段时间,待风头一过,我会安排人送桥兄到晋阳,桥兄可在那里多待段时间,到处看看,待关东叛军作鸟兽散了,桥兄想要去哪里,都没问题。” “哼!” 桥瑁毫不领情,冷笑一声,道:“关东诸侯各奔东西?痴心妄想吧!” “哦?这句话是我的痴心妄想?” 吕布笑吟吟地看向桥瑁,见他一脸的傲然,还有自信,便又重新在他对面坐下,饶有兴致地看过去,提议道:“怎么样,桥兄要不要跟我赌上一把?” 桥瑁摇头鄙视道:“哼,粗鄙,俗不可耐!” 吕布哈哈大笑,对桥瑁的鄙视毫不以为意,道:“要是与桥兄赌钱,我可是胜之不武,也与桥兄的清高不般配。这样,我们换个赌法,自现在算起,一年为限,如若各路关东叛军仍旧齐心协力,盘踞酸枣,或者西进,攻破虎牢关,便算我输,桥兄可要求我做一件不违道义之事;反之,如若关东叛军各奔东西,作鸟兽散,便是桥兄输,我同样可要求桥兄为我做一件不违道义之事,如何?” 桥瑁原本正要摇头拒绝,转念之间,却又沉吟起来,越想,就越觉得此事可以一试,如若到那时,可以要求眼前这位手握重兵的并州牧做一件不违道义之事,岂非就可以尝试将他说服,投入到关东联军这边来? 沉吟片刻,桥瑁看着吕布在那里等他的答复,当即双手一拍,道:“好,此法甚是新颖,桥某就赌了!” 吕布大喜,得意地哈哈大笑,心里很是奚落了清高的桥瑁一顿:小样,还敢跟老子玩,看这次不把你玩到我的手掌心中来,要不是为了大乔和小乔,老子哪有这么好的耐心,跟你玩这个。 此时的吕布,不怕赌输,就怕桥瑁不赌,关东联军里那帮人,个个都怀着鬼心思,要是能顺顺利利地攻入洛阳,他们肯定比谁都跑得快,可如今朝廷只是派出一支两万余人的精锐大军,就连败联军各部,这个时候,仍在酸枣的各路诸侯,恐怕心里都在犯嘀咕吧。 假以时日,当关东联军发现,高高横亘在他们身前的虎牢关,是那么的牢不可破时,他们会做何等感想呢,恐怕作鸟兽散,是唯一的出路了。 从桥瑁那里出来,吕布的心情极佳,一路哼着神曲小调,回到临时住所,做完每日必做的功课,便早早歇下。 恍恍惚惚间,吕布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庭院里,抬头看去,天空湛蓝幽深,似是整个大地并非是覆盖在蓝天下,而是镶嵌在一颗巨大的湛蓝宝石内,朵朵白云点缀其间,微风拂面,温煦而又毫不燥热。 庭院里,林荫幽静,花香扑鼻,随着吕布踏足鹅卵石铺就的弯曲小径,两旁各色奇花异草竞相怒放,就连鹅卵石小径上,也都开有各色颜色各异的小花,极目望去,不再是林荫庭院,而竟然是一片花的海洋,往四面八方延伸至视线穷尽处。 花海中央,正有两名丽人在那里翩翩起舞,只是心中微一动念,吕布就发现自己正舒适地斜卧在花海中,肆意欣赏着两位丽人的歌舞。 悠扬的乐音飘飘冉冉,不知从何处来,又不知飘散往何处去,两位丽人就在吕布身前,翩翩起舞,两人一般的高矮,一般的胖瘦,身段婀娜,就连长相,也是一般无二的绝美。 “大乔!小乔!“ 吕布却在心中有了明悟,眼前这两位,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大乔和小乔。 唯一不同的,是两人的歌喉,大乔温婉低沉,似是吴侬软语般,带着令人心都要融化了的微微叹息;小乔清脆娇嫩,正如银铃般,带着令人心醉而又酥痒难耐的欢快活波。 眼神也不同,大乔温情脉脉,一颦一笑,带着欲拒还迎的娇羞;小乔火热泼辣,一举一动,带着令人与她共舞的激情。 吕布醉眼迷离,整个人沉醉在无边的温柔之中,就连手指头,都不想动一动。 心念一动,大乔和小乔的歌舞又有了些许变化,轻纱飘拂,娇美的**欲隐欲现,撩人心弦。 吕布不知何时,已步入场中,就在蓝天白云下,花海春风中,与大乔和小乔共舞,歌喉依旧温婉低沉,清脆娇嫩,呻吟声,既似是声声直透心灵的叹息,又似是情到浓时的呢喃。 雄鸡高鸣,吕布才从旖旎无边的美梦中醒了过来,一个人躺在床榻上,美美地回味了许久,这才带着甜笑,再次入睡。 他还没有发觉,梦中的大乔和小乔,面容其实更像是一个人,如去掉大乔的妩媚,小乔的**,分明就是娴熟淡雅的蔡琰。 蔡琰,貂蝉,大乔,小乔,四大美女中,吕布现今就只见过蔡琰一人,对于另外三姝的美貌到底惊艳到何等程度,他仍旧毫无头绪。 晨早起来,梳洗完毕,吕布对着湛蓝如洗的碧空,深深地伸了个懒腰,自觉全身上下精力充沛,心情更是好得一塌糊涂,恨不得关东联军立刻就出现在他的眼前,被他用方天画戟一个接一个地挑落马下。 他的预感还挺准,三天的犒军尚未结束,斥候即快马回报,关东叛军已三路并进,直扑荥阳而来。 曹操为首的先锋大军,兵败荥阳,卫兹和济北相鲍韬战死,东郡太守桥瑁下落不明,只有奋武将军曹操和山阳太守袁遗狼狈逃回。 获悉此消息后,联军盟主袁绍,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,忍受不了一再被西凉军削打脸面的耻辱,尽起大军,拨了酸枣大营,兵分三路,浩浩荡荡杀向荥阳。 右翼是幽州牧卢植所率幽州兵马,帐下大将右北平太守公孙瓒,兵曹从事刘备;左翼是兖州牧刘岱所率兵马,帐下大将刘繇,王彧,王肱。 中路大军,则是袁绍亲主,除留下冀州牧韩馥和徐州牧陶谦驻守酸枣,督运粮饷外,其他各路诸侯,均率军随行。 纠结起来的兵马,合计将近十五万,声势浩大,带着不可匹敌的沛然威压,可说是碾轧向荥阳。 不出所料,当袁绍率军金抵近荥阳时,探马早已探知确切,西凉军已望风而退,荥阳,已成为一座空城。 进驻荥阳,大军休整一日,期间袁绍收获赞誉无数,所有人,都是意气风发,踌躇满志。 在他们看来,虎牢关又如何,洛阳城坚墙高又如何,在大军面前,西凉军最好的策略,莫过于一路败退,如真想螳螂挡车,蚍蜉撼树,那除了说明西凉诸将没脑子之外,说明不了其他任何问题。 众人之中,独有曹操一人忧心忡忡,暮霭沉沉下,曹操策马立于荥阳城西十里处,看向掩于群山中的虎牢关方向,久久地沉默不语。 在他身后,夏侯惇,夏侯渊,曹洪,曹仁,四将都在,更远处,则是百名亲卫。 如若让他选择,他更宁愿西凉军在荥阳与联军大战一场,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退而不战。 以他对西凉军的有限了解,他很清醒地认识到,论掌军之能,论治军之方,论兵卒之悍勇善战,西凉军诸部,都远远地走在关东诸侯之前。 “关西出将,关东出相,果真并非虚言啊。” 曹操喃喃感慨着,心里却在默默念叨着:洛阳,我能再见上一眼吗? 【ps:虎牢关大战,即将开始,拜求点击,收藏,推荐,还有三江票。本文即将开始三江推荐,敬请关注,并投出您宝贵的三江票。谢谢!】 79扬威虎牢关.天下英雄 曹操的愿望,注定只是一厢情愿,面对着袁绍所率的十五万大军,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西凉军,即使再怎么自承兵卒悍勇,战力不俗,也不会选择在荥阳,与关东联军硬拼。 最佳的狙击地,当然是群山之间的虎牢关。 虎牢关位于河南尹成皋县城的东北侧,位置可谓得天独厚。关南是连绵群山,北临大河,绝岸峻崖。 此关一失,洛阳也就完全敞开了大门,再无险要可据守。 而想要自关东入洛阳,必经此关,舍此之外,就只能北渡大河绕道河内郡,再渡河强攻孟津和五社津,或者绕道颍川,攻伊阙关、大谷关或轘辕关。这两条道路绕道不说,各处关隘也并不是摆设,俱是易守难攻之处。 可即便有此雄关可作为凭依,面对关东联军的十五万大军,西凉军统帅李傕还是不敢大意,紧急征调各地兵马。 驻守孟津的樊稠部,五社津的王方部,伊阙关的杨定部,大谷关的段煨部,轩辕关的韩暹部,以及驻守洛阳的郭汜部,兵力都削减至最低限度,能够抽调的兵力,尽数集中到虎牢关来。 就连统兵大将,也尽可能集中到虎牢关,胡轸,杨奉,李肃,均率各部赶到。 除此之外,西凉的马腾和韩遂,以及长安的张济,也都率军赶到。 关西诸将可谓是齐心协力,齐聚于虎牢关的,盖因此战关系着洛阳的得失,关系着朝堂的掌控大权,更关系着是东风压倒西风,还是西风压倒东方这个原则性的问题。 可即便如此,关西联军能够聚集起来的大军,也就不过区区六万人马,与关东联军的十五万大军相比,还是逊色许多。 高高的关墙上,关西诸将以车骑将军李傕为首,齐聚于此,远眺关外十里外的关东联军大营,极目远眺。 关东联军大营连绵数里,声势极其骇人。 吕布也身在其中,关西诸将中,也就李肃与他最为亲厚,此刻见吕布看着联军大营,似是若有所思,李肃轻笑着问道:“奉先可是在想什么?” “哈哈,没什么,没什么,我只是在想,此次大战,会在这里见识到哪些天下英雄呢?” 这倒是吕布的心里话,关东联军中,他已见识过江东猛虎孙坚,以及他帐下的大将黄盖、祖茂、程普和韩当,也见过袁术帐下大将纪灵,在颍川时,见过单福,只是现在还无法核实,他是否就是后世名扬天下的徐庶。 而在荥阳一战,他将枭雄曹操追杀得落荒而逃,大战过其帐下大将夏侯渊,见过夏侯惇,曹仁,曹洪,还有老将朱儁。 这些人,在后世时,都是声望不俗,如今所见,也的确是名副其实。 那么今趟,就在虎牢关前,又能见识到哪些猛将名将呢? 至于谋士,此时还未到他们粉墨登场大放异彩的时候,况且他们一般都隐在幕后,吕布并没有奢望会在这里见识到他们。 吕布要是知道,此刻聚在关东联军大营中的所有人名单,一定会震惊得大张着嘴巴,半响合不拢来。 此时已快到三月底,春末夏初,午后时分,吹来的山风里,已带着些明显的燥热,就连高挂的艳阳,也开始由和煦变得炽热。 就在此时,关外的关东联军大营,突然左中右三座辕门洞开,各有一彪人马疾驰而出,如三股水流倾泻而出,而后又汇聚一处,停于虎牢关前数里外。 来人并没有扛着大旗,看不出是哪路人马,可午后明亮的阳光下,隔着数里,众人仍可看得清清楚楚,居中只有一人,余下所有人,都如众星拱月般,将他簇拥在中间。 “袁绍?” 吕布低声念叨一句,一旁的李肃点点头,应道:“该当是他,够胆,竟然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到关前,窥看关务。” 自李肃话语中,吕布听出些许不屑,还有跃跃欲试,转头看了他一眼,同时缓缓点头,那意思自是很明白,出声建言车骑将军李傕也率众人出关,会会袁绍一行。 还没等李肃出声,就有一人不忿地叫嚷起来:“真是好大的胆子,竟然如此小觑关西豪杰!就让我出关,去会会他们!” 无需转头去看,吕布就知道,出声的,正是小将马超。 他年纪十五岁,就有如此过人的武力,除了归之为天资卓绝之外,吕布想不出来更好的解释。就像他自己,于练武一途,就是如鱼得水一般,学啥会啥,还能无师自通,自个儿将所学融会贯通。 这份天资,是学不来的,可有天资只是一回事,能否有所成,后天的努力,和磨砺,也同样重要。作为一名武将,如没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,没有经历过生与死的磨难,是很难大成的。 就在吕布分心的当口,车骑将军李傕的哈哈大笑声响起,旋即听到他豪迈地言道:“好,果真是英雄出少年,袁绍既然有此胆气,前来挑衅,我关西群雄,又岂能输给他!各位可各带精锐亲卫,咱们就不带大军,去好好地会一会关东豪杰!” 吕布听得在心里连连点头,这个李傕,原本在隐在董卓翼翅之下,不显山不露水的,如今入主洛阳,倒是充分显示出他的豪情来。 众人轰然应诺,个个兴奋不已,身为武将,又是出自素以武勇著称的关西诸州,在战场上,从来只会怕敌人太过懦弱,而不会怕敌人过于强大。 过不多时,三声炮响,虎牢关关门大开,车骑将军李傕一马当先,率众人疾驰而出,注入到关前的空地上。 吕布跟在众人中间,只带着宋宪和侯成所率的亲卫三百,这个时候,他可不能抢了车骑将军李傕的风头去,尽管他心里知道,虽然如今的轨迹已如他的记忆不同,可从李傕四人共同把持朝政这事往深里想,一旦关东联军作鸟兽散,没了外部压力,关西联军只怕也会步其后尘,各奔东西。 而有以司徒王允为首的士大夫阶层蛰伏于朝堂,假以时日,他们一定会找到李傕等人的破绽,从而施展手段,各个击破。 到那个时候,李傕的风光,肯定是到头了。 可是,即便吕布不想抢风头,就在两边对峙的当口,赤兔马通体火红,高大雄俊,骑在赤兔马上的吕布也身材高大,目光如电,还是不自觉地从李傕那里,抢来不少的关注目光。 李傕策马独自上前,手中长戟往前一指,正正指向对面居中而立的关东联军盟主袁绍,高声叫道:“袁绍,你既然来了,何不上前一战,咱们两个车骑将军,就在此将此战了结,如何?” 对面的众人个个颇为义愤填膺,反观李傕身后,则个个哈哈大笑,对李傕此话甚感得意。 关东对关西,领军的,都是车骑将军,领司隶校尉。大家都知道,李傕这么做,纯粹是在得知袁绍自表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后,故意这么做的,目的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,袁绍的车骑将军,是假的,他这个车骑将军,才是货真价实的,才是当今天子征拜的。 此举的确令袁绍恼怒异常,可他更不好就因此而再自拜个什么其他的将军,只能就这么顶着个鸡肋般的车骑将军头衔,履其关东联军盟主的职责。 袁绍同样策马缓步上前,冷笑一声,傲然道:“粗鄙之人,只知逞匹夫之勇而已,窃据庙堂,不知其耻,反以为荣,杀你何须费神,只需一勇士,足矣!来人,可有人愿上前取李傕首级?” 话音刚落,对面一人应声而出,暴喝一声:“李傕贼首休走,车骑将军帐下大将文丑,特来取你性命!” “呔,你一个武夫,也敢跟车骑将军叫阵,待我胡车儿一狼牙棒,敲死你!” 不待李傕发话,他身后就有人不甘示弱地大吼一声,与文丑的大嗓门完全有得一拼,纵马驰出,手持双头狼牙棒,就连体型,也与文丑可以比拼,甚至还要更魁梧粗蛮些。 吕布暗赞一声,他是时至前几日,方才得知,原来牛辅帐下的亲信大将胡车儿,在跟随牛辅抛下兵卒逃亡后,又将牛辅斩杀,持首级往长安邀功,其后的失态发展出乎他的意料,李傕等人入主洛阳,长安也被张济掌控,胡车儿也就顺理成章地投入张济帐下。 这场争斗,只是刚刚开始,就已是精彩连连。 胡车儿迎战文丑,只是其中之一,是明面上的精彩;李傕和袁绍这两位车骑将军之间的明争暗斗,则是隐于水面下的精彩。 二人只是言辞交锋,可已是各恃其长,攻敌之短。 先是李傕以其武勇,邀以名士身份著称的袁绍出战,反过来,袁绍则以其身份尊贵,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李傕,并放言帐下一个勇士,其实另一层意思是说,其帐下一名武夫,就足够取李傕性命了,何须他这么个出身尊贵的名士出手。 好在胡车儿虽然出身异族,为人看似粗鲁莽撞,但其实却有着一份小心思,不待李傕发话,就跳出来迎战文丑,算是为李傕再扳回一分。 吕布这么一分神,两军之中,胡车儿和文丑已碰撞在一起,双双同时大喝一声,硬碰硬地比拼了一记。 三江推荐中,求三江票,拜谢拜谢! 三江推荐中,求三江票,拜谢拜谢!求三江票,拜谢拜谢啦! 投票步骤: 1:点击三江频道; 2:点击领取三江票; 3:推荐栏中,找到本书,晋王吕布传,点击投票; 4:填写十字评语,输入验证码; 5:投票成功。 拜谢拜谢! 80扬威虎牢关.袁绍吃瘪 【不好意思,今天更晚了点,一天两更,还是可以保证。再次拜求三江票,谢谢!】 文丑人如其名,面相那是相当的丑陋,圆瞪瞪的双眼,硕大的鼻头,嘴角裂至两颊的大嘴,再加上怒张的短须,乍一看,还以为是降临人世的夜叉。 不过一个人,能丑到如此有个性,如此坦然自若,也算是极其难得的了,毕竟相貌是爹妈天生的,想选也没得地儿选,能不因此而自觉形秽,说明他的心灵足够强大。 文丑就是这么一个人,挥舞着宿铁三叉矛,拨马回转过来,二人并未再次策马冲锋,而是相互瞪视,像是在考虑什么。 “呔,丑八怪,马战不过瘾,你可敢下马跟我胡车儿痛痛快快地干一场?” 听到胡车儿如此大大咧咧地说话,文丑怒极反笑,宿铁三叉矛指向胡车儿,骂道:“真是丑人多作怪,老子丑是丑了点,那又怎么样,照样一茅捅穿你的屁股!好,下马就下马,今日不把你捅得哭爹喊娘,老子就不姓文。” 场中的这一幕,令两边观战的所有人,都有些忍俊不住。这也难怪,胡车儿骂文丑是丑八怪,其实他自己,与文丑比起来,也就是半斤八两而已,丑得足够一拼。 可两人长得丑归丑,硬拼一记所展现出来的实力,还是令所有人为之侧目。 尤其是两人这番对话,更令众人动容,而又笑意难抑。 吕布更是如此,自两人的对话中,以后世的眼光,延伸出诸多的话外曲解之意来,要不是早知两人此前并无交集,差点就要以为,他们两个之间可是早有基情的。 场中两人眼中只有彼此,丝毫不理会场外众人的反应,各自下马,在马股上拍上一掌,任其各自飞奔回各自的阵营,而后两人一提双头狼牙棒,一拖宿铁三叉矛,双双再次暴喝一声,踏步如飞,相互对冲而来。 这一番步战争斗,就不像马战,双马交错而过,彼此只能递出一招,即便是双方策马并行,在马上厮杀,始终没有步战那么可以充分发挥各自的实力,缠斗在一起,兵刃施展开来,劲风呼啸,激起阵阵尘土,很快就将两人的身影掩得时隐时现。。 尘土飞扬中,吼叫连连,让人错觉那里是两只洪荒巨兽,正在拼死搏杀。 蓦地尘土中同时响起两声暴喝,呯的一声大响后,两人各自蹬蹬蹬地倒退出来,退出足足有十来步,胡车儿手中狼牙棒往身后地上一顿,这才止住退势,那边厢里,文丑也是如此一般的动作,三叉矛尾杵在地上,支撑着他不在后退。 缠斗这么久,两人即便是天生神力,此刻也都是气喘吁吁的,只顾着喘着粗气,四眼恶狠狠地瞪视着,就是没人肯再先一步发动攻势。 两边鸣金收兵的号令也是几乎同时响起,胡车儿提起狼牙棒,指向文丑,大声喊道:“丑八怪,今日就到这里,有种明日再来战过,我胡车儿不把你一狼牙棒拍成肉酱,就不姓胡!” 文丑哈哈大笑,宿铁三叉矛同样指过来,奚落骂道:“呸!你娘奶奶的,你本就不是姓胡,一个胡儿而已,还敢说这等大话,明日再战就再战,老子不把你一茅捅翻,架到火上烤成肉干,才是不姓文。” 两人手底上未分出胜负,嘴巴上也不相上下,各自发狠赌誓,相互叫骂,直到两边的鸣金声变的急促起来,才各自骂骂咧咧地转身回归本阵。 啪啪啪! 李傕长戟横放在马鞍上,双掌互拍,悠然策马上前数步,朗声道:“怎么样,袁绍,可有胆下场一战?” 袁绍脸色阴沉,只是冷哼一声,压根连话都懒得跟李傕多讲。 回头看去,帐下大将中,文丑方才已经出战,另一员大将颜良被他留在大营里,约束兵卒。 余下诸将倒是不少,吕旷,吕翔,高干,蒋义渠,淳于琼,蒋奇,韩猛等等,可并无武力太过出众之人,其他各路诸侯帐下大将底细如何,他又不太清楚,是以一时颇有些踌躇。 他是在担心,万一当众大喊出一声“谁可取李傕首级”,结果帐下却无人响应出战,那岂非是自削脸面?或者是出战之人武力一般,以致被人当场击杀,岂不是将脸面送到李傕面前,让他狠狠地掌抠? 他这么一犹豫,可就无意中露出了他的底细,只听得对面有人一声大喝:“前将军李肃在此,袁绍匹夫,胆敢一战否?” 纵马出战的,是前将军李肃,他出自并州,本身就武勇过人,袁绍此时的窘状,被他看在眼里,自觉此时不出阵邀战,更待何时。 袁绍的脸色“唰”的一声,变得铁青,匹夫之言,于他就是天大的侮辱,他自承天下人谁不知晓,只要报出袁绍这个名号,无人不会肃然起敬,景仰不已。 不知晓他袁绍名号的人,当然有,可那些人,不是泥腿子,就是贩夫走卒,无知无识,俱是贱民而已。 可袁绍脸色再难看,在他这边,一时却无人上前应战。 在场的各路诸侯,袁绍也好,卢植也好,还有刘岱,孔融,袁遗等人,多是文士掌权,此番领军,也是迫不得已,哪像那些西凉粗鄙之人,都是从行伍摸爬滚打出来的,既是领军统帅,又可上阵厮杀。 更关键的是,各路诸侯帐下不乏武勇大将,可没得到统帅的首肯,他们如何好擅自出战。 李肃在阵前纵马驰突,邀战袁绍的话,一句比一句说得难听,那边厢里,有一面容黝黑的猛将,满脸怒须,跃跃欲试,可当他转头看向居中那人时,见他微微摇头,一双大耳也随之微微晃荡,只得作罢。 微微摇头的,正是刘备,面容黝黑的怒须猛将,则正是他的结拜三弟张飞,旁边还有一人,脸色如红枣,颌下一丛浓密的长须,已颇具规模,一双丹凤眼微闭,似是对李肃的邀战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。 他正是刘备的结拜二弟关羽。 张飞是在看刘备的眼色,刘备则是在看恩师卢植的眼色,没有卢植点头,他肯定是不会容许二弟关羽或三弟张飞出战的。 尤其是此刻在恩师卢植身旁,策马而立的,正是学兄公孙瓒,他此刻这么沉得住气,刘备自认更没必要自己去出这个风头。 就在李肃纵马来回驰突时,袁绍身后一人再也按捺不住,纵马驰出,喝骂道:“李肃小儿,务要猖狂,你蒋爷爷来取你性命!” 见出战的是帐下大将蒋义渠,袁绍面色一惊,刚要出声喝止,转念间却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,蒋义渠的武力如何,他并不是非常清楚,不过平素听他自夸,并不比颜良和文丑差多少,如若果真如此,让他出战,倒也无妨。 李肃勃然大怒,也不问对方名姓,直接策马迎上,手提长槊,蓦然大喝一声,长槊横扫,施出一招横扫千军,威势铸猛无匹。 蒋义渠眼角轻轻抽搐,只见李肃使出这么一招,他心里就后悔不已。 他平素自视甚高,那是在袁绍帐下无敌手时养成的,可自个儿有个几斤几两,心里还是有底的,要不然,也不至于颜良和文丑一投效,他就立刻在威望上输给了他们两个。 可这个时候,他就是想要退缩,也不可得,要是真个一招不出,就被李肃给吓了回去,回大营后,他一样会被盟主袁绍喝令推出去斩了。 没办法之下,他只有硬着头皮,挺起长戟,暴喝一声以壮胆,迎架上去。 铛! 一声大响,蒋义渠双臂酸麻,身形晃了几晃,可他心底里,却颇为高兴,因为他成功地与李肃硬拼了一记。 如此一来,他只要再拼一招,完全可以借口不支,比如假装兵刃掉地,逃回本阵。到得那时,他只是技不如人而已,与不战而退自是不可相提并论,并没有坠了盟主的威风。 心中如此想着,蒋义渠心里盘算着小心思,策马兜了个大圈,以争取尽可能地恢复臂力,而后再暴喝一声,迎上李肃。 这一次,李肃的长槊是当头砸下,威势比之方才,更胜几分。 双马交错,蒋义渠再也把持不住长戟,呯的一声掉落在地,一口鲜血望空喷出,身形在马背上左右摇晃,好在情势虽然惊险,他还是并未坠落马下,而是摇摇晃晃地回到本阵。 在西凉军的欢声雷动中,蒋义渠刚刚回到本阵,勉力提着的一口气散去,就再也支撑不住,身躯一软,往一旁栽去。 所幸旁边站立的,正是他的胞弟蒋奇,一把将他扶住,左手在他后背不住抚慰,促他再次喷吐出一口淤血,这才微微清醒了些。 袁绍此时再也忍耐不住,差点就怒而咆哮,可他涵养工夫了得,当年党锢之祸时,他光是为了养自身名望,就守孝六年,这份忍耐力,可非常人所能比拟。 不待李肃再次叫阵,也不待李傕再次邀战,袁绍直接不满地冷哼一声,拨马便走。 他的不满,既是针对西凉军,更是针对他这边的各路诸侯,都这个时候了,他们竟然都在按兵不动,不遣帐下大将出战。 这一点,让袁绍心里怒火如奔突的地火熔浆,急切需要一个出口将之倾泻出来。 他已经暗下决心,一回到大营,他就要升帐,召集各路诸侯,调兵遣将,誓要将今日的憋屈,明日双倍地讨还回来。 “李傕,你等着!” 袁绍一边策马飞奔,一边在心里怒吼着,咆哮着。 81扬威虎牢关.许攸的建言 【三江推荐中,天天拜求三江票,恳请各位勿怪,谢谢!】 袁绍带着一肚子的怒气,回到大营,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中军大帐中。 大帐外,齐聚着的,都是袁绍帐下谋士和大将,里面并没有出现咆哮如雷的情景,反而沉寂得令人很是不安。文丑将今日虎牢关前的争战情形简述一遍,众人也就明了。 最后还是许攸壮着胆子,在外禀报一声,得到袁绍的传唤后,他急忙双手整整衣冠,深吸一口气,掀帐入内。 帐内并未点亮灯烛,许攸骤然由外面入内,根本就看不清帐内情形,不由低低惊呼一声。 “子远来了,点亮灯烛,坐!” 袁绍的话语中,带着身为上位者的威严,许攸答应一声,赶紧掏出火媒,点亮灯烛,坐在袁绍下首。 烛光映照下,端坐在主座上的袁绍面色如常,看不出任何端倪,只是许攸久随袁绍,自是知道,袁绍这个样子,表面上越是平静,也就预示着心里越是愤怒。 而这种状况,持续时间越长,就说明,他心里的怒火也就越强大。 在冀州牧韩馥纵兵围困渤海太守府时,许攸可算是领教过袁绍的这种隐忍功夫,端的是可怖,可敬。 沉默良久,袁绍这才缓缓睁开双眼,低声问道:“今日之战,子远都知情了,你怎么看?” 许攸点头称是,恭敬答道:“明公慧眼如炬,属下有些微浅见,贻笑大方。” 顺手拍了袁绍一记马屁,许攸这才深吸一口气,敛容低声道:“今日一战,属下以为,内忧,甚于外患。” “嗯!”,袁绍微微点头,“说下去。” “喏!” 许攸应诺一声,继续低声答道:“西凉军失道寡助,兵力不足,此乃外患,实不足虑。可虎牢关前,各路诸侯却以明公未有明令为由,隐匿于后,不遣帐下大将出战,实乃各怀心思,一来可削明公威望,二来明哲保身,保存实力。故而属下以为,明公对此不可不察。” 袁绍端坐于主座上,面色毫无变化,既像是在沉思,又想是压根就没听进去许攸在说什么,许攸也只有屏息静气,不再多言。 良久之后,袁绍谓然轻叹一声,一脸的苦涩,摇头叹道:“绍本一片忠心,心向朝廷,奈何庙堂之上,皆是尸位素餐之人,州郡之间,绍本以为,俱是忠义之士,今日一见,方知过于高看了。唉,难道是天要亡我大汉么?” “明公赤胆忠心,属下敬佩万分!” 许攸拍起马屁来,那是张口就来,旋即又转到正题,身子前倾,敛容低声建言道:“庙堂为宵小盘踞,州郡各怀心思,当今乃董卓所立,血脉不祥,明公何不檄传天下,公此于世,号召州郡,拥立史侯为君。” 这个建议,许攸已不是第一次向袁绍提起,至少在酸枣联军筹建时,他就提起过,只是袁绍一直心有顾虑,所以没有答应。 可是实际的原因,两人虽然都没有明说,心里,却都明白得很。 不承认当今天子刘协,号召州郡拥立天子刘辩,这就相当于是再来一次废立。 自灵帝驾崩,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,如今已有三次废立,先是董卓入主洛阳,废大将军何进拥立的天子刘辩,立董侯刘协为帝;董卓死后,司徒王允再行废立,废董侯刘协,重立史侯刘辩为帝;而后李傕等率西凉军攻入洛阳,再一次行废立之事,废史侯刘辩,立董侯刘协为帝。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,废立之事,已是形同儿戏。 可许攸对袁绍的这番建言,却又有不同,在关东联军尚未入主洛阳时,先行檄告天下,准备再立史侯刘辩为帝,无异于是在提醒,甚至是在逼迫,李傕等人杀了史侯刘辩,以绝关东联军的这点念想。 这层意思,许攸不敢讲,袁绍又岂不明白,而这条计策的毒辣之处就在于,既可壮袁绍之威望,又可令西凉军背上弑君的罪名,可谓一箭双雕。 而实际上,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,许攸也只敢在夜深人静之际,自个儿悄悄地想一想,绝不敢说出哪怕只言片语,但是,他却能感觉到,这个更深一层的意思,明公袁绍,心里也是有的。 那就是代汉而立! 所谓“代汉者,当涂高”的谶言,可没人以为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谶言而已,而是将之当做顺应天道循环,顺应三统五行之举。 袁绍沉吟良久,最终还是微微摇头,道:“此事事关重大,需得与诸州郡再三商议才是。大司马那边,情况如何?” 大司马正是刘虞,他原本被朝廷拜为幽州牧,后来再被遥拜为太尉,就在他准备离开幽州,赶返洛阳时,灵帝驾崩,董卓率军入洛阳,他的行程也就这么耽误了。 随后董卓主政,除党锢,大肆启用名士,拜袁绍为渤海太守,拜袁术为后将军,卢植,孔伷,刘岱,曹操等人,都是那个时候被董卓加官进爵。而董卓则自令太尉,遥拜仍滞留于幽州的刘虞为大司马。 自此之后,刘虞这位大司马,就一直留在幽州,并未回到洛阳。 只是他如今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,大司马之位,虽然如今的朝廷并未剥夺,可并无多少实权,只是幽州牧卢植乃是名士身份,与刘虞私交不错,所以才能相安无事而已。 许攸点点答道:“禀明公,大司马对明公慷慨之举,再三致谢。” “嗯,那就好!” 袁绍点头赞许,沉吟片刻,话锋一转,问道:“虎牢关之战,子远有何良策?” 许攸面露感恩戴德的表情,想也不想地答道:“大军攻克虎牢关,一应攻城器械,督造尚需时日,在此期间,不妨日日遣将前往虎牢关搦战,以振军威。” 见袁绍在那里沉吟,许攸避而不谈今日袁绍在虎牢关前吃瘪的事,建言道:“遣将出战,各州郡责无旁贷。明公身为联军盟主,当可颁下章程,联军各部,均需遣将出战,出战者,赏,战而胜者,重赏,能取李傕首级者,重重有赏,封池阳侯!” 池阳侯,正是如今李傕的爵位,许攸的这个建议,无异于是在说,谁能取李傕首级,其爵位,也就一并随着他的脑袋可拿。 “好!” 袁绍高兴地一拍案桌,目露精光,“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,以联军各部之人才济济,就算李郭诸贼自恃武勇,又岂能敌得过联军人多势众。” 商议既定,袁绍当即着人去请卢植和曹操等人,过不片刻,众人皆陆续赶到。 这次是小范围内的商议,只有奋武将军曹操,幽州牧卢植,兖州牧刘岱,青州牧焦和,扬州牧周乾等五人,冀州牧韩馥和徐州牧陶谦,则因留在酸枣未到。 袁绍将提议一说,其他人都还好,独独兖州牧刘岱大皱其眉,反对道:“诸君率军至此,俱是忠心为国,大军云集于关前,正当一鼓作气,攻克难关,直入洛阳,方是上策。如此搦战,到底成效如何,尚未可知,十余万大军,每多停留一日,粮饷就多耗费一日。再说了,各部均需遣将出战,过于用强了些。” 刘岱说完,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青州牧焦和,还有扬州牧周乾,他前面说的这些,都是大道理,其实真实用意,就在于最后那一句。 道理其实很简单,他们三个帐下,兵强不强,倒在两可之间,可帐下大将,却着实甚为欠缺,以今日他们所见到的武将争战,派出任何一员武将出去,只怕都是上去送死。 果然,青州牧焦和,扬州牧周乾,都在那里大点其头,显是对刘岱所言甚为赞同。 看到袁绍也在那里微微皱眉,卢植赶紧出声,建言道:“使君之言,也在理,大军攻克虎牢关,方是上上策,可攻城器械督造,均耗时甚久,遣将搦战,可振军威,不妨释出重赏,自有武勇者踊跃出战,盟主,诸位,且看如何?” 大家都这么时候,袁绍沉吟片刻,也即点头同意。商议既定,当即定下细则,当夜即通告全营,征召可出战武将。 不消片刻,这个消息就传遍全营,自恃武勇者,无不磨手擦掌,跃跃欲试,准备在次日的大战中,大出风头,凭武勇,博份赏格,说不定,还能博出个爵位来。 关东联军大营内的躁动,隔着十里地,哪怕站在虎牢关最高的关墙处,也看不出一点点迹象。 夜空如洗,群星璀璨,月光光华肆意流淌,照在关墙上的吕布和华雄身上,犹如给他们镀上一层乳白色的光华。 从率军入虎牢关来,吕布就有意无意地与华雄套近乎。 华雄身高并没有后世演义中说的那么离谱,高达九尺,可据吕布的观察,八尺有余那是有的,比他也只是矮上那么一些而已,出自凉州北地郡,从地界上看,此前又属于并州上郡所辖,因而可勉强算是半个并州人。 半个老乡,当然只是套近乎的一个借口,华雄身为武将,本人又自恃武勇过人,吕布率军一到虎牢关,他就迫不及待地邀吕布切磋,结果,当然可想而知。 就因为这个志趣相投,华雄对吕布除了敬佩之外,还多了一份敬畏。 夜尚未深,华雄是率兵卒巡夜,吕布则是每夜都会到关墙上,看看星空,想想心事。这段时间以来,在关墙上闲聊上几句,已成为二人的习惯。 临转身离去之时,吕布看着关外,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:“明日,袁绍只怕会率将前来,找回些脸面吧。” 华雄会意而笑,随口问道:“那岂不更好,奉先当可出战扬威了。” 吕布闻言心中一动,转身看向华雄,斟酌片刻,半带戏谑,道:“说的也是,明日一战,如为兄见猎心喜,贤弟可别跟为兄争抢对手才是。” 82扬威虎牢关.马超战赵云 华雄闻言哈哈大笑,半是认真地答道:“好,在下答应了,反正除了奉先看中的对手,还是有很多对手可杀!” 说着话时,华雄身上的自信,可是丝毫不输给吕布的。 二人联袂不下关墙,拱手各自离去。 吕布边走,边想,他之所以这么说,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华雄的命运,可别如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,华雄没有折在孙坚的手里,却在虎牢关前,被关羽所杀。 关羽肯定有随着刘备来到虎牢关,这一点,吕布非常肯定,从得知关东联军的十八路诸侯中,有幽州牧卢植时,他就非常肯定。 如今,他既然已经把主意打到华雄的身上,当然不希望没过几天,华雄就被关羽给砍了,即使现在时空轨迹已发生偏离,这种事,有所防备,总比听天由命要来得更让人放心些。 一夜无话,次日一早,吕布依惯例,早早地就起身,乘着晨早清凉,把该做的功课全给做了,猛出一身汗后,顿觉全身上下爽快无比。 按照昨日车骑将军李傕与众人议定的策略,今日如若袁绍并不率军前来搦战,西凉军就要主动出击,率军前去搦战,力争在关东联军能够发动攻城战之前,狠狠地挫挫他们的士气。 只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,袁绍竟然来得比昨日还要早很多。 这一次,双方都是有备而来,都不带大军,只带各自的亲兵,总数也就不超过三千。 西凉军这边,武力出众,可作为出战主力的,计有吕布,华雄,李傕,李肃,马超,胡车儿,庞德几人,其他的,包括马腾,韩遂,张绣,胡轸等人,则可作为候选。 可如比起来,关东联军那边,可出战武将,理应比西凉军要更多才是,光是吕布知晓的,就有曹操麾下的夏侯惇,夏侯渊,曹仁,曹洪,还有刘备帐下的关羽和张飞,以及袁绍帐下的颜良和文丑,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,吕布就不太清楚。 两军刚刚摆开阵势,袁绍不待李傕上前叫阵,麾下已有一将驰出,正是文丑,点名道姓,要胡车儿上前受死。 这两人都是天生神力,又长得半斤八两的丑,昨天斗得筋疲力尽,未分胜负,今日再斗,多半还是如此。 受文丑这么一激,胡车儿当即拖着双头狼牙棒,嗷嗷叫着,连马都不骑,直接大踏步冲出阵中,迎战同样弃马步行的文丑。 胡车儿刚刚和文丑翻翻滚滚地斗在一起,西凉军这边,又有一骑驰出,正是昨日就手痒痒的小将马超。 小将马超绝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他虽然武勇过人,可毕竟年纪摆在那儿,尚未到他体力和武力的巅峰时刻,这个时候贸贸然冲上前去,谁知道对面会有谁出战呢? 吕布微现隐忧,可往旁边一看,其父马腾在那里一脸的泰然自若,倒是马腾身旁的大将庞德,已微微策马踏前数步,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阵中的马超,显是已存了有危险时上前接应的打算。 许是感受到吕布的目光,马腾微微转头,对着吕布咧嘴一笑,还在马背上拱手示意。 既然如此,吕布也就放下心来,微笑回礼后,就将目光投向对面,对谁人上前迎战马超,甚是好奇。 这个答案没等多久,袁绍那边和西凉军这边的默契有些相像,并不是袁绍调派武将出战,而是看个人的出战意愿。 待马超叫阵到第三遍,对面有一将驰出。 当看到对方是自卢植那边策马驰出时,吕布心里就咯噔一声,警醒起来,再细看那人的模样,白马白衣,手持长枪,与马超一样,身材修长,面相虽然看得不太清楚,想必也比较俊美。 更要紧的是,年纪看起来也并不大。 “白袍小将,尼玛的,难道是赵云?” 吕布在心里暗自嘀咕,越看,就越觉得可能性甚大。因为在卢植那边,身后的亲卫中,有一队均骑白马,莫非就是公孙瓒帐下的白马义从? 就在吕布心里直犯嘀咕时,远远地见到白袍小将策马停在马超身前三十步处,彬彬有礼地拱手施礼,朗声道:“常山赵子龙,前来领教高招,请!” “果真是赵云!“ 吕布心里怪叫一声,不动声色地策马踏前几步,双眼紧盯场中的马超和赵云,做出一副随时出手相助的架势。 这番举动,惹得身旁的众人都大惑不解,齐齐转头看过来,吕布感受到道道灼人的目光,转头对着他们微微一笑,伸手拍拍挂在马鞍上的硬弓,至于这个意思众人是否明了,他也没放在心上。 要是别人迎战马超,那还罢了,可出战的是赵云,论年纪,比马超要大上好几岁,而吕布自后世带来的记忆,无论是演义,还是史实,好像都对赵云甚为推崇,其排名也在马超之上。 他就怕一时不察,致令马超折在赵云手中。 可当阵中马超真个与赵云战在一起时,吕布又在心里哑然失笑,自见识过马超的枪技后,他就在心里评估过,战胜马超当无问题,可要当场将之击杀,也好像不是件容易的事,除非马超是因某事,而不得不死战。 阵中的两人都是使枪,甫一交上手,立时就令内行人为之侧目。 旁边胡车儿与文丑战在一起,呼喝连连,声势惊人;马超和赵云的缠战,则大不相同,战马并非交错而过,而是相互踏着碎步,转着圈儿缠在一起,马上,两人长枪一大开大合,一小巧灵活,马下,双方的战马竟然也彼此用嘴咬,撅蹄子,嘶鸣着互不相让。 吕布看得分明,赵云的这番枪法,小巧灵活,棉中藏针,能够将一柄八尺有余的长枪使得如此神出鬼没,锋芒不露,却又令人不敢小觑,这份功力,的确是足够惊世骇俗。 更离奇的是,吕布真的从赵云的枪招中,看出张绣枪招的痕迹来,莫不成两人果真如后世传言那般,系师出同门? 想到这里,吕布转头瞄向张绣,见他紧皱眉头,双眼却一眨也不眨,就知道他的心里,此刻必定也充满了疑惑。 来来往往之间,胡车儿和文丑之间的争战,已经开始接近尾声,两人同时暴喝一声,冲撞到一起后,退回来停在原地喘息回气的时间,越来越长,这正说明二人的缠战,仍旧是旗鼓相当。 反观马超和赵云的战团,赵云依旧不紧不慢,可马超明显已有些急躁,出招时往往低喝一声,以壮声势。 吕布看得微微摇头,心里认定马超此战是要败了,还能撑多久,就看他能否控制住自己的情绪,是能平息下来,还是越来越急躁。 一旦他继续急躁下去,吕布相信,赵云的反击,一定会伺机而动,并且一旦展开反击,马超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。 再过片刻,二人又翻翻滚滚地交手十来个回合,马超的呼喝声越来越响,场面上看来,似乎他在逐渐扳回局面,但看在一众旁观的行家眼里,却都知道,他这是落败的前兆。 果然,随着赵云长枪如出洞的毒蛇,自其腋下啸叫着直奔马超的胸膛时,马超刚刚施展出来的横扫枪招,不得不临急变招,由攻转守,可当他刚刚守过一招,赵云的长枪又自他意想不到的角度,啸叫着刺来,激得他哇哇大叫,恼羞不已。 可不管他如何恼怒,赵云的长枪始终如一条露出獠牙的毒蛇,总是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刺来,让马超只有全力防守,毫无还手之力。 如此被人压着打,马超还是第一次遇到,情急之下,他在再一次挡住赵云长枪的攻击后,立即狂吼一声,长枪展开,如暴风骤雨般,朝赵云反攻而去。 马超这是怒极,是想借助此次反击,扳回被压着打的局面,可他却没想到,赵云等的,就是这一刻。 此时的赵云,眼见着马超已掉进他精心准备的陷阱,脸上却仍旧不惊不喜,策马后退一步,状似挡不住马超暴风骤雨般的反击,实际上,却是准备随后的杀招。 可就在他双眼寒光一闪,刚刚长枪刺出,就要在闪避过马超的攻势后,展开犀利的杀招时,猛然听到“嗖”的一声响,迅疾抬头看去,正见到一点寒芒迅快扑来。 而在寒芒来处,骑踞在暗赤红色高头大马上的那人,已开弓如满月,蓄势待发。 刹那之间,赵云掌握到对方的警示意味,如若他敢继续其对马超的杀招,早已蓄势的一箭,将毫不留情地电射而来。 嗖! 方才一箭,自赵云头顶上尺许处掠过,根本无需他去躲,可他手中的枪招,也因此而缓了下来,策马再迅快退开数步,跳出战圈。 而就在对面阵中,已有两人策马奔来,一人在高呼:“超儿,退下!” 马超到这个时候,如何还不明白,他自认为铸猛的反击,在对方眼里,根本就不值一哂,随时可闪避开来,可如他这一招落空,就意味着随后而来的,必是杀招。 想到这里,马超不由后背惊出一身冷汗,长枪横于马上,光明磊落地朝赵云拱手,道:“赵兄好枪法,马某不如,就此谢过!” 说完,马超拨马边走,与策马疾驰而来的父亲马腾及大将庞德会合一处,返回本阵。 在与吕布错马而过时,他只是瞥了吕布一眼,并未有任何言语。 赵云仍旧策马立于原地,看着策马小步而来的吕布,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,无惊无喜,淡然若定。 83扬威虎牢关.河东关羽 吕布策马走得甚是不急不躁,根本就不像是要去与赵云交手,反而像是要上去跟他拉拉家常,说说话。 他也的确是如此打算,反倒是两边,一众人都惊疑不定,尤其是袁绍一侧,不少人已屏息静气,一旦见吕布有动手的迹象,立刻就会飞马奔出,或者是出言斥责。 “常山赵子龙,果真是名不虚传,方才一箭,情非得已,尚请小兄弟见谅,与小兄弟对战的,乃是西凉马超,年纪比起小兄弟来,还要小上好几岁吧。” 吕布走近,端坐赤兔马被上,拱手言道。 对面的赵云尚未听完,便已微微动容,惊讶地问道:“如此说来,马超该当尚未行冠礼?” “正是!” 吕布正色答道,旋即指指赵云横放在马上的长枪,问道:“小兄弟此枪何名?” 赵云手抚长枪,眼中泛出神采,而后才抬头傲然答道:“此枪云名为龙胆亮银枪,敢问兄台尊姓大名?” 吕布哈哈一笑,微微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,同样带着一脸的傲然,答道:“在下九原吕布,字奉先,此乃方天画戟,布欲以之会尽天下英雄,方不枉了此生。云兄弟今日已战一场,异日布当以方天画戟,迎战云兄弟的龙胆亮银枪,请了!” “哦,何不今日就战?” 吕布微微摇头,洒然答道:“云兄弟果真豪气,只是今日再战,布胜之不武,异日再战不迟。” 赵云听吕布如此说,非但没有觉得自己遭到吕布的侮辱或轻视,反而面色凝重,拱手致歉:“这是云的不是,好,异日就异日,云先行一步,请!” 说完,赵云拨马边回,只是他没想到的是,吕布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叫阵,而是与他一样,也拨马回转本阵。 这般举动,吕布是有意如此的。 此时的赵云,该当就是公孙瓒帐下的白马义从统领,既然如此,吕布这么做,就是想着给公孙瓒下下眼药,至于这些眼药是有效还是没效,那就另当别论。 毫不意外的,吕布的退场,与他的出场一样,再次令对峙的诸人惊疑不定,都在心里猜测,二人在阵中说了这么久的话,到底是在说些什么。 只是还没等吕布回到本阵,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:“既然上阵,何需回去,某乃河东关羽,给关某留下!” 这声大喝,很是嚣张,很是傲然,更令吕布很是惊讶。 关羽,河东关羽,竟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,向自己叫板。 吕布心里如是想着,正欲拨马转身,却见华雄怒吼一声:“小小关羽,也敢嚣张,待华某来会会你!” 见华雄正要打马驰出,吕布左手抬起,高声制止道:“慢着!” 见华雄一脸愕然,吕布哈哈一笑,双手抱拳,面带歉意,解释道:“华兄可曾记得在下说过的话,河东关羽既然找上在下,那就是在下看中的对手,这个,还望华兄为在下掠阵!” 吕布这话说得甚是有礼,但实际上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,华雄大张着嘴巴,他原本以为吕布昨夜所说的,乃是句玩笑话,哪里知道吕布竟然是当真的。 无奈之下,华雄只得止住战马,答应下来,悻悻然地返回本阵。 他却不知道,这正是吕布在为他考虑,怕他真个如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,一上场,就被关羽给砍了。 吕布拨马转身,策马上前,不过他却并未放马疾驰,而是小步上前,状甚悠闲。 对面的关羽已勒马站立,见状脸色甚是难看,他原本就是脸如重枣,红里透黑,此刻则如同是黑里透点暗红,左手不住抚须,一双丹凤眼紧紧地往中间挤,显是极其恼怒。 吕布可不管这些,心里暗想着,这位还真是红脸关公,在关羽身前数十步外站定,方天画戟一摆,下巴往前一努,道:“河东关羽,就凭你,也想让吕某留下?” 关羽勃然大怒,大刀抡了个刀花,左手指向吕布,骂道:“助纣为虐,不知廉耻,今日就让尔等见识见识关某的青龙偃月刀!杀!” 被激怒后的关羽,果真是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煞气,话音未落,即手提青龙偃月刀,斜斜持于身右侧,刀刃朝地,策马疾冲过来。 可惜的是,他所骑乘的,虽然也是高头大马,看起来也是战马中的佼佼品,只是关羽身躯雄壮,比起吕布来,膀大,腰圆,都要更甚几分,因而战马明显就有些吃力的模样。 身为武将,寻到一匹宝马,那就相当于是多了一条性命,吕布当初为董卓收买时,赤兔马,可是其中最被他看重的一条。 而在西凉军中,身躯雄壮的人并不少,李傕,华雄,李肃,牛辅,包括董卓本人,都是如此,在董卓入主洛阳后,董卓可是很费了一番心血,搜罗了不少好马,赠送给部下,以收买人心。 如若给董卓再多点时间,吕布相信,以他的性格,多半会给部下搜罗些宝马良驹来,每人赠一匹。 吕布首先关注到关羽骑乘的战马,是因他对此有切身体会。得到赤兔马后,他明显感觉到,整体战力竟然因此而有一大截的提升。 如今的赤兔马,已俨然是他整体战力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快慢由心,进退如臂指使,有此底牌,吕布对战胜关羽,信心更填上一筹。 只是吕布此时有意控制马速,以跟关羽相差无几的速度,迎上前去。 不过,在关羽青龙偃月刀一动时,吕布的方天画戟,以更快的速度,腾飞而起,宛如一条矫龙,由蛰伏于九幽,到翱翔于九天,仿若只是瞬息之间,更像是一眨眼的工夫。 这一招,不但后发先至,且还因赤兔马骤然提速,而更增三分迅捷。 关羽的丹凤眼急剧收缩,已经差不多眯成了一条缝,眉头紧皱,双眼之间,立时现出三道深深的沟壑来。 但他手里的青龙偃月刀,却显示出他的应变之老辣来。 青龙偃月刀原本已抡了个半弧,自他身右后侧微微扬起,接下来的,该当是借着战马疾冲之势,自后往前抡上一个大圆,劈斩向吕布。 蓦然之间,青龙偃月刀诡异地在空中静止片刻,而后关羽大喝一声,左手猛力一抽,扯得青龙偃月刀猛然横移至身前,左右手分持青龙偃月刀两端,使出一招霸王举鼎。 铛! 方天画戟正正斩中青龙偃月刀的刀杆,金铁交鸣声响彻全场,关羽先是身形一矮,而后再怒吼一声,身形猛然拔高,双臂更奋力往上抬举,将方天画戟托举起来。 吕布淡然一笑,顺势收回方天画戟,渐渐放慢马速,准备拨马转身。 方才的一招,他攻,关羽守,貌似是关羽守得更胜一筹,但实际上,双马交错那一刹那,吕布看得分明,关羽胯下战马,在关羽奋力托举青龙偃月刀时,因不堪重负,低低悲鸣一声,四蹄虽然仍旧稳健,马身却骤然往下一沉。 不管关羽有否意识到这一点,他方才那招为了争回面子,已致令胯下战马有所损伤,此战或许不一定会显露出来,但他这匹战马,显是再也骑乘不了多久的。 拨马转身之后,两人这一次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对冲,而是各自策马划道弧线,贴近到一起,马缰扣在马鞍上,任凭战马并马而驰。 与此同时,二人在马背上大呼小喝,戟来刀往,缠斗在一起。 这一番争战,才尽显两人的武力卓绝,旁人看去,只见到两团飞舞着的戟影刀幕,金铁交鸣声,乒乒乓乓地响个不停,密集时,犹如铁珠掉落玉盘,数声能合成一声,低沉时,宛如悠扬的钟声,一声声震荡开来,就连戟影刀幕,都为之消散一空。 两人从阵中杀到一头,而后又折返回来,再杀回到阵中,关羽的低喝声,频繁响起,反观吕布,却越来越像是游刃有余。 而事实上,此战的节奏,已完全被吕布掌控在手中。 骤闻河东关羽之名,他就知道,来的,正是他的劲敌之一,交手伊始,他就找到关羽的弱点,正是他的好强和好面子,以及胯下战马不甚神骏,只需再多来几次猛力砸斩,当能令关羽很快落败。 可如果真如此,只怕不出三招,关羽就会发现其间的奥妙,从而策马落荒而逃,不然,一旦胯下战马先被砸趴下,他无论如何是逃不过方天画戟的屠戮的。 可现在这样,吕布选择的是以快打快,间或来上那么一招砸斩,以关羽的悍勇,十招之中,往往可以反击那么四五招,看起来,他并没有怎么落在下风。 但实际上,吕布混杂在快打之中的大力砸斩,每一次,都相当于是往关羽身上施加一分压力,这么累积下去,等关羽发现战马撑不住时,已是无计可施。 吕布想要斩杀关羽的想法,还是在第一招试出关羽的深浅之后,才突然冒出来的,而交手至今,已有五十余招,让吕布看到,斩杀关羽,当可在十招过后达成。 而前提条件,就是要让关羽再多撑上个七八招。 一招,两招,三招,离预设的目标越近,吕布的心里,却越发地冷静,冷静地判断关羽胯下战马的承受能力,估摸着施展杀手锏的最佳时刻。 84扬威虎牢关.吕布战三英 【求点击,收藏,推荐,还有三江票,谢谢!】 带着自后世得来的认识和经验,吕布对当世群雄,最为上心的,还是枭雄曹操,孙坚孙策父子,和刘备三人,而对如今如日中天的袁绍和袁术兄弟俩,他还没怎么摆在最为重要的位置上。 刘备早期最为倚重的,就正是关羽和张飞两人。 关羽的忠义,让吕布很清楚地认识到,想要招揽他,铁定是做无用功,既然如此,借此良机,如能将关羽斩杀,就等同于提前废了刘备的一条胳膊,而如能因此激得张飞或刘备暴怒出手,他可不介意再施辣手,将之斩杀。 武力到了关羽这种程度的武将,想要将之斩杀,要么是乘其不备,骤然出手;要么是精心设下陷阱,诱他跳下,不然,几乎难以达成。 今天吕布临时起意,布下的杀局,可谓是为关羽量身定制。 关羽骑乘的战马,别说比起赤兔马,就是比起一般的宝马良驹,都要逊色半筹,这是关羽此战的软肋所在;而他的好强心理,还有输不起面子心态,让他第一招,就明里似是扳回局面,暗里却悄悄地吃了个小亏,还暴露了他的底细。 吕布更是结合后世所知,知道关羽的秉性,断然不会自削面子,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,落荒而逃。 由此,吕布设下的这个杀局,表面上破绽百出,实际上,不但关羽浑然不察地跟着跳下来,就连两边观战的诸多猛将,即使心里有些疑窦,也并未深究下去。 盖因此时的吕布,武勇之名,尚未传遍天下,众多自恃武勇的猛将,即使听闻了吕布的武勇,第一反应也是将信将疑,并寻机琢磨着自己去称量称量吕布的斤两。 翻翻滚滚间,又是两招过去,关羽胯下的战马,无论是速度,还是反应,都已有所减缓,反观赤兔马,却仍精神抖擞,龙精虎猛。 吕布眼见着就要完成斩杀关羽的壮举,不提防突然听到一声大喝:“二哥,我来助你,吕布逆贼,休得猖狂,你家张爷爷来也!” 这是个大嗓子,浑厚,低沉,中气十足,一路喊将过来,竟似是引爆了一连串的闷雷,此起彼伏地逐一炸响。 张飞! 吕布心里暗叹一声,不由得暗骂一句:“干你娘奶奶的,你跳得这么急做什么,坏老子好事!” 可骂归骂,他能选择得了对手,可控制不了对手的反应,张飞可能没有看出吕布的杀局,此时杀出,兴许只是一时的手痒难耐,也有可能是兄弟情深,担心二哥关羽有个什么闪失。 与张飞的大嗓门同时响起的,还有西凉军这边的嗡嗡声,那是对张飞此举的不满,而在关东联军一边,众人却都满不在乎,在他们看来,方才吕布放箭阻止赵云对付马超,已开此先河,此刻张飞上阵助战,并未违背道义。 吕布就不管这许多,手中方天画戟招式一变,由原来的快攻,转而变得大开大合,一招接一招地往关羽头顶上招呼,挟带着的呼呼风雷声响,显出每一招,都是威势十足。 就连赤兔马,都仿若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,不断长声嘶鸣,更不断地冲着关羽的战马靠拢撕咬。 两招一过,不但是关羽,就是张飞,以及刘备和两军阵中观战的猛将,都猛然醒悟过来,吕布,这是开始施杀手了! 而此前的势均力敌,竟然只是吕布在布局,如若不是张飞性急上前,搅了此局,一旦杀局一成,关羽,势将难以逃出生天。 “二弟勿慌,为兄来助你!” “二哥挺住,三弟来救你,兀那吕布,休得猖狂!吃你张爷爷一矛!” 张飞的大嗓门虽然后起,却将刘备的喊叫声完全掩盖过去,立时场中,只剩下张飞的怒吼声如闷雷滚滚。 与此同时,西凉军阵中,也有数骑驰去,他们的想法一致,就是拦住张飞和刘备,为吕布争取斩杀关羽的时间。 西凉军诸将一动,关东联军阵中,也立时数骑驰去,还在那里高声叱骂。 西凉军这边,出阵的,正是车骑将军李傕,前将军李肃,还有小将马超,张绣,大将庞德和华雄,除了胡车儿才刚刚与文丑斗了个精疲力竭之外,能出战的,几乎都驰出阵来。 而关东联军阵中,出阵的人丝毫不少,除了先前出战过的赵云外,还有曹操麾下的夏侯惇,夏侯渊,曹洪,以及另外三人。 三人中,一人看起来与赵云年纪相仿,手提一杆长枪,另一人看起来与文丑体型相当,手里持的,则是一柄大刀,更为显眼的,则是最后那么铁塔般的壮汉,体型比起文丑,乃至胡车儿,还要来得雄壮几分,手持一双铁戟,竟然未曾骑乘战马,而是大踏步奔将出来。 吕布顾不得回头看一眼两边的情形,此时的关羽,已被他压着打,而关羽也似是明白过来,每一下格挡,都非常地小心翼翼,不再做出无谓地奋力托举动作,而是尽可能地一点一点化解吕布方天画戟的威势,既能争取些多点时间,更能减轻胯下战马的压力,尽量让它再多撑一会儿。 可关羽心里已是惴惴,压根就不知道,战马到底还能撑下几招。 只是这个时候,他想逃,也没机会,只能选择硬撑下去。好在张飞得己方众人相助,不虞被西凉军诸将拦截,打马如飞,斜刺里疾冲向吕布和关羽仍在往前的战团。 电石火光之间,关羽胯下战马连声悲鸣,速度再次放缓,前蹄已有些发软,眼见着就要撑不下去,可就在这时,张飞闷雷般的怒吼,已在吕布身后十来步处响起。 “吕布匹夫,休得猖狂,吃爷爷一矛!” 人未至,声先闻,矛未到,风先至,吕布心里暗叹一声,三招,只要再给他三招的时间,他有九成九的把握,可将关羽的战马砸垮,那时要乘机斩杀关羽,也就不过三两招的事而已。 可惜,事与愿违,吕布一声清喝,方天画戟再次翩飞而起,如九天之上落下的风雷,再一次狠狠地砸在关羽架起的青龙偃月刀上。 铛! 这一次,吕布是全力出手,威势更见惊人,关羽心头叫苦,奋力格挡,只是突然间,他听到战马再次悲鸣一声,身躯一软,不由大惊失色。 可眼角余光瞥过,正见到三弟张飞的丈八蛇矛扭动如蛇,矛影暴涨,在张飞闷雷般的怒吼声中,直奔吕布的后背。 在这等生死关头,眼前的一切,看在关羽眼里,却似是放慢了无数倍一样,变得慢悠悠的,只是青龙偃月刀上传来的压力,仍旧如山如岳,如潮如涛,压得他分外辛苦。 可他只有撑着,心底里还寄望于骑乘的战马,不要在这个时候垮瘫。 仿若是数年之久,其实只是一瞬间,青龙偃月刀上压力骤然一空,关羽心头狂喜,当即双腿微微踮起,屁股离开马鞍,尽其所能地减轻战马的压力,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,此时都有可能是压垮战马的最后一根稻草。 铛! 金铁交鸣,关羽无需回头去看,就知道,那是三弟张飞的丈八蛇矛被吕布挡住,此时他所能做的,不是回头去助三弟张飞,而是放缓马速,尽快离开战团。 好在此时战马仍能撑得住,可刚才那样的重压,如若再来一次,战马铁定是撑不过去了。 脱离战圈,足足有十来步,关羽不待战马停住,立即翻身下马,目光往三弟张飞和吕布的战团中一扫,立时放下心来。 三弟张飞虽然为人粗豪,可在丈八蛇矛上的造诣,可是连他都有几分忌惮的,对上吕布,虽然时候一长,必然落败,可二三十招内,当无危险。 之后,他再往场中一扫。 他这才发现,就在方才那么短短的一会儿,双方已各有七八人出战,此刻正彼此各寻对手,捉对厮杀,而己方阵中,另有一雄壮大汉,未曾骑乘战马,一时加入不到众人的战团之中,正在那里急得哇哇大叫。 此乃何人,出自何人帐下,关羽一点印象都没有。 而在他身前,大哥刘备正策马疾奔而来。 待刘备策马近前,关羽顾不得与他寒暄,手提青龙偃月刀,面现隐忧,高呼道:“大哥换马,我去助三弟一臂之力。” 三兄弟中,刘备年纪最长,武力最低,对关羽此言,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,当即应声下马,将马缰抛给关羽,关切地说了句:“二弟小心些,待为兄回去换匹马,再来助二弟三弟。” 关羽答应一声,翻身上马,直追三弟张飞和吕布的战团,纵声大呼:“吕布匹夫,休要猖狂,且吃关某一刀!” 此时的关羽,心里头犹如有一把火在烧,只要稍稍一想方才的情形,想想差点就要栽在吕布的戟下,这把火就如同再被泼上一桶油,烧得更加的旺盛起来。 大哥刘备骑乘的战马,与关羽先前所骑乘战马相当,不过好在战马体力未有损耗,只是片刻工夫,关羽即策马奔至战团旁,大喝一声,青龙偃月刀瞅紧空档,一刀劈砍进去,让张飞心头一松。 兄弟俩围拢在吕布身边,策马犹如转灯笼般,呼喝连连,你退我进,与吕布战成一团。 斗至酣处,又是一声大喝响起:“二弟三弟勿慌,为兄来助也!” 85扬威虎牢关.三英战吕布 【求点击,收藏,推荐,还有三江票,拜谢!】 刘备一加入战圈,吕布反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。 是的,没错,刘备三兄弟联手,给吕布造成的压力,反倒不如关羽和张飞联手来得更大,而是来得更低。 刘备的武力,比关羽和张飞要低一筹,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,他的双手长剑,舞起来,煞是好看,杀伤力其实也不俗,但那是对与刘备处于同等水平的人,或者更低水平的人而言的,对关羽和张飞这样的人来说,刘备的双手剑,根本就是一对绣花枕头,中看不中用。 更何况,吕布的武力,可是比之关羽和张飞,都是要稳胜半筹的。 在关羽和张飞联手时,两人武力相差无几,配合起来也相当默契,一人主攻,一人就主守,吕布一旦攻向某人,另一人立即就会自旁展开攻势,迫使吕布要么弃攻为守,要么不敢倾尽全力而攻。 这种打法,让吕布甚为窝火,可急切间,他想要破了二人的联手,除非痛下杀手,迫使一人伤重退出才行。 可那样一来,他也势必会被另一人的反击重创。 如今刘备加入战圈,犹如在关羽和张飞的联手之间,强行插进去一个搅局的,让两人的攻守默契,屡屡遭到破坏。 而吕布,更是最大化地利用起这一点来,方天画戟挥舞间,隐隐将刘备笼罩其中,可实际的招式威力,却多半往关羽或张飞身上招呼。 可怜的刘备,此时犹自在那里越战越勇,清喝连连,浑然不知他已被吕布当做绝佳的盾牌,不但可以挡住关羽和张飞的犀利攻势,还能利用他为诱饵,逼迫关羽和张飞不得不屡屡弃攻为守,为他挡去吕布的“杀招”。 其实他们心里也很清楚,吕布的所谓“杀招”,其实多半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,而并非真个冲着刘备去的,如果真如此,以吕布之能,想要伤了刘备,即使有关羽和张飞在一旁看护,也并非什么太难的事,至少比重创关羽或张飞要容易些。 可如此一来,吕布不但失去了刘备这个盾牌,还要面临着关羽和张飞的狂怒报复,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。 翻翻滚滚间,刘备三兄弟围拢在吕布身旁,策马战成一团,十招,二十招,三十招,吕布是越战越勇,而刘备三兄弟则呼喝连连,尤其是张飞,闷雷般的暴喝,响起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,显是心里甚是恼怒。 “大哥,你先下去歇歇,待我和二哥宰了姓吕的!” 张飞终于再也忍不住,还好,他还记得给刘备留些面子,话说得格外的温婉。 可刘备激战正酣,自认兄弟三人齐心协力,共战大敌,岂非是人生一大乐事,更何况,没了他的照拂,二弟和三弟岂非时时刻刻就要吃亏? 是以刘备闻言,大喝一声,双剑飞舞,朝吕布猛烈攻去,迫使他放弃对二弟关羽的杀招,转而成功地将吕布的攻势引到自己身上,待三弟张飞怒喝一声,丈八蛇矛含愤出手,挡住吕布的方天画戟时,刘备才得以空出一口气,大呼道:“三弟勿要慌张,咱兄弟三人同患难,共进退,今日共战大敌,岂不快哉!” 张飞气急,大喊道:“大哥,你……” “三弟!” 可还没等他说完,就被二哥关羽的一声暴喝打断,虽然比起嗓门来,他比大哥二哥都要更得天独厚些,可是,当二哥关羽的喊声响起,他虽然心里憋屈得很,还是不得不住嘴,将本要喊出的后半句,给咽了回去。 张飞本来是准备冲着大哥刘备喊一句,说出他留在这里,非但帮不上忙,反而只是徒然增加兄弟二人的压力而已,这个事实真相,张飞相信,以二哥关羽的眼力,肯定早就看出来了。 既然二哥关羽不好意思做这个恶人,那就由他来做好了。 张飞心里如此想着,对二哥关羽的厉声喝止,就很是不可理解。 可是,平素里,他虽然在大哥刘备面前,不敢像在二哥关羽面前那样,可以放肆调笑,但实际上,在他内心里,当二哥关羽沉着脸,眯着丹凤眼,不怒自威地瞪过来时,才是他最为忌惮的事。 是以如今,虽然二哥关羽并未说出下面的话,张飞还是不敢再多言,眼见着吕布的方天画戟再一次离了大哥刘备,往二哥关羽刚刚拖回的青龙偃月刀斩去,不由再次怒吼一声,就欲出手。 可是,急切之间,大哥刘备已催马挡在他的身前,急得他哇哇怪叫,无奈之下,只得拨马往另一侧的空档驰去,顺手一矛刺出。 这一下,是仓促之间出手,无论是时机,还是站位,都比方才大哥刘备挡住的方位要差,丈八蛇矛的攻势,也就只是件聊胜于无的攻击而已,并没有多大的威力。 铛! 光听声音,就知道二哥关羽挡住的这一招,威势十足,说不定吕布又借此机会,让二哥关羽座下的战马不堪重负。 这个认识,再次令张飞气得浑身直哆嗦,哇哇怪叫着,不顾站位,不顾时机,丈八蛇矛高高举起,搂头朝吕布砸下去,同时暴喝道:“吕布,去死吧!” “三弟!” 最先喊出声的,反倒是大哥刘备,他策马驰近张飞身旁,挥舞双剑,护住张飞身旁,同时大叫:“三弟勿急,大哥来也!” 张飞这个时候,心里的那个急啊,恨不得飞起一掌,将这个碍事的大哥刘备给拍飞,同时哀求一声:“大哥,求求你了,别在这里碍事了,好不好。” 可这句话,他哪敢当真喊出口,即使事后大哥刘备肯定是毫不介意,可是光是想想二哥关羽,铁青着脸,本来就如重枣的红脸膛,肯定是黑里头透着红,还有那双眯着的丹凤眼,透出的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,都令张飞有些不寒而栗。 “三弟!” 就在张飞快要抓狂时,二哥关羽的这声叫唤,一如既往地带着一股子云淡风轻的淡然,张飞心里的狂躁,还有憋屈,就莫名地尽数平息下来。 “三弟莫要急躁,今日咱兄弟三人,共战吕布,岂非是我等三人一直梦寐以求之事,勿急,勿燥,吕布,看刀!” 关羽这么一说,张飞算是明白过来,对大哥刘备帮倒忙的举动,二哥关羽早就看出来了,可他顾念着兄弟情谊,一直隐忍着不说。 想明白此点,张飞心里的急躁和憋屈尽去,代之而起的,是滔天的豪情,如此换个心境,他想到此前,大哥刘备屡次奋不顾身地护在他的身前,虽然这就是在帮倒忙,可大哥刘备卫护他的这份心意,却是真真切切,实实在在的。 张飞是个粗鲁汉子,直爽,有啥说啥,一念及此,他不由得感动得鼻子发酸,虎目含泪,仰天长啸,高呼道:“好,大哥,二哥,咱兄弟三个,就此携手,共迎大敌。姓吕的,别想着逃了,好好地吃爷爷一矛!” 在这一刻,兄弟三人心意相通,双股剑,青龙偃月刀,丈八蛇矛,各展神通,翻翻滚滚地,朝吕布杀去。 可是,刘备在此战中的角色定位,并不会因为兄弟三人齐心协力,而稍有改变,他仍然不可避免的是吕布的盾牌,是关羽和张飞之间的障碍,仍然需要靠关羽和张飞,才能接过吕布方天画戟的攻势。 只是想通了,张飞也就不再纠结这事了,该救就救,该挡就挡,被大哥挡住站位时,抢去先机时,只是大喝一声,换个地儿再出手就是。 可实际上,关羽的心思,他还只是猜到明面上的一层,暗地里的一层,他却未及细想,根本没有想到那么长远。 在关羽眼中,今日一战,注定会成为交战双方所有人关注的焦点,其间最为耀眼的,莫过于他们兄弟三人,共战吕布。 虽然此举,无异于是兄弟三人甘愿为踏脚石,成就吕布的赫赫威名,可反过来一想,其实也一样,与吕布的赫赫威名相伴的,也是兄弟三人的名声鹊起。 尤其是大哥刘备,虽然在恩师幽州牧卢植帐下,颇得器重,但就是因为没有显赫家世,没有偌大名声,以致只能当个小小的兵曹从事,反观大哥刘备的学兄公孙瓒,就因为家世显赫,如今已是右北平太守。 可今日一战后,这事就不同了,大哥刘备的名声,势必会随着此战,而传遍天下,尽管这个名声,始终脱离不了屈居于吕布赫赫威名之下的现状。 不然,关羽也不会不嫌麻烦,喝止三弟张飞,让大哥刘备留下帮忙。 四人纵马缠战,激起的尘土,在两军阵中处处扬起,受他们四人战团的冲击,其他捉对厮杀的众人,纷纷停手,各回本阵,神色复杂地看着阵中交战的四人,心里也是各有心思,有的艳羡,有的嫉妒,有的不屑,有的若有所思。 刘备三兄弟之间的对话,吕布都一一听在耳中,既然刘备不会退下,他也就放下心来,继续拿刘备当盾牌,与他们三兄弟战在一起。 可对他们结拜三兄弟之间的兄弟情谊,吕布此时心有明悟,知道自此时起,他们三兄弟,除非是生死相隔,否则,没有人能拆得开他们。 吕布心中的惋惜,只是一闪而过,旋即精神抖擞地,与刘备三兄弟战在一起。 在这个时候,他心中似有明悟,今日的这场大战,竟似是他与关羽之间达成过默契一样,彼此配合,在世人面前,上演一出三英战吕布的大戏。 虽说这场大戏,一个不慎,即会演变成生死相博。 这个发现,令吕布纵声长笑,方天画戟如翩飞的蛟龙,在双股剑,青龙偃月刀,还有丈八蛇矛的围攻下,上下飞舞,煞是精彩。 86扬威虎牢关.桃园三兄弟 【求收藏,求推荐,求三江票票,谢谢谢谢!p个s:感动得语无伦次啊……】 已经战了多少招,吕布早已记不清,他只是觉得,有生以来,这是战得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次,最为畅快的一次。 如若不是两边几乎同时鸣金收兵,如若不是顾念着赤兔马早已开始汗意津津,如若不是吕布自觉体力已下降大半,他真想就继续这么战下去,看看到底是哪一方最先撑不住。 吕布有退意,刘备,关羽,张飞三兄弟,也有退意,他们三个中,最先撑不住的,其实是骑乘的战马,然后才是刘备。 四人分开十来步,相互策马瞪视,吕布横架着方天画戟,喘几口粗气,抱拳问道:“在下九原吕布,字奉先,还未请教……” 他其实早就知道三兄弟的名号,可方才的大战中,只有关羽自报过家门,刘备和张飞,都是上来就打,还未曾自报家门。 刘备策马上前半步,收起双股剑,剑尖朝下,拱手答道:“在下涿郡刘备,字孟德,乃中山靖王讳胜之后,此二位乃备之结拜兄弟,河东关羽,字云长,涿郡张飞,字翼德……” 话未说完,张飞就怒瞪着铜铃般的大眼,短须怒张,随着他面容的变化,而微微扯动,大嗓门如闷雷炸响,嚷道:“俺乃燕人张翼德,手中的丈八蛇矛,从未遇对手,吕奉先是吧,你很厉害,俺老张改日还要再跟你战一场。” 张飞说这话时,铜铃般的大眼,眨都不眨一下,说到所谓的丈八蛇矛从未遇对手云云,一旁的关羽左手轻抚颌下长须,微微转头,瞥了他一眼,嘴巴翕张,最后还是啥都没说出来。 吕布哈哈长笑,很是爽快地点头应道:“好,再打一场,故我所愿也,翼德兄快人快语,甚是豪爽,我等并州儿郎,喜欢的就是直爽汉子,可惜你我分属不同阵营,不然,当痛饮三大碗美酒才是。” 一说到美酒,说到痛饮三大碗,张飞脸上露出无限神往,喉结上下游动,显是因此而被勾动满腹的酒虫儿,其实不光是张飞,就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羽,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,但上下移动的喉结,却泄露他内心的想法。 美酒,美人,吕布遇到的男人里,几乎没有人不爱,唯一不同的,只是程度不一而已。 其实,这个时代的美酒,也就是用粮食酿造的酿酒而已,度数之低,与后世的啤酒比起来,也就只是高出那么一些而已,更不用说与后世的高度白酒相比。 吕布设在太原郡晋阳西郊外七里沟处的工坊中,就有一群人,奉他之令,开始研究将酿酒通过蒸馏的法子提纯,以图造出高度数的蒸馏酒出来,如今这么几个月过去了,也不知道到底有何进展没有。 在这个时候,他还有这个闲心,想起其他的事来,对面的张飞,很是吞了好几口口水,这才抑制住满肚子酒虫儿的骚动,拱手嘿嘿笑道:“你个高个子,要是敢与俺老张拼酒,看俺不拼死你!” “三弟!” 刘备有些不悦地叫了一声,转头朝吕布拱手道:“使君乃朝廷重臣,主政一方,如何委身于贼,助纣为虐,何不……” 吕布哈哈大笑,打断刘备无谓的劝说,道:“玄德兄无需多言,你我秉持信念不同,至有此别。今日就此作别,来日再战,吕某手中方天画戟,可是不长眼睛的,请了!” 说罢,吕布当即拨马转身离去,刘备三兄弟看着吕布的背影,沉默不语片刻,这才齐齐拨马转身。 策马走出数步,关羽一直沉默寡言,突然感慨出来一句:“九原吕布,果真是武勇盖世,我即使有匹宝马良驹,亦不能敌。” 张飞似是有些不服气,可但他涨红着一只老脸,闷不做声地回想片刻,最终还是只能骂骂咧咧地说了声:“干他娘,这个吕布还真是邪门,二哥不敌,俺老张也多半不行。” 关羽再次手抚长须,转头瞥了张飞一样,眼神颇带玩味,张飞一见,当即老脸再一红,嚷道:“好了,二哥,别这么看俺老张,俺也不敌,行了不?” 刘备不禁莞尔,扭过头,正要吭声,却听到二弟关羽语重心长地对张飞道:“三弟,为人万万不可浮夸,胜,即是胜,败,即是败,不敌就是不敌,大丈夫行事,光明磊落,打不过吕布,没什么丢脸的。” 张飞嘴里咕咕隆隆的,不像是在说话,倒像是在说些不服气的孩子话。关羽见状,也就住嘴,同时在那里不住摇头。 其实张飞哪里是不明白,在关羽坦诚不敌吕布时,他就明白过来,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二哥,说出这样的话来,说明先前一战,吕布给二哥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。 不过想想也是,当时打马飞奔时,他可是心急如焚,生怕慢了一步,以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哥被吕布斩落马下。 如今三兄弟策马慢慢悠悠地往回走,谁能想得到,二哥关羽,方才可是在关门前前走了一圈呢。 一念及此,张飞在马背上倾过身子,眼光落在前头数步外大哥刘备的背影上,悄悄地对关羽说:“二哥,待会儿回营,咱们,那个,嗯,你懂的。” 其实说是悄悄话,张飞这个大嗓门,就差跟喊差不多了,前头的刘备毫无反应,竟似是没听到一般。 偏生一向不苟言笑的二哥关羽,此时也转过身,低声回道:“好,待会儿回营……” 这一次,刘备哪怕耳朵再大,也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,可他却忍着没有回头,心里却在暗自叹息:“唉,三弟武勇,豪爽,可就是这好酒的性子,不知如何才能灭一灭。” 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,无需回头都知道,那是西凉军将士为吕布在欢呼,刘备身躯微颤,抬头看向身前,虽然脸色如常,可心里却是在想:“这要是咱们这边,也能响起欢呼声,那该多好。” 可惜,愿望是美好的,现实却是残酷的,直到刘备带同二弟关羽,三弟张飞,策马回到本阵,整个军阵,一直都是静悄悄的,与这边形成鲜明对比的,则是对面的西凉军,一直欢呼不断,士气如虹。 刘备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,抬起头,正见到恩师卢植那双温和的眼睛,内中带着欣赏,赞许,鼓励,就在四目相对时,竟然还微微点头,感动得刘备差点就要痛哭出声,无论他怎么拼命忍着,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。 眼见着恩师卢植的目光转到身后的二弟关羽和三弟张飞身上,刘备忙深吸一口气,装作被尘土迷了眼一样,抬起衣袖,漫不经心地擦拭,可当他放下衣袖,却正见到师兄公孙瓒身后,有一道温和而又犀利的目光看过来。 那正是白袍小将赵云,常山赵云赵子龙。 刘备心里,颇有些慌乱,礼节所在,他只得就这么尴尬地笑着,冲着赵云颔首示意。 盟主袁绍率军回到大营,心情好了许多,昨日一战,一平一败,今日再战,一胜一平,算是扳回了不少脸面。 可往后的大战,又该如何办,难道在等攻城器械造好的一个月里,自此就避而不战? 思前想后,袁绍还是没个主意,只得差人将许攸请来,看他有何良策。 今日战况,无需袁绍亲自转述,许攸早已找出战的大将颜良问了个清楚明白,在来的路上,就已有了计较。 一进帐,许攸朝着主座上的袁绍一揖到地,郑重其事地恭贺道:“恭贺将军今日大展神威,大挫西凉军威势。” 袁绍虽然心知肚明,今日一战,其实西凉军的威势是有增无减,可许攸这话,甚合他此时的好心情,当即满脸含笑,点头道:“那也是帐下将士奋勇争先的结果,好,坐!” 许攸应声就坐,不待袁绍发问,先问道:“督造攻城器械,尚需月余,将军是准备休养士卒,还是意欲继续大挫敌军士气?” 袁绍微微沉吟,道:“继续遣战将出战,挫敌锐气,如何?” “此策大妙!” 许攸抚掌大赞,白皙的脸上,竟然连一点红晕都没有闪现。 在袁绍的注视下,许攸侃侃而谈:“大军云集,无所事事,势必影响士气,遣勇将出战,既能挫敌锐气,大涨士气,更能一举斩杀敌将,削弱敌军实力。” “哦?” 袁绍饶有兴致地“哦”了一声,许攸所谓的斩杀敌将,他不是没有想过,可是两日大战下来,就连袁绍,也都发现,这好像有点难。 许攸胸有成竹,淡然一笑,答道:“西凉军中,武勇者,九原吕布也,如能设计,将之斩杀,敌军士气必受重挫。” 袁绍点点头,答道:“嗯,的确如此。” 许攸见袁绍听从他的建言,精神大振,白皙的脸上微现红晕,解说道:“将军可遣人至酸枣,急调韩冀州和陶徐州帐下大将至此听令,而后遣将叫阵吕布,待其出战,再遣将一拥而上,必可斩杀之。” 袁绍微微皱眉,他还以为许攸有什么良策,结果就只有这么一条一拥而上的伎俩,让他不由大为失望。 许攸轻笑两声,道:“此策简单易行,故而才能成功,论勇将,我军多于敌军甚多,敌军出战一人,我军亦可有将迎战,待到敌军无将可出,那时,再遣将上前围攻吕布,他逃无可逃,必死无疑矣。” “好!” 袁绍掌拍案桌,大声叫好,冷不防听到许攸再加上了一句:“只是,我军哪些武将可出战,又该何人迎战何人,都得细细斟酌一番才是,不知将军意下如何?” 87扬威虎牢关.各有图谋 【求收藏,求推荐,求三江票票了。谢谢!】 吕布浑然不知,他已成为关东联军图谋的对象。 同样的,关东联军盟主袁绍,在图谋吕布的同时,也浑然不知,他亦成为西凉军图谋的对象。 如今的吕布,俨然已成为西凉军的定海神针,有他在,关东联军想要斗将,都将成为一场笑话。 而关东联军盟主袁绍,虽然私底下,各路诸侯中,有的是人不怎么遵其号令,可怎么说,他都是关东联军盟主,名义上的统帅,一旦被杀或是被擒,对关东联军的打击,一样是致命的。 至少,没了盟主之后,关东联军各路诸侯,为了争夺盟主之位,必定会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,到得那时,关东联军即使没有分崩离析,也势必没什么威慑力了。 西凉军诸将,凑在一起,商量出来的计策,带着浓厚的武将烙印,非常的简单,非常的可行。 但实际成效如何,则须实践来检验。 他们同样准备利用两军斗将的时机,只是唯一不同的地方,是拟充分发挥西凉军精骑的威力,在两军斗将时,三千精骑突然突击冲杀,以骑弩集中射杀袁绍所在的中军。 以每支骑弩装填三支弩箭计,短短时间内,共计近万支弩箭,倾泻在一片狭小的区域内,即使袁绍有三头六臂,也断难幸免。 而实际上,当众人见识到西凉精骑的投枪绝技时,对射杀袁绍,更增添不少信心。 西凉精骑的投枪绝技,吕布此前一直未曾在马超所率精骑身上见到过,即使是与孙坚的连番大战,西凉精骑都未使用此一绝技,更是连骑卒身上,都找不到投枪的影子。 可是吕布却是知道的,马腾,马超父子一脉相承的马氏军团,吸收了罗马的军事思想,并征召了不少已经当地化的罗马军人,高鼻深目,体格健壮,比之孙坚麾下的兵卒,以及关东联军帐下的兵卒,明显要高大一圈。 只有这样素质出众的骑卒,才有足够的臂力,能自如地在纵马疾驰时,投出几轮投枪来。 如今的骑弩,因其体型较小,能够被骑卒随身携带,但杀伤力比之体型庞大的硬弩,要弱上许多,对付毫无防护的轻装步卒,杀伤力不错,可一旦各路诸侯开始重视军队建设,给轻装步卒装备皮甲,这种骑弩的杀伤力,又将要再度被弱化。 而投枪却不同,自重大,靠臂力投出,并且是在战马疾驰中投出,一旦密集覆盖,杀伤力会非常惊人。 只是唯一的弱点,就是射程不够。 最后众人定下的策略,就是由西凉精骑担当射杀袁绍的重任,骑弩,投枪,双管齐下,力争一出击就奏效。 这一切,吕布不动声色,看在眼里,记在心里。 投枪绝技,马腾显然是有意雪藏的,只是众人商议时,被涉世未深的儿子马超当众喊出,闹得他只能借口长途跋涉,投枪沉重而不便携带,所以西凉精骑并未随军带来。 如此一来,所需投枪,就得紧急赶制才行,耗时至少需要二十来天。 不约而同的,双方的图谋,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实施。关东联军需要从酸枣调将,需要等攻城器械的督造完成,西凉军则须等投枪赶制完成。 这段时间里,双方很有默契,隔个一两天,就你来我往,要么是关东联军到虎牢关前搦战,要么是西凉军到关东联军大营前搦战,一副过家家的架势,都以为可以借此不让对方生疑,但实际上,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给与对方最致命的一击。 吕布也会出战,每次出战,必定是刘备三兄弟上前来招呼,经过这么段时间的磨砺,刘备与关羽、张飞之间的配合,日渐默契,而吕布自中所获得的进益,其实更大。 与个人武力的提高相比,吕布更为重视的,则是这段时间,受西凉精骑的投枪战术的启发,对麾下精骑进行再打造的思考。 此前在晋阳时,他的注意力,主要放在并州的内阵建设上,对军队建设,也是以整体的建设为主,还未细分到骑兵这一个兵种上。 如今,有西凉精骑的范例在前,他觉得,很有必要将麾下精骑重新打造。 首先是骑枪可以摒弃,精骑冲杀时,骑枪的杀伤力不错,可易折断,折损率最高。 其次是长刀,与步卒所用长刀制式相同,劈砍时,发挥不出骑兵的全部威力,可以改进,以适合骑兵使用。 重新装备的话,就可以分两条路线。 一条路线,是轻装精骑,重机动,轻防护,用于长途奔袭,战场掠杀。装备就以远超武器,如投枪,骑弩,或是掷斧之类,搭配近战砍杀兵器,改进后的马刀。 另一条路线,就是重装骑兵,重防护,轻机动,专用于战场冲锋陷阵,关键时刻投入战斗,破开敌军的防线。装备的武器,就以长兵器,骑枪,长槊,或者长戟,搭配马刀。 如此将骑兵一分为二,专注于不同的战斗场合,可以发挥出最佳的战斗力。 而在此之外,大力发展硬弩,还有骑弩,提升杀伤力和射程,就成为一项重要的课题。 吕布白天随车骑将军李傕等人出战,与刘备三兄弟拼杀一场,晚间则一个人潜心思讨这些问题,自觉思讨得差不多,他即细细写下,专门派遣侯成带着十余亲卫,将信送往并州高都,由驻守大将韩浩,再派人分送给各地的驻守大将,让他们参与讨论。 而改进弩的事,则早在吕布率军离开晋阳时,就已将任务分配给工匠,并且还是好几组工匠同时在进行。 随着夏季的到来,日头一天比一天毒辣,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炎热,虎牢关前的战事,却反而沉寂下来,双方大军都是按兵不动,只有斗将,仍在继续。 只是双方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晨早出战,日上三竿,开始热起来时,双方就各自收兵回营。 即便如此,隔上两三天的一场大战,别说身穿皮甲,就是赤膊上阵,也都是汗出如雨。 这一日清晨,吕布用过早膳后,原以为按照惯例,今趟该当是关东联军前来关前搦战,结果等了半响,关东联军一直毫无动静。 次日,关东联军仍旧毫无动静,这不由令众人心里暗暗生疑,难道袁绍已经识破了西凉军的图谋? 西凉精骑所需的投枪,前两日已运抵虎牢关,按照原定计划,只待关东联军前来搦战,就是实施斩首行动的时机。 到得第三日,李傕再也坐不住,下定决心,既然袁绍不来,就杀上门去,看他出不出来。 晨早,太阳尚未升起,虎牢关前,正是难得的清静时刻,林间的鸟鸣声,也格外的清脆悦耳。 骤然间,战鼓频响,关门大开,一队精骑疾驰而出,在关前的空地上排好阵势,即卷起满天的尘土,往十里外的关东联军大营杀去。 离大营五里,精骑整整齐齐地排好阵势,而在里许外,关东联军同样是原班人马迎战。 只是,今日的搦战,与以往大不相同,不同在哪里,西凉军诸将都心知肚明,但他们不知道的是,关东联军一边,也是如此认为。 清风吹拂,尘土吹散一空,两军整整齐齐地隔空对峙,李傕见袁绍如愿以偿地仍位于军阵中间,低声朝身旁的马腾耳语几句,即催马上前。 这已成每战之前的惯例,车骑将军李傕上前,叫板自封为车骑将军的袁绍,袁绍置之不理,帐下大将文丑出战,而后西凉军这边,则是文丑的老朋友,胡车儿梗着脖子,手提双头狼牙棒,与文丑捉对厮杀。 以往数次,两人都是赤膊上阵,今趟,却都不约而同地穿戴整齐,连皮甲都着上了。 有心人都自中看出些不谐来,可如今箭已在弦上,已不可能只凭一些猜测,就中止筹备多时的行动。 吕布就不同,他也看出有些不对劲,己方这边的行动,他是知晓的,可看文丑的反应,以及关东联军按兵不动了三天,竟似是专门等着西凉军上来此处搦战一样,怎么看,都怎么不对劲。 因而吕布没有动,当双方大将一个接一个出战,彼此捉对厮杀时,吕布仍旧立马阵前,并未出战。 已经出战的,有胡车儿,马超,庞德,张绣,华雄,对方出战的,则是文丑,太史慈,颜良,曹洪,夏侯惇,这些人,也都是此前都交手过几次的,各有胜负,但若说能在短短时间内,就击杀对方,那还是不可能。 随着李肃和李傕也分别出战,分别迎战夏侯渊和麹义,吕布心里的疑窦,就越发的强烈。 麹义,他记得这个名字,应该是袁绍帐下大将,此前一直未见此人,今日看来是第一次出战。除此之外,对方阵中,还有刘备三兄弟,以及赵云,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雪藏武将,吕布就不得而知。 吕布不知道的是,麹义,此刻是在冀州牧韩馥的帐下,后来,才投入袁绍帐下。 就在吕布仍在沉思之际,对面阵中驰出三人,只需看一眼,吕布就知道,那是刘备,关羽,还有张飞。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。 吕布若有所思,眼光一扫阵中,那么多人正在那里厮杀正酣,猛然间,一股豪情涌起,当即一提方天画戟,轻磕赤兔马,纵马驰出。 88扬威虎牢关.吕布的劫难 【点击,收藏,推荐,三江票,天天求一求,谢谢啦!】 吕布策马驰出时,豪情冲天,哪怕心里的疑窦一直存在,他也怡然不惧。 这也难怪他多心,今日所见,巧合的事也太多了些,从关东联军的反常反应,到文丑的着装变化,再到出战武将的顺序,以及刘备三兄弟联袂出战,等等等等,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。 可一件事巧合,可以说得过去,当很多巧合凑成堆的出现时,那就一定不是巧合,而是安排。 而在安排的背后,就是有所图谋,正如此刻的西凉军一样,马腾所率,不再是各位大将的亲兵,而是整整三千西凉精骑,每人带着一支骑弩,以及三支投枪。 三千西凉精骑的装备,是多了点,可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斩首行动,而并非是长途奔袭,装备多了点,对机动性的影响,没有成功实施斩首行动带来的战果重要。 没有什么废话,吕布即与刘备三兄弟战成一团,只是他时刻留了个心眼,尽量不让战团往关东联军一方靠近。 交战没几个回合,关东联军阵中,再次驰出两骑,还有一铁塔般的壮汉,徒步奔来。两骑直奔吕布这边,壮汉则直接奔向李傕与麹义的战团。 两骑中,骑白马的白袍小将,正是赵云,另一人,和那名壮汉,吕布并未见过。 就在吕布双眼紧缩之际,关羽突然一声大吼:“大哥,走!” 如此同时,关羽的青龙偃月刀,还有张飞的丈八蛇矛,似是早有预谋,齐齐呼啸着,朝吕布杀来。 不好! 吕布心中一个激灵,刹那间有所明悟,原来对方图谋的,正是他和车骑将军李傕。 而显然,关东联军对他要更为看重些,先遣刘备三兄弟缠战,再派赵云两人上前接替刘备,与关羽和张飞一起,对他来个围杀。 电石火光之间,吕布明白过来,此刻的关键,并非是防守关羽和张飞的攻势,而是留下刘备,让他不能就此离去。 有刘备这个盾牌,另外两人会怎么做,吕布并不清楚,可关羽和张飞,在面临攻敌和救刘备的抉择时,一定会选择救刘备。 至于一人迎战刘备等五人,需要撑上多久,就取决于马腾何时挥军掩杀。 决心既下,吕布对关羽的青龙偃月刀,和张飞的丈八蛇矛,视而不见,方天画戟如陡然昂起的毒蛇,激射向正欲策马后退的刘备。 这一招如照眼前这样发展下去,在青龙偃月刀和丈八蛇矛击中吕布时,吕布的方天画戟,一定会先那么一刻,洞穿刘备。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,吕布是在赌,赌的,就是刘备三兄弟中,刘备才是核心。 吼!吼! 果然,关羽和张飞同时怒吼,青龙偃月刀和丈八蛇矛不约而同地弃了吕布,迎向方天画戟,他们两个都选择了救援刘备。而刘备,则需在两位兄弟的救援来临前,避过吕布方天画戟的锋芒。 就这么刹那的工夫,刘备退出战团的时机,就此失去。 一击试出深浅,吕布不再如前段时间的交战那样,因不担心刘备退出争战,将大部分精力,放在与关羽和张飞的攻防上,今趟,则是拼尽全力,尽出狠招,招招往刘备身上要害处招呼。 这么一来,反倒将关羽和张飞逼得手忙脚乱,就连刘备,一时也是险象环生,稍有不慎,就是重创乃至身死的下场。 这个时候,刘备才明白过来,此前的交战中,吕布对他明显是“手下留情”,而吕布的“手下留情”,也并非是自愿的,而是被二弟关羽和三弟张飞“逼”的。 说白了,在这等争战中,他的武力低微,已成为二弟关羽和三弟张飞的累赘。 “玄德兄勿慌,赵云来也!” 一声清喝传来,刘备当即精神大振,他没注意到,就在两军阵中,那名壮汉已逼近李傕和麹义的战团,怒吼一声,大嗓门竟然丝毫不亚于张飞,挥舞着一双铁戟,朝李傕杀去。 他的铁戟挥舞着,杀向的对象,并非是马上的李傕,而是李傕的战马。 李傕与麹义的争战,本来是占些上风,此刻见麹义与壮汉一上一下,配合默契地杀来,哪里还不明白,这是袁绍早有预谋。 顷刻之间,李傕就明了自身所处的情势,当即拨马而行,避开杀来的壮汉,他一动,麹义就不得不跟着动,两人并马厮杀,气得壮汉哇哇叫骂,衔尾急追。 李傕奋起神勇,与麹义厮杀在一起,就是不给麹义与壮汉联手的机会,可怜壮汉追在马后,天干物燥,马蹄翻飞间,尘土飞扬,害得他一张嘴,就是灌进去满口尘土,只得忍怒闭嘴。 可双眼却无法闭上,尘土入眼,干涩刺痛,只是片刻工夫,双眼就眼泪长流,极其难耐。 那边厢里,吕布所在的战团,随着赵云的加入,压力骤增,不过好在围在吕布身边已有四人,另外那人连声大喝,可就是无法靠拢进去,只能策马在战团外游走,伺机出手。 方才他迫近战团时,自报家门,正是潘凤,乃是冀州牧韩馥帐下大将。 这个时候,其实是吕布撵着刘备,招招狠辣,关羽和张飞则双双围在吕布身旁,急吼连连,屡屡救援大哥刘备,而赵云,则追在吕布身后,长枪不离他的要害。 关东联军袁绍的图谋已现,吕布大发神威,奋勇力战数人,根本没有闲暇去看场中其他人的情形。 时光就像是凝滞了一般,数招一过,吕布就已汗湿重衣,如此高强度的大战,即使以他之能,也大感吃不消,胯下的赤兔马倒是神勇异常,鸣叫,撕咬,每每它探头过去,其他人的战马就自觉地避让,为吕布助力良多。 终于,西凉军阵中,突然响起一声大喝:“杀!” 而后,三千精骑齐声高呼,催动战马,气势如虹地掩杀过来。 这个时候,关东联军竟然也针锋相对地精骑尽出,也许按袁绍所想,西凉军精骑的掩杀,只是要为诸将解围而已,只要拦住他们,斩杀李傕和吕布的图谋,一样可以成功。 与此同时,关东联军大营中,亦是鼓声震天,左中右三座辕门大开,三路大军自中倾吐而出,宛如三条长龙,汇聚到大营前。 每路大军都有万人,显然不是紧急聚集的,而是早就聚集完毕,只待一声令下,即可出营。 只是大营距战场尚有三里许的距离,三路大军摆好阵势,需要时间,赶赴战场,需要时间,急切间,无法起到作用。 此时情况最为危急的,只有吕布,就是车骑将军李傕,情况也比吕布要好上很多。 一来,意欲与麹义联手的壮汉未曾骑马,麹义的战力又不足以掌控战局,只能被李傕牵着走,壮汉一直只能追在二人马后,一路吃尘土,苦不堪言,麹义更是怒吼连连,可他越是急切,就越是难以攻破李傕的长戟。 其次,李傕和麹义的战团,正位于两军阵中,处于两军精骑冲杀的方向,精骑冲杀至,缠斗正酣的双方武将,都只能罢战,加入到各自的精骑队伍之中。 而吕布与刘备等人的战团,正位于西凉军军阵最右边,精骑的冲杀,自此处掠过的,只是右侧羽翼而已,缠斗的几人,如欲继续缠斗下去,完全可不受两军精骑冲杀的影响。 吕布死死拖住刘备的战术,非常有效,不但令关羽和张飞无法放手攻击,更令二人手忙脚乱之余,难以发挥出平素的正常水平,如此这般纠缠数招,一旁的潘凤急得大吼:“刘玄德,退下!” 刘备心里叫苦,他哪里是不想退,而是被吕布的方天画戟死死地笼罩住,根本就退不出来,此时他已下定决心,将来无论如何,再也不掺和到二弟关羽和三弟张飞的斗将中去了,非但帮不上什么忙,反而碍手碍脚,越帮越忙。 眼见刘备始终无法退出,潘凤大喝一声,抡起开山大斧,瞅准空档,对准吕布的方天画戟,就是一斧劈将下来。 可这一斧的威势,却是连刘备都给笼罩其间,如若劈实了,吕布的方天画戟当然会被劈中,可刘备,也会被波及,不说身死,重伤那是少不了的。 一旁的张飞当即丈八蛇矛急摆,拦向潘凤的开山大斧,破口大骂:“直娘贼,敢砍俺大哥?!吃俺老张一矛!” 别说张飞急怒攻心,就是关羽,也当即变招,冷哼一声,青龙偃月刀同样往上一撩。 说时迟那时快,潘凤的开山大斧,狠狠地斩中张飞的丈八蛇矛,势大力沉,压得丈八蛇矛往下一沉,而后两件兵刃又同时与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碰撞在一起。 嘭! 一声闷响,三人俱各身躯一震。 可这还没完,吕布的方天画戟本就控制得极其精妙,先发而后至,正正在潘凤、张飞和关羽三人的兵刃碰撞一起,力道彼此消融时,自下而上挑起,挑在三件兵刃的交击处。 锵! 这一次的金铁交鸣声,极为清脆,吕布大喝一声,鼓足全身劲力,方天画戟到处,潘凤的开山大斧,张飞的丈八蛇矛,关羽的青龙偃月刀,尽数被方天画戟挑飞,就连三人的双臂,也都隐隐发麻。 借此良机,不但刘备成功策马窜出两步,就连吕布,也借助赤兔马之威,骤然提速,往刘备衔尾追去,眼见着三两步之内,即可追上刘备。 而此时,赵云的龙胆亮银枪,也因赤兔马的神威,刺向吕布后背的一枪,竟然就此落空。 “大哥!” 关羽和张飞齐齐大惊失色,纵声高呼,可他们两人已慢上一步,眼见着已是救援不及。 89扬威虎牢关.吕布的厚报 【求点击,收藏,推荐,三江票,谢谢,再谢谢!】 众人之中,只有赵云反应最快,也只有他才有余力作出反应。 他的龙胆亮银枪去势未尽,当即大喝一声:“吕布看枪!”,手腕一抖,运劲于臂,往前推送,掷出手中的龙胆亮银枪。 情急之下,他亦是全力出手,龙胆亮银枪脱手而出,带着啸叫,迅逾奔马,直奔吕布的背心。 吕布此时离刘备,也就两马之距而已,手中的方天画戟已举起,只需再追近两步,即可手起戟落,一戟刺刘备于马下。 背后啸叫声与赵云的喊声同时传来,顷刻之间,吕布在自保与刺落刘备之间,选择了自保,低喝一声,方天画戟随手往后一挥。 铛! 一声闷响,方天画戟正中袭来的龙胆亮银枪,将之击飞,而方天画戟上传来的力度,让吕布对赵云全力一击的威力,也有了新的认识。 就这么稍稍一耽误,刘备拨马往右,取斜线,往己方方向投去,虽然距离只是多拉开一步,凭赤兔马的神威,吕布完全可以再次追上去,追上刘备,也就只是再多耗些时候而已。 只是这个时候,张飞已缓过劲来,并反应过来,有样学样,同样怒吼一声:“吕布休伤俺大哥,看矛!” 他同样运劲于臂,将他的丈八蛇矛当做投枪,朝吕布全力掷去。 吕布无奈,再次转身,挥动方天画戟,将张飞的丈八蛇矛击飞。 而与此同时,关羽和潘凤已双双拍马杀来,如要再追又多逃出数步的刘备,就要面临着他二人的衔尾追杀,吕布哈哈大笑,拨马微微转向,大喊道:“今日老子遭你们这些王八蛋暗算围杀,他日必有厚报,你们他妈的给老子等着!” 情急之下,吕布用的,正是后世的大俗白话,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。 事实上,这个时候,两军阵中,已是喊杀震天,西凉精骑军容整齐,以马腾等人为刀尖,气势如虹地朝关东联军杀去,威势甚是惊人。 反观关东联军,带出来的,虽然亦是三千精骑,可都是从各路诸侯那里抽调出来,临时组建而成,仓促之间,哪怕已经演练配合了十多天,又哪能与西凉精骑相比。 只看冲杀时的阵形,以及威势,就知道,关东联军精骑差的,不光是控马技术,还有配合,纪律,骑卒素质等等。 眼见着两军相距已只有百来步,马腾长枪高高举起,放声大喝:“放!” 三千精骑双腿控马,左手托住骑弩,右手握住骑弩把手,同时扣动扳机,前排骑卒在射出弩箭的同时,伏低身躯,为后排骑卒腾出空间。 嗤嗤声不绝于耳,正是弩箭离弩而出时,发出的破空声,每一支弩箭,犹如一名催魂夺命的小鬼,而嗤嗤声,就是小鬼发出的摄人心魂的啸叫。 第一波三千弩箭,对准的,正是对冲而来的关东联军精骑。当最后一排精骑也已放箭,马腾再次长枪一举,往前一压,喝令道:“放!” 百来步的距离,堪堪射完骑弩中的三支弩箭,这正是骑弩优于骑弓之处,即使是精于骑射的大漠异族,要让他们能在短短的百来步距离中,射出三波羽箭,也必不可能。 可骑弩就可以,骑卒射出弩箭,在马上伏低身躯,为身后骑卒腾出空间时,即能在最后一排骑卒射出弩箭前,轻易地为骑弩上弦,做好下一轮射出弩箭的准备。 只是骑弩不能做得太大,弩箭长短有限,弓弦弹力也有限,以致杀伤力有限,精锐精骑,一般都会配备皮甲,如未能正中要害,往往身中数箭,悍勇一点的骑卒,只要未曾坠马,仍旧可以死战不退。 三波弩箭,颇有连绵不绝之势,给关东联军精骑造成的杀伤,还是颇有成效,中箭坠马者,约莫在三四百骑的样子,造成的混乱,比起杀伤来说,还要来得大得多。 两军对冲,尘土飞扬,袁绍等人,并未随精骑冲杀,而是在精骑冲杀的同时,即拨马便往回奔。他们都自家知自家事,凭恃武勇,率众冲锋陷阵,纵横捭阖,并非他们所擅长,振臂高呼,长袖善舞,运筹帷幄,幕后决策,才是他们的长处。 而此时,能否如先前愿般斩杀李傕和吕布,打击西凉军的士气,为随后即将展开的攻城战打好基础,已经无法从混战的战场上看清,更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。 不过,身后战场上,成片的嗤嗤声,惨呼声,喊杀声,他们是听得清清楚楚的,而后,不知谁人高喊了一声:“西凉军,西凉精骑,追上来了。” 沉不住气的人,纷纷回头去看,果真见漫天飞扬的尘土中,正有越来越多的西凉骑卒纵马驰出,正疾追而来。 两军精骑展开对决时,阵中缠战在一起的诸将,就已明智地各自罢战,回归本阵,此刻关东联军诸将,未出战的,大多护在各自的统帅身旁,已出战的,也已大多追近上来。而西凉军诸将,则策马冲在精骑前,方才冲杀关东联军精骑时,他们所发挥的作用,远比袁绍等人以为的要大。 只有吕布和刘备五人是个例外,当吕布脱离关羽和潘凤的追杀时,他们也没有继续追杀吕布,而是同样拨马狂奔,从侧翼越过己方冲杀的精骑,往袁绍等人追去。 当吕布策马绕个圈,从侧翼与西凉精骑会合一处时,亲眼见到三波弩箭的嗤嗤威势,待他与一众精骑冲散关东联军精骑的阻截,冲出飞扬的尘土时,正见到前方数百步外的联军统帅袁绍及一众诸侯等人。 此时吕布已收起方天画戟,执硬弓在手,在马上四处搜寻,试图找出刘备等人,准备给他们好好地来个意外惊喜,当即给他们来个厚报。 方才的一战,让他很窝火,他没想到,刘备竟然不惜以他们三兄弟为诱饵,设下围杀他的圈套。如今,在西凉军精骑的冲杀下,关东联军的图谋已然破产,远处,亦是尘土飞扬,看样子是前来接应的关东联军大军,西凉军能够用来追杀袁绍的距离,也就只有这么短短的两里距离。 可惜吕布此时的体力,已消耗大半,他估摸着,以他现在的状态,开弓射箭,只有那么一次的出手机会。 对关羽这样的武将来说,除非是在乱军之中,流矢乱飞,且密集不断,以致猝不及防下,才能为流矢所伤,在他们有所防备的情况下,想要一箭中的,将之射伤乃至射杀,难之又难。 因而吕布所谓的一次出手机会,是指三箭连发,这是他从曹性那里学到的卓绝箭术,此前与孙坚大战时,他就凭此箭术,射得韩当落马,如不是韩当反应甚快,身手亦了得,韩当那次不死也会重伤。 上一次射杀韩当,他是第一箭射人,此后两箭射马,结果,被韩当躲过第一箭,击飞第二箭,第三箭才成功得手。这一次,他汲取教训,准备换个次序,头两箭射马,最后一箭,才是杀手箭,射人。 马蹄声轰鸣,激起的尘土卷在空中,形如龙卷风,两军均将战马催至极致,仓促之间,距离也难以拉近,更无法拉远。 西凉精骑的出手时机,就在袁绍等人与他们的大军会合时,那个时候,他们会以为已经安全,却不会想到,西凉精骑竟然还会有投枪这手绝活,猝不及防下,当能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意外惊喜。 吕布此时没有策马脱离大队人马,而是混在右翼的精骑中,四处搜寻目标。过不多时,袁绍等人已自大军空出来的通道,驰入军阵中,旋即大军即合拢,严阵以待,挡住西凉精骑的去路。 到了这等地步,所有人当然都会以为,此战已到此结束,西凉精骑再怎么骁勇善战,以三千之数,面对严阵以待的三万大军,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悍然冲杀进去。 是以当他们看到西凉精骑竟然马速不减,仍然蹄声隆隆地径直冲杀而来时,不由在心里暗自嘲笑西凉军的不自量力。 “准备!” 马腾的大喊声响起,所有骑卒都抽出绑于马鞍上的第一支投枪,反握在手中,投枪斜斜向上,只待一声令下,即可投掷而出。 “投!” 奔出两步,马腾再次号令,顿时吸气吐气声成片响起,骑卒依令投出投枪。 投掷投枪,显是西凉精骑已经演练得纯熟的事,三千骑卒,动作整齐划一,彼此之间,也不会造成任何干扰,投枪如一片密集的箭羽,朝向袁绍等人所在的区域飞去,沉闷的呼啸声,比之羽箭,要更为令人胆战心惊。 如是者三,三轮投枪在短短的三四十步时间内,尽数投出,战果如何,没有人有那个闲工夫去看,因为在众人面前,关东联军士卒的面容,都可看的清清楚楚,而林立的长枪,还有盾牌,更是令人不寒而栗。 “分!” 马腾再一次大喝,三千精骑应声左右分开,堪堪在关东联军阵前三十步外,斜斜掠过。 吕布微微有些失望,他一直未曾找到有价值的目标,手中的羽箭,也就一直未曾射出去,就在他策马转身,眼光扫过时,看见一件很是眼熟的兵刃扬起,将当空飞至的一支投枪砸飞。 大喜过望之下,吕布不假思索地开弓搭箭,嗖嗖嗖,三箭连珠,在他策马转身之际,射将出去。 90扬威虎牢关.袁绍很受伤 【还是求一求,收藏,推荐,三江票,谢谢!】 仓促之间,吕布根本就已来不及多加瞄准,只是凭着手感,三箭连发。 箭一离手,他的双臂已是微微发麻,即使再有更好的机会,他也无力再开弓放箭了。 吕布方才一战,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次,虽然不知身上大小伤口情况如何,可想来该当都是皮肉伤,并不碍事,身上的皮甲,却是支离破碎,已然完全毁了。 满腔的憋怒,也仿若随着方才射出的三箭,一并倾泻一空,哈哈大笑声中,吕布策马随着一众精骑绕个大圈子,往虎牢关投去。 吕布的三箭是否有成效,此战是否有将关东联军盟主袁绍射杀,众人都并不知晓,可顺手将关东联军所谓的精骑给剿灭了,这也是大大的战果一件。 此时的吕布还不知道,他这仓促间出手的三箭,以及西凉精骑的投枪打击,到底给关东诸侯,造成了怎样的重大影响。 吕布瞥见的眼熟兵刃,正是潘凤的开山大斧。 当时潘凤处于投枪覆盖范围的边缘,自恃武勇,开山大斧大开大合,将身周袭来的两支投枪尽数砸飞,可他万万没想到,就是这么个空档,他就被蓄势待发的吕布给盯上了。 这也正该他倒霉,在他身周,赵云和张飞都在,只是二人当时情急之下,掷出各自的龙胆亮银枪和丈八蛇矛,飞袭吕布,为刘备解围,刚巧都被吕布砸飞后,飞往虎牢关方向,让他们两人非常郁闷,无法去取回。 待得潘凤刚刚砸飞最后一支投枪,听到赵云大喝一声:“小心!”时,吕布的三箭已连环袭至。 生死关头,潘凤奋起神威,沉重的开山大斧,被他抡得虎虎生风,左右拨打,磕飞袭来的两箭。 可是,就在他微微松口气时,坠后的第三箭接踵而来,而要命的是,连环三箭,啸声响成一片,仓促之间,潘凤根本就没料到,竟然还有致命的第三箭。 噗嗤一声,羽箭带着啸叫,一头扎进潘凤的胸膛正中,就连身上的皮甲,也只是稍稍阻滞了一下,即被利箭洞穿,让他惨呼一声,自马背上倒栽葱般落马。 既然已不是纵马追击,吕布的三箭,就全部射人,而无需再射马。 而此时的关东联军阵中,已是乱成一团。 近万支投枪,光是那成片的呼啸声,就令不少士卒身躯发抖,双脚发软。尤其是西凉军刻意集中覆盖袁绍等人所在区域,更是令这一片死伤惨重。 袁绍神情呆滞,仰躺在地上,身边诸将在叫喊些什么,他完全就听不见。 在他身上,还伏着一人,好半响后,他才想起来,那是高干,他的外甥高干。 当时情况紧急,身边护卫的颜良,文丑,吕旷,吕翔,韩猛,淳于琼,高干,蒋奇等诸将,齐齐各展本事,拼死为袁绍抵挡袭来的投枪。而外甥高干,则第一时间自马上纵扑过来,扯着袁绍滚落马下,并死死地将袁绍护于身下。 “将军,将军!” 颜良和文丑身上分毫无伤,几步跨过来,合力搬开压住高干和袁绍小腿的战马,可对伏在袁绍身上的高干,两人却不敢擅动。 因为一支投枪正正洞穿高干的左侧大腿,要是这支投枪接着正中袁绍的大腿,那岂非将两人串在一起? 还是颜良反应快些,他伏下身,脸色严肃,伸手到高干大腿下摸索半响,突然面露喜色,嚷嚷道:“没伤到,没伤到,快,快,抬起来。” 要是伏在袁绍身上的,不是高干,而是别人,他们铁定会直接拨出投枪,将之抬起来就是。可是高干身份不一样,乃是袁绍的嫡亲外甥,是以颜良和文丑一个抬起高干的上身,一个抬起双脚,淳于琼则跛着脚,扶住投枪,小心翼翼地将高干抬起,而后扶他站立。 每一下动作,都令投枪微微颤一下,高干也就随之身躯颤动,痛得惨呼出声。 袁绍并不是没有伤到,投枪自他左大腿内侧擦过,留下一道血口子,一样的鲜血淋漓,皮肉翻卷。 不过他的伤势,还是算轻的,就在他转头四顾时,只见四周一片狼藉,战马和人躺倒一地,不知死活,而致命的投枪则高高竖立着,犹如一片密林。 尽管这时已是午时,阳光极其明亮,泼洒着炽热,听着四周的惨呼声,呻吟声,袁绍却没来由地浑身直哆嗦,只觉如身处冰窟之中,寒意渗骨。 袁绍不知是如何被诸将带回大营的,腿上的伤势还好,虽然看起来吓人,其实并未伤到骨头,只是皮肉外伤,敷上药,蓄养十来日,也就可以痊愈。 端坐在中军大帐中,袁绍遣散诸将,一个人沉着脸,坐在主座上,沉默不语,宛如木雕一样,一动也不动。 方才的一幕,如今只是稍稍回想一下,就让他由内而外地齐齐打个寒颤,那种源自骨子里的寒意,就瞬间将他全身淹没。 谁能想得到,西凉军竟然有如此手段,而今日之战,西凉军分明就是蓄谋已久,而非仓促起意。 想到这里,袁绍大觉世事真是荒谬绝伦,就在他筹谋着围杀李傕和吕布时,对方竟然也在筹谋着,射杀他以及各路诸侯,并且手段如此狠辣,差点就得手。 如此思前想后,不知过了多久,帐外传来许攸的问候,袁绍强忍着内心对他的怒意,悄悄深吸几口气,平息下心情,用平常声音答道:“子远来了,进来!” 无需袁绍责骂,许攸在得知今日战况后,心里就一直惴惴的,提心吊胆了很久,他壮着胆子,借着要向袁绍禀报要事的借口,前来求见袁绍。 如今一听袁绍声音如常,许攸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,鼻子发酸,差点就热泪盈眶而出,忙强自忍着,站立帐外,借着整理仪容之际,平息激荡的心情,掀开帐帘,步入帐内。 中军大帐内,一如既往地一团漆黑,此刻帐外已是夜幕降临,袁绍一个人在帐内独坐,既不点灯,又不唤人进来伺候,这一切,都昭示着,他的心情极其糟糕。 见此情形,许攸原本放下的心,又提了上来,他手里拿着的,乃是此次联军的折损情况,这可是个大大的坏消息,在袁绍心情如此糟糕的时候,禀报这么大的坏消息,岂不是雪上加霜? 可既然进来了,许攸也只得硬着头皮,躬身请安,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儿,许攸即做出决断,今天,万万不能禀报这些事,而只能捡几样好事说一说。 “将军!” 许攸惴惴地坐下,全然没了平时的洒脱,悄声喊了句,而后禀道:“小将军高干今日奋不顾身,卫护将军,万幸吉人自有天相,小将军腿伤已然止血,医师说,只需敷药静养,大约月余,即可痊愈。” “嗯!” 袁绍不置可否,高干的伤势,的确是他关心的一件事,可他此时实在没这个心情,即使这事的确是件好事。 这一下,许攸也不知道该如何说,唯唯诺诺半天,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 沉默良久,他自觉再也无法在如此沉默滞重的中军大帐内待下去,只得起身,向袁绍辞别,出得帐来。 出帐走出十来步,许攸不由长长地深吸一口气,顿觉全身上下一阵轻松,可旋即,他又愁容满面。 “子远兄!” 许攸转身看去,见喊他的,正是奋武将军曹操,当即在脸上挤出几丝笑容,问道:“哦,孟德可是要去见盟主?” 曹操点点头,许攸忙摆手劝道:“唉,盟主此刻心境大坏,孟德,还是改个时候吧。” “可今日战况……” 许攸不客气地打断曹操,拍拍袖笼,道:“今日战况,俱在攸这里,攸见过盟主,实在不便拿此去烦扰盟主,这才……,嗯,孟德执意要去,攸岂敢多说……” 曹操倒吸一口凉气,默然良久,方才拱手道:“既然如此,操自是不便搅扰,嗯,子远兄可有闲暇,何不去帐中一叙?” 许攸原本想一口回绝,可转念想到如今的境况,转口答道:“好,攸也正要去孟德那里搅扰搅扰。” 曹操和许攸早就相识,平日在大营里,也是来往密切,可自从曹操兵败于西凉军后,许攸就很少见到曹操。 此刻二人心情都很低落,今日一战,损失之惨重,比之上次曹操率军西进那次,还要惨重许多。 上一次,数万大军,兵败于荥阳,不但兵卒十去七八,折损严重,就连济北相鲍韬也当场战死,东郡太守桥瑁下落不明,只怕也是凶多吉少,更令曹操难以承受的,正是他的大金主卫兹,竟然也战死沙场。 可今日一战,扬州牧周乾,青州牧焦和,陈留太守张邈,广陵太守张超,山阳太守袁遗,俱都战死,至于各路诸侯受伤,以及帐下大将战死者和受伤者,更是多不胜数。 这其中,就有冀州牧韩馥帐下大将潘凤,兖州牧刘岱帐下大将王彧,北海太守孔融帐下大将武安国和宗保,右北平太守公孙瓒帐下大将严纲,渤海太守联军盟主袁绍帐下大将吕翔和韩猛。 右北平太守公孙瓒身受重伤,现在生死尚未可知,幽州牧卢植,北海太守孔融,帐下大将太史慈,张邈帐下大将典韦,曹操帐下大将曹洪,曹仁,夏侯渊,袁绍帐下大将吕旷,淳于琼等人,俱各带伤,反倒是留守大营的颍川太守李旻等人,毫发无损。 这么惨重的损失,一旦公布出去,对关东联军的士气打击,势必是沉重至极。 即使回到曹操所在营帐,许攸和曹操两人,仍旧是对坐无语,愁容满面,只能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,借酒浇愁。 即使上一次兵败而回,曹操仍旧对征讨西凉军充满信心,可这一次,他却动摇了起来,自讨别说攻克虎牢关,兵逼洛阳,就是眼前这一关,联军能否挺得过去,只怕都是问题。 想到这里,曹操只得再长叹一声,紧接着,许攸也长叹一声,帐中状甚凄凄切切。 91扬威虎牢关.动荡的帝国 【三江推荐最后两天,求收藏,求推荐,求三江票,拜谢!】 一连三个月,从冷暖适宜的阳春三月,到炎炎夏日的六月,虎牢关的战事,骤然陷入到极其平静,极其无聊的阶段。 关东联军十五万大军,仍旧屯军虎牢关前,遭受重挫后,无论西凉军如何遣将到大营前搦战,关东联军就是避而不战,到得最后,西凉军也懒得这么折腾了,大军也尽数歇在虎牢关内,与关外的关东联军相安无事地干耗起来。 双方大军如此僵持在这里,每日的消耗,却丝毫不少,不过比起关外的关东联军,西凉军兵力远远少于关东联军,这原本是项大劣势,此时却摇身一变,成为一项极大的优势,普通士卒每日里,也还是可以吃得七分饱,而据自其它渠道传来的消息,关东联军十五万大军,普通士卒每日能吃个半饱,就已是极其难得了。 虎牢关前的一战,关东联军的损失情况,也陆续传入虎牢关内,相比于西凉军诸将,吕布知晓的军情,要更为翔实许多,他有河内太守张扬这条线,很多关东联军内部的隐秘军情,他都能很快知晓。 只是他一直闷声发大财,没有将这条军情的来源渠道公开出来。 到了这个时候,他才知道,那一战中,他的连环三箭,射中的,正是冀州牧韩馥帐下大将潘凤,也是韩馥帐下最为倚重的大将。据说韩馥获知潘凤战死的消息后,勃然大怒,差点就要因此而退出关东联军。 而从张扬那里,吕布还知道,眼前的关东联军,虽然仍旧屯军虎牢关前,却已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,大营内貌似平静如常,但实际上,暗地里的争权夺利,却一直未曾消停过。 不然,关东联军也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按兵不动,早就开始攻打虎牢关了。 只是张扬获知的消息,是从酸枣辗转得来,很多隐情,也知之不祥,要是吕布和西凉军统帅李傕,得知目前关东联军所处的困境,只怕会立即尽起大军,悍然向十五万关东联军发起攻击。 此时的关东联军,表面上一切如常,实际上,却处于前所未有的脆弱之中。 联军盟主袁绍,从酸枣盟誓时的意气风发,到如今的焦头烂额,也就不过短短的数月时间,这段时间以来,他一个人在黑乎乎的中军大帐中,独坐的时候,比以往任何时候,都要来得多。 光是平衡各路诸侯的争权夺利,他就烦心不已,眼前他唯一的寄托,就是在许攸身上,就看许攸这一次的良策,到底能否起到应有的作用。 酸枣盟誓时的十八路诸侯,如今已去三分之一,剩下的,也形成几大势力,隐隐然有要脱离联军的意图。 袁绍一个人坐在黑乎乎的中军大帐中,虽然闷热无比,他却毫不在意,只顾在心里盘算着如今的情势。 能被他视为自己人的,如今只有奋武将军曹操,新表为青州牧的原北海太守孔融,以及如西河太守崔钧这样的郡守,手中除了一方印绶外,再无其他。 当然,如今豫州各郡守,如颍川太守李旻,汝南太守徐缪等,也都可算作自己人。 跳蹿得最为卖力的,正是兖州牧刘岱,当初治下七郡国,不受他制约,自行其是的郡守国相,占去大半,可没想到的是,济北相鲍韬,东郡太守桥瑁,陈留太守张邈,山阳太守袁遗,竟然相继战死,所遗残部,尽数被刘岱悍然吞并,以致如今他的兵力,反倒是联军中最为雄厚的一个。 除刘岱之外,则数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袁术了,拥军盘踞南阳,自领南阳太守,表帐下大将孙坚为豫州牧,如今,竟然又觊觎起扬州来,乘着扬州牧周乾战死之际,抢先派出帐下陈温,意欲表他为扬州牧。 孰可忍孰不可忍,袁绍在黑暗中,紧咬牙关,双拳紧握,恨不得隔着千山万水,一拳狠狠地揍在袁术脸上,把他打成个猪头。 可是对袁术所为,他这个做哥哥的,却毫无办法,就连豫州,近在咫尺的豫州,他都没办法掌控,更何况远在江东的扬州。 还有驻军于酸枣的冀州牧韩馥和徐州牧陶谦,两人据说如今关系甚洽,广陵太守张超一死,陶谦立刻就表帐下大将臧洪为广陵太守,接收张超帐下兵卒。 只有幽州牧卢植,态度还是如一,并未因此而有所改变。 想到这里,袁绍不由得在黑暗中,无奈地长叹一声。 他身为联军盟主,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争相吞并战死郡守帐下的兵卒,却碍于身份,不能出手。 这更让他非常无奈。 思前想后,袁绍对帐下谋士郭图白日所言,甚为赞同。 郭图原本被他留在渤海处理郡务,如今许攸绕道武关,前往关中,亲自出马,意欲打开如今僵持的局面,他就急调郭图前来,参谋军事。 郭图一到,说的第一句话就是,如若联军在这么按兵不动,无需西凉军动手,联军就会分崩离析。 袁绍当时听了,除了心里震惊外,并不如何相信,可经过夜间这么一番沉思盘算,他相信郭图所言,的确是真知灼见。 “来人!” 想到这里,袁绍再也坐不住,出声唤道。 守在帐外的亲兵应声入账,袁绍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,即沉声吩咐道:“派人去召诸位将军,就说有要事相商。” 就在袁绍召集各路诸侯,商议要事时,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,许攸费尽周折,终于见到了他要见的人,而身处虎牢关内的并州牧吕布,却意外地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。 他是当今司徒王允所派,却从太原而来,这就意味着,这位老兄是从洛阳出发,绕道河东郡,北上太原后,与吕布派至太原的侯成等人一起,再自太原南下上党,高都,河内,到虎牢关。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,足可见此事的隐秘程度。 如此大费周折,吕布却深以为然。 如今的洛阳,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三公虽在,却形同虚设,大凡朝廷重大决议,俱是李傕、郭太、李肃和郭汜四人说了算,更别说其他一应朝臣。 尤其是经历过董卓身死,司徒王允为首的士大夫们重返朝廷,主政一时之事,李傕等人把持朝政后,名义上仍旧保留王允等人的官职,暗地里,却遍插眼线,对他们严加看顾,要是王允派人从洛阳来见吕布,只怕人还没到虎牢关,就被李傕将人请到中军大帐里了。 来人非常年轻,颇为俊美,只看第一眼,吕布就知道,他尚未行冠礼,只是刚见到吕布时,他自称只是司徒王允的信使,旋即递上王允的一封亲笔信,就静坐一旁,沉默不语。 吕布也不在意,就着明亮的灯烛,细看来信。 王允在信中,好像什么都没说,又好像说了很多事,吕布一连看上三遍,确信自己并未遗漏什么,才随手将绢帛凑到灯烛上点燃。 绢帛就被吕布拎在手上,焚烧时发出的橘红色光亮,直至快要舔到吕布的手指,这次被吕布松开,飘然落至案桌上时,已尽成灰烬。 吕布怔怔地看着灰烬,默然半响,方才抬头,看向来人,问道:“王司徒可还有何话?” 来人微微摇头,脸上泛起一抹自信的微笑,指指吕布面前的灰烬,答道:“司徒所言,尽在此中。” 吕布点点头,示意已知晓,问了一句:“小兄弟是要赶回去复命,还是……” “这个……” 来人沉吟道,旋即双眼蕴含笑意,颇带着些许玩味,答道:“就要看使君的意思了。” 吕布微微一愣,显是一时没弄清楚来人这话的意思,转念一想,也就释然,他绕这么个大圈子来此,如何回去,当然也要稳妥行事才是。 吕布当即哈哈一笑,道:“好,那就劳烦小兄弟先在帐中待些时日,待我派人前去太原时,再随之启程就是了。” 来人欣然道谢,辞别离去,吕布看着这人的背影,越想,越觉得这个信使还真不简单,可惜,方才他一门心思放在王允的来信上,竟然忘了问他的名姓。 王允的来信中,除了提及托付吕布照看侄子王凌外,就是唠叨一些洛阳的大小琐事,诸如太后隐居永乐宫,遵循当日吕布所言的“修身养性”,一心“颐养天年”,不问政事;诸位朝臣如何克己奉公,兢兢业业,为朝廷效力云云。 关东联军起时,王允除了遣侄子王凌前往吕布帐下效力外,并未与吕布有过什么接触,此番大费周折遣人前来,当日不会只为了说些零零碎碎的琐事,而是借助说这些琐事,来拉近与吕布的关系,并传递某些信息。 很显然,到了现在,王允是不看好关东联军的,而提及幽居永乐宫的何太后,则说明他时刻未忘拥立史侯刘辩为君的想法,而要实现这一点,朝臣方面,是没问题,唯一需要借助的,就是外力。 如今的西凉军中,可堪借重的外力,拥有重兵的并州牧吕布,就是首选。 而在王允的来信中,还隐约提及心向朝廷的,大有人在。 吕布相信王允这话,并不是空口白言,而是确有所指,这就让他甚是好奇,一直寻思着,王允提及的这人,是西凉军中的哪位呢,还是关东联军中的哪位? 92扬威虎牢关.飞落的人头 【求推荐,收藏,谢谢!】 按兵不动达三个月之久,关东联军终于动了起来,以至于当虎牢关上的警号声响起时,一应西凉将士,都有些疑惑,将信将疑,愕然看向关墙时,第一反应就是,这是不是哪个家伙闲极无聊,擅自吹响的警号? 可当警号一声比一声响亮,持续不断时,整座虎牢关,顷刻间就骤然沸腾起来,各部士卒紧急聚集,然后按照事先分配好的防守任务,奔赴各自防区。 一应守关物资,油锅,檑木,装满便溺的大瓷瓮,等等,均紧急往关墙上储运,闲置已久的投石机,也嘎嘎嘎地启动起来,做好应战的准备。 吕布所率,乃是精骑,用于野战极为适宜,可将骑卒投入守城,就是李傕要吕布这么做,他都不会答应。 培养出一名骁勇的精骑,所耗费的时间,往往需要三五年,而付出的精力,更是远比步兵锐卒要多得多,更别提普通的步卒。 吕布以前还没什么直观的概念,现在却非常清楚,一名精骑,即使不算培养时的付出,就是维持其战力的日常耗费,加上战马,就相当于八名步兵锐卒,相当于十二名普通步卒。 故而并州和西凉精骑,都驻在虎牢关后,并不会参与到虎牢关的守城中去。只是一旦需要出击,精骑就是出战主力。 麾下精骑无需出战,吕布却不一样,还是第一时间随着车骑将军李傕等人,登上高高的关墙,往关外看去。 十五万关东联军,几乎是倾巢而出,黑压压的人头,填满了虎牢关前的空地,只是飘扬在各个区块的旗幡,颜色各异,式样各异,才显示出他们不同的所属。 在大军后面,还有诸多的攻城器械,井阑,云梯车,投石机,像是矗立在蚂蚁群中的庞然大物,在四周蚂蚁地推动下,缓缓朝前移动。 “袁绍这是,当真要来攻城?!” 车骑将军李傕扶着箭垛,紧盯着关外黑压压的人潮,如若不是说得有些咬牙切齿,旁人都会以为,他这是在发问。 郭太冷笑数声,说话的声音比起李傕,还要冰冷几分,道:“袁绍这是不自量力,就凭这么点人,就想攻破数万人把守的虎牢关?” 吕布对此暗自点头,目前驻守虎牢关的西凉军,只有六万人马,能够守城的,也就五万而已,看起来,兵力只有关外联军的三成。 可是,虎牢关之赫赫威名,可不是浪得虚名,而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雄关,光是关墙,就高达七丈(ps:东汉一丈为2.34m),可与洛阳、长安、成都等天下重城城墙相媲美。 虎牢关两侧,皆是险峻山峰,想要绕道偷城,也几乎不可能。 平日里,虎牢关只驻军三千,就足以挡住数万大军的攻打,太尉董卓主政时,派驻大将华雄镇守虎牢关,麾下将士也就只有三千人。 故而如若关东联军果真有这个攻城的决心,吕布倒以为,他们绕道颍川,去攻洛阳城南的伊阙关,反而要更为容易些。 那么今日关东联军摆出这么一副攻城的架势,为的是什么呢? 如果再考虑到关东联军内部的纷争不断,这事就更正值得玩味了。 吕布没有吭声,在场的人可不少,马腾,韩遂,马超,张济,李傕,郭太,等等都在,大家都默然不语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这一片区域的静寂,与关内关外的喧闹,恰如两个不同的世界,令人忍不住啧啧称奇。 最终还是郭太出声打破静寂,他是对车骑将军李傕说的:“袁绍既然铁了心要朝廷为敌,与将军为敌,袁家五十四口,已押运至此,将军打算如何处置?” 此言一出,就连吕布,也都抬头看向李傕,看他如何应答。 李傕回头对着众人一笑,若无其事地答道:“如何处置?袁绍既然铁了心要叛逆朝廷,那当然就是以叛逆大罪论处,罪不可赦,诛九族。” 吕布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,他不光是为李傕此言叹息,更多的,还是为袁绍和袁术叹息。 袁家四世三公,这一代人中,最为出息的,就是袁绍和袁术,除此之外,袁术之兄袁基,其实官职也不低,只是不如袁绍和袁术那么名声响亮而已。 李傕派马超将精骑奔袭汝南,掳掠袁家以袁隗为首的家眷时,吕布相信,盘踞南阳的袁术,很快就可以收到消息,可在李傕派人押运袁隗等人绕道梁县,前往洛阳时,当时最为担心的,就是袁术遣人率军前来劫人,为此还遣马超率精骑一路尾随护送。 结果,袁术似是毫无所察一般,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。 如今,袁绍也像是对此毫不知情一样,驱动大军,不像是攻城,更像是宣示军威。他只要稍微想一想,当会明了,一旦大军攻城,李傕等人只怕会立即杀了叔父袁隗等人。 李傕话音刚落,郭太即大赞道:“将军高明,对付袁绍这样的叛逆,就该行此雷霆手段。来人呀,押袁家众人上来!” 过不多时,就在关外联军渐次停下时,关墙上,百来名士卒押着袁家五十四口,登上关墙。 郭太似是早有准备,一挥手,一排十名壮实悍卒一字排开,齐齐深吸一口气,同时发声,对着关外大喊道:“袁绍,尔等家眷在此,还不速速遣散兵卒,自缚洛阳谢罪,如若执意叛逆,行大逆不道之事,当罪不可赦,诛九族!” 十人都是一色的粗壮大嗓门,齐声喊话,又刻意喊得字正腔圆,吕布不敢确定袁绍是否会听得清楚,但是关外的关东联军中,靠前的一些人,肯定是可以听得清楚的。 果然,远远看去,立时有人打马顺着军阵之间的空道往后疾奔,这就该当是传递军令的信令兵。 关上,十名悍卒并未空着,隔上一会儿,即会重复方才所喊的话,刚刚喊完第三遍,关外就有了反应。 有一群人,策马越过军阵,往虎牢关前而来,所过之处,列好阵的兵卒,立时往两边避让,空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。 居中那人,虽然看不清面容,可是猜也猜得到,那正是关东联军盟主袁绍。 袁绍仰头细看,即使双眼眯至极致,也只能看到高高的关墙上,站立着不少人,可是是否如其所言,叔父袁隗及一众家眷被押至关上,他不敢肯定。 就在他仰头细看时,一旁的新任青州牧孔融低声道:“将军,滋事重大,不可不谨慎以对,何不暂且收兵,派信使入关求实,再作打算?” 孔融身为圣人之后,忠孝之名天下皆知,在他看来,人伦忠孝,乃是大事,即便最后证实只是西凉军的威胁之举,为此而中止今日的攻城打算,也是值得的。 话音刚落,兖州牧刘岱立时横眉怒道:“不可,大军养精蓄锐多时,今日正是气势如虹,如若就此收兵,十五万将士会做如何感想?士气可鼓不可泄,士气一泄,就再难凝聚一体,联军,也就危矣。” “刘使君所言甚是!” 右北平太守公孙瓒出言附和道,他重伤后初愈,说话声音虽然仍旧洪亮,可仍旧带着一股子虚弱。 只是话刚说完,立马于他身前的幽州牧卢植就回过头来,皱眉直看着他,目光虽然仍旧温和,但却如两道利刃一般,透体而入,直达其内心,害得他微微低头,已经到嘴边的话,也尽数被他咽了回去。 没办法,对这位授业恩师,公孙瓒虽然自诩文武全才,还是打心底里非常忌惮,这是从幼时就生出的观感,及至如今,更是有增无减。 在场众人中,够分量说得上话的,就是兖州牧刘岱,青州牧孔融,幽州牧卢植,奋武将军曹操,右北平太守公孙瓒等人,如今孔融是一种意见,刘岱和公孙瓒是一种意见,卢植和曹操沉默不语,其他人都是属下,就更是不敢开口妄议。 从心底里,曹操是赞成孔融的话,如今的关东联军,虽然还未分崩离析,但实际上,面对虎牢关这样的天下雄关,肯定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,即使今日大军尽起,摆出一副攻城的架势,实际上的情形,曹操可是比麾下将士知道的,要多得多。 如若果真攻城,首先顾惜兵力,从而不肯出全力的,肯定是此刻将“联军”时刻挂在嘴边的兖州牧刘岱,他对盟主袁绍似乎总是颇有敌意,原因为何,曹操略有耳闻,正是此刻仍在幽州的大司马刘虞。 而公孙瓒身为卢植的学生,却屡屡出言附和刘岱,给袁绍出难题,背后的原因,也还是因为这位大司马刘虞。 只是卢植的态度,就颇让人玩味,每逢这般重大事,他多半是不吭声,一旦有决议,他也不反对,给人的感觉就是,他只是在随波逐流一样。 可卢植的才情卓见,曹操可是非常清楚的。 回到眼前来,曹操心里在想着的,却是如若他处于今日袁绍所处位置,又该当如何抉择。 就在曹操沉思之际,袁绍终于吭声,吐出两字:“攻城!” 一旁的刘岱闻言身躯一震,与孔融一样,都是愕然看向袁绍。 待到袁绍再重复一遍,号令声旋即响起,已经行进到攻城位置的军阵,立时齐声呐喊,抬着长长的云梯,往虎牢关攻去。 就在这时,关墙上的齐声大喊再次响起:“袁绍逆贼,大逆不道,罪不可赦,诛九族,斩!” 话音一落,关墙上立刻抛出数十颗人头,在空中翻滚着,飞落下来。 袁绍双眼发直,怔怔地看着这一幕,突然悲愤大喝一声:“李傕贼子,我必取尔性命!”,仰天喷出一口鲜血,往后便倒。 93扬威虎牢关.聚散两依依 袁绍醒过来的时候,已是夜深,围在他身边的,除了郭图,以及帐下几员大将,没有其他人。 “将……主公!” 郭图抢先一步,半跪于袁绍的床榻前,喊出声来,正要依惯例喊袁绍为“将军”,立即意识到现在这么喊,已不太适宜,情急之下,他本来想要喊“明公”的,结果脱口而出的,竟然是“主公”二字。 可当他意识过来,立即觉得这个称呼,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,比之“明公”,更适宜于现在的情势。 现在的情势,朝廷羸弱,各地诸侯并起,有野心者,如兖州牧刘岱这样的人,已经开始按捺不住,大肆扩充势力,虽说此次十八路诸侯有他一份,郭图却很怀疑,如若联军真个入主洛阳,他是否会遵从朝廷的诏令。 更何况,到了这个地步,关东联军,还能称之为联军么。 围拢在床榻边的,是颜良,文丑,淳于琼三人,见状也齐齐半跪于地,跟着喊了声:“主公!” 袁绍心下感动,挣扎着要坐起身来,可几番努力,还是无济于事,还是颜良机灵,跳起身来,扶起袁绍。 “起来,都起来!” 袁绍双手虚扶,招呼郭图三人起身。 他的目光在四人脸上逐一扫过,甚是感慨:“好,你们,很好,大军,如何了?” 这个时候,袁绍才觉得头晕眼花,全身乏力,还酸痛得很。 郭图抢先答道:“禀主公,医师已来过诊脉,言道主公劳累过度,急怒攻心,以致气血不稳,嘱咐主公务要静心休养才是。” “嗯!” 袁绍闭上双眼,休息良久,自觉好上许多,方才睁开双眼,问道:“驻军于此的,还有何人?” 郭图此时不敢再答非所问,隐瞒不报,只得老老实实答道:“诸位将军都在,只是……” 见到袁绍双眼威严地扫过来,郭图壮着胆子,声音虽然低下来,却不再敢吞吞吐吐,道:“兖州牧刘岱,已有去意,余下诸君,未有消息。” 只听郭图说这么一句,袁绍立即明白过来,也证实他心中所担忧,关东联军,走到今天,已是再也维持不下去了,分崩离析,已成定局。 说来也奇怪,在此之前,他一直极力斡旋,极力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出现,可如今,当这个最终的结局真地到来时,他反倒很是平静地接受了,更离奇的是,他竟然心中隐隐有些释然。 因为释然,而倍感轻松,因为轻松,而感到舒畅,如若不是叔父一家老小被杀,犹如整座大山压在心头,让他总觉得沉重无比,他真地想要因此而仰头大笑。 想到这里,他的眼前,再次浮现出数十颗人头,自虎牢关上飞落的情形,不禁悲从心来,热泪滚滚而下。 在获悉叔父一家被西凉军精骑锁拿时,他是曾愤怒过,挥军西进时,他是也曾顾虑过,但是,他总觉得,朝廷不会拿叔父一家老小如何,为此而放弃整个联军,放弃盟主之位,只会徒然成为天下人的笑料而已。 如今,他万万没想到,西凉军竟然如此丧心病狂,在大军面前,公然杀戮,还肆意侮辱大汉重臣。更令他难堪的是,此举将令他备受责难,认为是因为他,才导致叔父一家老小被害的。 想到这里,袁绍心中大急,低哼一声,再次急晕过去。 “主公,主公!” 郭图等人一阵忙乱,喊叫半天,见袁绍半天,忙又急急喊道:“快,快传医师!” 这么一闹腾,袁绍所在的寝帐,立时再次忙乱成一团。 虎牢关内,此时却仍旧喧闹成一片,空地上,到处是熊熊篝火,以及煮得香味四溢的肉汤。 关东联军大张旗鼓地前来攻城,结果,被几十颗人头给吓了回去,车骑将军李傕一高兴,再次大肆犒军,除了没有美酒外,一应肉食,人人有份。 李傕则亲自设宴,与诸将共饮,好歹他还知道关东联军尚在关外,所以饮酒,也只是稍具意思而已。 筵席一散,吕布就回到住处,刚刚坐定,亲兵即来报,说有人求见。 吕布有些惊讶,都这个时候,会是谁来求见呢。正沉吟间,见到来人,不由哑然失笑。 前来求见的,竟然是前几日来此的信使,乃是司徒王允所派,绕道太原而来。 寒暄坐定,来人坦然言道:“在下是来向使君辞行的。” 吕布更是有些讶异,问道:“嗯,怎么,你是准备自行返回?” “不是。” 来人笑得很是自信,答道:“此地战事尘埃落定,使君当会遣人北上,那时在下即可随行了。” “哦?!你怎么认定此地战事已然尘埃落定?” “这个,使君是考校在下来着?” 听到这句话,吕布不由得暗自吸了一口凉气,他原本就觉得,这位年纪轻轻的信使,肯定不简单,当时还为忘了问他名姓,而惆怅半天,今日再听他这语气,能够在他面前如此淡定,用过如此口气说话,怎么看,都不像是个信使。 转念一想,这个时候,倒也并不急着问他的名姓,当即装傻,摇头道:“当然不是,我是好奇一问。” “使君言笑了。” 来人脸上仍旧带着微笑,自信满满地伸手指指东向,道:“联军今日无功而返,断无再有卷土重来之能,这一点,使君恐早知吧。” 吕布大笑,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,问道:“司徒遣你前来,果真是知人善用。对了,我看你也不是信使吧。” “不敢,在下姓杨,名修,尚未取字。” 杨修! 吕布在心中稍一默念,不由暗地里吃了一惊,眼前的这位年轻人,竟然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杨修?其父杨彪,祖父杨赐,曾祖父杨秉,曾曾祖父杨震,俱都位至太尉,家世可谓显赫。 这么一位家世显赫的年轻才俊,竟然会为王允所用,真是令人意想不到。 不对! 吕布只是转念之间,就醒悟过来,杨修之父杨彪,此时正居司空高位,没有他的首肯,杨修又如何会成为司徒王允的信使? 沉吟间,吕布嘿嘿一笑,道:“此番前来,是你之意,还是司空之意?” 杨修倒没有丝毫迟疑,干脆至极地答道:“王司徒需人送信,刚好在下要自洛阳返回关中,家父就让在下跑上这一趟。” “原来如此,司徒和司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!” 杨修对吕布此话笑而不答,反而低声问道:“此间事了,使君是北返晋阳,还是西去洛阳?” 话刚说完,他不待吕布答话,又赶紧补上一句:“此乃在下好奇一问,非关家父与司徒。” 吕布瞪了杨修一眼,问道:“北返又如何,西去又如何?” 杨修双眼放光,就连俊美的脸上,灯烛照映下,也隐现关泽,想也不想地答道:“如果北返,就是使君意欲跳出诸事外,坐山观虎斗;如若西去,那可就有好戏看了。” “好戏?!” 吕布双眉一掀,脱口问道。 “当然,俗语云:请神容易送神难,用在此时,甚是恰当。” 吕布面上毫无异色,心底里,却已是骇然。 他早知道杨修极有才华,可据史所载,更偏向于将他归入为人聪明而又太爱出风头之列,说到底,还是认为他只是小聪明,而不是像贾诩那样具有大智慧。及至今日一见,才知他自后世带来的认识,还是小觑了这位年纪轻轻的才俊。 今日关东联军不战而退,杨修就认定关东联军已再无作为可能,这事在吕布看来,倒不算什么;可杨修说出“请神容易送神难”这句,就说明他对西凉军即将面临的困境,也有深见。 这可不是他在司徒王允身边,或者是在司空杨彪身边,听一听,就能听来的见识,而是他自己的卓识远见。 吕布是有后世带来的先知优势,以及多出来的两千余年经验积累,才具有这般洞悉前尘迷雾一般的远见卓识,而杨修,所见竟然能如此深远。 更难得的是,他此时才不过十多岁,尚未行冠礼,也就是不到二十。 沉吟片刻,吕布不置可否,哈哈大笑,调侃道:“难不成你是畏巍巍太行山道如虎,所以总想着忽悠我带你西行回到洛阳,以免一路跋涉之苦?” 杨修一愣,旋即讪讪笑道:“这个,使君说笑了。” 再谈片刻,杨修识趣地辞别离去,吕布独坐无趣,信步出门,不自觉地登上高高的关墙,看着皎洁月光笼罩下的近山远水,自顾发呆。在他身后,跟着宋宪和侯成,及十来名亲卫,个个如木头桩子似的,沉默不语。 天上圆月当空,挥洒下如乳般的光华,笼罩在千山万水上,为之镀上一层乳白色的光甲。 同样的月光,照耀在同样无眠的卢植身上,所不同的是,他是驻马于关东联军大营外的一处低矮山丘上,眼望着远处巍峨如卧虎的虎牢关,眼神中带着痴意。 其实,在他心中,他看着的,不是虎牢关,而是天下第一城,洛阳。 他离开洛阳的时间,满打满算,还不足一年,可在他的心中,却像是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一样,久远到了他迫切想要回去看上最后一眼的程度。 在身后,同样立有三骑,三人立于马旁,正是他的学生刘备,以及刘备的结义兄弟关羽和张飞。 刘备显得极有耐心,恩师卢植不动,他就站在马旁,也一动不动,身后的二弟关羽,也没有任何响动,可三弟张飞,却没个消停,不停地扭身左看右看,左右脚交替踏着碎步。 良久之后,刘备听到卢植谓然长叹一声,忙抬起头来,正见到他招手示意。 94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【ps:下周一到周三出差,周四回来,每天保底一更,晚上21:00左右;力争周五恢复两更。无奈之处,请见谅!另,还是求推荐,收藏,谢谢!】 就在刘备抬头,迈出第一步时,关羽恰于此时“活”了过来,伸手悄悄地一扯张飞的衣袖,同时压低声音到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,道:“别犯傻了,走,四处看看。” 张飞正欲低声问上一句,不提防关羽早有准备,低声叮嘱旋即传来:“别说话,卢师和大哥有话要说,咱两个四处盯着点。” 这么一说,张飞立时了然于胸,月光下,朝着二哥关羽点点头,示意他明白了。 二人前后左右四处细看,低矮山丘四周,一片空荡荡的,只有寥寥几颗矮树,根本就藏不住人,可关羽还是不放心,与张飞一起寻块石头,将三匹马栓在一起,二人一左一右,绕着低矮山丘,迈开脚步,巡查起来。 刘备来到卢植身旁,低声唤了一声“恩师”,良久见卢植仍无反应,也就静静地站在卢植身后侧,双手拢在袖笼中,双眼似闭微闭。 “当今天下大势,玄德,以为如何?” 刘备鼻头一酸,从恩师卢植这话中,他却听出寂寥,欷歔,落寞,惆怅来。 这个问题,刘备可是早就思讨过无数遍,虽然他摸不准恩师卢植于此时如此问的意图,他还是在脑中迅快整理平日思讨所得,斟酌片刻,答道:“几番废立,天子已令不出深宫,谶言之说,甚嚣尘上,州郡之间,也多的是野心勃勃之人,天下,只怕从此要多事了。” “嗯。” 卢植抬头看天,痴痴地看着一轮圆月,好半响才幽幽叹道:“天下,已是多事之秋,大汉,唉……” 这个话题,似是太过沉重,以至于卢植说一句,总是要沉默良久。 刘备终于还是忍不住,低低问道:“恩师,备欲行匡扶社稷之大事,该当如何,行事?” 问出这句话,刘备低头恭谨地等了良久,见恩师卢植仍未吭声,悄悄抬头看去,见他仍旧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,只是双颊上,已是热泪流淌。 “恩师!” 刘备不由低唤一声,心中颇有些惊惶,不知恩师卢植为何会落泪。 卢植缓缓闭眼,长长地吸上一口气,再缓缓地吐将出来,如是者三,才低头睁眼,看着远处的虎牢关轮廓,低声叹道:“高祖斩白蛇,鼎定大汉天下两百载,王莽篡汉,光武中兴,再定大汉两百年,如今,难道果真如谶言所载么。” 刘备心下骇然,所谓谶言,存世甚多,但世人一说谶言,必是指“代汉者,当涂高”一句。 他是万万没想到,恩师卢植所见,竟然比他心中所想,还要悲观许多。 这个时候,刘备已是无力再说,只觉得双脚沉重得,如同是深陷在厚实的大地中,别说动一动,就是想要提起来,都不可得。 头脑中更是一片混沌,什么都不能想,什么都想不了。 月光下,两道身影绕着低矮山丘,绕了一圈又一圈,丘顶上的师徒俩,却实际上并没有说上几句话。 这般谈话方式,也就是刘备能够忍受得下来,要是换做张飞,只怕没过一会儿,就会因忍耐不住,嗷嗷叫着退了回去。 头顶的圆月,一点一点西斜,即便是盛夏,夜深人静的凉风,也似是清冷了下来,吹拂过时,激起刘备一身的鸡皮疙瘩。 “再过几日,孔青州(ps:青州牧孔融,这是以官职作为尊称。)即会率军东行,届时你三人带上亲卫,随其启行。” “是!学生谨遵恩师吩咐,抵北海后,再返幽州。” 刘备刚刚回答完,就见恩师卢植转身看过来,温和而又坚定地答道:“不,你不用再返幽州……” “恩师?!” 刘备抬头,大惑不解,惊呼出声,声音中带着不解,惶急,叫得大声了些,丘底绕行的两道身影也蓦地停顿下来。 “玄德~” 卢植低声唤道,声音低沉,似是带着无限的欣慰。 “幽州,没有你施展才华之处,孔青州对你甚是赏识,意欲让你接替陈元方(ps:陈纪,字元方。),领平原太守印绶。” 刘备再次震惊无语,半响方才醒悟过来,跪地哽咽道:“恩师,学生愿随恩师返幽州,北御外侮,内安黎民……” “玄德!” 卢植的这声叫唤,已隐隐带着威严,他双手扶起刘备,低声道:“玄德务要意气用事!孔青州一番好意,即便没有此番际遇,为师也会修书一封,荐你去往他处。如此苦心,你可明白?” 刘备只顾着在那里哽咽落泪,卢植原本想要出声斥责,可是转念一想,眼前这个器重的门生,本就是这个性子,极重情义,斥责多半没用,还是得在情义上,加以劝说。 他只有耐着性子,语带温和,劝道:“玄德,你志向高远,幽州避处中原之外,又有你公孙师兄相助为师,你随为师回到幽州,可堪用武之地,岂可与平原一郡之地相提并论?况且,孔青州返程之途,一路凶险处,玄德当有所察,平原郡毗邻兖州东郡,孔青州乃高德之士,正需你兄弟三人为他守土御敌。” 话说到这个份上,即使刘备再蠢笨,也当明了卢植的一番苦心。 当前联军的境况,刘备心里是清楚的,西凉军悍然在虎牢关上斩杀太傅袁隗一家老少五十余口,令得盟主袁绍吐血病倒,不能理事,冀州牧韩馥又接连遣使,言道粮草不济,如今就连孔融都准备好率军东行,恩师卢植话里话外也是准备返回幽州,说明联军已是分崩离析在即。 关东联军一旦分崩离析,原本被掩盖在水面之下的矛盾和冲突,只怕就会尽数浮出水面,变得公开化。比如,盟主袁绍与冀州牧韩馥之间的矛盾,兖州牧刘岱与辖下各郡守之间的矛盾,与徐州牧陶谦、青州牧孔融之间的矛盾,等等。 恩师卢植所说,孔融东返路上的凶险,以及需要他兄弟三人在平原守土御敌,所指都是兖州牧刘岱。 刘岱身为宗室之后,领兖州牧后,辖下郡守中,陈留太守张邈,东郡太守桥瑁,山阳太守袁遗,济北相鲍韬,俱都独自领军,参与联军,不遵刘岱号令,这不但令刘岱对他们甚为恼怒,更对盟主袁绍极为不满。 如今,张邈等三人战死,桥瑁生死不明,他们帐下兵卒,都被刘岱以悍然之姿,并入帐下,以致如今实力大增,才令得青州牧孔融,徐州牧陶谦,都对他颇为忌惮。 至于恩师卢植所说,幽州,并没有他的用武之地,刘备对此没有深思,也不愿深思。 这些道理,刘备都懂得,可是心底里,他还是割舍不下恩师卢植。 一直到回到营帐,刘备的心里头,仍旧是混混霍霍的,既有高兴,期盼,又有惆怅,不忍,让他委实难以下定决心,到底该当怎么办。 其实,他是知道的,恩师卢植一旦下定决心,不管他如何想,都是不会再变更的。 只是,当关羽和张飞得知这个大好消息后,当即在那里兴奋得睡意全消,悄声在那里商议着,去到平原后,该当如何大展拳脚。 刘备静静地和衣躺在那里,听着二弟关羽和三弟张飞的悄声商议,既像是听进去了,又像是什么都听进去,直到营帐外,喧闹声渐起。 天亮了,新的一天降临,联军大营中,没有了往昔的巡逻士卒,也没有了往昔的升帐议事。 最先率军离去的,反倒不是兖州牧刘岱,而是以颍川太守李旻为首的一众豫州郡守国相,包括汝南太守徐缪,梁国相张琰,沛国相袁忠,和鲁国相陈逸,他们每人帐下兵卒只有两三千,合在一起总兵力也就不到两万。 此前新任豫州牧孙坚曾遣人来召他们,结果他们推三阻四,此番率军离去,借口则正是豫州牧孙坚遣使相召。 紧接着离去的,则是西河太守崔钧,以及一些郡守国相,他们虽然位列联军各路诸侯,但帐下除开数百私兵部曲,并无兵卒。 其他郡守国相还好,可以继续回去镇守一方,可崔钧就再也回不去西河郡,那里是并州牧吕布辖下,联军一起,吕布就上书朝廷,另选王旻为西河太守。 而后才轮到青州牧孔融,他抢先一步,先于兖州牧刘岱率军启行。 刘备带关羽和张飞,率三百亲卫,混杂在孔融军中,丝毫不引人注意。 其实,在关东联军中,莫说刘备如今只是个兵曹从事史,就是一郡太守,也多半难以引起众人的关注,盖因联军中,有享誉天下的袁绍和卢植,以及几位州牧在,其他人,都很难让人多看上几眼。 每一路诸侯率军离去,奋武将军曹操的心里,就要多失落几分,心情也就多复杂几分。 关东联军的建立,他居功至伟,可到头来,他的地位却最为尴尬。 离去的诸位,不是一方州牧,就是一郡太守,离开了关东联军,都有各自的去处,独独他这位奋武将军,在联军中地位貌似不低,可一旦联军分崩离析,他反倒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。 想来想去,似乎只有回陈留老家一条路了。 短短几天的工夫,偌大的联军大营,就一下变得空荡荡起来,仍旧留于此处的,只有渤海太守袁绍,幽州牧卢植和右北平太守公孙瓒,兖州牧刘岱,和奋武将军曹操,就连驻军于酸枣的冀州牧韩馥和徐州牧陶谦,也已率军离去。 天色全黑,曹操仍就一个人呆在营帐中,不知在沉思些什么。 不知过了多久,帐外传来曹仁的禀报,待他入内,还未看清曹操坐于何处,就摸黑禀道:“孟德,有人前来拜见。” 95英雄各归东西 【ps:周一到周三出差,周四回来,每天保底一更,晚上21:00左右;力争周五恢复两更。无奈之处,请见谅!另,还是求推荐,收藏,谢谢!】 曹操心中有所动,仅凭曹仁并不认得来人,他就隐约猜到是谁所遣。 想到这里,他反倒并没有急欲一见来人的**,当即在黑暗中轻叹一声,对曹仁答道:“嗯,我知晓了,就说我暂无闲暇,不见外客。” 即使看不清楚,曹操仍旧能猜到,立在营帐门口的曹仁,似是愣了好一下,这才意兴阑珊的答应一声,出帐而去。 曹操仍旧独坐于黑暗中,沉思今后的路,他该当如何走。 如今的天下情势,已经非常明了,关东各州牧,均已连上书朝廷的表面工夫都不做,自行委任郡守,显示他们根本就不把西凉军把控中的朝廷放在眼里。 而实际上,即使关东联军真个攻入洛阳,曹操相信,战事过后,各地州牧,只怕还是会以各种手段,自行委任郡守,最多只是会上书朝廷说一下而已。 虽然没有人会第一个跳起来打出旗号,但实际上,各地诸侯拥兵自重的时代,已然来临。 在这么个大坏境下,曹操不禁对自己的遭遇感到苦笑,打个不恰当的比喻,他就像是起了个大早,如今却赶了个晚集,倾尽心血推动建立的关东联军,历经数月,由轰轰烈烈,到如今的分崩离析,留下的,除了满营地的遗弃物事,再也没有其他。 正在沉思间,曹仁再次在帐外禀报,说有人来报。 这一次,曹操不好再拒绝,只得令人进帐点亮灯烛,见到来人。 来人曹操认得,乃是东郡太守桥瑁帐下都尉程昱,桥瑁率军与曹操一起西攻荥阳时,为西凉军所败,生死未知,残部为兖州牧刘岱所并,程昱也就留于刘岱帐下。 十八路诸侯中,曹操其实独与东郡太守桥瑁亲厚,他们也早就相识,只是没想到,曹操起兵来的第一战,就将这位亲厚挚友送上不归路。 这令曹操一度极为难过,更无颜去见桥瑁的一众故部。 二人坐定,曹操面带惭色,语带哽咽,双目泛泪,叹道:“元伟兄(ps:桥瑁字元伟,乃是桥玄的侄子。)才情卓绝,为人威惠,忧国忧民,却不曾想天嫉英才,致其英年早逝,操惭甚,愧对老友桥公之灵啊。” 曹操所言桥公,正是桥瑁之叔桥玄,历任三公,德高望重,世人皆称之为桥公。曹操年青时,闻听桥公为人和善,喜提携后学,便凭着一腔热血,满脑子的冲劲,携带自己的诗文求见,结果,一见之下,与桥公相谈甚欢,更结为忘年交,后来又在桥公的引介下,与大儒蔡翁蔡邕结为忘年交。 当年桥公对曹操的评语,他仍记得清清楚楚,仿若那位爽朗,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,此刻正坐于他的对面,用半带着惊讶,半带着戏谑夸张的语调,道:“天下将乱,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,能安之者,其在君乎!” 这句话,曹操一直铭记在心头,哪怕是在一时义激,接过司徒王允递过来的传世七星宝刀,杀了太尉董卓,离开洛阳,一路逃亡回陈留时,他都仍旧以桥公的这句话来鞭策自己。 那个时候,是曹操人生中最为黯淡的一段时光,被人当做枪使的耻辱感,时时刻刻在噬咬着他的心,令他发出感慨:宁教我负天下人,休叫天下人负我。 曹操一见面就流露出的真情,也令程昱暗自神伤,他陪坐于旁,与曹操一起,在那里垂泪,回忆叙说着桥瑁的生前点滴。 直说了大半个时辰,二人方才同时安静下来。 还是曹操反应得快,抬头看向程昱,问道:“仲德兄此番前来,可是奉刘兖州之令?” 程昱点点头,道了声是,也不拐弯抹角,道:“使君之意,是意欲将军领东郡太守,此地一战,使君辖下折损颇多,故而……” 在程昱欲言又止之际,曹操适时出声,问道:“哦,刘兖州委任何人主政陈留?” “王肱!” 程昱答得很干脆,看到曹操身躯微微一震,接着道:“委下邳陈珪(ps:字汉瑜)为济北相,同族刘洪为山阳太守,余下东平、任城、泰山、济阴诸郡国,俱都维持原状。” 刘岱的这个任命,其实并不出曹操的意料之外。王肱是刘岱的心腹大将,由他出任陈留太守,曹操心知肚明,如若自己不接受刘岱的委任,那王肱的一大重任,势必就是监视返回陈留的自己。 委任同族刘洪为山阳太守,这很容易理解。而下邳陈珪所在的陈家,乃是徐州下邳当地世家,他本人亦是当世名士,刘岱委他为济北相,显然就不仅仅是取其名士身份那么简单。 事实上,刘岱的这几项委任,包括遣程昱前来劝说曹操出任东郡太守,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,内中均大有深意。 谁都知道,曹操建立关东联军的倡议者之一,名声已显,如今却又身份最为尴尬,刘岱此时表他为东郡太守,可以一举借重用曹操之名,推高他自身的名望。 委任刘洪为山阳太守,委任王肱为陈留太守,就是注重实用,实际也是借此在警告曹操:你不接受我的东郡太守之位,想回到陈留老家搞东搞西,没门。 而重用下邳陈珪,当是向徐州当地世家大族示好,明白无误地凸显刘岱对徐州的觊觎之心。 曹操沉默良久,最终还是只有长叹一声,问道:“依仲德兄之见,操该当如何抉择?” “受东郡太守之印,安使君之心,蛰伏时日,静待其变。” 程昱的回答,大出曹操意料。 这哪像是受兖州牧刘岱之令前来说服曹操的说客,倒像是曹操帐下的谋士,在为曹操出谋划策一般。 曹操双眉紧锁,很是有些不解,程昱淡然一笑,道:“使君乃隽才也,更兼孝悌仁恕,虚己受人,惜乎图谋过大,操之过急,锋芒过露,实难得偿所愿。观其有待将军之心,却又有防将军之嫌,终究是器量非宏之故。将军则不然,名声卓著,心怀天下,今大军虽残,能战之士仍在,辖下虽无寸土,气度却恢弘。暂栖他人檐下,以待一飞冲天之时,乃将军当今可行之路。” 程昱这话说得很是诚恳,曹操当即长身而起,来到程昱案前,一揖到地,谢道:“操愚钝,意欲婉拒刘兖州好意,如今得先生指点迷津,三生之幸,先生如若不弃,请受操三拜。” 曹操恭敬地三揖到地,程昱却坦然就座,面色如常。 看起来,这般情形甚是奇怪,可实际上,两人却丝毫不以为异,曹操三揖毕,程昱起身,对着曹操一揖到地,道了声:“主公!” 主公一词,乃是最先由袁绍帐下幕僚郭图所创,用以称呼现时的袁绍,甚是恰当。袁绍本为渤海太守,却因起兵反对把控朝政的李郭诸贼,此一头衔,自是不便再明言,而如今关东联军已分崩离析,自表的车骑将军,也当然不便再称。 郭图称袁绍为主公,既有尊称之意,又上下有序。因而短短几天,这个称呼,就已在联军大营内传开,各路诸侯帐下大将幕僚,纷纷改口,主公之称,成一时之新潮。 不待曹操说话,程昱即起身笑道:“主公放宽心,昱并未转投刘使君帐下,仍为东郡太守府属官。” 程昱的话说到这个份上,曹操也就不便多说什么。以程昱之能,当然也知道,在人前,当然不能如此称呼曹操。 二人再次坐定,程昱说话就更直接了,道:“主公可知刘使君委主公为东郡太守之本意?” 曹操原本想托辞不知,可转念一想,程昱已经如此推心置腹,再在他面前藏拙,可就太过了,当下皱眉答道:“使君意欲以东郡为基,图谋青州诸郡,是否?” 程昱点头应道:“主公明白就好,如今看来,孔青州也似是有所警惕,抢先一步启程,就是欲避开使君,并向卢幽州要来刘玄德,出镇平原郡,当也是存了抵御东郡之意。” “刘玄德!” 曹操默念一声,想起当日袁绍刚刚率军抵达酸枣时,筵席上见过的那位大耳垂肩双手过膝的汉子,不由再次皱紧眉头,问道:“如若使君驱操攻平原,乃至青州,先生以为,操该当如何自处?” 程昱毫不犹豫地答道:“主公既然暂栖使君帐下,使君有令,主公当然不得不从,依令行事即可。不过,依昱之见,使君短期内,当不会有此大动作,兖州八郡国,使君掌控者,不过二三而已,就是东郡,恐也尚需时日,方能安定。而以使君之心,断然不会转交麾下兵马于主公,故而还得待主公募集起兵马后,才可下令。” “嗯,如此说来,当至少还有那么一两年的时间。” 曹操微一沉吟,即明白过来,这么一两年的时间,就是他能有所回旋的余地了。 虎牢关外,原本的联军大营中,平静中,却带着不平静,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关中,更是平静中带着不平静。 这段时间,许攸一直呆在长安,等候原左车骑将军皇甫嵩的回复。左等右等,就是等不来皇甫嵩老将军的确信,让许攸心里甚为着急上火。 夜已深,他仍无睡意,站在窗前,看着窗外的皎洁月光,想着的,却是千里之外的虎牢关,不知那里的战事,已然如何了,联军是否已攻入虎牢关内。 正在左思右想之际,远处更漏声传来,他收回心神,面露苦笑,暗自想着,今日又是白等了一日。 就在他准备歇下时,门却被敲得笃笃直响,旋即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:“先生,有人来见。” 许攸压抑着内心的兴奋,低声问道:“可是老将军所遣?” “正是!” 许攸大喜过望,忙低声道:“快,快快有请。“ 半扇门扉吱呀一声,拉开一半,一道人影闪进来,许攸借着灯烛光一看,正是老将军皇甫嵩之子,皇甫坚寿。 皇甫坚寿不及坐下,即展颜一笑,低声道:“累先生久等,家父决心已定,克日即会破囚笼而出。” 96请神容易送神难 【谢谢楚乡山鬼、爱好=耍流氓两位的打赏,竟然迟至今日才致谢,恕罪恕罪。另外,请各位书友帮忙刷刷本书印象。那个,不知是哪位定期在刷那个“很傻很天真”,⊙﹏⊙b汗啊!可以停止不。谢谢!】 当渤海太守袁绍最后一个率军离开虎牢关,前往渤海郡后,虎牢关外的关东联军大营,终于彻底清静下来。 十五万大军,在此与西凉军对峙数月,而今,除了遗留下遍地狼藉,无数的黄白矢物,以及弥漫在空中的臭馊气味,再也没有其他。 朝阳刚刚升起,就已带着十足的热力,驱散晨早仅剩的最后一丝清凉,虎牢关两侧的山峰间,薄雾升腾着,消融着,似是在竭力抵抗就要被热力阳光扫荡一空的宿命。 沉闷的马蹄声也掺合进来,打破关前的静谧,一队数十名骑士,自虎牢关疾驰而出,直奔十里外的关东联军大营,正是奉令前去查看究竟的斥候。 关东联军大营的异动,昨日晚间就开始了,所有人不用猜都知道,这必是最后一批离开虎牢关的关东联军。 按车骑将军李傕的意思,是要大军尽出,衔尾追杀,将这些敢于反对朝廷的叛逆赶尽杀绝,可是西凉军各部统帅,一反此前的锐意进取,变得犹豫畏缩起来,不愿连夜出兵,杀出关外,就连一早出兵,也都不情不愿起来。 李傕脸色阴沉,一早起来,脸色仍然没有变好哪怕一丝一毫,反倒因为顶着一双黑眼圈,而更显阴郁。 这一队出关的骑士,就是他所派,按他内心的想法,如若探的袁绍等人已尽数撤军,各部当对出关追杀再无推脱的理由。 吕布对此不置可否,事实上,自从与杨修一夜长谈后,他就好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,除了还是习惯每日夜间上关墙看星星,与巡夜的华雄闲聊一阵外,既不与其他诸部统帅你来我往,更不在车骑将军李傕主持的军事会议上发表见解,整个人处于多听少说的状态。 虎牢关,守关大将华雄升堂问事的厅堂,成为车骑将军李傕的临时议事所在。此时,在等待斥候回报的当口,所有人都沉默不语,年岁最长的韩遂,马腾,和张济三人,更在那里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。 堂中静寂的时候一长,气氛就开始有些不一样,变得凝重起来。 吕布没有闭目养神,而是眼观鼻鼻观心,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心事。 “报~” 悠长的禀报声,自外一路奔来,斥候队率一阵风般卷进来,单膝跪地,尽显干净利落。 “报,叛军大营已空无一人,一应印迹显示,叛军已往东逃窜,属下已遣人追下去。” 啪! 车骑将军李傕掌拍案桌,大叫一声好,站起身来,目光威严四扫,道:“叛逆窜逃,正是大军尽起,一战而将之荡平的最佳时机,诸君以为如何。” 李傕精神振奋,可惜无人应和,回答他的,除了沉默,就还是沉默。 “嗯?!” 这一次,李傕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,重重的鼻音,显示着他的心情很不爽。 可是,堂中还是一片沉寂,无人吭声。 李傕这时终于清醒过来,在坐的众人,并不是怕什么有伏兵,而不敢出兵,而是压根就不愿出兵。 简而言之,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,而是愿不愿的问题。 李傕满腔怒火,熊熊燃烧而起,将整张脸烧得通红,就连双眼,也都变得一片赤红,怒火似欲自双眼中喷薄而出,尽情地发泄出来。 可是在坐诸人,竟似是没看到李傕的怒火,仍旧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,静坐的静坐,毫无反应。 只有郭太朝着李傕微微摇头,示意他不要急怒攻心,做出不理智的事来。 李傕粗重地吸气呼气声,在沉寂的厅堂中异常响亮,好半响,他才重重地冷哼一声,坐下身去的同时,重重一拳,捶在案桌上,自是在警告所有人,这里,乃至洛阳,还是他车骑将军李傕说了算的。 这个时候,众人还是毫无反应,吕布也不例外。 杨修当日对吕布所说的一句话,请神容易送神难,在关东联军崩散的这一刻,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。 吕布也是这么多尊大神中的一员。 与关东联军一战,他积累的战功可不少,想要得到什么样的酬劳,他还没有想好,可即便没有这些或实在或虚头巴脑的赏赐,或者说是酬劳,他也不准备就这样率军北返太原。 因为在洛阳,还有貂蝉这位天下第一美女在等着他,等着他去把她给釆了,并将之带返太原。 除貂蝉之外,还有随时可能会收到一杯毒酒的何太后,以及她那两度从皇位上被迫退下来的儿子,现在的弘农王刘辨。 吕布此行的一大难题,就是要看看能否寻到良机,将这对尊贵的母子俩,悄悄地带回太原。 她们两个,在即将展开的天下争霸中,可是个相当不错的重磅筹码。 可如何将她们两个弄回去,就是个天大的难题,就算贾诩智计通天,吕布与他多番商讨时,也难有一个万全的方案,最终,只是根据吕布提供的情景假设,分别拟定不同的应对方案,供吕布到时灵机应变。 事实上,美女貂蝉,何太后母子俩,这貌似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,但在吕布心中,却隐隐觉得,这该当是两件可以合二为一的事。 就在吕布沉思的这段时间,厅堂中仍旧沉寂着,车骑将军李傕此时反倒冷静下来,也干脆学着韩遂三人,闭目养神。 他是打定了主意,想要看看,这帮人到底想要干嘛。 气氛由凝重转而变得诡异起来,还是主事的几人沉得住气,不主事的几个,张绣,马超,华雄,郭涛,眼光偷偷地扫过来,扫过去,闹不清楚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。 咳! 一声轻咳,打破堂中的沉寂,韩遂,马腾,张济三人,几乎同时睁开双眼,吕布,张绣,马超等人则齐齐看向卫将军郭太,只有车骑将军李傕,仍旧在那里闭目养神。 郭太缓缓站起身来,先是朝着缓缓睁开眼来的李傕躬身一礼,然后才转向众人,轻笑道:“关东叛逆不自量力,妄想着攻打虎牢关,如今,在诸君的齐心协力相助下,铩羽而去,可谓颜面丢尽,诸君之功,朝廷断然不会视而不见,定会序论军功,各有封赏。” 停顿片刻,郭太朝向李傕,道:“车骑将军心忧天下,忠于朝廷,意欲大军东进,一举剿灭关东叛逆,诸君以为如何?” 说完,郭太含笑坐下,目光四顾,一副想要听听众人意见的姿态。 张济微微欠身,微微皱眉,道:“关东叛逆军势浩大,我军兵力不足其三成,依托虎牢关天险,自是可固守,挡其去路,可如若大军东进,深入关东诸郡,只怕……” 只怕什么,张济沉吟着,就是没说出来,可这个意思,众人都是听明白了。 马腾点头附和道:“此论甚是在理,我西凉健儿,耐寒不耐热,此时正值盛夏,关东诸郡又地平多水,湿热难当,健儿水土不服,战力难以发挥,大军东进,胜上九场,不足以令关东诸郡收心,可如若败上一场,情势可就会立即变得危险得很了。” 张济和马腾的话,从不同方面说明,在座众人都纷纷点头。 李傕面色如常,可心里,却怒火不减。他分明记得,此前所说,并非是要大军深入关东诸郡,而是要衔尾追杀撤走的关东联军各部,乘机杀他们一个狠的,让他们长长心眼。 这么一个提议,怎么就被在座的这些人,给曲解成是要攻打关东诸郡呢? 关东诸郡,范围广起来,可是包括幽州、冀州、兖州、徐州、青州、豫州和扬州等七州的,占到了大汉天下十三州的一半多,仅凭西凉军五六万人马,没有人会傻到以为可以荡平半个大汉天下。 李傕的沉思,为郭太的哈哈大笑声打断,听到他问道:“两位将军所言甚是在理,大军如何行止,请车骑将军定夺。” 都这个时候了,李傕哪有不见梯爬下墙的道理,哈哈长笑,站起身来,谓众人道:“好,诸君所言甚是,如今关东叛逆已退,大军也该当班师回朝,圣上也必会论功行赏,诸君如若有何要求,也尽可大胆提出。” 众人连道不敢,原本沉寂的厅堂,立时嗡嗡响成一片。 对朝廷的赏赐,有什么要求,吕布此时没有想好,不过早已经遣侯成紧急赶往太原,问问贾诩有何提议。司徒王允派来的信使杨修,也就是在前几天,与侯成一行离开虎牢关的。 大军启程之日,定在三日后,主要是要等斥候的确切回报,怕关东联军会杀个回马枪。没有其他要事,众人也就各自散去,李傕则留下郭太和李肃两人议事。 关东联军如期作鸟兽散,吕布心里,既放下了一块大石头,轻松下来,但另一块石头又悬了起来。 那就是关西联军,其实也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。 关东联军和关西联军,形如一枚五铢钱的正反两面,一面崩散了,另一面当然也会紧接着崩散,根本不会有独立存在的可能。 而吕布有着后世带来的记忆,知道关西联军的崩散,比起关东联军来,只怕还会来得更为猛烈,更为杀伤力巨大。 “使君!” 吕布正在边走边沉思,听到有人喊他,定睛一看,正是虎牢关镇守大将华雄。 二人并马而行,一众亲兵自觉坠在后头,方便二人说事。 华雄说话比较直接,央道:“使君可否在前将军那里为华某分说分说……” 吕布一听,低声问道:“华兄可是想要调离此地?” 华雄点头,吕布沉吟片刻,坦率答道:“依布之见,华兄倒不如暂留于此,待洛阳诸事底定后,再提此事为好。” 华雄不解地看过来,吕布呵呵一笑,点头低声道:“寻个时机,布再与华兄细细分说。” 97吕布与华雄 【求点推荐,收藏,谢谢!】 众人散去,车骑将军李傕再也无需忍耐,满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,喷薄而出。 “真是岂有此理!这帮兵痞以为他们是谁,居然胆敢就此胁迫朝廷?!” 咆哮声响彻整个厅堂,怒火难抑下,李傕每咆哮一句,双拳就重重地捶在案桌上,呯呯呯直响。 厅堂中的案桌,俱是以坚桦木打制,坚实厚重,此刻也承受不住如此压力,喀喇连声,裂出一道道的裂口来,眼看着只要李傕再多捶上几拳,就会垮塌于地。 砰!喀喇! 李傕怒火大炽,双拳毫无保留地重重砸下,案桌应声垮塌。 他觉得,怎么人不顺的时候,做什么都不顺,此刻面前的案桌,这么个死物,竟然都跳出来恶心他一把。 郭太和李肃面面相觑,在李傕正处于火头上出声相劝,无异于是引火烧身。 其实,李肃心底里,对此是带着隐隐的快意的,西凉军各部统帅的那点心思,说真的,他也有,所以颇为认同。 说白了,大家都是无利不起早,先前关东联军声势浩大,如若各路统帅不应车骑将军李傕之邀前来,一旦洛阳被关东联军攻破,各路统帅的日子,比起朝廷为西凉军把控时,铁定要难过不少的。 至少,大家的官职,都是李傕主政洛阳后给封拜的,要是袁绍那家伙入主朝廷,第一件事,肯定就是将大家伙的印绶一个一个地给收回去。 可是,如今关东联军带来的危机解除了,大家的功劳都还没有兑现,车骑将军李傕还想着要大家去出人出力,当然就没人愿意了。 就是李肃自己,也不愿意。 这么个心思,李肃相信,端坐在对面的郭太,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的。 面前的案桌已然垮塌成几块,李傕心中的怒火也发泄大半,慢慢也就平息下来,抬头看向郭太和李肃,问道:“卫将军,前将军,以为如何?” 李肃很识趣地没有吭声,而是与李傕一样,看向卫将军郭太。 郭太无辜地看看李傕,再看看李肃,轻咳一声,无奈出声:“车骑将军所言,甚是。不过依太之见,如今外患既除,诸部无复此前精诚锐取之意,也属正常,诸位统帅即便全无私心,可也要为手底下将士着想,大军自出洛阳以来,连战皆捷,卓有军功者,亦不在少数,宜先赏军功,再徐图关东。” “卫将军高见!” 李肃由衷大赞,至于他内心里是否真个“由衷”,从他脸色上,是丝毫看不出来一点端倪的。 李傕沉吟片刻,也点头应道:“嗯,如今也只有如此了。可惜了如此大好战机,如若诸部能遵我号令,昨夜大军尽出,必能一举击溃叛贼,活捉袁绍,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。” 说话途中,李傕习惯性地右手握拳,往下捶去,待到一拳落空,低头一看,才醒觉案桌早已被他砸垮了。 李肃面上露出正该如此的神色,可心底里,却撇撇嘴,暗自嘀咕:真有这么轻易么,袁绍又不是傻子,既然撤军,难道还不会做些准备?还大军尽去,就不怕中了埋伏,害得前功尽失? 这番心里话,李肃当然不会说出来,也不会与任何人透露,闷在心里头,让之慢慢烂至不再能想得起来,才是正经。 “只是这军功……“ 郭太迟疑着,说出这句,成功地令三人齐齐陷入沉默。 论军功,行赏赐,对被赏赐者来说,从来都是一件高兴事,但对赏赐者来说,却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活儿。 军功一件件摆出来,序论个高低出来,不是难事,难就难在,如何平衡各部的诉求,如何平衡各部的利益,哪些该扶一把,哪些该压一压,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高难活儿。 好在三人也都知道,今日的商议,也只是个初议而已,离大军班师回朝,还有些不少时日,大可慢慢来。 就在李傕、郭太和李肃三人为评定军功大伤脑筋时,吕布和华雄正各持兵刃,站立在练武场两头,全神戒备。 两人此前,已多次切磋,如今关外敌军退去,左右无事,从议事厅堂退下来,在华雄的提议下,吕布欣然应诺,直接带人驱马来到练武场,再切磋切磋。 他们都没有骑马,而是选择步战,这样更自在些,方才已比试过拳脚,活动开手脚,如今各持方天画戟和大刀,才是比试的重头戏。 虎牢关就这么大个地头,两人在练武场这么一闹腾,马超第一个闻风寻来,兴致勃勃地站在场边观战。 “喝!” 华雄知道吕布自恃身份,外加屡次比试都强压自己一头,不会抢先出手,以抢占先机,蓄势已毕,当即双脚连蹬,跨开大步,手中大刀平端,离吕布足有五步时,猛然暴喝一声,跃起在空中,腰身半拧,挥动大刀,朝吕布当头劈下。 两将相争,无论是步战,还是马战,甚少有人会施出跳跃在空中发动攻击的招数,这样做,的确是增添威势,可是,这么个大招,从稍露端倪,到招式完成,耗时颇久,足够对手轻轻松松地避让开去。 如只是这般缺陷,倒还罢了,最为关键的是,当人高高跃起在空中时,因无从借力,骤然面对弓箭袭击,或者对手的反击时,能够腾挪躲闪的余地就小了很多,拿兵刃格挡,也会因为无处借力,由攻转守,大有力不从心之感。 华雄这番不是与吕布在战场上的生死相搏,而只是切磋拼斗,又知道无论如何,都不是吕布的对手,所以干脆就光棍些,舍弃防守,倾全力一攻,不求一胜,只求打个酣畅淋漓。 “好!” 吕布不闪不避,大叫一声好,双眼圆瞪,举起方天画戟,架住华雄劈砍来的大刀。 铛! 一声闷响,即使以吕布之神勇,此刻都被华雄一刀,斩得双腿一弯,腰身一沉。 好在此时华雄冲势已尽,咚的一声,双脚落地,手上的大刀冲力也已尽,仅凭他的双臂和腰力,就有些显得后继无力。 “起!” 吕布再喝一声,双腿挺直,双臂一振,将华雄的大刀托举起来,而后迅快腰身一矮,方天画戟绕双肩及后背一圈,划着圈,呼啸着,朝华雄当胸扫去。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,吕布矮身一击,要是比他矮的人,这一招就正对着脑袋扫过去,可换成华雄,就正正对着胸膛扫过去。 华雄则借着大刀被吕布挡起之力,蹬蹬蹬连退,可当他刚刚避过横扫过来的方天画戟,就听到身前的方天画戟一声清鸣,就在他身前画上一个圈,不但将横扫之力化去,还如影随形地当胸追来。 吕布如此快地就转守为攻,华雄并没有一点意外,场边的马超,看得双目神采连连,双手五指都不由自主地一张一合,显是手痒难耐。 场中两人你来我往,还好练武场是以青石板铺就,平素也多加清扫,不虞激起漫天的尘土,缠斗良久,一声呯的闷响后,两条人影分开,相互瞪视片刻,而后同时仰头哈哈哈大笑,满脑袋的汗珠颗颗滴落,就连颈边的头发,也都如从水里刚出来的一样,但两人的神情,却都甚显畅快。 “使君好功夫!” 华雄收起大刀,交给上前来的亲兵,迎上来,笑道。 在有外人时,他仍旧称吕布为使君,只是近日来,两人每天都会在虎牢关城墙上相遇,并闲聊一阵时,在吕布的坚持下,他才称吕布的表字奉先。 吕布微微一笑,道:“今日切磋,真是畅快,此前有敌军屯驻关外,每次切磋,总是觉得有些放不开手脚。可惜大军很快就要班师回朝,不然,与华兄每日切磋交手,亦是人生一大乐事啊。” 华雄陪笑几声,没有就此多说,与吕布联袂步出练武场。 看到马超在那里颇有些跃跃欲试,吕布隔着十来步,喊道:“哟,征南将军的禁令仍未收回么?” 马超双眼一亮,旋即又一黯,狠狠地看了吕布和华雄两眼,见他们犹自在那里笑得没心没肺的,当即气得脸颊圆鼓鼓的,不满的冷哼一声,转头就走,与数名亲兵一起,打马离去。 直到离去,马超都未回头看上一眼,只是跟着马超的亲兵队率,上马前,对着吕布和华雄躬身施礼,意为替马超致上歉意。 马超一去,练武场上,就只有吕布和华雄,以及两人的亲兵。 吕布眼光微微一扫,稍稍压低声音,对华雄说:“适才华兄所言,依布之见,当下时机不太恰当。今日之事,华兄也都见到了。” 说到这里,吕布见华雄微微点头,手指头指指东边,接着说:“关东诸部,各怀心思,其实,这里,情形也差不了多少。” 这个问题,华雄显是也有所思考,对吕布此言,并没感到太过惊讶,只是紧皱双眉,既不点头称是,也不讶异不解。 沉默片刻,他才出声问道:“使君的意思是,大军班师回洛阳,也不会平静?” 吕布点点头,脸上隐现忧虑,答道:“正是。此前有关东联军虎视眈眈于外,各部迫于压力,不得不精诚团结,一致对外。如今关东联军崩散,外部压力一空,各部间的不同要求,也就会开始显露出来。嗯,其实说到底,还是一个“利”字在作怪,大军班师回洛阳,各部之间的利益纷争,如能妥善解决还好,如不能妥善解决,那就……” 说到这里,吕布住嘴不说,可华雄虽然是武勇著称的武将,并非是长于谋略的士人,但只是顺着吕布所说这条线下一想,也就会明白吕布的担忧所在。 脑海中看到的情形,令他不由自主地身躯一震,怔怔地转头看过来,失声问道:“这个,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吧?” 吕布抬头,看着天上的湛蓝碧空,悠悠白云,幽幽答道:“但愿吧。” 98袁绍的反击 【明天开始恢复两更】吕布的这句话,说得轻飘飘的,如同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一样,没有一点分量,事实上,他自己也压根就不相信。 洛阳,一定会有事发生,这不光是因为西凉军各部,并非是铁板一块,还因为在洛阳,还有以司徒王允、司空杨彪、太尉黄琬为首的一众士大夫们,他们,不会如此坐视权柄尽数落在几名赳赳武夫手中。 此前有关东联军声势浩大而来,迫使西凉军各部放下歧见,一致对外,也令得王允等人对西凉军无计可施。可如今就不同,西凉军本就像是已经遍布裂痕的鸡蛋,到处都是可资利用之处,士大夫们不出手,才是不正常的。 唯一的问题是,王允会比吕布记忆中更早几年的时间,施出连环计来么?他的连环计,还会是以貂婵为饵,首选他这个来自后世的“吕布”么? 想到这里,吕布情不自禁地嘿嘿笑出声来。 一旁的华雄困惑不解,好奇地问道:“使君这是,为何事发笑?” 吕布由嘿嘿笑声,转为哈哈大笑,答道:“我是在想,此行回到洛阳,到底是会发生什么事呢?不知车骑将军论功行赏时,会不会附赠那么一两个美女。” 美女,美酒,是此世男人普遍的最爱,如是武勇著称的武将,还会增加一项,那就是宝马良驹。 华雄一听,嘿嘿地附和直笑,显是想到如若果真有这等好事,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。 吕布恰如此时伸手拍拍华雄的左肩,隔着单薄的夏衣,手掌触处,感受到的,是厚实的肩膀,贲凸的肌肉。 “所以按我说,华兄与其提出调离虎牢关的要求,莫如多要几名美人,哦,对了,一匹宝马良驹,那是必须的,华兄觉得呢?” 华雄重重地点一下头,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多亏使君提醒,此战华某只是有些许苦劳,不宜对赏赐作过多奢望,宝马良驹,足矣,至于美人,有当然好,没有,也没什么。不就是美人么,日后总归有的。” 就在吕布大表赞同地哈哈大笑时,华雄一脸的艳羡,对吕布道:“说起来,使君骑乘的赤兔马,果真是万众挑一,更难得的是,赤兔马竟然对使君如此认主,简直是灵性十足。” 华雄所说的赤兔马,的确是并无夸大之词。 赤兔马的灵性,吕布自己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。初拿到赤兔马时,他正在为义父丁原戴孝,外加大腿剑伤未愈,没有时间去试乘和熟悉。 后来诸事一了,他就开始按照继承自此世“吕布”的娴熟驯马之法,天天与赤兔马待一段老长的时间,喂食,为它洗涮,刷毛,驱蚊去虫,照料等等一应琐事,都亲力亲劳。 再加上骑乘时,赤兔马被吕布收拾得服服帖帖,数月一过,赤兔马终于认主,对吕布的意图,也慢慢揣摩得**不离十。 如今,无论是平素骑乘,还是战场拼杀,吕布对赤兔马是如臂指使,得心应手得很,连带着他的战力,也因此而凭空大增三分。 午后的阳光,明晃晃的,炽烈得很,即使在练武场外的阴凉处,两人仍旧能感受到滚滚热浪,而近日更不知为何,一丝风都没有,热得慌不说,还闷得很。 天边远处传来隐隐的轰轰隆隆声,南边一座厚实的云山,正在迅快成长,看得人甚是诧异,地上没风,这云到底是如何见风疯长的呢? 再多聊片刻,呼地一阵清风吹来,令人不禁精神一阵,可风一起,竟然就是没完没了,渐至呼啸声大作,吹得树叶沙沙作响,地上的尘土,也都被激吹得飞扬上天,遮天蔽日的。 风起,暴风雨将至! 吕布心里霍地有此明悟,联想到此际的大汉天下,竟似是与此天地异象相呼应起来。 三日后,大军如期启程,返回洛阳。 大将华雄仍旧镇守虎牢关,留守兵卒仍旧是他本部三千锐卒。其余自洛阳周边各关隘抽调而来的各部,均各自返回原驻地,继续拱卫洛阳。 只是在启程前,斥候不但带回来最新军情,还有关东联军盟主袁绍的“告天下檄”。 关东联军各部,的确已分崩离析,各回州郡。不过名义上,关东联军仍在,袁绍也仍旧是联军盟主。 他在率军离去前,遣人檄传天下各州郡,除了一贯地斥李傕等人为国贼外,还放出一个惊人的消息。 那就是当今天子刘协,血脉不靖,并非先帝之子。 西凉军由董卓伊始,到如今的李郭诸贼,擅行废立,不但废嫡长而立幼,其后更包含着滔天的祸心,他继续居于帝位,简直就是对大汉帝国最大的侮辱,由此袁绍呼请天下各州郡,起而反之,拨乱反正,重新拥立弘农王刘辩为帝。 当今天子刘协,乃是先帝刘宏的宠妃王美人所出,可惜刘协刚刚出生不久,王美人就暴病身亡,事后据说宫禁中传出消息,此乃如今的何太后指使人所为。 此后刘协尚未满月,即被先帝刘宏带到永乐宫,交由董太后抚养,世人皆称之为董侯。 而问题就出在这里,即便先帝在世时,就一直有流言说,董侯刘协并非王美人之子,而是董太后指使侄子董重,自外寻来的幼儿,冒充董侯,真正的董侯,初到永乐宫时,就已夭折。 这个传言,在先帝刘宏病重时,一时疯传,直至先帝嫡长子史侯刘辩即位,方才消停。 而董卓掌控洛阳朝政后,第一件事,就是废天子刘辩,立董侯刘协为帝,这期间,就包含着董卓的莫大祸心。 西凉军李傕诸部攻入洛阳后,再次废天子刘辩,重立董侯刘协为帝,也是与董卓一脉相承,意欲祸乱大汉。 这番指控,可谓有声有色,说得言之凿凿,就连董侯自幼即夭折的传言,也都搬出当时的乳娘之言,来加以佐证。 别说如今已是死无对证,董太后及其侄子骠骑将军董重,俱都身死,就是董太后仍在,对此番指控,只怕都难以一一说清。 斥候带回来的,是一篇完整的檄文,车骑将军李傕初时毫不以为意,结果,等意识到时,整个虎牢关已传得人人皆知,方才大悔没有及时下达封口令,封锁消息。 其实这个消息,封锁是封锁不了的,因为袁绍已将之檄传天下,消息很快就会由各地传入洛阳,再传到虎牢关来。 此说到底是真是假,吕布也无从辨识,他所知道的,都是来自两千余年后的史载,如今他早已认识到,后世的史载,尽管言之凿凿,其实也多有以讹传讹之处,甚至史载之间,也多的是自相矛盾之处,与如今他所见到的现实,很多都有不小的差异。 可吕布则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,袁绍选择在这个时候,抛出这么个檄文,还传遍天下,到底是意欲何为。 想来想去,吕布还是认定,这是袁绍的反击,不管其用意如何,对准的目标,一定是西凉军,是李傕、郭太、李肃和郭汜等人。 再结合吕布此前一直担心的,无论是董卓,还是李傕四人,都没有在掌权后第一时间去做的,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一事,吕布认为,他已隐约把握到袁绍此举的本意。 这个时候,他很希望贾诩能在身边,为他剖析此事,哪怕杨修此时尚未离去,也可以,与杨修探讨探讨这事,说不定相互启发下,能有所发现。 果然,大军刚刚抵达偃师,洛阳的消息就已传来,袁绍的檄文已行至河洛诸郡。 这不是说檄文传得比西凉大军的速度还要快,而是西凉大军在袁绍撤军的次日,就已收到消息时,此后还在虎牢关多待了两天,才启程班师洛阳。 天子刘协对此自是震怒异常,接连颁下旨意,要车骑将军李傕彻查此事,还天下一个清白。 大军抵达洛阳后,各部兵马仍旧如此前太尉董卓在时那样,分别驻在城东和城西。并州牧吕布,率三千精骑,驻于此前营地所在,这么做,无人能说什么闲话,而驻于城西的,则包括马腾、韩遂、张济和郭涛部。 吕布刚刚回到洛阳,还没安定下来,各式请柬,就如雪片般飞来,吕布对此都是来者不拒,至于最终去还是不去,那就另说了。 只是到了夜深人静之际,吕布刚刚准备歇下,宋宪就亲自来报,说巡营兵卒抓获试图入营者一名。 这个时候,还有试图闯入大营的人,并且还让宋宪亲自来报,那当然不是平常的闯营者,吕布心知肚明,知道来者只怕是大有来意,至于是何处所派,最大的可能是来自司徒府,不过也并不能完全确定。 “嗯,好,带上来,让我瞧瞧!” 吕布也就干脆不挪地方,准备直接在寝帐里见见来人。 过不片刻,宋宪亲自带着两名亲兵,押送来人进来,其实与其说是押送,不如说是护卫。 来人面容清秀,长须一指长,梳理得整整齐齐,见到吕布,一揖到地,恭敬道:“在下太原闵贡,见过使君!” 寝帐内,并没有摆放案桌,吕布跪坐在地,微微皱眉,来人他没见过,甚是面生,闵贡这个名字,他也没听说过,自承来自太原,莫非是来投效的? 99王允的担忧 听到闵贡自称籍贯太原,吕布的第一反应,难道闵贡是来投效的? 不得不说,每个人都是有着虚荣心的,这个念头一冒起,即便吕布自己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太靠谱,可心里,还是为之一喜,为之有些得意。 只是转念一想,就立即想到另外一种可能,那就是闵贡乃是司徒王允派来的,并且立即明白过来,这种可能性才是最大的。 “坐!” 吕布也没有出口询问,而是用手指指,示意来人直接就座。 寝帐并不甚大,布置得并不如何高调奢华,但里面的陈设,一看还是知道珍稀难得。 地上铺着的,是来自大漠鲜卑部族的羊绒毯,厚实,柔软,还带着淡淡的腥膻味儿。 这个时代的东西,可是纯粹的手工制作,虽然仔细去看,还是能看得出一些制作粗糙的地方,可胜在材料完全天然,做工完全凭手工,更因产量低,路途远,运输不便,因而珍稀难得。 营帐四壁,则除了摆放着吕布的甲胄和长刀外,最为醒目的,就是架放在木架上的方天画戟,烛光映照下,微微闪着幽光。 就连木架,也是以上好檀木制成,木质硬,表面柔润,细腻,凑近嗅闻,还带着淡淡的香味。 闵贡并未刻意打量,即将帐内情形收于眼底,学着吕布,很是大大方方地坦然坐下,笑对吕布道:“贡来自司徒府,为免人多眼杂,深夜前来搅扰,万望使君海谅。” 听到闵贡果真是司徒王允所派,吕布心里涌上一抹失望,面上则毫无异样,点头应道:“司徒行事,如何变得如此小心谨慎起来。” 闵贡笑而不答,转而询问起路途辛劳来,吕布心里好笑,既然闵贡矢口不提所为何事,他也硬是耐着性子不问,与闵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关紧要的事。 可另一方面,吕布坐在那里,隔一会儿即打个呵欠,状甚疲累,果然过不多久,闵贡即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,话头一转,问道:“近日盛传的所谓檄文,使君可曾知晓?” “哦,先生说的,可是袁绍檄传天下各州郡的檄文?布有所耳闻,这等恶意中伤当今圣上之言,如何当得了真,不予理会,不就得了,过些时日,新鲜劲儿一过,这事也就会消停下来。” 闵贡脸上的表情,就颇有些精彩,愕然中,带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意味,也许是对吕布此言,不知是该恭维几句呢,还是该直斥为浅薄。 就从这么个反映,吕布暗自猜测,眼前的这位,性子必定较为耿直。 可吕布这番话,说得冠冕堂皇,大义凛然,从字面上,任何人都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来。 就在闵贡不知如何开口时,吕布则打个呵欠,问道:“司徒大人可是对此有何见教呢?” 闵贡回过神来,沉吟片刻,拱手道:“司徒大人遣贡前来,就是想问问,使君对此,到底是何看法。” “哦,就这么简单?” 听到吕布如此追问,闵贡微微摇头,答道:“司徒大人对此事甚为担忧……” “担忧?担忧圣上,还是担忧弘农王和太后?” 闵贡一愣,旋即又在那里沉吟起来,吕布大皱眉头,毫不客气地直接说:“夜深了,就到这里吧。布乃是粗鄙武人,脑子里没那么多沟沟回回,司徒大人有什么话,不妨直说,让人去猜,就大可不必了。另外,先生回去见到司徒大人,不妨告诉他一句话,布在洛阳,还会待上一些时日,任何事情,只要不违道义,都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。” 这么说,就是送客之意,闵贡即使心里有话要说,此刻也不好强留,只得答应一声,起身告辞。 单从王允如此急吼吼地遣人来见,吕布就知道,王允心里有些着急,可派来的这位,也不知道是得了王允的授意,还是他性子本就如此,说话总是云山雾罩的,就是不切入正题。 即使要谈的内容极端隐秘,既然选择了找吕布来谈,那至少已经认定吕布不会将此内容大肆宣扬出去才是,所以,对闵贡的反应,吕布甚是不太理解。 相比较而言,吕布更喜欢李肃,还有已死的董卓,谈个隐秘的事,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,三两下,就可以谈妥。 闵贡回到司徒府,已是子时时分,毫不意外地,他见到司徒王允时,王允仍旧未曾歇下。 王允的内书房,又是另外一番光景,布置得简朴,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,除了案桌,坐垫,灯台,笔墨纸砚,以及四壁的书架,还层层叠起的竹简,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。 王允跪坐在案桌后,双眼微眯,直到闵贡说完,仍未睁开双眼。 闵贡端坐在王允对面,很有耐心地一动也不动,烛光下,他看着王允两鬓的斑白,心里着实是感慨万千。 司徒王允两鬓的斑白,正是这几个月才有的,在此之前,王允的一头乌黑长发,可是无数朝臣艳羡的对象。 自从王允到洛阳为官,闵贡就一直是他的幕僚,深知王允这段时间以来,到底是如何的夜不能寐,是如何的忧心忡忡。 尤其是关东联军盟主袁绍的一纸檄文,更是令王允及一众朝臣,心里大为不满,更是大为不解。 不解,是闹不清楚袁绍,为何会在这么个时候,抛出这么个东西出来,其真实用意,到底是想要做什么;不满,则还是针对袁绍的,这篇檄文一旦传遍天下,到底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,他不会不知道,既然知道,为何还会做这么个事。 想到这里,闵贡不由在心里暗叹一声,就在这时,司徒王允睁开双眼,嘶哑着声音,问道:“仲叔以为,奉先此子,可信否?” 这个问题,闵贡和王允已经探讨过好多次,今日王允再次问起,显然是因为闵贡刚刚见过吕布,该当又能从吕布的言谈举止中,窥见到一些新的东西出来。 闵贡一反在吕布那里说话吞吞吐吐的模样,不假思索地答道:“贡如今反倒以为,奉先可信不可信,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是否有足够令他动心之物。” 王允双眉一掀,再一皱,“哦”了一声,问道:“仲叔此言何来?” 闵贡答道:“就在贡辞行前,奉先说过一句话,令贡大悟,他说,任何事情,只要不违道义,皆可谈。此前,贡与司徒,及诸位老大人一样,也一心想要找到忠义之人,共谋大事,可今日,贡明白过来,如奉先者,重利,更甚于重义。” “可是,”王允迟疑着,道,“重利甚于重义,岂非易变?” 闵贡坦率答道:“是,可重利者,亦可分出个三六九等来,有人会狡诈反复,有奶便是娘;可有人也会一诺千金,重利时,亦重信义。这也正合鸡鸣狗盗之辈中,亦不乏一诺千金的义士。” 对面的王允,仍在那里皱眉苦思,闵贡继续劝说道:“纵观奉先此前所为,身为丁并州帐下主薄,却与董卓帐下李肃勾勾搭搭,丁并州一去,奉先就率并州兵,投入董卓帐下,其间的关键,依贡之见,正是重利尔。” “嗯!” 王允点头称是,像是在自言自语,喃喃道:“高官,厚禄,千金,赤兔马,仲叔以为,奉先最为看重的,是哪样?” “赤兔马!” 闵贡对此仿佛是早有所思,对王允的问题,都是不假思索,即作答。 迎上王允询问的目光,闵贡解释道:“奉先武勇,此在虎牢关,一人独战数将,尚未输于下风,大凡武勇者,宝马良驹,乃是其最爱,犹如我辈最喜者,书卷也。” 听到闵贡说得如此振振有词,王允不禁面露微笑,微微摇头,不过,对闵贡所言,王允却颇为赞同。 同时他也意识到,此前,他总是看重忠义,忽略了其他,如今闵贡此言,犹如是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,窥见到其他各色人等的隐秘。 比如吕布,为人武勇,如今更手握重兵,众人所谋划的,如缺了这样的角色,就终究难以成事。始终将目光盯在吕布是否具有忠义之心上,犹如对牛弹琴,当然是毫无成效。 可如若着眼到吕布看重的“利”上,这事倒的确是豁然开朗。 美人! 一念及此,王允心中立时自然而然地浮现出“美人”来,因为美人,的确是令人赏心悦目,就算是他们这些士大夫,平素也自觉不自觉地以蓄美为风雅之事,并暗地里,也常为此而暗自较劲。 不说别的,就是自个的司徒府上,也蓄养了一批歌舞伎,只是数月来,王允一直忧心于国事,没有那个心思去打理这档子事,以至于府上的歌舞伎到底如何,王允一概不知。 只是顷刻间,王允即深思熟虑,睁开双眼,对闵贡说:“仲叔此言,令某豁然开朗,走,且随某一起去见见府上的歌舞伎,看看可有可堪大用之人。” 闵贡闻言劝道:“司徒,这个,夜已深,何妨先歇下,明日再说,亦不迟。” 王允摇摇头,叹道:“仲叔有所不知,某思及朝政,每每感慨时不我待,夜不能寐,如今既有眉目,当早做筹谋才是,不然,一旦事不成,可就要悔恨终生了。” 100貂婵拜月 说来也奇怪,进入盛夏以来,洛阳的天气,竟然一改此前的酷热无雨,隔三差五地,就会在午后来一场暴风骤雨,涤荡满城尘土的同时,还一扫骄阳带来的炽热,令得洛阳的晚间变得清亮宜人起来。 车骑将军李傕率大军班师回朝,洛阳城内,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不能安眠,司徒王允是其一,就连车骑将军府上,车骑将军李傕,也是如此。 内书房里,只有两个人,车骑将军李傕和已故太尉董卓的女婿李儒。 门窗虽然敞开着,李傕却不虞有人偷听,内书房所在,是一套独立的小院落,只有正房和左右厢房,正房是里李傕的书房,左右厢房,则是他摆放各式名贵刀剑之所。 与太尉董卓一样,李傕也喜爱宝刀宝剑,执掌朝政大权以来,透过各种渠道,收集到手的宝刀宝剑,着实不在少数,已故太尉董卓府上的珍藏,也多半落在了他的手中。 李儒的身份太过敏感,再加上李儒自己也不愿出仕,所以一直隐在李傕府上,充当幕僚,为他出谋划策。 今趟率军回到洛阳,李傕原本路途劳顿,可是袁绍的一招反击,令李傕恨得心里牙痒痒的,忙完一应琐事,即着人召来李儒,在内书房四周布下亲兵把守,密议起来。 整整个多时辰,该剖析的,该探讨的,也都说得差不多,如今要商讨的,则是该当如何应对。 李傕在案桌后重新坐定,伸手揉揉双侧太阳穴,深吸几口气,自觉神清气爽了些,才看向李儒,问道:“袁绍此举,势必引起洛阳朝野间的反响,文优兄以为,此事该当如何应对?” 李儒反问道:“抛开此事与袁绍之外,将军以为,这些流言,源自何处?” 李傕大皱眉头,想起方才李儒叙说年前这些流言盛传时的情形,伸手指指东边,问道:“难道是源自永乐宫?” 永乐宫,历来就是太后的幽居之所,先帝刘宏驾崩之前,是董太后居于此,后来,董太后薨于永乐宫,太尉董卓主政,废天子刘辩,立陈留王刘协,迁何太后于永乐宫。 坊间传言,董太后之死,何太后与之脱不了干系,如今,何太后自己也远离朝堂,幽居永乐宫,果真是报应不爽。 只是不知何太后这些时日,想起幽居于此的董太后,会不会感到胆战心惊。 李儒不无恶意地想着这些毫不相干的事,点点头应道:“嗯,将军猜的,依儒所见,当相差无几才是。” 见李傕沉默下来,李儒解释道:“将军请看,先帝驾崩时,曾有意立当今天子为君,为此托后事于上军校尉蹇硕等人,可惜蹇硕谋诛大将军何进时,事不机密,致何进有所警惕,后来更被何进所杀。此等流言,就是那时才盛传于洛阳朝野间。” 说完,稍稍停顿片刻,李儒补充一句:“那时,袁绍即在大将军府上,参谋划策。” 李傕点头应道:“如此说来,袁绍之所以如此言之凿凿,就是因为此等流言,分明就是他伙同太后兄妹一起,炮制出来的?” 李儒点头称是,双目炯炯有神。 这番定论,其实李儒自己,也并无多少实证,而是靠七拼八凑,以及一定的想象,推断出来的。可他却深信,这个结论,才是最为接近真相的,只是可惜,如今找不到实证,除非能令幽居于永乐宫的何太后开口亲证。 李儒一开始,还试图找到实证,可几经周折,他只能颓然放弃。 原因无他,自先帝驾崩至今,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光,洛阳城里发生的刀兵相加之事,竟然比起立国以来的近两百年,还要多上一些。 先是大将军何进纵兵,杀上军校尉蹇硕等人;接着,则是宫中宦官,借召大将军何进入宫,将之斩杀;随后,袁绍、袁术兄弟率禁军,攻入宫禁,大肆捕杀宫中宦官,并与车骑将军何苗部属混战;此后,已故太尉董卓率军入洛阳,与并州军大战,拉拢吕布后,与并州军一起,清缴禁军及其他各部;再然后,太尉董卓身死,洛阳朝野再次动荡;及至车骑将军李傕率军入洛阳,这事才总算是消停下来。 这么一番折腾来折腾去,即使有什么人证物证,在有心人的操办下,肯定早就湮没无踪了。 况且,如今深究所谓实证,已无必要,重要的,其实是看该当如何应对。 果然,李傕沉吟半响,再次问道:“文优兄以为,该当如何应对?” 李儒似是想起某事,干笑几声,答道:“儒此前辅佐太尉时,也曾与太尉就此事商讨过,当时还因太后召见奉先,而问过他的看法,当时他的一句话,儒至今日,仍旧记忆犹新。” “哦?” 李傕很有些意外,似是没想到,李儒竟然在此时,提到吕布来。 李儒露出回忆的表情,答道:“当时,儒奉太尉之令,问奉先,他以为太后如何,可有何非分之想。奉先则答曰,太后一女流尔,外无大将军以为援,内离朝政,并无非分之想的资格。即便有什么非分之想,一杯酒,足矣。” 一杯酒! 李儒没有明说,李傕心里却明白得很,这么一杯酒,当然不会是美酒,而是毒酒。 想想也是,如今这般流言再起,岂非说明太后还是不死心,还是有着非分之想?既然如此,一杯酒下去,此事也就戛然而止了。 只是为何袁绍并没在关东联军声势大振时,布告天下此事,反而在关东联军分崩离析后,才这么做呢? 李傕将此疑问提出,李儒微一沉吟,即胸有成竹地答道:“此事并不难理解,袁绍此败,并不甘心,他是意图令天下州郡齐齐质疑当今圣上的血脉,以便再次组织叛逆大军,以重整旗鼓,再掀起战事。” 李儒此言,李傕深以为然,此战虽然关东叛军无功而返,可关东诸郡,仍旧游离于朝廷之外,关东叛军大部,也并无折损,如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,他们的确是再次可能组建起来一支大军。 想到这里,李傕阴沉着脸,阴恻恻地说:“嗯,既然如此,咱们就给袁绍来个釜底抽薪,只是,此事至关重要,何人去做,可得好好地斟酌斟酌才是。“ 所谓至关重要,所谓斟酌,其实都是客套话。 李傕知道李儒的意思,既然袁绍的念想,就是借着质疑当今圣上刘协血脉为由,号召天下州郡起而反而,那就将何太后和弘农王毒死,岂非就可以绝了他们的念想。 可是,弑君,哪怕是已经废了的君,仍旧不是个好事,传扬出去,势必是千夫所指,名声大大受损。 李儒早有准备,起身到李傕身旁蹲下,凑到他耳边,低语几句。 李傕面露讶异,微微抬头,问道:“这样,可行吗?” 玉兔已开始西斜,皎洁月光透过窗棂,照射到两人身上,只有脑袋仍旧处于黑暗之中,看起来甚是怪异。 就在这个时候,司徒王允和幕僚闵贡已步出书房,踏足司徒府中的内院庭院。 司徒,司空,太尉,乃是大汉三公,三座三公府邸,也一字排开在耗门和中东门之间,占地也一般大小,足有百余亩。 内里分为数重,外进,即是三公处理政务之所,一应属官,也均在此处理事务;后进,则为三公家眷所居的内堂,占地之广,在洛阳城里,亦比最为顶尖的豪门世家要更为宽大些。 如不是司徒王允熟门熟路,闵贡根本就不辨东西。庭院里林木既不茂密得阴森,又不显稀疏,曲径通幽,远远地流水潺潺声传来,再加上静夜中的虫鸣声,更显清幽雅静。 一踏足庭院,闵贡明显感觉到,司徒王允的心情,也似是轻快许多。 二人边走,边小声交谈,似是生怕声音稍大点,就打破此间的静谧。 不知走了多远,突然,前方传来轻柔的低语声,以及冉冉的香味。 二人同时止步,王允低沉着声音,喝问一声:“谁在那里?!” 话音一落,前方低语声立止,同时一阵脚步声响起,而后树影晃动,似是有人在躲闪。 王允不像闵贡,乃是文武全才,当即率先大步赶过去,冷眼一扫,正见到树林空地上,摆放着一张精致的案桌,其上摆放着时果生疏,小巧的香炉中,插着三根燃着的烧香,香味正是源自此处。 “谁在那里,还不给老夫出来!” 周围一片寂静,过了好一会儿,在王允的威严扫视下,树枝闪动,一个白色的身影浮现出来,人未至,一股淡雅香味先至,落地近乎无声,来到王允身前盈盈拜倒。 “你是何人,为何在摆放香案,不怕家法伺候吗?” 说到后面,王允已是近乎于低吼。他身为正统大儒,平生最恨的,就是这些神神鬼鬼之事,此刻竟然在自家府上,见到有人行这等事,心里的恼怒,自是不言而喻。 月光下,闵贡只能勉强辨识出身前的身影,穿着一身白衣,长发盘起,身材窈窕可爱,面容则因背着月光,看不真切。 在王允如此威压下,身影似是在那里簌簌发抖,好半响,才隐带哽意,答道:“小女,小女尝闻,主翁,主翁忧心国事,小女在此,设下香案,望天祈祷,祈愿国泰民安,主翁不再忧心。” 这番话,说得断断续续,可意思,却极为明白,更兼此女声音轻柔妩媚,又微带哽咽,更显其情真意切。 王允深为所感,热泪纵横,望天长叹数声,悲声道:“天可怜见,朝堂州郡,多的是尸位素餐之人,不曾想老夫府中,竟然有佳儿如此,好,好,我儿有此心,老夫老怀足慰,起来,起来!” 身影盈盈起身,微微一福,礼道:“是,小女貂婵遵命!” 101义女貂婵 王允也不知心底里的哪根弦被貂婵给触动了,热泪纵横,感慨连连,竟然一直止不下来。 貂婵再次盈盈拜倒,劝慰道:“主翁莫急,国事维艰,忠义之士尚存,假以时日,当能拨乱反正,还天下以清朗。只是主翁莫急坏了身子,以致忠义受损,奸人暗庆,那就……” 说至此,貂婵语带哽咽,难以为继。 王允仰天连叹:“好,好,好!不意老夫府中,有佳儿如此,嗯,老夫膝下无女,自今往后,你即为老夫之女。” 闵贡吃了一惊,可转念间,就又明白过来,不禁深为佩服司徒的深谋远虑。 方才两人商议时,刚刚提到要寻美人,以之拉拢并州牧吕布,使他能为我所用,此番两人前来,就是司徒已着人去唤起府中的歌舞伎,看能否有合心意的美人,可堪大用,这才半路上,遇到望月祈愿的貂婵,司徒就当机立断,收她为义女,显是已经在为后续安排打好基础。 这份长袖善舞的功力,闵贡自叹弗如。 那边厢里,貂婵并未起身,而是恭恭敬敬地三叩首,抬头娇呼一声:“父亲~” 语带哽咽,却不失婉转娇啼之意,即便闵贡自认定力非凡,此刻却都心中为之一荡。 只是尚未见到此女面容,不知娇美如何,不过观其体态娇娆,身材婀娜,声音娇美柔腻,想来相貌也并不会差到哪里去。 有这么一个插曲,两人也就再没心思继续原定之事,王允让貂婵自去歇息后,就拉着闵贡,坐在庭院中,沐浴着月光,说了大半个时辰的闲话,这才各自散去。 三日后,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齐齐出面,大会群臣,在司徒府大摆筵席,为班师回朝的车骑将军李傕,卫将军郭太,前将军李肃,以及并州牧吕布等人接风洗尘,并庆功。 这一次,可说是场盛会,不够级别的朝臣,压根就没收到请柬,可饶是如此,申时末,三公府邸所在的大街上,冠盖马车就已陆续开始汇聚,正是前来赴宴的朝臣。 吕布到得不早也不晚,他如今的身份,乃是黎亭侯,镇北将军,领并州牧,身份在此次赴宴诸人中,并不是那么显赫,但也不寒酸,而且此次车骑将军李傕率军出征,就数他和马超的军功最大,这一次论功行赏,无论是官职,还是爵位,当能再上一层楼。 对这些个虚职和爵位,吕布反而更看重并州牧这个身份,说白了,镇北将军,黎亭侯,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。 即使是李傕的车骑将军,乃至此次可能会进封为大将军,那又如何,李傕的命令,会听他的人,仍旧会听,不会听他的人,仍旧不会听,并不会因为他的官职升迁,而有所改变。 吕布从在洛阳“醒”过来,结识的,都是西凉军中的一些武将,出身身份与他相近,为人处事也相差不多,都会被在座的士大夫们暗地里斥为粗鄙之人。 此刻在偌大的筵席厅堂里,吕布认识的人并不多,哪怕他如今武勇之名远播,已经到场的士大夫们,仍旧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,各说各的话,没有人上前来与吕布攀谈。 吕布也乐得清闲,一个人独坐,冷眼旁观。 如今的洛阳,显得异常平静,吕布只在抵达洛阳那天夜里,见到司徒王允遣来的说客闵贡,自此后,就一直没有任何音讯,而吕布自己,也一直呆在城东的大营里,哪怕接到的请柬不少,可并未到处赴宴。 这种情况很是有些怪异,按理说,吕布收到的请柬中,肯定有不少出自此次赴宴的朝臣,可是此刻,却无人上前来与吕布攀谈,好像有意无意地在与他拉开距离一样。 此间的奥妙如何,吕布也懒得去深究,这个时候的洛阳,仍旧是大汉帝国的帝都,虽然屡遭兵马劫难,却仍如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,吕布一直打的盘算,就是办完在洛阳该办的事,即退回太原,静待大汉帝国彻底覆亡的那一刻。 如按他的记忆,那该当是两三年后的事,李傕和郭汜等人互攻,致天子车驾流离颠沛,皇家威严尽失,最后才被曹操摘下这个果子,安顿在许都。 可如今,按这般情势发展,这个时点,可能会提前降临。 而吕布要等的,就是这一刻。 不然,在太尉董卓身死时,他大可聚集并州兵马,振臂高呼,说不定还能收李傕等西凉诸将为助力,入主洛阳,坐到如今李傕坐着的位子上。 只是那时他听从贾诩的建议,选择了以退为进,貌似放弃了天大一个利益,可实际上,却是退一步海阔天空,避免让自己成为天下州郡和士大夫的敌人。 正在吕布独坐沉思之际,厅堂外一阵喧哗,过不多时,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一个不拉地陪在车骑将军李傕身旁,态度恭敬,引他进入筵席厅堂。 吕布也随在座众人,起身相迎,但在脑海里,他却浮现出两个硕大的字:捧杀。 要是没有后世带过来的记忆,仅凭得自此世“吕布”的认知和记忆,吕布也铁定会与此刻的李傕一样,认为大胜关东联军后,他这个车骑将军,已经得到一众朝臣的认可,从此可以高枕无忧,继续主政朝堂。 可吕布心里却很清楚,此刻的王允,只怕心里已经在酝酿着如同连环计那样的谋划,因为以士人的清高,还有理念,他们根本不可能认同粗鄙武人把控朝廷,无论他是来自西凉的董卓和李傕,抑或是来自并州的丁原和吕布。 要说不同,吕布以为,义父丁原既没有董卓那般的野心,更没有敢与天下士人为敌的魄力,他一直想做的,就是得到士人的认可,成为士人中的一员。 吕布迎候众人时,心里头仍旧在漫无目的地遐想,在李傕等人经过他身前时,还特意转头过来,与他拱手示意。 厅堂很宽大,中间是一条宽阔的大道,以大红毡毯铺就,两旁分前后两层,摆满了案桌,总数不下数十桌,能够在这里就座的,都是朝堂上够分量的人,大多品秩为两千石,其他人,就只能屈就于厅堂之外了。 谦让一番后,李傕毫不客气地端坐于主座之旁,与司徒王允并列,王允下首,则分别是司空杨彪和太尉黄琬,车骑将军李傕下首,则分别是卫将军郭太,前将军李肃,后将军郭汜。 在吕布下首和身后,端坐着的,都是他的一些老熟人,马腾,韩遂,张济,马超,张绣,就连马腾帐下大将庞德,张济帐下大将胡车儿,也都在后排就座。 看得出来,王允为今日这场盛宴,下了不少工夫,基本上,只要是有军功在身的,或者是在洛阳的西凉军大将,均在获邀之列,只有仍旧镇守关隘的诸将,如镇守虎牢关的华雄,没有前来出席。 “有点意思!” 在车骑将军李傕就座后,王允热情招呼众人就座,吕布随着众人一起,轰然坐下。 只有王允仍旧站着,双手虚按,待众人安静下来,他左手抚须,面带温和笑意,朗声道:“今日诸君济济一堂,乃是朝廷一大盛事,车骑将军大军出征,驱散叛逆,大胜回朝,实乃圣上之洪福,天下万民之共盼,允不才,请圣命,借此为车骑将军,及属下诸将,接风洗尘,共庆大胜。” 这番话,不但吕布听了为之一惊,就是厅堂中的一众朝臣,不少人都是听得直皱眉头,反倒是西凉军一众人等,哪怕是马腾,韩遂,张济三人,被王允说成是李傕的属下,仍旧面无表情,毫无反应。 不少人皱眉头的原因,当然是王允直斥关东联军为叛逆,这个称呼,虽然在西凉军诸将看来,是理所当然,但在一众士大夫朝臣眼里看来,无异于是放弃了自身的傲骨,去迎合李傕这样的粗鄙武人。 不过好在,无人因此而跳起来,指斥司徒王允此言有亏于德行。 车骑将军李傕站起身来,对着王允谦逊几句,待他重新坐下,王允双手互拍,厅堂主座所在的半圆台两侧,屏风之后,俏丽的侍女鱼贯而入,双手捧着佳肴美酒,奉到众人案桌上。 待侍女退下,王允竟然没有如众人所愿般,端起酒樽祝酒,而是面向车骑将军李傕,笑道:“大庆盛宴,有美酒佳肴,无美人歌舞助兴,岂非枯燥无味?允府中美人,闻听车骑将军将至,无不欢欣鼓舞,意欲前来一献,车骑将军以为如何?” 李傕哈哈大笑,连连点头:“司徒大人所言极是,久闻司徒府上歌舞乃是一绝,今日得见,傕之幸甚!” 王允闻言连连谦逊,双手再互拍几下,放下来时,丝竹之音立时飘飘冉冉,悠然而起,既像是来自九天之外,又像是就在众人耳畔。 吕布虽然也听得甚是舒坦,可他心里,却紧张起来,盖因王允一提到府中的美人歌舞,他就心里咯噔一下,想起虽然从未见过面,但却早就志在必得的天下第一美人貂婵来。 莫非,王允这次端出来的,就是貂婵? 正在如此想时,一阵清脆的玉佩撞击声传来,而后圆台两侧,屏风之后,两群丽人欢快奔出,且奔且舞,片刻之后,即在厅堂正中的大红毡毯上,围成层层叠叠的几圈。 丽人圆圈正中,另有一女半跪而立,吕布这个角度,刚好可以透过人群的缝隙,见到丽人的脸蛋。 只是这么一窥,吕布立时脑中轰的一声炸响,呼吸为之一滞! 102吕布必得 场中歌舞已然开始,吕布才刚刚从头脑一片混沌中恢复过来,暗自感慨,难道这一切,真的是天意吗? 方才他好奇地那么低头看过去,正巧透过一众丽人高高举起的流云广袖间的孔隙,见到被一众丽人围拢在正中的美人。 正巧的是,美人也正看过来,一双剪水双瞳正巧与吕布对视,还甚是顽皮地眨了两下,宛若是一对会说话的精灵,又似是蕴含了无限情意。 吕布知道,自今日始,他是再也忘不了这双眼睛,忘不了这双会说话的眼睛。 场中,俱是美人,一转身,一甩袖,一扭腰,一迈腿,一颦,一笑,俱都撩人心神。更难得的是,足足二十余名美人,时而整齐一致地舒展长袖,时而如穿花蝴蝶般,来回穿梭,时而又分为内外三个圆圈,围着居中的美人且舞且走。 吕布的目光,从一开始,就只投注在一人身上,那就是居中那名美人。 在他眼中,仿佛除了此女之外,其他人,皆是不存在的虚无。 当他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追着此女时,时不时的,此女双眸也会与吕布目光对视,不过只是对视一瞬,即会转往他处,可就在对视的一瞬间,吕布竟然自认为看到了她的笑意盈盈,还有秋波中蕴含的绵绵情意。 不知不觉之间,吕布自斟自饮,已不下数杯,这般异状,早已被有心人看在眼里。 这个有心人,就是司徒王允的幕僚闵贡。 他坐在吕布等人的对面,位于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,即使是吕布,与他有过一面之缘,自始至终,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。 可处在他这个位置,却可以看清主座上的李傕、郭太、李肃和郭汜等人,以及对面的吕布等人,美人歌舞伊始,他的全服注意力,就放在观察李傕、吕布等人的反应上,这正是他今日坐在这里的使命。 按理说,以他的身份,别说厅堂内,就是在厅堂外,都不会有他的位置,可既然这是司徒府,是司徒王允特意为西凉诸将举办的甚大庆功宴,他能有一席之地,也就可想而知。 其实,吕布的异样,很快就为场中不少人所察觉,因为在此之前,自义父丁原死后,吕布可是一直不饮酒的。 司徒王允目光如炬,发现这一点后,再瞥向车骑将军李傕,卫将军郭太,前将军李肃,还有后将军郭汜,发现除了郭太和郭汜外,李傕和李肃,也都双目不离义女貂婵身上。 这让王允心怀大畅,得意之余,左手频频抚须,脸上笑容更盛。 不多久,歌舞既罢,一众美人齐齐站立,对着主座上的司徒王允和车骑将军李傕,施礼毕,又如一群欢快的蝴蝶,翩然飞入后堂。 场中一片寂静,几乎所有人,都是一脸的陶醉,想是欣赏得心旷神怡。 啪!啪啪啪! 几声掌声响起,在空寂的偌大厅堂中,显得格外的孤独,单薄,但又异乎寻常的响亮。 众人愕然看去,正是并州牧吕布,端坐在案桌后,犹自在那里一下接一下地双掌互拍。 尽管对吕布此举不甚了了,众人心里还是都立刻明白过来,并州牧吕布,这是在为方才的歌舞叫好。 司徒王允哈哈长笑,转头对车骑将军李傕笑道:“府上歌舞,粗鄙不堪,叫车骑将军及诸君见笑了。” 李傕谦逊几句,王允此时则转向吕布,问道:“镇北将军此举,可是在叫好呼?” 吕布微微欠身,点头答道:“那是当然,人是美人,歌舞亦精妙绝伦。敢问司徒大人,领舞美人,可有名么?” 王允微微一愣,一时还是没想到吕布此问的深意,随口答道:“此乃老朽所收义女,名曰貂婵。” “好!” 吕布大叫一声好,呼地站起身来,来到堂中,对着王允一揖到地,恳声道:“原来是美人貂婵,今日在下一见,方知屡屡出现在吕某梦中的双眸,正是此美人貂婵。在下斗胆,恳请司徒大人成全美意,让在下迎娶美人貂婵入门。亦恳请车骑将军,卫将军,前将军,后将军成全!” 此语一出,满座皆惊,厅堂之中,顿时再次沉寂下来。 没有人会想得到,吕布竟然在一见之下,就当众放言,要迎娶舞女貂婵。 注意,他用的是迎娶二字,而不是恳请司徒王允将之赠与,这期间的差距,正正显示出,此女在吕布心目中的地位,已是非同小可。 更为令人震惊的,则是吕布的口吻,还有语气。他的话虽然说得甚是温和,甚是彬彬有礼,可内中蕴含的强大的自信,还有那股子气势,却让所有人都心里明白,对于这位美人貂婵,吕布是志在必得。 只是,这又怎么可能呢? 在座不少人,心里都已完全凌乱,盖因吕布此举,已然完全颠覆了他们现有的认知。 歌舞美人虽好,亦是在座众人的心头好,但歌舞美人就只是歌舞美人,即使再赏心悦目,因为身份低微,又如何能登得上大雅之堂。即使有心向主人家求取来侍寝,那也是私底下的事,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,堂而皇之地公开放言。 更何况,今日在座的,可是朝廷重臣,个个身份尊贵,吕布这个时候,如此性急,着实是有失脸面。 这个时候,已有不少人面露鄙夷之色,显是对吕布此举,甚为不屑。 幕僚闵贡,亦不例外,只是他并无丝毫不屑之意。而事实上,吕布此言,对他的冲击,相比其他毫不知情的人来说,要来得更加的大上许多。 情急之下,他只觉得脑袋里闹哄哄的,完全不知该当如何应对吕布所请,只得木然转头,看向司徒王允。 司徒王允亦是震惊不已,他的震惊,并非是完全藏在心里,而是亦显露在脸上,他的左手,悬停于颌下,拇指与四指间,还拈着花白的长须。 “这个,这个……” 饶是以司徒王允的才情,镇定,丰富的人生经验,骤遇此等超出他认知之外的咄咄怪事,亦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 哈哈哈哈! 一阵大笑声适时响起,众人再次一惊,齐齐转头看去,见到发笑的是卫将军郭太,而首座的车骑将军李傕,此时却脸色颇有些不豫。 郭太转身,朝向车骑将军李傕,拱手道:“镇北将军武勇盖世,虎牢关前,独战袁绍帐下大将数名,毫无惧色,没想到,英雄亦难过美人关啊,如此美事,车骑将军何不成全之,异日此事,势必成一时佳话呀。” 郭太下首的李肃,此时脸色一整,双眼回复原先的清明,转头看了吕布一样,同样拱手对车骑将军李傕道:“卫将军此言甚是,英雄美人,相得益彰,如此美事,岂能不成全之。” 李傕脸色变幻,眼光扫过郭太、李肃,在郭汜脸上稍稍停留,见他已是微不可察地微微点点头,而此时,一旁的司徒王允,则正与下首的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迅快地对视一眼,交换过眼神,正要说话,旁边李傕的声音已响起。 “好,镇北将军武勇之名,传遍天下,不曾想,面对美人,亦是如此奋勇争先,傕在此亦恳请司徒大人成全镇北将军此番美意。” 闵贡心里暗叫一声不好,今日这般情形,真的是此前从未预料到的,可既然事情已到这个份上,司徒的筹谋,只怕就要由此落空了。 他猜得没错,司徒王允心中,此刻正苦涩难当,他原本精心准备的连环筹谋,没想到刚刚开始,就被吕布这个粗鄙莽夫的鲁莽之举,破了个干干净净。 可苦涩归苦涩,此刻众人的目光,可是尽数齐聚于他的身上,王允状似在沉吟,实则是在收拾心情,只是片刻,即满脸含笑,点头应道:“嗯,镇北将军果真是,果真是英雄年少,行事每每出人意表,如此美事,允岂有不从之理,只是尚请镇北将军稍候数日,待允为义女准备好一应嫁妆,再请将军前来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再次躬身一揖到地,直截了当地说:“司徒大人美意,布心领了,有美人貂婵,布已心满意足,岂可再觊觎司徒大人精心准备的嫁妆。择日不如撞日,今日既然让吕某见到一直以来的梦中情人,当然就在今日迎上门才可。” “梦中情人?!” 众人俱都不解,这么个新鲜至极的说法,虽然不知其确切含意,可看吕布此刻情形,众人虽然心境不一,有鄙夷的,有存心看热闹的,有嫉妒的,却都心领神会。 微一念叨,不少人立即在心里大赞,梦中情人四字,果真是用得妙啊,怪不得吕布此前曾言,美人貂婵的双眸,此前就曾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。 王允此刻脸色再一变,这个时候,他真的是被吕布给逼到了死角,完全再无退路,可是,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,还是想着能拖延下去,再寻机挽回。 沉吟之际,身旁传来司空杨彪的劝慰:“镇北将军既然如此心急,司徒大人何不割爱之?嫁妆么,大可日后再补上一份,亦不枉了司徒大人与义女之间的一份情意。司徒大人你看如何?” 103吕布醉酒戏貂婵 【今天要强推了,求点收藏,推荐,谢谢!】司空杨彪,本身就是名满天下的名士,更兼家学渊博,其父杨赐,官至太尉,乃是先帝刘宏之师,而再往上追溯,祖父杨秉,曾祖父杨震,也都官至太尉。 在王允和杨彪均未居三公高位之前,二人就已是莫逆之交,如今,更是在西凉军主政的阴影之下,齐心协力,竭尽心力,保护着朝堂上仅有的一线忠义。 司空杨彪的提醒,来得很是时候,王允一听,倏然而惊,更是倏然醒悟过来,这事既然已到这个份上,何必还固守于此前种种不放,何妨跳开去,岂不就是一条退路么。 转瞬之间,王允心里就已百念千转,不少念头浮上心头,足可留待此后慢慢酝酿,慢慢实施。 豁然开朗后,王允哈哈大笑,这次,他不再是强作欢颜,而是真的放开了,感慨道:“唉,真是年少英雄几多情啊,既如此,镇北将军且宽心畅饮,筵席之后,老朽当以肩舆一顶,送小女貂婵随将军回府。” 说完,吕布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,朝着王允和李傕等人躬身一礼,答应一声,喜滋滋地回到原座坐好。 筵席至今,面对着满桌佳肴,还有美酒,大家都还是空着肚子,司徒王允身为主人,致歉过后,即端起酒樽,邀众人共同举杯,祭过天地,遥拜过宫禁中的当今天子,这才轰然共饮一杯。 美酒一下肚,气氛就立时热烈起来,更兼王允不时令歌舞伎女前来歌舞助兴,只是没了貂婵的领舞,众人也不知是心理作用,还是的确如此,总觉得此后的歌舞,浑然没了先前的开场歌舞那般摄人心魂。 席中,李傕等人纷纷朝吕布敬酒,吕布这次倒也不含糊,来者不拒,酒量之豪,再次令众人为之侧目。 其实吕布一直善饮,只是义父丁原身死那夜,他既是他,但也不是他。 “醒”过来后,吕布深知,在此大争之世,既然立誓要改变自己的命运,首先就得改变自己才行,如果连自己都改变不了,又如何能改变得了自己的命运,身边的貂婵等人的命运,乃至天下人的命运。 今日如此出人意料之举,其实也正是吕布试图改变貂婵命运的开始。 从王允唤出美人歌舞助兴,吕布就隐隐觉得,这事没这么简单,再结合后世所记,更是对此笃定得很。 及至见到貂婵,得知她的名姓,吕布就知道,他必须现在就得有所行动,不然,一旦被王允抢先开始布局,或是李傕等人抢先出手,那可就晚了。到时貂婵入得他人府上,即使被他最后夺回,那也有了一个老大的缺憾不是。 所以酒宴尚未开始,吕布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,一反此前的低调,隐忍,变得高调而又咄咄逼人,意图很明显,就是要抢先一步,将貂婵纳入怀中。 如今他如愿以偿,对于西凉诸将的敬酒,当然就不好再推辞,因而索性豪兴大发,放开了豪饮。 这般豪举,顿时立即赢得一众粗鄙武人的叫好,在他们的起哄之下,厅堂之中,气氛更见热烈。 一直到亥时将过,筵席才告终,莫说西凉诸将,就是司徒王允,也都喝得头重脚轻,有些醉醺醺的。 众人送走车骑将军李傕一行,也都纷纷辞行,足足半个时辰后,各色冠盖马车尽去,司徒府前的大街上,方才回复到夜深的宁静。 镇北将军吕布走在最后,所有辞行的人,当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,与他相熟的西凉诸将,如马超等人,包括张济帐下大将胡车儿,都带着一脸的淫笑,恭候一番后,才跨上马,摇摇晃晃地在亲兵护卫下离去。 盛夏已然过去,初秋旋踵而来,洛阳的夜晚,虽然仍旧燥热,可值此夜深,已带着无比的清凉。 吕布极有耐心,就在司徒府外,写意地站着,斜靠在赤兔马身上,仰着头,看着天上的繁星。 下弦月如钩,已然西斜,犹如夜空上裂开的一道弧形裂缝,勾勒出惊人的曲线,头顶上,银河如玉带,横亘在夜空中,如此璀璨的星空美景,吕布在后世时,几乎未尝一见,来到此世,却是只要抬头,无论是春夏秋冬,只要是晴朗夜,即可抬头即见。 这么久了,他对璀璨星空美景,仍旧百看不厌。 今日,得到貂婵,再次令他想起后世的女朋友小婵来,这个时候,他才醒觉,来此只不过不到一年的光景,他竟然就已快要忘了她。 其实也并不是忘了,而是吕布自己,已经在融入到此世,后世的经历,反倒渐渐成了记忆,乃至是梦境一般的存在。 “吁~” 听到司徒府内传出的喧闹声,吕布长出一口气,收回心神,放下满怀惆怅,转头看去。 只见自侧门出来一群人,簇拥着一顶肩舆,朝着吕布而来。 少顷,这群人停下,一人越众而出,来到吕布面前,一揖到地,恭敬道:“司徒大人不胜醉意,未能亲送出府,使君海谅。” 眼前的是闵贡,吕布见过,当即一把扶起他,哈哈大笑道:“司徒大人客气了,夜已深,布也不便多留,就此辞别,异日再来拜谢司徒大人。” 闵贡答应一声,一挥手,这群人立时分为两部分,一部分护着肩舆,跟在吕布马后,往耗门行去,众人身后,则是吕布的一百亲兵。 走出几步,吕布回头,朝着仍站立在司徒府前的闵贡拱手示意。 司徒王允毕竟是久居高位,只是这么半个多时辰,就已办妥这么多事,跟在貂婵肩舆前后左右的,足足有二十来人,多为婢女,只有两名中年男子,还有几名孩童。 吕布估摸着,这该当就是王允给貂婵的陪嫁,两名中年男子,该当是拖家带口,也就是依附在王允府上的部曲。 这些细节,吕布此时已不会放在心上,这些人里,吕布笃定,必有王允安排的眼线,对此,他也只是一笑置之。 步出百多步,吕布策马来到肩舆旁,俯下身,掀起窗帘,对着正看过来的貂婵展颜一笑,柔声道:“小婵,你的夫君我,姓吕,名布,字奉先,九原人士,咱们这是去城东大营,至于我的家么,此刻安在太原,过不多久,我就会带你回去。” “嗯!” 貂婵没有答话,只是低低嗯嘤一声,吕布放下窗帘,甚至志得意满,就这么策马跟在肩舆旁,浩浩荡荡地穿耗门而过,回到城东的大营。 等到梳洗完毕,吕布已是醉意上涌,困乏得很。 从率军离太原以来,一直都是率军在外,再加上虎牢关大战,虽然每战都甚是酣畅淋漓,可积累下来的疲累,却不是盖的。平素战事不断还好,一旦如近几日这般清闲下来,这股疲累,可就是要好好地休整一段时日,方才能消除殆尽的。 只是今夜,吕布还不能就此酣睡,他的寝帐之中,还有美人貂婵在等着。 宋宪今日没有去赴宴,而是被吕布留在大营中,如今已得知筵席上的详情,陪着吕布前往寝帐时,眉飞色舞的,不住口地向吕布道贺。 看他这架势,倒像今日要做新郎的,不是吕布,而是他宋某人。 这个时代的酿酒,牛饮起来时,还没啥,可后劲那是相当的足,酒劲一股股地涌将上来,吕布只觉得脚下像是踩着云朵,飘悠悠的,一点都不受力。 对宋宪的恭维,吕布只是一个劲地嘿嘿直笑,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,这么个样子,今晚别说做新郎了,就算是抱起佳人上到床榻上,都只怕力有未逮。 好不容易进到寝帐,吕布已是双眼朦胧,酒劲尽数涌上来后,他的身体各处,全部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,睡吧,睡吧。 寝帐内,布置了不少大红的薄纱,灯烛光亮映照下,整个寝帐都带上一层温暖暧昧的淡红色,美人貂婵跪坐在床榻前,听到吕布进来,微微抬头,整个脸蛋上红扑扑的,看起来煞是娇羞艳丽。 “呃!” 吕布打了个酒嗝,脚步已有些不稳,跌跌撞撞地,就欲摸到床榻上坐下,貂婵见状,顾不得失礼,赶紧起身,快步过来,扶住吕布。 可是,以吕布的身材,貂婵虽然在女子群中,并不算矮,站直了,也就堪堪与吕布的肩膀差不多齐平,伸手出来扶住吕布,跟没扶差不了多少。 吕布一个踉跄,立即带着貂婵一并往旁边踉跄,惹得貂婵低呼一声。 “没事,呃,没事!” 吕布左脚撑住,上身晃了几下,终究还是站稳了,顺手自貂婵香肩滑下,搂在貂婵的倩腰上,强撑着,笑着咕哝一句。 貂婵扑哧一声,笑出声来,可旋即又羞怯怯地看了吕布一样,赶紧伸手掩住嘴,止住笑。 吕布哈哈大笑,在床榻前,带着貂婵转个圈,一屁股坐到床榻上,右手仍旧搂在貂婵的倩腰上,大手还在那里轻轻摩挲着,左手拍拍自己大腿,笑道:“来,坐,坐这里,这可是,可是天底下最舒适的沙,沙发了。” 沙发是啥,貂婵闻所未闻,自然更不知道,可她见到吕布那等痞赖的举动,还有醉眼朦胧,以及脸上发自内心的微笑,再次扑哧笑出声来。 只是吕布的右手,却带着不容拒绝,她只得顺从地坐下来,吕布左手再顺势搂上她的倩腰,道:“怎,怎样,恒温,真皮,全真皮沙发,舒服不。嗯,对了,小婵,跟我,跟我说说,你,你这些年,过得可好?” 104貂婵心事谁人知 【强推了,求点收藏,推荐,谢谢!】 吕布说这话的时候,双手紧紧地搂着貂婵的小蛮腰,让她紧紧地靠在自己怀中,微微低下头,下巴搁在貂婵的左侧肩膀上,呼出的气息,都是炙热的酒气。 可吕布的语调,却是带着无限的伤感。 貂婵嗯嘤一声,整个人软倒在吕布怀中,双手扣住吕布的一双大手,心中带着慌乱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,眼前的情形,已经偏离了她此前的想象。 在启程前,得知她已被主翁应许给一位叫做吕布的大官后,那些已有类似经验的姐姐们,七嘴八舌地告诉过她,今夜将要发生什么,要是遇到性子急的,衣衫都会被那个男人迫不及待地撕碎,男人,真的就像是野兽一样,哦,不,不是像,而是根本就是野兽! 可眼前的这位,不像啊,更别提野兽一样了。 可就是这样从未经历过的,也从未听说的事,才让她心慌意乱,可是,心里却又带着莫名的喜悦,莫名的感动。 吕布此时已经完全醉了,完全不知自己在哪里,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间,是什么年代,在他的心中,已没有后世今生的时空天堑,两个时空完全被他重叠到一块儿了。 他还觉得,怀中的佳人,正是他的女朋友小婵,他分明记得,第一次与女朋友小婵如此亲密接触时,就是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,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,小婵则坐在他的双腿上,舒适地靠在他的怀中。 四周静谧,唯有虫儿在鸣叫,两人的贴耳情话绵绵,犹如喃般,分外地令人沉醉。 不过片刻工夫,貂婵已是娇躯渐热,整个人舒适得再也不愿稍稍动那么一下,懒洋洋的,暖烘烘的,体内似是有一只顽皮的小耗子,在到处窜来窜去。 只是突然间,她倏然一惊,感觉到左肩上,有水珠滴落。 呀!难道是下雨了? 貂婵反应过来,第一个念头竟然是,难道下雨了? 可旋即,她就哑然失笑,此刻正在帐内,哪里来的雨哟。 紧接着,她再一惊,醒悟过来时,娇躯微微一颤,心中一股酸楚涌起,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,双眸立时如蒙上一层水雾。 她明白过来,这是抱着她的这个男人,吕布,在落泪。 “小婵,这么久了,你又在想着我吗?我一直在想你,可是,我有好多好多事要忙,忙起来时,就忘了想你了,你会怪我吗……” 呢喃般的低语,俗白得不忍卒听,可内中的情意,却是触手可及般的清楚明白,貂婵心知,吕布低唤着的小婵,不会是她,而铁定是另外一个女子。 蓦然间,貂婵竟然在心里,生出一股浓浓的嫉妒来,嫉妒那位小婵,竟然能让这位武勇盖世的男人,如此着迷,如此潸然落泪。 灯烛仍在无声地燃着,偶尔灯花爆裂一下,崩出几点火花出来,貂婵舒适地靠坐在吕布怀中,静静地听着他在那里呢喃,在那里叙说着杂七杂八的事,很多时候,她只能听明白只言片语,虽然每个字都能听懂,可吕布说的是什么,她就完全不明白。 不知过了多久,呢喃声渐为呼噜声替代,貂婵见吕布双手不再摩挲,壮着胆子将他的双手拿开,而后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转身,刚刚准备悄悄地扶他躺下,不曾想双臂柔弱无力,非但没有扶住,反而被吕布倒下时,带得一起倒下。 啪! 低低惊呼声中,貂婵不由自主地和吕布一起倒到床榻上,呼噜声只是暂歇了一下,就重又欢快地扯了起来。 貂婵满脸红晕,笑意难抑,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壮着胆子,在抽出双手之前,就这么轻轻地搂着吕布,轻轻地将娇躯贴了上去。 方才被吕布搂坐在怀中时,貂婵平生第一次,感觉到无比的温暖,无比的安全,这种感觉,即使是在司徒府上,她都从未体验过。 按理说,司徒,已是大汉三公之一,已是位极人臣,可是,在司徒府上,虽然衣食无忧,可不光是貂婵,就是所有她的姐妹们,也都时时担心,不知道哪一天,就会被人领了去,然后次日晨早,或是几天后,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,更有甚者,还会带着一身的淤青和伤痕。 那些年长一些的姐姐,越是长得美的,这样的遭遇就越多,虽然有的时候,也会带着好多赏赐回来,可是,每次回来,她总是会见到她们偷偷地躲起来哭。 这让貂婵心里充满了恐惧,以致平时根本不敢如何妆扮,宁愿就这么素颜朝天,以期不要被主翁的某个客人看中。 可就在刚才,她却莫名的心安下来,不再有惊惧,不再有不安,仿佛只要靠着这个满嘴酒气的男人,这个语无伦次呢喃着的男人,这个为了小婵而潸然落泪的男人,这个总是笑吟吟的男人,只要听着他那如同敲鼓一样的心跳声,如同雷鸣般的呼噜声,如同语无伦次的呢喃声,哪怕风雨再大,哪怕世道再险恶,哪怕得罪整个天下人,她都无需再担惊受怕。 卸下满怀的心事,抛下一肚子的担忧,貂婵自觉从未有此刻这般的轻松,只有眼皮,变得原来越沉,沉到她再也不想睁开。 貂婵张开樱桃小嘴,微微打了个呵欠,就这么微微扭动娇躯,寻了个最为舒适地姿势,搂着吕布,在他那雷鸣般的呼噜声中,香甜地睡了过去。 不知过了多久,貂婵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村庄,背靠青山,溪流潺潺,自村旁流过,村前开辟有高低起伏的梯田,田间地头,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忙碌着,脸上带着笑,洋溢着满足,幸福。 只有年幼的孩童们,懵懂无知,每日里除了欢笑,再也不知道其他,不知道还有悲痛,不知道还有忧伤,不知道还有兵荒马乱,不知道还有生离死别,他们聚在一起,在溪流冲汇而成的水潭里,戏水,玩耍,银铃般的欢笑声,响彻这方天地。 那群孩童里面,貂婵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自己,那时,她还年幼无知,还不知道,那个总是如拖油瓶一样,吊在她身后的那个顽皮男孩,那个总是喜欢捉虫来吓她的男孩,竟然会在最后关头,舍身救她。 可是,貂婵心里却紧紧地揪扯着,仿佛她能知道,在这幅平和的画卷之后,隐藏着莫大的凶险。 世事就是如此,想什么,就来什么,貂婵一抬头,就发现,在村前右侧的山道上,涌来一群山贼,个个面色狰狞,手里高高举着闪亮的长刀,呐喊着,狞笑着,顺着山道扑来。 貂婵心里大急,拼命地在那里大喊示警,可是,任凭她喊破了喉咙,任凭她心急如焚,劳作的村民,戏水玩耍的孩童,仿若对迫在眉睫的危险视而不见,对山贼的呐喊听而不闻,仍在那里劳作,仍在那里玩耍。 火光冲天而起,那是山贼点燃了村中所有的房舍,上一刻还在劳作的村民,下一刻,已经变成一具具毫无生机的尸首,双眼犹自瞪得大大的,仰面朝天,无语地呐喊着,控诉着。 而在火光中,山贼们却兴奋得嗷嗷怪叫,背着大包小包,有些人还扛着俊俏的大姑娘,小媳妇,狞笑着,顺着来路,就欲离去。 孩童中,只有两个躲了起来,幸免于难,此刻仍旧躲在溪流旁茂盛的草丛中,看着近在咫尺逐一走过的山贼,在那里簌簌发抖,惊恐不已。 貂婵内心极其愤怒,可是任凭她如何想要冲上前去,恨不得掐死这些山贼,她就是动不了,毫无可想下,她只能将泪眼投向躲起来的自己,还有那个顽皮孩童,心里默默祈祷,别出来,别出来,千万别出来。 只是当身材最为魁梧的贼头子哈哈大笑着走过时,他肩上扛着的妇人,正是她的娘亲,正在那里拼命挣扎着,喊叫着。 “娘……亲!” 还没喊完整,幼时的她,就被那个孩童拖着,跑出藏身地,拼命地往燃起熊熊大火的村里跑,在她们身后,是嗷嗷叫着追来的山贼。 貂婵再次大喊大叫起来,即使声嘶力竭也没用,她还是看到,那个孩童为了护住她,被山贼一把抓起,顺手就扔到了火海中。 这个时候,貂婵发现,她就是幼时的她,一直在那里拼命的跑,边跑,边哭叫着,身后,是山贼的狞笑声,叫喊声。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,她才发现,自己竟然长大了,可是身前身后,到处都是熊熊大火,她不知道该往哪里逃,不知道哪里是出路。 而狞笑声,叫喊声,哈哈大笑声,却如影随形,一直在她身周响起。 只是猛然间,所有的这些声响,都倏然消失,熊熊火海之中,现出一个身影,一个高大的身影,他骑着暗红色的赤兔马,手持方天画戟,踏着烈火,无声地,随意地,傲然地,漫步而来。 熊熊燃烧的大火,席卷在他的身周,可是却无法伤得了他的分毫,他一出现,方天画戟压根就没动过,可那些狰狞的山贼,一个个全部在火海中哭嚎着,扭动着,可是,就是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。 而原本那些狞笑声,叫喊声,哈哈大笑声,一直再也没有出现过,仿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。 他伸手,脸上笑吟吟的,貂婵只觉得自己呆呆的,痴痴的,就这么被他拉起来,如腾云驾雾一样,坐到赤兔马上,坐在他的怀中,懒洋洋的,暖烘烘的,体内似是有一只顽皮的小耗子,在到处窜来窜去。 穿过火海,眼前所见,令她呼吸凝滞。 那里,是那个熟悉的小村庄,背靠青山,溪流潺潺,自村旁流过,村前开辟有高低起伏的梯田,田间地头,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忙碌着,脸上带着笑,洋溢着满足,幸福。 孩童们聚在溪流冲汇而成的水潭旁,欢笑着,戏水,玩耍,银铃般的笑声,响彻整片天地。 那里,她分明见到,父亲和娘亲依偎在一起,面带微笑,一脸的幸福,慈祥地看过来,在他们膝下,正是年幼的自己,咬着手指头,歪着头,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打量过来,一脸的迷糊可爱模样。 再一次,貂婵潸然泪下,无声而泣。 只是这一次,她不是因为伤悲,而是因为心安,因为幸福,因为心里满溢而出的幸福…… 105那个坏东西 恰在这个时候,貂婵嗯嘤一声,醒转过来。 她是侧躺着的,还没睁开眼睛,她就感觉到,脸上泪水肆意淌流,就连寝枕,也已被濡湿了一大片。 清凉的风微微吹着,虫鸣声稀稀疏疏的,远处,似是有隐隐的雄鸡打鸣声传来。 呀!难道已经四更天了? 貂婵娇躯一颤,睁开双眼,可紧接着,她就又迅快地闭上双眼,心里慌乱得,如有一只小鹿在蹦蹦跳跳,长长的睫毛上,犹自挂着晶莹的泪珠,在那里微微颤动着。 原来她一睁开双眼,就见到吕布正用右手撑着脑袋,笑意盈盈地看着她,烛光闪耀下,他显得特别近,差点就是紧挨着的。 而这个时候,貂婵才醒觉,她的右手,可是正搭在吕布的腰际的,触手所及,尽是厚实的肉感,结实,充满了力量,热乎乎的。 只是一瞬间,貂婵就发现,她已是娇喘细细,手心潮润。可她的双眼,说什么也不敢再睁开。 嘿嘿,哈哈~ 轻笑声,终于忍耐不住,变成大笑声,貂婵感到一只大手伸过来,自腰际滑向后背,而后用力地一搂,不容分说地将她搂过去,紧紧地贴了上去。 此时盛夏已过,正处初秋,天气仍然燥热,夜间歇息,大都是身穿单薄细麻衣。 在这个时候,貂婵只觉得,细麻衣简直是太单薄了,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,就让她直接感触到吕布身上的滚烫。 这么近距离地接触,让她再次嗯嘤一声,羞怯无比地将头埋在吕布怀中,一动也不敢动,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。 好在这个男人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,只是左手仍旧在她后背上,腰际,还有翘臀上,上下来回轻轻摩挲,每一次抚触,都让貂婵感觉到一阵酥麻。 “你,刚才可是做梦了?” 吕布这个时候,感觉到无比的惬意。 初见貂婵时,他是在脑中轰鸣炸响的同时,身上同时有了反应,如今,醉酒后美美地睡了一觉,他反而没有那么急色,而是更享受眼前这样,轻柔地抚触,柔声细语地说着闲话。 眼前的这个美人,已经是他的,真真切切地躺在自个儿怀中,没有谁再能抢得了去。这股自信,让他不急着展开攻伐,而是准备先好好地暧昧一番。 怀中的佳人只是“嗯”了一声,吕布将他搂得更紧了些,右手穿过她的脑袋,让她以手臂为枕,更舒适地躺在怀中。 左手则如一条顽皮的小鱼,钻进单薄的细麻衣内,入手的滑腻,细嫩,让他不由得心满意足地低叹一声。 “梦到什么了,怎么满脸的泪水?” 这句话一问出,吕布明显感到,怀中的佳人娇躯一颤,而后就像是再也止不住一样,微微地颤抖着,在他怀中,轻轻地抽泣起来。 吕布知道,貂婵定是想起了伤心往事,当即双臂用力,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,看着床榻前的灯烛,仍在时不时透窗而入的清凉微风中摇曳着。 “嘿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往事,你知道吗,我今夜第一眼见到你,就想起了小婵。” 吕布的确是想起了后世的女朋友小婵。 他分明记得,小婵的那双眼睛,真的与貂婵的双眸很像,就连大小,形状,还有一眨一眨时,仿若是会说话一样,都惊人的像。 吕布声音低缓,叙说着他和小婵之间的故事。 当然,他并不是讲述后世的经历,而是将后世的人,结合得自此世“吕布”的记忆,揉合在一起,编造成了一个绘声绘色的伤心往事。 在这个故事中,他和小婵是青梅竹马,嗯,什么是青梅竹马,就是从小一起长大,而后情愫暗生,直到情意互知。 总之,儿时怎么美好,吕布就怎么讲,讲着讲着,就连他自己,都被自己这个故事给感染了。 可惜,美好的事物,总是脆弱的,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突然之间,可恶的马贼就来了,所有人都未能幸免于难,只有他,吕布,侥幸逃过一劫,自满地的尸首堆中活了过来。 然后,就是一个少年艰难成长的历程,直到某一天,被义父丁原收养。 这个故事中,除了青梅竹马的小婵,其他的,就是“吕布”记得的往事,吕布自己回忆起来时,也不得不感慨,这真的是个苦命的孩儿,“吕布”的狠辣无情,重利轻义,还有狡诈善变,其实都是源自幼时的苦难磨砺。 故事尚未讲完,怀中的貂婵,已是悲戚哽咽得无以复加,因为她发现,他的经历,竟然与她自己的经历,是如此的相像。 在这一刻,她真的感觉到,她离他的心,从未有如此这样近过。 “嗯,好了,伤心往事谁都有,讲出来,也就没事了。我看你梦中掉泪,想必也有伤心往事,嗯,说来给本夫君听听,啊。” 在吕布的谆谆善诱下,怀中的貂婵终于慢慢止住抽泣,开始讲述起她的往事来。 她讲得很慢,吕布时不时地出声询问一两句,左手仍就在她的后背腰际和翘臀间无意识地游走,就连貂婵,也都仿若习惯了吕布这样的作怪。 貂婵讲完,吕布沉默良久,才低声问道:“那股山贼,贼头叫什么名字?” 貂婵在吕布怀中微微摇头,柔声答道:“不知道,十年过去了,我……贱妾,未听到一点消息。” “嗯,也对,国之不国,贼寇丛生,遭殃的,还是升斗小民,如此多的贼寇,哪里能一一知道他们的名号呢?” 吕布这么说着,心里想着的,却是仍旧盘踞在鹿肠山里的黑山贼,黑山贼虽然都奉张燕为统领,但实际上,大大小小的贼头,可是有数十个的,每一个手上,只怕都沾满血腥和罪恶,造成了不少貂婵这样的孤儿。 说完,两人同时沉默下来,一股异样的气息,陡然间就升腾而起,弥漫在整个寝帐内。 不远处,鸡鸣声透过静夜传来,格外响亮,貂婵低低惊呼一声,道:“呀,天快亮了。” 她这本只是一句陈述实情的话,可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,吕布却解读成不一样的意思,嘿嘿一笑,双手用力,让她更加紧紧地靠入怀中,坏笑着,道:“嗯,也是哩,天快亮了,可要抓紧时间才是。” 如此腔调,如此暗示着某事的话语,如此坏笑,即使貂婵再如何未经人事,此刻也都明悟过来,她只能紧紧地蜷缩进吕布怀中,大气都不敢出,心里的那只顽皮的小鹿,再次蹦蹦跳跳起来。 不,不是一只小鹿,而是一群,整整一群小鹿,在那里四处乱蹦乱跳,让貂婵慌乱成一团。 迷迷糊糊之间,她只知道,一条长着五只贪婪小嘴的鱼儿,顽皮地自后背,游向腰际,而后又游过来,顺着胸腹间,努力地四处欢快地游荡着,每一次的游荡,都会努力扩大一点范围,一点一点地接近胸前的那对高峰。 五嘴小鱼儿的每一次游荡,都让貂婵的气息粗重一分,当小鱼儿终于开始奋力攀爬高峰时,每一寸的进展,都让貂婵娇躯震颤。 她根本没注意到,根本没听到,如此细细的娇喘,听在吕布耳中,犹如最佳的催化剂,让他更加地兴致勃勃,更加地乐此不疲。 当整座山峰终于被他完整地掌握在手掌中时,怀中的佳人适时地一声低吟,更令他觉得,手掌中握着的,乃是人世间最为美好的东西,是人生在世快乐的开关,是控制快乐源泉的开关,柔顺,软腻,香甜,可口。 尤其是貂蝉的这对玉峰,饱满,而又富有弹性,但又并未硕大到累赘的地步,刚刚好可以完整地握在手中,还有余地可以微微把玩。 这场床榻上的战事,双方根本就不是势均力敌,吕布早经战阵,即使醒过来后,并未再继续此世“吕布”喜沾花惹草的个性,但有妻室严氏,必要时,身边也不会缺乏美人,因而早就经验丰富。 可貂婵乃是实实在在的头一遭,只是片刻工夫,就在吕布的一双魔掌下,彻底沦陷,全身瘫软,娇喘细细,脸颊嫣红,双眼迷离,已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架势。 吕布这个时候,当然不会客气,只是略施手段,就已与貂婵赤坦相对,无限风光的险峰,已被吕布征服,天生的仙人洞谷,正是人生在世快乐的源泉,整个神秘的深谷,此刻已是被滋润得润湿,就等着吕布用那个坏东西去探索了。 在与妻室严氏坦诚相对时,吕布没想到的是,平素看起来端庄的严氏,竟然极为泼辣大胆,吕布初次有些惊讶,不过很快就从记忆中弄清原委,原来她已被调教得服服帖帖。 情到深处时,严氏的口头禅就是,坏东西,那个坏东西,要,快要…… 而屡屡这个时候,吕布总是更加的兴致高昂,那个坏东西,也就更加的坚挺如铁,更加的狰狞,更加的坏,以至于只需片刻,严氏就已只有大呼小叫的份,喊叫出来的,既像是在低嚎,又像是在低泣,更像是在婉转叹息。 “花径不曾缘客扫,蓬门今始为君开!” 吕布这个时候,想起后世流传甚广的一句诗文,情不自禁地就拽了出来,貂婵此事却正是情深难抑,迷迷糊糊间,竟然当即就明白了吕布所指,她觉得心中像是有一把锁,被咔哒一声打开后,天生的仙人洞谷,洞府豁然洞开。 一阵剧痛过后,她只觉得,身体内,心里,已被滚烫的激情填充得严严实实的,再也没有伤悲,惆怅,忧愁的藏身之所。 她张开樱桃小嘴,自内心深处,吐出吟唱,优美,动人,婉转,娇啼…… 106关中的动荡 【强推中,求收藏推荐,谢谢!】 就在吕布与貂婵深夜胡诉衷肠时,远在千里之外的关中,同样有人彻夜未眠。 长安城,城南,位于西城的直城门,和位于东城的霸城门,被一条宽广的横贯驰道连通在一起,驰道以南,直至南城城墙,就是长乐宫和未央宫。 两宫之间的大街,就是章台街。章台街与未央宫之间,正是昔日的丞相府,还有武库。 如今,这里不但已不复当年的景象,就连城北,都比不上。 夜深人静之际,这里除了虫鸣,再也没有一点人声,其实,就算是白昼,这里也是人迹罕至,原本的殿堂楼阁,高墙大院,多半已成一堆废墟,长满了荒草,昔日的宫禁所在,如今已成为野狐、鼠兔的乐园。 不过今夜,这里却多了不少身穿黑蓝色夜行衣的劲装大汉,个个头上缠着布巾,只余下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,背上背着长刀,手中端着小巧的弓弩,静静地伏在荒草从中,一动也不动。 他们松散地围在昔日的丞相府四周,丞相府内,只有几处院落重新修缮过,住在这里的,正是被京兆尹张济软禁于此的皇甫嵩老将军。 太尉董卓率军自河东入洛阳时,皇甫嵩老将军还是左车骑将军,麾下将士近万,后来董卓主政,迁皇甫嵩为城门校尉,尚未来得及启程,就得知董卓身死的消息。 此后,他就率军守驻长安,及至张济率军西来,他悍然拒之于城外。 后来,西凉旧将李傕率军入洛阳,拜张济为京兆尹,其实皇甫嵩部将,及其子皇甫郦和皇甫坚寿,都劝他率军振臂高呼,号召天下,征讨李傕。 可他一心忠于汉室,终究不能做出如此有违臣节之事,以致兵权被夺,兵卒多被张济所得,余皆被遣散。 自此后,他就被张济安置在昔日的丞相府中,软禁于此。 这批黑衣人,总数近百,分散各处,已经将进出丞相府的要道,尽数给控制起来。 领头的有三人,此刻正聚在一处,悄声商议。 其中一人年岁稍大,正是皇甫嵩的长子皇甫坚寿,他悄声对另外两人言道:“把守士卒,只有百人,我等务要尽歼之,且不引起骚动,方能奏功。” 话音刚落,另一人影答道:“大哥放心,小弟和彦明(ps:阎行,字彦明。)这次带来的,都是百中挑一的锐卒,人手一具弓弩,内置弩箭三支,骤然发难,当可杀灭过半敌军兵卒,余下的,逃窜之时,被伏于道旁的锐卒截杀,当无漏网。倒是大哥和梁长史(ps:梁衍,皇甫嵩昔日的长史)深入虎穴,须得万分小心才是。 说话的正是皇甫嵩的次子皇甫郦,他的担忧,令得皇甫坚寿甚是感动,当即伸手轻拍其肩,轻声道:“小弟放心,大哥省得。大哥就此去了,半个时辰后,就是动手之时!” 皇甫坚寿起身,带着数人一起,摸黑离去。 皇甫郦则和阎行一起,坐于地上,静默不语,等待出击时机。 半个时辰,一晃即过,子时将过的更漏声传来,皇甫郦和阎行同时跃起身来,在他们身周,黑衣人一个个显出身形,往早就探好的院落摸去。 这个时候,正是人最为困顿之时,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,也正是驻守于此的兵卒换防已有一个时辰的时点,只是从张济软禁皇甫嵩至今,已有数月的光景,从未有人胆大到来此闹事,是以虽然换防不久,新来的士卒此时也多半寻了个地方偷懒,而并未坚守在各处要道上。 远远可以见到挂于关卡处的灯笼后,皇甫郦手一挥,令大部人马隐在原地,他则和阎行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十多人,猫着腰身,接着茂密荒草的遮掩,悄悄地往关卡摸去。 守在关卡处的,是一什十二人,摸近一看,皇甫郦就心头暗喜,因为站在那里的,只有两人,其他人等,当是躲在关卡旁的茅草屋内睡大觉。 黑暗中,皇甫郦和阎行相对点头,两人悄无声息地潜过去,过不多时,自两名守卒身后扑上去,干净利落地一手捂嘴,一手拧断颈脖。 以两人的身手,杀个把普通士卒,简直轻易得如同杀鸡一般。 见两人得手,十余名大汉迅疾扑过来,留下两人看守,其余人跟在皇甫郦和阎行身后,悄无声息地潜进茅屋,片刻之后,即鱼贯而出,屋内的守卒,已被他们在睡梦中取了性命。 此行如此顺利,令所有人信心大增,不过小半个时辰,众人已连拔三处关卡,杀敌三十余名。 这就意味着,在悄无声息间,敌我兵力对比,已然在发生变化,由敌众我寡,变为兵力相差无几。 只是在最后一道关卡处,发生了一点意外,刚刚解决睡梦中的兵卒,不曾想出门时,刚巧碰到一名兵卒骂骂咧咧地返回,突如其来之下,虽然阎行出手甚快,可那人的惊呼声,还是划破夜空。 “快!杀进去!” 皇甫郦当机立断,低喝一声,率先往前疾奔,可才奔出数步,身旁即一阵风过,定睛一看,正是阎行,竟然比他后发先至。 尽管守卒被突然而起的惊呼声惊醒,可骤然间,还没弄清原委,即已被如狼似虎的黑衣人杀入,顿时大呼小叫声不断,仓促之间,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,完全是一边倒地被追杀。 皇甫郦自认手底下武勇不俗,可今日见到阎行的身手,方知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,往往他刚刚解决一人,阎行就已扑向第二人,并且已经得手。 这就意味着,阎行杀人的速度,差不多是他的一倍。 静夜之中,尽管黑衣人杀人时一声不吭,可喊叫声,惨呼声,还是纷乱的响起,更有不少守卒四散奔逃,试图借助夜幕的掩盖,逃出生天。 可是,等着他们的,是黑夜中突然响起的嗤嗤声,那是夺命追魂的弩箭,中者不说立毙当场,可倒地惨呼时,也就只余下等死的份。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,就已宣告结束,皇甫郦和阎行大踏步走进小院内,那里,窗棂中,已透出橘黄色的灯光。 推门进去,皇甫郦扑倒在地,动情地喊了声:“父亲!” 灯烛光亮下,老将军皇甫嵩端坐于案桌后,一身朴素的细麻夏衣,看着眼前的此子皇甫郦,还有跟进门来的阎行,一言不发,不怒而威。 皇甫郦跪地半响,将父亲皇甫嵩毫无反应,连忙抬头道:“父亲,为助父亲脱困,大哥和梁长史已孤身前去劝说父亲旧部,守军一旦获悉此地异变,必会遣军来察看,请父亲着征衣!” 皇甫嵩没看皇甫郦,而是好整以暇地看向阎行,沉声问道:“你是……” 阎行单膝着地,长刀刀尖低垂,答道:“禀将军,在下阎行,字彦明,为报兄仇,只身投入韩遂帐下,此来助将军脱困,愿效犬马之劳!” “阎行?” 皇甫嵩念叨一声,突然一双老眼睁开,精光一闪,问道:“汉阳阎忠,是你何人?” “正是族兄!” “原来如此!” 皇甫嵩长叹一声,语调悲凉,停顿片刻,才缓声道:“老朽犹自记得,当日乃兄劝说老朽之言,犹如历历在目,可惜了,忽忽数年啊!” 皇甫嵩的这番感慨,是对阎忠而发的,可当年阎忠劝说时,说了些什么,皇甫嵩则讳莫如深。 阎忠乃是汉阳名士,曾任信都令,皇甫嵩记得如此清楚,正是因为当时阎忠劝说的话语,太过骇人。 那时,皇甫嵩刚刚率军平定蛾贼之乱,威震天下,声势无匹,阎忠则劝皇甫嵩借此良机,振臂高呼,借着诛除为恶的宦竖良机,推亡汉于已坠,建新制以代之。 这番话,在皇甫嵩看来,不得不说,有些太过书生意气。可阎忠的才情卓见,皇甫嵩时至今日,仍旧赞叹不已。 可惜的是,数年来,西凉动荡不已,兵祸连年,韩遂、马腾等人推王国为帅,兵败后杀之,再劫阎忠,意欲推为共主,以抗朝堂,阎忠不从,愤恨而死。 皇甫嵩自顾自地在那里感慨连连,皇甫郦则心急如焚,还是阎行决断,果断起身,取来挂在墙上的甲胄征衣,半膝跪于皇甫嵩前,朗声禀道:“如今天下不靖,朝堂危难,正需老将军振臂高呼,号令天下州郡,群起而攻逆臣贼子,老将军,请着征衣!” 皇甫郦紧跟着膝行两步,高呼道:“父亲,为天下计,为万千黎民计,请着征衣!” 皇甫嵩只觉得自己已经老了,只想着安安稳稳地度过几年,就此撒手,可是,眼前的两人,却带着勃勃朝气,带着万千豪情,带着一腔热血,带着满脸期冀,要追随在他的马后,为这个动荡的天下,带来安宁。 皇甫嵩老泪纵横,心神俱疲,可他此时,已没法拒绝,因为,在他内心深处,被他尘封已久的豪情,雄心,壮志,已在迸射出万千毫光。 “着……征衣!” 皇甫嵩低声道,简短一句,带着无限的感慨,带来无限的沧桑,悲壮。 皇甫郦和阎行一跃而起,只是片刻间,即为皇甫嵩穿上征衣甲胄,当长剑入手,皇甫嵩一反老态,整个人散发出无形的威严。 他就像是一柄宝刀,虽然尘封多时,但在出鞘的那一刻,世人亦可感受到他的锋芒。 “出发!” 皇甫嵩长剑一指,语气中,已只有坚毅,还有果决。 107最后的盛宴 【强推中,求收藏推荐,谢谢!】 鸡鸣四更时,吕布才开始做他这个新郎官该做的事。日上三竿时,他才醒转过来。 虽然时间并不算充裕,如按吕布调教妻室严氏的劲头,他完全可以将貂婵调教个三回,只是因貂婵初经人事,禁不起吕布的一再攻伐,所以也就只是稍具意思而已,就连调教,也难以说得上。 所谓**一刻值千金,有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在怀,这**一刻,就更值老鼻子钱了,醒转得这么晚,这在吕布,可还真是头一遭。 这么说也不对,应该是自吕布“醒转”过来之后,才是头一遭。在此之前,此世“吕布”,平素的日子里,可没少过美酒和美人,那种夜夜当新郎的**,可是他一向标榜的噱头,日上三竿才起身,那还算是早的。 吕布醒转时,貂婵仍旧在酣睡,蜷缩在吕布怀中,面容安详,还带着甜甜的微笑,侧身而卧,勾勒出令人呼吸急促的惊人曲线,胸前饱满,吕布再想起昨夜触手所及的坚挺,柔腻,身下的坏东西,当即再昂然挺立起来,猛地一下,顶在貂婵的腿根处。 真是个调皮的坏东西! 吕布在心里不无得意地暗骂一声,见到貂婵虽然未曾睁开眼,长长的睫毛却正在那里颤抖着,哪还不知道,她已被自己那个坏东西给唤醒了,只是因为羞怯难当,所以才在那里装睡而已。 哈哈低笑几声,吕布恶作剧地在貂婵翘臀上轻拍两下,细心感受着包裹在细麻布衣内的惊人弹性,凑近貂婵耳垂,低声道:“小婵,你先睡会儿,夫君可要先起身了。” 貂婵娇躯一颤,她可是很明白,小婵这个称呼,在吕布心目中,代表着什么。 她“嗯嘤”一声作答,双眼依旧紧紧地闭着,要她在此刻睁开双眼,她实在是抹不开这个脸面。 好在吕布起身时,小心翼翼地跨过她的娇躯,悉悉索索地更衣,然后帐帘一掀,出到门外。 貂婵悄悄地松了一口大气,慢慢睁开双眼,羞怯地一笑,缓缓起身。 这个时候,她才察觉出来,昨夜被夫君吕布用那个坏东西耕耘过的蜜谷,酸胀中带着酥麻的余韵,随着她的起身,竟然又在那里震颤起来,带来一波一波的涌动,害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,也是如此的震颤,将她带上无边的极乐世界。 情不自禁间,她已是不由自主地娇躯微颤,小嘴微张,全耐用双手死死地捂住,才没有发出低吟来。 可就这么片刻,酣睡一场积蓄起来的体力,又仿若在一瞬间被抽空,让她再次软瘫在床榻上,胸膛起伏着,俏脸,乃至颈脖,都浮现出迷人的粉红色,让她显得格外的娇艳动人。 这一幕,吕布并不知晓,他此刻正在中军大帐内,听宋宪禀报大小事宜。 其实,如今的洛阳,平静得很,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,就连小事,也没有几件。而如若要说大事,恐怕昨晚在司徒王允的筵席上,吕布公然求索王允的义女貂婵,算得上是近期的一件大事了。 这种平静,让吕布心生疑惑,难道洛阳,真的就会如此安详,如此平和? 数日时光,转瞬即逝,吕布有美人貂婵陪伴,更是惊觉时光如赤兔马过隙,一天的工夫,倏然一下就过去了。 七月十五,正是中元节,这个日子一到,也就意味着,初平元年(190)算是过去了整整一半。 大汉天子刘协钦定这一天,为征讨关东叛逆有功的诸将颁赏。 这可是个大日子,辰时三刻未到,南宫嘉德殿前,大汉文武朝臣,已齐聚于此,分文武两列站立,静候入殿号令。 就连老天,仿若也来帮衬,风中带来的,不再是燥热,而是初秋的清凉,湛蓝的碧空,已经开始显出几许高远来,更难得的是,竟然连一丝云朵都没有。 铛!铛!铛! 清脆,悠扬,悦耳的响声,传遍嘉德殿前的广场,这是值守小黄门敲响玉磬,号令众臣入殿觐见。 武臣一列,领头的,正是太尉黄琬,随后是车骑将军李傕,卫将军郭太,前将军李肃,后将军郭汜,再往下,则是吕布,马腾,韩遂,张济等人;文臣一列,规模要更为庞大得多,领头的是司徒王允,紧随其后的,是司空杨彪,再往下,则是九卿及诸臣。 嘉德殿,吕布已来过好多次,可每一次进来,他都要在心里感慨一番,盖因这里太过恢弘壮观了,太有皇家气象了。 尽管如今的大汉皇室,已不复先前的强盛,而是在众多实权诸侯的耀眼光芒下,黯淡无光。 这么个盛大的场合,其实只是走个仪式而已,该定的封赏,一早就已确定,根本就轮不到坐在皇位上的天子刘协来费神。 吕布一入座,即目不斜视,眼帘微垂,静坐养神。 今日的朝会,与他第一次参与朝会时,有些相像,天子刘协居中高坐,堂下,坐着弘农王刘辩,堂后垂帘内,端坐着何太后。 他以及西凉诸将的封赏,他已尽数知晓,李傕,由车骑将军迁骠骑将军;郭太由卫将军迁车骑将军;李肃由前将军迁卫将军;郭汜则由后将军迁征东将军;马腾和韩遂,仍旧为征南将军和征西将军,只是马腾仍旧兼领凉州牧;吕布则由镇北将军,迁征北将军;张济则为镇西将军。 余下西凉诸将,如华雄,樊稠,段煨,胡轸,韩暹,杨奉,杨定,王方,乃至有功的马超,张绣,胡车儿,也各有封赏。 李傕等人这一次的官职升迁,才算是理顺了尊卑关系,按惯例,一向是大将军、骠骑将军、车骑将军、卫将军、四征将军、四镇将军、四安将军、四平将军、前后左右将军这样的排序。 此前李傕等人初掌朝政,又为了拉拢马腾等人出兵,给出的官职高了些,以致如今马腾和韩遂是升无可升,只能在爵位和赏赐上多多补偿一些。 这桩事,早就内定好了,可偏偏今日的仪式,格外的隆重,格外的冗长,以致封赏完毕,都已过午时了。 跪坐这么整整两个多时辰,别说是司徒王允这样的文臣,就是吕布这样的武将,也都大感吃不消。 可就在吕布松了一口气,以为今日朝会要就此结束时,不曾想新任骠骑将军再次出列,显是有事要奏。 吕布悄悄转头四看,发现一众朝臣,要么是面带不耐,要么是面带不惑,独有车骑将军郭太,还有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依旧一脸的平静如常。 这份涵养功夫,吕布只有暗叹一声,自承不如。 就在这时,李傕的声音响起:“臣,骠骑将军李傕,有事请奏。” “骠骑将军劳苦功高,但讲无妨。” 天子刘协倒是甚是乖巧,这个时候,都不忘给李傕戴上一顶高帽子。 李傕躬身领命,道:“如今五铢钱沿用已久,多所残破,更兼有私铸五铢钱以次充好,不利民生,臣请旨,收五铢钱,从新铸之,以安天下。” 废五铢钱,重铸新钱? 吕布心里咯噔一声,当即把握到李傕此奏的本质所在。 比起在座的一众大汉朝臣,虽然才情智力,吕布自承不如这里的绝大部分人,可是在涉及到钱币一项,他却自认比在座诸臣的认识,要深刻许多。 尽管他所知晓的后世货币知识,简直就是粗浅得不堪一提,可是放在这里,却是一等一的超前学识。 比如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,比如货币本身的价值,以及发行量等等,这个时代虽然有一些直显的认识,但是根本就不成体系。 李傕这个提议,压根就是准备借货币贬值,来搜刮民间财富。 转念之间,吕布就洞悉李傕的意图所在,可他并不准备起身反对,因为这事说白了,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,反正等他回到太原,大可仍旧使用五铢钱,不承认李傕新铸的钱币就是了。 话音一落,朝堂上当即沉寂下来,所有人都不吭声,这种沉默所带来的压力,相当的庞大,就连李傕,也在那里有些微微不安。 还是天子刘协聪明,反正他弄不懂这些,也决定不了这些,便朗声问道:“诸卿,以为如何?” 群臣还是沉默以对,也不知道他们是不同意呢,还是默然呢。 刘协感受到李傕的目光看过来,微微一颤,再次出声:“既然诸卿并无异议,朕当准此奏……” “不可!” 话音未落,就有人急急出声制止,吕布抬头看去,正见到光禄勋荀爽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。 荀爽已年过六旬,须发花白,他是在太尉董卓主政时,征辟的天下名士之一,官拜光禄勋,一直至今。 只是今天,他的行为举止,好像带着一些老态龙钟的味道,吕布记得此前,他并没有这么老啊。 他站到骠骑将军李傕身侧,朝着天子刘协躬身礼道:“陛下,不可。五铢钱沿用已久,天下人人皆知,此际骤然收五铢钱,铸新钱,势必震动天。陛下,此刻本就是多事之秋,再多此一举,天下,危矣!” 吕布对荀爽这等断言,深以为然,不提防听到李傕一声断喝:“大胆,如今叛逆已平,天下清平,何来天下危矣这等耸人听闻之言?荀爽,你好大胆!” 108动荡的兆头 【谢谢现金比蒙、?让爱?随缘?的打赏,还有催更票,各位手里有推荐票的,顺手甩几张呗,谢谢!】 李傕如此直斥其名,显是对荀爽之言甚为愤怒。 荀爽可真不含糊,被新任骠骑将军李傕这么手指着直斥一句,梗脾气也上来了,顷刻间即脸红脖子粗,毫不相让地与怒气冲冲的李傕对视。 “骠骑将军意欲收五铢,铸新钱,敢问所欲为何?” “所欲为何?” 李傕连声冷笑,面色不善,答道:“当然是为的大汉天下,为的万千黎民!” 荀爽朝着李傕躬身一礼,毫不退让,答道:“骠骑将军有此心,爽代天下黎民谢过。不过,骠骑将军若果真欲为大汉天下万千黎民,就该沿用五铢钱,而非新铸,天下事,一动,不如一静,收天下五铢,铸新钱,牵涉广大,势必耗费巨万,引起天下震动,以伤筋动骨形容之,亦不为过。” “你!” 李傕见荀爽如此不识进退,再次抬手指过去,就差着将手指头,点到荀爽的鼻尖上去,怒喝一声:“五铢钱沿用已久,郡国私铸者,屡禁不止,继续沿用,损了朝廷,肥了郡国私铸者,这么浅显的道理,还要我来教你?” 话音刚落,朝臣中响起一片嗡嗡声,显是有不少人对李傕此言,并不以为然,荀爽则冷笑两声,讥讽道:“浅显的道理,骠骑将军所为,不就是为搜刮黎民百姓么?此等法子,百多年前,王莽篡汉后,就已用过……” “放肆!” 李傕咆哮出声,手指点在荀爽身前,不住地晃动。 吕布听到这里,已是在心里微微摇头。 想要与荀爽这样的人打嘴仗,李傕的确有些力有未逮,只是被荀爽紧紧地扣住“牵涉过广,天下震动”这一条,就驳得李傕节节败退。 不过这也难怪,吕布自己都觉得,李傕这一次,吃相也太过难看了些。 他要收五铢钱,铸新钱,无论他说得如何冠冕堂皇,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,一听就知道此中的奥妙何在,以及由此推断李傕的用意何在。 五铢钱也好,新钱也好,都是以铜铸就,所谓五铢钱,正是一枚钱币的重量,二十四枚五铢钱,恰好重一两。 如若李傕所铸的新钱,能遵循此规,倒好罢了,但只要稍稍想一想,即知他既有如此动机,肯定会偷工减料,大肆缩减一枚株钱的用铜,减轻重量,这样收回来的五铢钱,就可以铸出更多的新钱。 这种做法,导致的唯一后果,就是物价飞涨,新钱不被民间接受。李傕想要推行之,就只能靠强力推行才行。 从这个意义说,荀爽所说的天下震动,可谓是直指本质,一针见血。 只是吕布知道,李傕既然已经打起这个歪主意,当然不会因荀爽的驳斥,而有所退缩。 果然,李傕咆哮过后,就这么目光阴冷地看了荀爽半响,即高声唤道:“来人啊,光禄勋荀爽,出言不逊,妖言惑众,仇怨奉公,议害大臣,大不敬,押入洛阳狱,交付廷尉处置!” “你!” 满殿哗然中,荀爽气急,也是手指李傕,面红耳赤,可是,他嘴张了又张,仍然没有能再说出话来,反倒身子一软,就这么突兀地倒地。 嘉德殿内,立时惊乱成一片,不少与荀爽亲厚的人,当即扑上前去,查看他情形如何,就连李傕,也愕然大张着嘴,不知怎么回事。 吕布也坐不住,荀爽这个样子,分明就是急怒攻心,引发宿疾。只是他不知道荀爽的宿疾是啥,如果是心肌梗塞,或者是脑出血,那可就是凶险至极了。 可他离两人争执所在有点远,等他奔过去,奋力挤进人群,就看到荀爽正躺在大殿上,旁边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叫唤着:“慈明,慈明!” 吕布自己也不懂医,即使他知道一些后世容易致人猝死的病症,可该当如何医治,他也一窍不通,此刻见荀爽的样子,已是气息微弱,就知道他是不行了。 大殿里,乱成一团,大汉文武朝臣,都无法再顾及仪容,挤来挤去,七嘴八舌,叫嚷个不停。 直至宫中的御医赶至,众人才纷纷让开路来。慌乱之中,吕布突然感觉到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,四转一看,当即锁定一人,可看他服饰,并不是朝臣,而是内侍。 吕布当下也不动声色,握在手里的东西,软,滑,当是一方绢帛,如此看来,应该是有人趁此良机,向他传递什么消息。 可是,这个事,也搞得太神秘了点吧,吕布现在最想知道的,一个就是此人是谁,另外一个,就是传递的是啥信息,最后一个,则是此事是见殿内乱成一团,临时起意呢,还是早有蓄谋,只是借了这么一次良机而已。 这些问题,吕布只能回去后,慢慢再弄清楚,既然对方这么神秘,他也就不能鲁莽行事。 很快,荀爽被人抬着离去,经此这么一闹腾,今日的朝会,算是没法再继续了,况且从辰时三刻到如今,已是未时时分,再继续下去,估计大家伙都要撑不住了。 只是骠骑将军李傕提出的铸新钱事宜,也就这么不了了之,不过吕布却确信,这事在李傕那里,已是势在必行。 也许过不了几天,圣旨就会颁下。 不过吕布对此,却不会轻易选择去赞成还是反对,这个事情,摆明了是李傕等人发现,打了这么几个月的大仗后,粮饷,封赏,接二连三下来,朝廷府库只怕已然虚空,所以急需想个法子填充才行。 不然,一旦关东联军再起,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联军出现,光凭李傕,郭太,李肃,郭汜四人的兵马,而不外请援军,可能就难以抵挡了。 况且,吕布还发现,今日之事,除了荀爽跳出来反对之外,其他士大夫朝臣,无一人跳出来。 要说他们发现不了李傕此举的漏洞,吕布绝不相信,既然如此,他们的不反对,就有了些许默认的意味在里头,也就意味着,他们是乐见李傕等人实施此等饮鸩止渴之举后,陷入更深的困境中? 是不是这种可能,吕布不清楚,可他却记得,后世史书中记载,董卓专权后,可就是废五铢钱,新铸小钱,以致天下怨声载道,民不聊生。 回去大营的路上,吕布就这么闷头遐想,及至回到中军大帐,待宋宪等人退下,他才摸出被人塞到手里的绢帛,展开细看。 说是绢帛,其实更像是一方丝巾,其上只写着两个字:救吾。 这两个字,显是写得很仓促,潦草别说,还歪歪斜斜的,看起来呢,字迹有些娟秀,可吕布连字都是辨认半天,才认出来写的是啥,更别提字迹的辨认了。 可问题就是,这个“吾”,到底是谁呢? 吕布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形,锁定的那个背影,肯定是从未见过,非常陌生,服饰是殿内的内侍常穿的那种,如此想来,这个“吾”,该当不出何太后,还有弘农王刘辩两位。 “真是有点意思!” 吕布不由自主地微笑着,嘀咕了一句。 救出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,本来就是他此来洛阳的一件待办事宜,可是,也并非是必办不可的,如若此事难以办成,或者事已不可为,他就会选择放弃。 可如今,竟然有这么一个求救信号,传到他的手里来,难道这事,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? 想到这里,吕布不由打了个寒颤,经历过神奇的穿越之旅后,他对这方天地的神秘,增添了许多的敬畏,天意莫测,也在他敬畏的范围内。 只是这么久了,他对此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,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。如果这个时候洛阳开始大乱,那倒好说,直接冲进城去,抢了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,一走了之就可以了。 思前想后,吕布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下,这方绢帛,他则贴身收藏着,倒也不虞被人发现。 酉时刚过,吕布就得到消息,光禄勋荀爽,还是病重不治,就此撒手人寰了。 与这个消息一同前来的,还有司徒府的幕僚闵贡。 这一次,他是正大光明地来的,乃是奉司徒王允之令,给义女貂婵送来一份不菲的嫁妆。 这事当日众人都有耳闻,过了这么些时日,才送过来,还并未大张旗鼓,外人也不好说什么,毕竟吕布已有妻室,迎娶貂婵,给的名分,也只能是妾,而不可能是妻。 交接之事,有宋宪去操持,吕布无需操心,他就在中军大帐里,待婢女和亲卫退下,即可商议些隐秘的事。 果然,这一次,闵贡一反上次的闪闪躲躲,说话直接了许多。 吕布听他说完这次的铸钱风波,没有当即表态,而是反问了一句:“此事司徒大人准备如何办?” 闵贡坦然答道:“朝廷府库空虚,司徒大人是知晓的,对此事,已知骠骑将军是势在必行,既如此,也就只有保持缄默了。” “嗯!” 吕布点头,道,“司徒大人高瞻远瞩,打定主意乐见其成,只是我有一事不明,一旦洛阳再乱,司徒大人准备怎么办?” 109将乱 【请各位顺手甩点推荐票票,谢谢!】 闵贡闻言大皱眉头,问道:“洛阳将乱,使君的意思是……” 吕布微微摇头,答道:“司徒大人对铸新钱一事,持乐见其成的态度,以他之能,当不会看不到,此举即是将乱之源。” “那,难道使君的意思,是要阻止骠骑将军此举?” 吕布翻了个白眼,对闵贡这般装傻,很是有些不满,瞪了他片刻,才缓声道:“司徒大人和先生如若还是如此装傻,那今日可到此为止了。” 闵贡呵呵一笑,手抚短须,笑而不语。 吕布如此坦率,就是因为他发现,如要实现救出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的大计,可能只得选择与司徒王允为首的士大夫们合作,有他们一起密谋,这事就要好办许多。 故而他虽然不满闵贡的装傻之举,还是非常坦率地继续道:“既然如此,司徒大人仍旧对骠骑将军此举乐见其成,这个成,当然是指洛阳将乱吧。” 这一次,闵贡果然没有再装傻,点头应道:“使君高见,此乃其一,其二,实是如今朝中,三公也好,群臣也好,无人阻得了骠骑将军所为。” “嗯,这个倒是老实话。所以,我的意思是,一旦洛阳再乱,骠骑将军及各部相互攻伐,致国之不国,朝廷不再是朝廷,到得那时,司徒大人准备怎么办?” 闵贡皱眉,沉吟良久,方才答道:“这个,当不会如此严重吧。” 吕布嘿嘿一笑,道:“有备无患,以防万一,谨慎些,总是好的。” 说完,在闵贡沉思之际,吕布身子前倾,压低声音,道:“其实,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形,万一,我说的是,万一,当今圣上,在乱军之中,有个什么,三长两短,司徒,司空,太尉,三位大人,又该当如何办?” “啊?!” 闵贡惊得跳起身来,显是这么严重的情形,他真的是没想过,或者,他是没敢去想过。 可当他冷静下来,再坐下时,亦压低声音,答道:“这个,不是还有弘农王么?” 吕布冷笑一声,低声道:“难道司徒大人没想到过,太后,弘农王,都可能在某一天,突发重病,以致不治么?” 吕布这话说得很轻,可是内里的意思,闵贡却完完全全地领会得到。所谓突发重病,以致不治,当然是有人蓄意谋杀才是。 因而闵贡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,这样的事,在他们这些自诩忠义的士大夫看来,简直太过惊世骇俗了,如果有人真的这么做,那也太大逆不道了。 可是,这样的事,在董卓,李傕,这些被士大夫们鄙视为粗鄙之人的人看来,却不是什么天大的事,即使是,也无非是把天捅出个窟窿来而已,又有什么大不了的。 闵贡很是有些手足无措,只是喃喃地低声道:“这个,这个……” 吕布这个时候,对这些士大夫们很是有些无语。 此前,他在回顾记得的史书时,记得董卓毒杀何太后时,还有董卓派李儒毒杀弘农王刘辩和王后时,并没有看到大汉朝臣对此有什么反应,这让他很是不解。 如今想来,该当是这些士大夫们,觉得此事不可能发生,以至于当此事真的发生时,他们已是反应不及。 不过,也有可能,是董卓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时,手段比较隐秘,消息封锁得比较严,以致当时传出来的消息,可能五花八门,闹得士大夫朝臣们也不知道事情真相。 到得后来,真相大白时,早已时过境迁,他们也只能将之载入史册,将董卓等人钉上奸臣贼子的耻辱柱,大示天下而已。 默然半响,吕布还是下定决心,掏出收藏好的绢帛,递给闵贡,道:“先生请看看这个!” 闵贡接过绢帛,看了又看,读了又读,脸上神色变幻不定,震惊,疑惑,不解,不一而足。 吕布很有耐心,待闵贡看得差不多,抬起头来,才问道:“先生以为这个如何?” 闵贡眉头皱成一团,右手紧紧地抓着绢帛,颤声问道:“这幅字,使君自何处得来?” 吕布简要叙述一遍,闵贡听完,点头道:“这是,依贡之见,该当是太后所书。” “果然是太后!”吕布低叹一声,语带沉重,道:“难道是太后听闻到什么风声?” 闵贡摇头,显是他也不知,沉吟良久,他仍旧没有将绢帛还给吕布的意思,而是紧盯着吕布双眼,问道:“这幅字,使君准备如何处置?” “先生以为呢?” 对吕布的反问,闵贡的反应是站起身,来到吕布案桌前,躬身一揖到地,恳声请求道:“贡拟将此交给司徒大人一观,使君……” 吕布亦站起身来,点头应道:“也好,不过,如若先生被抓,被人搜出这么一幅字来,我可是什么都不知情的。” 闵贡眉目间透出坚毅,非常迅快地答道:“使君但请放心,如若果真如此,贡这么点气节,还是有的。” 送走闵贡,吕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说实在的,今日他得到这幅字,很是有些莫名其妙,如今送出这幅字,也还是有些莫名其妙,好像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在安排一样。 不过,如能因此得到司徒王允的协助,救出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的可能性,当然会大增。 而凭直觉,吕布总觉得,虽然董卓没有下这个毒手,李傕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下这个毒手,可袁绍檄传天下,宣扬天子刘协的血脉疑窦,却让吕布心中极为不安,总觉得,袁绍此举的背后,似是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。 这个时点,天色尚亮,吕布也没有其他事,带着宋宪和亲兵,巡视过一圈大营,即回到寝帐,那里,貂婵已备好酒菜,就等着吕布的回来。 这几日,吕布没事,就与貂婵待在一起,越发地觉得,这位天下第一美女,的确是名不虚传,不光是人长得美极,性格也是讨人喜爱,用后世的一句话来形容,就是上得了床,入得了厨房,出得了厅堂。 意思就是说,貂婵人长得美,要是带出去,铁定会大长男人的脸面;而她性格中又带着温婉贤淑,做得了家务活,侍候得了自个儿的男人;而一到了床上,却又放得开,能够给男人带来极大的欢娱,带来极大的征服感。 这样的一个美女,的确是天生尤物,吕布才这么几天的工夫,对她就已是爱煞得很,隔断时间没见,心里头就痒痒的,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一样。 吕布进帐,就着婢女端来的热水,洗手,抹脸,坐下,对着跪坐一旁的貂婵笑道:“怎么,你不吃么?” 貂婵嫣然一笑,脆声答道:“贱妾服侍夫君,乃是天经地义的事,岂敢逾越,与夫君同食,待服侍完夫君,贱妾再进食不迟。” 从心底深处,吕布来此世已有近一年,还是颇不太习惯男女之间的这种尊卑有序的关系,就连丈夫与妻妾之间,身份的尊卑,也是时人时时刻刻注意的地方。 就像貂婵这样,吕布如果一定要她不要这么做,一定要她与他同桌共食,一定不要她老是自称贱妾,貂婵反而会觉得心里很不安,会觉得吕布对她甚为不满,可能随时会将她赶走什么的。 吕布唯一令貂婵改变的,就是对他的称呼,在只有两人在场时,貂婵才敢称吕布为夫君,而在其他时候,她都坚持称吕布为主翁。就是因为貂婵的身份,乃是侍妾,而不是平妻,更不是正妻,夫君之称,可是只有正妻和平妻,才有资格如此称呼。 所以几天的工夫下来,吕布虽然还是偶尔还是这么一问,但对貂婵的服侍,也只能入乡随俗,坦然受之。 在他的心思里,既然这一点改变不了,那在其他的方面,多给貂婵,还有严氏,以及将来还会娶进门来的其他美女,多给她们一点温暖,尽可能地让她们过得安宁,幸福,还有性.福,恐怕会更好一些。 晚膳过后,吕布再次出去,带着宋宪和亲兵,巡视大营一圈,这都是他的例行工作,如此做的好处,是天天能让兵卒见到大军统帅,也会让他们安心。 夜幕降临,如没要紧事,就是吕布最为惬意的时候了。 此刻的貂婵,虽然仍旧有些青涩,可胜在她很有自知之明,知道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,能否取悦到眼前这个是她一辈子依靠的男人,就关系着她的未来是否幸福,所以在床榻上,只要不是太过羞人的要求,她都会羞答答地,半推半就地,屈从于吕布的淫.威之下。 而吕布则理所当然地将之称作为:调教。 如今在太原的妻室严氏,其实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美人,吕布刚“醒”过来时,心里头还是有一点不适应,再加上腿伤未愈,所以未免冷落了她一些。 后来,在吕布将率大军前往河内郡平叛前,严氏委屈得在吕布面前哭鼻子,就在那一次,吕布放下心中的不适应,好好地品尝了她一顿,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拾,很快就把已被此世“吕布”耕耘成熟的严氏,调教得服服帖帖的,听话无比。 如今,则轮到吕布调教貂婵。 而吕布自己也发现,调教美女,比起四处征战,还有掌控权柄,真的要来得有趣得多,如若不是因为只有掌控了权柄,才能有更多的美女可供调教,吕布真的宁愿放弃这么辛劳,转而去专心做一名富家翁。 微弱的烛光下,貂婵应吕布的要求,趴在他的身上,虽然他那根坏东西,已经将她的快乐源泉填充得严严实实的,可她还是羞怯难当,将滚烫的脸庞埋在吕布胸膛上,一动也不敢动。 没办法,吕布只能自己用力,双手把住貂婵的翘臀,轻而易举地就将之举起,放下,感受着自貂婵体内传来的阵阵滑润与快意,低声道:“嗯,等将来回到太原,有机会,我会带你去大草原看看,在那里,咱们可以幕天席地,就像这样,嗯,怎么样?” 话音刚落,他就听到貂婵嗯嘤一声,娇躯震颤,娇声低吟,而后,自源泉深处,传来阵阵蠕.动,让他一下子如入极乐仙境,美不胜收。 110西线战事起 转眼间,七月半已过去了好几天,洛阳仍旧风平浪静,光禄勋荀爽在朝会上突发重病身亡,有点像是往平静的水面上,投进去一块石头,激起一阵涟漪后,水面又重新恢复平静。 应诏前来助战的各部,如马腾,韩遂,张济,吕布,都还继续驻军于洛阳,只待朝廷的赏赐到位,即可返回各地。 尤其是马腾和韩遂,因官职已升无可升,作为弥补,赏赐也就要更加的丰厚一些,以至于朝廷都需要先想办法先赏赐他们两个,才能再赏赐给张济和吕布两部。 左右无事,膘骑将军李傕遂邀约诸部统帅,带上各自的亲卫,前往洛阳西郊的上林苑围猎。 上林苑,乃是皇家园林,专供天子校猎和巡狩之用,如今骠骑将军李傕请得圣命,率诸部统帅围猎上林苑,不管怎么说,都属于僭越之举。 可李傕对此毫不在意,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架势,对可能招致的士大夫朝臣的上疏攻讦,一点都不放在心上。 整整一天,在一众亲卫的驱赶下,众人各显神通,将驱赶出来的猎物竞相射杀。 上林苑内的猎物之多,令所有人都收获颇丰,只有吕布什么都没射到,并非是他弓射不如他人,而是他压根就没取下悬挂于赤兔马马鞍一侧的大弓。 他麾下亲卫统领宋宪,虽然武力一般,弓射方面造诣倒还可以,一天下来,收获与其他人比起来,也相差无几。 返程的路上,众人策马缓行,卫将军李肃与吕布并马而行,边走边谈。 对吕布为何对射猎兴致缺缺,众人早已问过,也就并不以为意,毕竟经历过虎牢关大战后,众人对吕布的武勇,早就有了非常直观的认识。 此时已是夕阳西斜时点,落日余晖照射在策马缓行的众人身上上,分外的温煦。 大队人马刚到平乐观,身后传来一迭连声地“急报,急报!”,当一众亲卫让开道,信使催马疾驰而过,径直往骠骑将军李傕所在奔去。 李肃面色一变,朝吕布拱手道:“贤弟慢行,为兄前去看看究竟。” 吕布连声谦逊,其实他心里,对此也甚为好奇。 大队人马只是在平乐观大道待了不多时,即重新上路,只是速度比起方才,那是要快上许多。 所有人都知道,这是有大事发生了。 到得夜间,吕布就获知消息,原来是被张济软禁在长安的前左车骑将军皇甫嵩,脱困而出,重掌旧部,已将长安纳入掌控之中。 这个消息影响最大的,当然是镇西将军张济,他兼领京兆尹一职,长安就是京兆尹郡治所在,可谓是他的老巢,如今老巢都被皇甫嵩给夺了,这个打击,对他可是真够大的。 然后影响到的,自然是凉州马腾和韩遂部,他们西返凉州,长安是必经之路,有皇甫嵩这员老将盘踞于此,相当于一下子就截断了他们的西归之路,更切断了他们与西凉老巢之间的联系。 如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收复长安,打通通道,没有人会认为,西凉,还会保持平静。 就因为这个消息,洛阳的氛围,陡然之间就由原先的平静,转为凝重,就连内城和外城的巡逻士卒,也比以前骤然增加了一倍还不止。 骠骑将军李傕对此也甚为重视,接连召集马腾、韩遂和张济等人商议,虽然这些事,吕布都没有参与,可一应消息,还是很快即会知晓,并不因他陪貂婵的时候多了,就对这件大事全然不知。 不过知道归知道,吕布对西线的战事,完全没有参与其间的意思,况且即使他想参与进去,张济,马腾,韩遂,以及李傕等人,只怕都会不大乐意。 可这件事在吕布眼里,意义却非凡。 此前他就结合后世所知,以及对西凉军各部的观察,认为在平息关东联军这个大危险之后,西凉军内部也必将陷入分崩离析之中,且结果,可能会比关东联军的崩散要更为具有破坏性些。 杨修作为司徒王允的信使前往虎牢关见他时,也曾提及此点,因而吕布知道,既然杨修能看得出来这一点,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等人,没理由看不出来这一点。 这也就意味着,西凉军各部崩散,就是司徒王允等人为首的士大夫们期盼已久的良机,借此,他们可以尝试一举颠覆西凉军对朝堂的掌控。 对此,吕布其实有不同的看法,如今的天下,已进入实力为王的时代,士大夫们属于官僚集团,手中无可堪使用的军事力量,即使能将西凉军李傕等人驱离朝堂,还是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强势掌控。 三天的时间,吕布就一直待在城东的大营里,旁观整个事态的发展。 第四天,张济率部启程,同行的,还有马腾和韩遂部,骠骑将军李傕派出的支援兵力,则由卫将军李肃统帅,包括河东太守郭涛部。 吕布与他们还是有些交情,一大早,即亲自带着亲兵,赶到城西相送。 朝阳初升,霞光满天,大军逐一开拔,各色旗幡在晨风中舒展着,除了偶尔的战马嘶鸣声外,只有错落有致的马蹄声,和沉闷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。 大道上,已经提早洒过水,以防止扬尘,可大军尚未过去一半,扬尘就渐渐腾空而起,很快就宛如薄雾,笼罩在行进的大军间,随秋风飘荡。 骠骑将军李傕不动,吕布也只有不动,就在路旁跟着吃尘,终于轮到张济等人的中军启程,他们聚到一起,来到众人身前,就在马上拱手道别。 小将锦马超则有些不同,拜见李傕后,拨马来到吕布面前,很认真地说:“将军武勇,我也非常佩服,不过,总有一天,我一定能打败你!” 吕布大笑,其实不光是他,李傕等人听到马超的这般豪言后,也是哈哈大笑。 马超双眼微缩,右手握着长枪,面色很是有些不善,侧头朗声问道:“怎么,你们不信?” 吕布笑答道:“好,年少英雄朝气足,吕某就等着你来挑战!” 这算不得是约定,也许仅仅只是年少的马超不服输而已,待他成长起来,也许会记得今日的这番豪言壮语,也许压根就早忘了个一干二净。 马超很潇洒地拱手施礼,拨马转身,跟在其父马腾身后,纵马疾驰而去。 他们的目标,就是长安城,此刻在长安城内,城南原本是冷冷清清之处,如今却热火朝天。 皇甫嵩脱困而出,所到之处,曾经的旧部,无论被张济如何打散重新编组,都纷纷如涓涓细流汇往江河大海,很快就重新聚拢在皇甫嵩的马后。 如此很顺利地,皇甫嵩即击溃张济留下的镇守兵马,重新夺回长安城。 这几天,从长安附近赶来的皇甫嵩旧部,越来越多,再加上皇甫坚寿、皇甫郦和阎行带来的私兵部曲和部属,皇甫嵩帐下兵力,很快就达到万人。 这点兵力,还是少了些,皇甫嵩只能寄希望于檄文到处,能够得到关中三郡的群起响应,至于阎行宣称的凉州汉阳、陇西和金城等郡,皇甫嵩暂时还不没有指望太多。 从天未亮开始,皇甫嵩就在中军大帐中,处理一应事务,以至于忙得连早膳都没时间吃。刚刚与皇甫坚寿、皇甫郦和阎行商议完城防事宜,正要忙中抽空吃点喝点,就听到帐外马蹄声急促响起,旋即传令兵奔进来,半膝着地禀道:“报,游骑擒获金城往洛阳的信使三人,请将军发落。” 传令兵呈上的,正是从金城信使那里搜来的书函,皇甫嵩展开读完,顺手递给阎行,呵呵笑道:“金城此时才获知你部动向,紧急遣人报知韩遂。” 阎行接过来只看了一样,即再交给皇甫坚寿,笑答道:“老将军大旗一起,关中震动,汉阳也势将响应,只要能击溃张济、马腾和韩遂部,陇西,金城,也就不再属马和韩了!” 111李儒的毒计 【周五就要上架了,心里忐忑不安啊,恳请各位支持!】 当天夜里,吕布意外地迎来一位很特别的老熟人,李儒。 吕布在此世“醒”过来时,经过几天的思索,最终还是选择了顺应此世“吕布”所选,投靠董卓,借助当时董卓继续拉拢他的良机,顺利洗脱弑父的罪名。 在那个时候,吕布虽然未曾见过李儒,可心里很清楚,这位仁兄的能量有多大。当时,他还很担心,洗脱弑父罪名的这般谋划,会不会被李儒识破,以致被他利用,并恶意散播出去,让他不但背上弑父的罪名,还背上卖父求荣的骂名。 要知道,李儒可是也有“毒士”之美名的。 此事后来的发展,吕布自己都有些看不清重重帷幕后的事实真相,不过董卓在行废立受阻于袁绍和卢植等人时,向他出示三名已死的“刺客”,他却很清楚,那必定是李儒出的主意,目的当然是为了出师有名。 如今,李儒在董卓身死时,即销声匿迹,没想到,他竟然一直隐在骠骑将军李傕帐下,背地里为他出谋划策。 再见到李儒,吕布对此前种种,再也没有了丁点儿的心理压力,虽然他心里知道,李儒必定是看出不少义父丁原之死的种种可疑之处的。 相比起来,李儒与此前吕布所见,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,相反,还胖了一些,脸色也红润了许多,看样子,在李傕府上,他很得李傕的信赖,又不像以前辅佐岳父董卓那般操劳,所以日子好过了许多。 二人在帐中坐定,李儒露出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,轻抚短须,对吕布恭贺道:“儒听说将军抱得美人归,一直想着前来讨杯喜酒喝,只是骠骑将军府上事务繁忙,儒又不便抛头露面,所以竟是生生错过了。” 吕布笑吟吟地端起茶盏,对李儒笑道:“这是布的不是,来,文优兄请,布谨以茶代酒,敬文优兄一杯。” 李儒哈哈大笑,欣然举杯,与吕布共饮。 放下杯盏,吕布问道:“文优兄此来,可是骠骑将军有何指教?” 李儒对此问而不答,笑道:“将军可曾记得此前在洛阳时,蒙太后相召之事否?” 吕布点头,李儒身子前倾,压低声音,显得颇为神秘,道:“当时儒曾问过将军,太后如何?将军答曰,太后无非分之想尚可,如有非分之想,一杯酒足矣!” “嗯,当时太尉遣文优兄前来征询,布也就如实作答而已。” 李儒点点头,示意明白吕布的意思,继续神秘地低声道:“如今,太后已有非分之想,将军以为该当如何处置?” “啊?!” 吕布故意惊呼一声,显得甚是意外,皱眉问道:“此说是否确实?” “千真万确,证据确凿!” 吕布沉吟片刻,方才支支吾吾地答道:“这个,如今时过境迁,该当如何处置太后,布以为,还是骠骑将军做主就好。” 李儒嘿嘿直笑,紧盯着吕布,低声答道:“骠骑将军的意思,是依将军之意,送一杯酒于太后,还有弘农王!” 吕布脸色立变,尽管这里面,至少有六成,是他装出来的,可还有四成,是的确惊讶。 其实,他的惊讶,一方面,是从李儒这话里,听出点弦外之音来,所谓依他的意思,那就是说,透漏出去的消息里,必会将这个黑锅扣到吕布头上,而骠骑将军李傕,最多只是点头答应下来而已。 而另一方面,则是感慨世事真是无巧不成书,“醒”过来后,他本就担心董卓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,所以当时才对李儒有那番话说,如今,他猜测李傕迟早会选择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,所以才有冒险行救的想法。 此前,他与司徒王允勾勾搭搭,为的就是寻找臂助,增添此事的可行程度,如今,他哪里想得到,李傕和李儒,竟然还是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,意欲让他来背毒杀太后和弘农王的黑锅。 只是转念间,吕布就在脑海中飞速权衡利弊,明白过来,如若李傕真个让他来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,运作得当,当能大增救出何太后和弘农王的机会。 可是,这事摆明了是个身败名裂的脏活儿,一旦沾上身,就像黄泥巴掉在裤裆里,不是屎也成了屎,难以说清。 所以,如果此刻吕布心急火燎地答应下来,以李儒的才智,必定会疑心此中有什么阴谋,从而放弃此举。 就在吕布脸色变幻,沉默不语时,李儒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,既不出声相催,也不收回此前所说,而是静待吕布的答复。 良久之后,吕布才深吸一口气,道:“骠骑将军此举,竟是要吕某即刻率军离洛阳了。” 李儒哈哈一笑,胸有成竹地回应道:“将军此言差矣,骠骑将军此举,正是对将军的器重才是啊,况且,骠骑将军还说了,将军有何要求,尽可大胆地提。” 这句话一说完,李儒自认很敏锐地捕捉到吕布脸上一闪而逝的喜色,当下心里大定,并且暗自鄙视了眼前这位重利忘义的吕布一把。 吕布神色再次变幻半响,最终才恢复平静,回复道:“滋事重大,请容布好好斟酌斟酌。” 李儒也不心急,连声答应,再闲聊几句,即起身辞别而去。 吕布送李儒出帐,登上马车离去,回转回来,宋宪即入帐来,低声禀道:“主公,闵先生来了,属下一直安排他在帐中相候。” “嗯,办得好!” 吕布夸奖一句,宋宪已经知道闵贡的身份,也知道吕布正在与李儒见面,更知道千万不能让两人碰上面,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将闵贡安置在其他营帐中相候。 只是此刻,吕布并不急着去见闵贡,而是在中军大帐内,来回踱步,半响后才转头问宋宪:“你觉得,如若骠骑将军要我为他做一件很见不得光的大事,我该当向他要些什么好处来?” 宋宪先是喜不自胜,正待出口恭贺,突然意识到,所谓“见不得光的大事”,还不知道是啥,贸然恭贺主公吕布,好像有些不妥。 还没等他开口,吕布即低声补充道:“见不得光的大事,做完了,我这名声,只怕也就臭了。嗯,你觉得呢,我该做,还是不该做。” 宋宪嘴巴张合几次,最终还是苦着脸,结结巴巴地说:“主公,这个,属下,目光短浅,讨论这个,属下,完全不知道,该如何做,要不遣使,回去问问先生?” 吕布摇头,道:“恐怕来不及了。嗯,这事很有些意思,你现在还无需知情,可你得给我记住了,今日的话,闷在心里头,烂在肚子里,要是说出去了……” 说到这里,吕布伸出手掌,在咽喉间横着一拉,嘴里还配上音,发出的,却是“咯吱”声。 宋宪立即腰杆一挺,拍着胸膛,低声答道:“主公尽管放心,属下要是漏出了口风,这颗人头,尽管主公来取就是。” 吕布点头,伸手拍拍宋宪肩膀,道:“好,你是我身边的亲信,如连亲信都信不过,我还谈什么与天下群雄较技。走,带我去见见闵先生。” 宋宪答应一声,抢先一步,掀起帐帘,待吕布出去后,再赶紧跟上,带着吕布,踏着月光,往闵贡所在营帐走去。 就在这个时候,司徒府中,也迎来一位踏着月光而来的面生客人。 来人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,叫开司徒府的侧门,递上一方名刺,说有要事求见司徒大人。 门房管事甚是惊奇,因为即使他只是认得寥寥几个字,可就着灯烛光亮,名刺上写着的字,他还是认出两个来,正是“叔优”二字。 如此怪异,门房管事不敢怠慢,让来人在侧门厢房里暂歇,着人好生照料着,自己则赶紧提着灯笼,顺着长长的甬道,快步往府内奔去。 只是边走,他边在心里嘀咕:“这不是晋阳王大老爷的名刺么,他怎么不走正门,要走侧门?” 112连环套连环(上) 【ps:谢谢梦离陨、charliang两位的打赏!周五上架时点不定,本人白天上班期间,无法上网处理,故而周五的两更,全部放在晚上。周六上架第一天,不爆一下,心里实在过意不去,早中晚三更;周日一样,早中晚三更;下周一开始,恢复正常两更。上班族码字时间有限,手速又低,存稿箱一直瘪瘪的,请诸位海谅,更恳请诸位首订支持下,谢谢!】 也难怪门房管事暗自里犯嘀咕,就是司徒王允拿到名刺,询问几句后,心里也有些惊疑不定。 门房管事口中的晋阳王大老爷,正是王柔,字叔优,是晋阳王家的代表人物,如今也在洛阳为官,是司徒府的常客。 他登司徒府大门,压根无需传报,门房都早已认得他。 王允略一沉吟,抬头喃喃低语:“难道是他所派?” 过不片刻,来人即在门房管事的带领下,步入王允的内书房。内书房位于司徒府后宅,但又与后宅保持一定距离,在这里会客,不管是老熟人,还是新访客,说明要谈的,基本都是些隐秘事。 王允正是想到,来人可能是车骑将军郭太所遣,故而临时改变主意,在这里见客。 果然,当来人自称胡才,来自车骑将军府上时,证实王允原先所猜。 只是王允有些不明白,郭太这个时候遣人来登门求见,到底是为了什么。 他记得很清楚,郭太曾是王柔旧部,董卓身死,他就透过王柔,试图招揽郭太率白波军归顺朝廷。 结果,郭太阳奉阴违,明面上说是奉司徒王允之征召,暗地里却与李傕和郭汜勾结,骗开函谷关,为李傕入主洛阳铺平道路。 这个时候,李傕为首的西凉军把持着朝政,郭太很是积极地为李傕出谋划策,官阶稳居李傕之下众人之上,他这次派人来,难道是想更进一步? 就在王允沉吟不语之际,胡才微微倾身,拱手道:“车骑将军遣才前来,一来是向司徒大人深表歉意,二来,则是看看是否有可合作之处。” “歉意?合作?” 王允明知故问,状甚惊讶,叹道:“朝政有诸位将军操持,老夫闲人一名,车骑将军何来歉意一说,老夫又哪有什么可堪合作。” 胡才微微一笑,连声道:“司徒大人客气了,车骑将军率军入洛阳,乃是蒙司徒大人所召,只是当时迫于形势,车骑将军不得不与西凉军合作,此事车骑将军一直愧疚于心,不敢登门致歉,如今情势大不同,车骑将军就是想来看看与司徒大人合作之可能。” 王允对此不置可否,脸色无悲无喜,随口问道:“哦,愿闻其详。” 胡才身子前倾,差不多是伏在案桌上,压低声音,道:“车骑将军意欲与司徒大人联手,削弱,甚至驱逐西凉军出洛阳。” 王允面色立变。 他是真心没想到,郭太,一介贼头,竟然野心如此之大,先是不甘心听令于自己这个大汉司徒,不惜与李傕等人联手,合兵攻入洛阳,谋求共掌朝政,如今,竟然谋求除掉李傕郭汜,独掌朝政。 只是此刻他心里更有一个大疑惑,难道郭太以为,抛出这么个提议,就能打消他心中的担忧? 因为如若王允为首的士大夫们与郭太联手,除掉李傕郭汜,那时,朝政被郭太掌控在手中,对王允等士大夫来说,与朝政被李傕郭太等人把控,有什么区别呢。 胡才停了片刻,显是给王允留出思考的时间,而后解释道:“车骑将军说了,到时,只要拜他为大将军,朝政即可归于圣上及司徒大人之手,那时,关东诸郡也皆可顺服,天下当可太平。” 大将军! 王允心里暗自叹息一声,对郭太的野心之蓬勃,有了一个新的认识。 一直以来,大将军一职,一般都只是外戚居之,少有其他人能位列大将军一职,郭太这么说,很明显,不但无法打消王允的疑虑,反而令之会加重。 胡才看样子准备甚是充分,对王允的这般反应,也似是早有预谋,笑道:“车骑将军自知如此,并不足以取信于司徒大人,一捱司徒大人赞同,即可留下亲笔信一封,以示承诺。” 王允对此仍旧不置可否,开口道:“此事暂且放下,车骑将军对此可有良策?” “有!” 胡才答应得很干脆,很坚决,很有信心。 “上策,莫如借诏李郭入宫之际,伏甲兵,斩杀之;中策,则可挑拨李郭反目,相互攻伐,而后图谋之;下策么,则是引外兵入洛阳,与之血战。” 王允连连摇头,答道:“骠骑将军出行,哪怕入宫,也是甲卫随行,上策实不可行。下策么,亦难。至于中策……” 胡才神秘一笑,似是早就猜到王允会倾向于中策,笑道:“李郭二人,食则同桌,寝则同眠,亲密无间,如若令其反目,可自其后宅入手。” “后宅?” 王允大奇,李傕和郭汜的关系之亲密,他是早有所闻,可如胡才所说这般亲密,王允就不知道了,不过从李郭的后宅入手,倒是颇为新颖。 胡才肯定地点头答道:“不错,正是后宅。车骑将军妻室,与李郭妻室多有往来,此等隐秘,也正是分别自李郭妻室处探听而来。李郭妻室对李郭此举,皆分别颇有怨言,如若两边同时着手,李郭想不入觳中,都难矣。” 王允略一沉思,即知郭太此策,的确是大有可为之处,可问题就在于,他该当如何相信郭太,以目前所见,郭太的野心,实在是太大了点。 问题绕了一圈,还是回到了起点,也就是双方如何互信。 王允这边好说,既然郭太主动找上门来,就说明觉得王允可以信任;可问题就是郭太如何采信于王允这边。 另外一个问题,则是对何太后和弘农王的处置,以及目前仍驻兵于洛阳的并州牧吕布。 就在王允犯愁何太后和弘农王时,他还不知道,幕僚闵贡,在听到并州牧吕布转述的李儒之言时,惊得目瞪口呆,半响说不出话来。 吕布刚刚见过骠骑将军李傕派来的幕僚李儒,此次会见闵贡,是在中军大帐旁边的一顶营帐,内里的陈设甚是简单,有宋宪亲自带人守在帐外,吕布完全可以放开心。 此前吕布交给闵贡的“救吾”绢帛,经过司徒王允等的辨认,的确是出自何太后之手,他们商议之下,都猜知,此必是源自于袁绍的檄文。 檄文上,袁绍言之凿凿的所谓当今圣上血脉不靖之说,众人都隐约有过耳闻,或者猜测,此传言正是出自何太后。 当时先帝病重,又中意于废嫡立幼,不立何太后所出的史侯刘辩为帝,而是改立王美人所出的董侯刘协为帝。 故而何太后为了影响朝臣,放出有关董侯刘协血脉不靖之说,后来随着大将军何进发力,史侯刘辩顺利登上皇位,此说也就不了了之。 如今袁绍以此檄传天下,明面上是号召各州郡群起反对,可暗地里,却不无包藏祸心,意欲提醒乃至逼迫西凉军李傕等人,杀何太后和弘农王,以消除此檄文的影响力。 这也正是司徒王允等一众朝臣,对袁绍所作所为甚为不满之处。 想必何太后也是恐惧于此,或者听到什么风声,所以才不惜这么大费周章,向吕布求救。 闵贡这么将两边的信息一揉合,立即在脑中拼凑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,知道吕布所说,并非恫言,而是李傕的确动了此等心思。 沉默半响,闵贡皱眉问道:“李郭为何会意欲使君动手?” 吕布摇摇头,坦率答道:“对此,布也知之不祥。” 既然如此,闵贡还是转念间即猜知李傕的意图,那就是既想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,又不想背上弑君的骂名。 嗯,一定是这样! 闵贡在心里对自己如此说道,看向吕布,道:“既然如此,使君到底准备怎么做呢?” 113连环套连环(下/一更求首订) 闵贡这句话,问得其实有些一语双关。 既像是在问吕布准备怎么救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,又像是在问吕布,到底是准备救人呢,还是准备杀人。 救人,当然就是与司徒王允为首的士大夫合作;杀人,当然就是听从骠骑将军李傕的,背上弑君的黑锅,拿点利益走人。 吕布则饶有兴致地看着闵贡,反问道:“司徒大人想要布如何做?” 不待闵贡回答,吕布就淡然一笑,自顾自地补充一句:“其实,布还有一个选择。” 闵贡当即明白过来,点头应道:“嗯,使君率军北返晋阳,抽身事外,的确是一个选择,只是……” 只是如何,闵贡没有继续说下去,因为如今吕布一直待在洛阳,本身就已说明他的态度,要是他想抽身事外,他压根就可以不率军前来洛阳助战,只需稳坐于晋阳,旁观关东联军和关西联军的对抗就是。 所谓坐山观虎斗,可不就是说的如此。 想到这里,闵贡不禁泛起一个念头,眼前的这位年轻并州牧,征北将军,手握重兵,据闵贡自己的估计,如将吕布盘踞在并州的兵马全算上,少则有数万兵力,可吕布却一直游离于洛阳朝堂之争之外,但在对抗关东联军时,却又亲身率精骑三千前来助战。 他如此做,到底是意欲何为? 这个问题,闵贡此前一直没有深思,他相信,司徒王允可能也没有怎么深思,同意族中子侄王凌投入吕布帐下效力,更多的。其实只是从家族利益出发考虑而已。 只是稍稍这么一想,闵贡立觉颇有些头晕目眩。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,太尉董卓身死时,洛阳,可说是空城一座,那时,眼前的这位并州牧吕布,就正率军在河东郡,讨伐白波贼郭太。 作为太尉董卓派出的两员讨贼主将之一,吕布手底下的兵力。就是并州军,骁勇善战处,就连太尉董卓帐下的西凉健儿,都不敢言必胜,而他率并州军开赴河内。连破白波贼和黑山贼,转战河东。又连番破贼。兵力又不断扩充。 那个时候,如若他振臂一呼,当能联合西凉军诸将,轻而易举地,即可还兵洛阳,入主朝政。 那时。别说郭太,就是西凉诸将,李傕,郭汜。都万万不可能凌驾到他的头上去。 可是,他那个时候,却在河东按兵不动,任由李傕、郭汜和郭太,率军离开河东,东进洛阳,此后,他才率军北上太原。 放弃如此把控朝政的大好良机,如今却在这里积极谋救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,这位并州牧吕布,到底想要干什么呢?难道他就一点野心都没有? 同样的问题,闵贡在心中已是第二次问自己,可他想来想去,还是没有答案。 闵贡的这些心思,吕布此时却一无所知,他只是看着闵贡在那里沉思,待他脸色回复正常,才笑答道:“其实布的心思,先生该当早就心知才是,不然,也不会将太后的这幅字,出示给先生看。” 说话时,吕布扬扬手里的绢帛,这方绢帛看起来轻飘飘的,但是实际分量,却重逾千斤。 电石火光之间,闵贡心里一道亮光闪过,对方才的问题,有了第一个较为明确的答案。 “使君,是对朝廷的前景,并不看好?” 闵贡脱口问出来,蓦然之间,他觉得心里亮堂一片,此前的种种疑惑,也尽皆迎刃而解。 正因为并州牧吕布不看好朝廷的前景,所以才甘愿放弃入主朝政的大好良机,所以才拥兵盘踞并州,置身于洛阳朝争之外,所以才不尽起大军,而只是亲率三千精骑,参与到关东战关西的大战中来。 而积极谋救何太后和弘农王,一旦成功,他当然会将之带返晋阳,那个时候,那个时候…… 闵贡想到这里,不由再次大张着嘴巴,内心的震惊,实如惊涛骇浪,翻涌不休。 吕布则万万没想到,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,闵贡心里想着的,并不是两人正在谈的何太后和弘农王之事,而是他。 对闵贡的惊讶之态,他只是有些不解,当即就忽略过去,笑道:“谋救太后和弘农王,如若司徒大人也没什么好法子,布当然不会贸然涉险,只能就此率军北返晋阳了。” 闵贡深吸一口气,将方才所思所想深埋心底,答道:“使君所为,司徒大人深表赞叹,并嘱贡转告使君,他必竭尽全力相助。” “好!” 吕布高兴地伸手一拍案桌,他已刻意控制力度,但还是发出啪的一声闷响,就连帐外亲自把守的宋宪,以及一众亲卫,也都听得清清楚楚。 “有司徒大人这句话,布就放心多了,不然,仅凭布一人之力,实难成事。” 这事商议到如今,已基本敲定,余下的,只是些行事细节而已,而细节方面的敲定,需要的,除了时间外,还是时间。 夜深之际,吕布送走闵贡,毫无睡意,一个人在中军大帐内,来回踱步,反复盘思。 而就在这个晚上,李傕和郭汜,郭太,王允,吕布,分别代表着其背后的势力,相互之间找各自感兴趣的对象密商。 四股势力中,独独王允所代表的势力,尽是些手无寸铁的士大夫文人,比起吕布、郭太和李傕郭汜三方势力,那是要弱上许多。 可是,在今夜的合纵连横中,只有王允知情最广。 他知道郭太有除掉李傕和郭汜,独霸朝政之心;自吕布这里,知道吕布有谋救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的意图,还知道李傕和郭汜已有杀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之意。 送走郭太的信使胡才后,王允仍旧一个人呆在内书房里,既是在等前往吕布那里的幕僚闵贡返回,更是在这里独自沉思。 因为他蓦然发现,如今洛阳的情势。比他想象的,还要好上很多,可供他利用的时机,更是一抓一大把。 只是尽管如此,他还是非常小心翼翼,因为无论是李傕和郭汜,还是郭太,还是吕布,都不是善茬,一着不慎。不但图谋的事不会成功,还会连累到一大批人丢掉性命。 闵贡回来的时点,比王允预计的时点要晚上不少,只是他一直在沉思之中,所以不觉得时间的流逝。 听完闵贡的禀报。王允连连点头,道:“嗯。能救出太后和弘农王。乃是义举一桩,不管如何艰险,老夫都不能袖手旁观。既然奉先有此决心,我们当然该当鼎力协助。” “司徒大人,属下还有一事,亦与奉先有关。他如此连串作为,到底意欲何为?” 闵贡想了一路,最终还是决定把他的所思所得,端出来与司徒王允一起端详端详。 王允笑着摇摇头。答道:“奉先,武夫尔,与李傕,郭汜,李肃,并无二致,其所图者,不外乎一个利字,独独是这个贼头郭太,一个车骑将军,竟然都不能满足其胃口,其所图者,竟然如此之大,可笑,可叹,可怖!” 闵贡默然,踌躇良久,最后还是将原本准备说出来的话,咽到肚子里,没有说出来。 因他转念一想,也就释然,他的所思所得,哪怕再接近吕布的所思所想,也就是因吕布非常不看好朝廷的前景,所有才有这般连番举动,其实与眼前筹谋的大事,没什么太大的关系。 而司徒王允话里的意思,却让他暗自大吃一惊。 听王允说完胡才来访一事,闵贡方才恍然大悟,原来郭太,竟然有图谋李傕和郭汜之心,独霸朝政之志。 郭太的确是有图谋李傕和郭汜之心,即使没有王允这帮士大夫,他也从未放弃过这等谋划。 车骑将军府中,郭太听过胡才的禀报,又与他商议良久,方才放他回去歇着。 虽然夜已深,郭太一样毫无睡意,心里头虽然带着一股子火热,表面上却仍旧无惊无喜,脸色如常。 只是偶尔间,他才会暗自感慨一下,谁能想得到,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光,他就由一个贼头,变成如今可以一窥无上权柄的车骑将军呢? 在白波谷聚众起事时,他就有着自己的野心,也就是如今天下乱世将启,有力者,将能出人头地,甚至有可能登上那个无数人梦想中的宝座。 决定归降太尉董卓那一刻,是他最为沮丧之时,谁能想得到,没过几天,转机竟然就如此降临,他只是抓住了那么一个时机,就造就了如今的车骑将军之高位。 如今,新的时机再次降临,皇甫嵩在关中发难,他只是略施小计,就说服骠骑将军李傕,让李肃率军离开,现在,只要再将李傕和郭汜拉下马,整个洛阳,就将成为他的掌中物。 到得那时,他有的是时间养自身名望,慢慢筹谋,等到时机成熟,“代汉者,当涂高”的谶言,就会在他的手中,成为现实。 只是在此之前,他除了要借助司徒王允为首的一众士大夫之外,还需将吕布提前驱离洛阳。 而这件事,根本无需他出手,李傕郭汜自己就会动手。 今夜的月光,真是太过美妙了。 郭太看着庭院中的月光如水,深深地吸一口气,仿若能自中嗅到令人陶醉的美妙,让他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。 这种令人陶醉的美味,难道就是权力散发出来的吗? ps:ps小感言:强推上架了,面临大考,心里忐忑。不过正如责编所言,能够强推上架,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。这么一想,倒是有些坦然。 不管成绩如何,本文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稳定更新,直至完本,至于本文创作过程中的重重不如意处,将留待下本书继续努力了。 再次谢谢签约编辑桃子,责编天佑,主编兰精灵;更要感谢一直支持的各位书友。 最后,还是求个首订,拜谢了! 114野心如野草般疯长(上/二更求首订) 要是知道郭太都有这么大的野心,兖州牧刘岱一准会笑掉大牙,然后将大牙与口水一起,吐到郭太脸上,很是鄙夷地来上一句:呸,就你那德性,一介贼首尔,竟然也有觊觎代汉者的野心,也不怕闪了你的腰! 盖因在刘岱眼里,现今朝廷暗弱,能够觊觎那个宝座的,除了他这样的皇室宗亲之外,怎么着也得是名门望族之后吧,这样算来算去,被他暗地里扒拉到竞争者行列中的,除了远在幽州的那位大司马刘虞外,就只有四世三公著称的袁家那对兄弟俩。 其他人,包括益州牧刘焉,都不被他放在心上。 是以刘岱一接获老将军皇甫嵩在关中起兵的消息,就觉得,实现他心中所想的时机,已经来了。 这一次,他准备做那个振臂高呼者,以便收获天下名声。 只是如今,他还是感慨帐下可堪重用的人才太少了点,随着王肱、刘洪分别出任陈留太守和山阳太守,走马上任去了,他的帐下,就只有长史刘景宗,胞弟刘繇等几人,让他觉得有些捉襟见肘。 方才的商议,他并未当场决断下来,一个人再沉思良久,觉得还是让胞弟刘繇跑一趟邺县,说服冀州牧韩馥,才是最为重要的,这样,即使其他州郡并不响应,有冀州和兖州兵马,还是能够有一番作为。 至于豫州牧孙坚和袁术那里,就只有让刘景宗跑一趟,虽然袁术也是他暗地里的竞争对手,可在这件事上,他相信,袁术会响应的。 而徐州牧陶谦。青州牧孔融,刘岱觉得,都是些可有可无之人,能响应最好,不能响应,也无所谓。 打定这个主意,刘岱自顾自地点点头,虽然身旁并没有其他人,他还是自言自语出声:“嗯,这样就万无一失了。” 只是。接下来,他还是毫无睡意,只能一个人在偌大的厅堂里踱来踱去,反复盘思。 其实,刘岱不知道的是。袁术派出的信使,已经在赶来此地的路上。而所图谋的。与他颇为不谋而合,只是主角,各不相同而已。 随着信使在大汉各州郡之间奔波来去,日子也在一天天的过去,只是地域辽阔,全天下关注的关中战事。到底进展如何,消息一时还传不到关东诸郡来,让刘岱等人只能暗自猜测。 洛阳,也在波澜不惊中一天天地渡过。只是暗地里的暗流,却涌动得更为强劲了些。 在吕布的坚持下,骠骑将军李傕也终于答应了他的要求,给何太后还有弘农王刘辩奉上一杯酒的事,只能在暗地里进行,而不能大张旗鼓,不然,他宁愿不要一应所得,也不愿背上这么个黑锅。 故而吕布去拜见何太后,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。 永乐宫,吕布这是第二次来,上一次,是蒙太后召见,而这一次,则是他主动前来求见。 至于理由,则是他即将率军北返,此次是来向太后请安,并辞行的。 这个理由,可以说非常的拙劣,可是,却符合吕布这样的武夫形象。 事实上,在吕布“醒”过来之前,他的武夫形象,已被洛阳士人所认定,以致大半年来,他的所作所为,都说明他已不是原先的那个纠纠武夫,可是,包括司徒王允在内,大部分还是如此认定。 这种思维惯性,是个人都会有,甚至不少士人,以及世人,连吕布的面都没见过,仅凭他出身并州,就直接将他归入到粗鄙的武人行列。 一路所见,颇有些眼熟,虽然上一次来永乐宫,正是冬天,永乐宫里也不可避免地变得萧条起来,而如今,虽然盛夏已过,树叶已开始枯黄,已开始零星掉落,但比起前次所见,还是要有生机许多。 可是,吕布心里的感触,却又有些不同,如此繁华开始不可避免地凋零景象,在他看来,恰如此刻的大汉帝国。 阳光明媚,吕布在太监的带领下,七拐八拐,来到一处八角亭,尚有十来步远,吕布就见到,何太后正在亭中静坐,聆听宫女抚琴。 走近时,领路的太监不敢打搅太后的雅兴,就在厅外站定,吕布当然也只能随之站定,虽然眼帘微垂,但他个子本就高大,厅内的情形,还是一目了然。 太后坐于亭子一角,身后布设有屏风,其上绘着百鸟朝凤图案,衣衫素淡典雅,头上只带着简单的发饰,整个人与以前的盛装相比,多出几分清新来。 亭子周边,放着几处香炉,青烟冉冉,带着清幽的香味,微微一嗅,沁人心脾。 抚琴的宫女年岁也不大,鹅脸蛋,双手十指修长,在透厅而入的阳光下,晶莹剔透,真个是葱葱玉指。 琴音叮咚清脆,宛如清澈的溪流,一路欢快而下,不知怎的,吕布只是听了一会儿,脑海中却浮现出蔡琰那张宜喜宜嗔素淡典雅的脸蛋来。 最后一个音符悄然跃入到空中,恰如欢快溪流一路向下,终于完成最后一跃,汇入大江之中一样,飘飘冉冉,终究消散至无法再辨。 领路的小太监适时迈步,到亭子中禀道:“禀太后,征北将军吕布到。” 何太后优雅地睁开双眼,眼波流转间,尽显从容,道:“嗯,传。” 吕布入亭,施礼见过何太后,即在一旁跪坐,亭中抚琴宫女未得太后首肯,双手贴于腿两侧,眼观鼻,鼻观心,静坐不动。 “方才琴曲,将军以为如何?” 吕布眼前闪过蔡琰的面容,笑答道:“一曲《高山流水》,果真是巍巍乎志在高山,洋洋乎志在流水。秋日暖阳,聆听妙曲,太后好雅兴。” 何太后扑哧一笑,就连满园阳光,也似是为之一黯。 吕布更不用说,当场就看直了。 眼前的这位大汉太后,头衔听起来很是吓人,可实际上,她也就刚过而立之年而已,再加上养尊处优,保养得宜,看起来也就更是要年轻十岁都不止。 如以吕布带自后世的评判眼光,此时的何太后,正是成熟少妇一枚,在她身上,没有蔡琰和貂婵身上的青涩,却兼有蔡琰的清雅,貂婵的妩媚,外加上一股熟女的风韵,简直就是风情万种,慵懒撩人。 不过只是片刻,吕布就醒悟过来,收回直勾勾地目光,讪讪笑着,可就是这么一瞬间,他很是犀利地注意到,何太后脸上,不知是暖阳晒出来的红晕,还是自心头浮起的羞意。 何太后微微挥手,抚琴宫女当即长身而起,躬身施礼后,转身离去,琴却依然留在亭中。 吕布微微躬身,朗声道:“布此番求见,是来向太后辞行的,过不多时,布即会率军北返太原。” “啊?!” 何太后低呼一声,旋即举手掩住小嘴,可双眸中的惊惶,却生生地显露在吕布眼前。 仅仅只是一句话,就令得眼前佳人如此惊恐,吕布不由心中一痛,顷刻间,更是坚定了他要救她出去的心思。 “不过布仍将在洛阳待上一段时间,足够做很多事了。” 八角亭四周,站有宫女太监多人,吕布不用猜都知道,其中肯定有骠骑将军李傕的眼线,因而这话说得甚是含糊,并且说得比较轻,至于内中的意思,何太后能否听得明白,他也就是没法子。 不过,只看何太后的神态变化,吕布确信,何太后是听明白了。 片刻工夫,何太后放下掩嘴的右手时,脸上神色已恢复如常,伸手指指屏风上挂着的一副字,微笑着问道:“此乃哀家所书,将军以为如何?” 吕布顺着何太后所指看去,不由咧嘴一笑,屏风上挂着一幅绢帛,上书两行字,正是“修身养性,颐养天年”。 ps:ps:今天两更,明天三更,要是成绩过得去,说不定能四更,狠心爆一下。 感谢“就是喜欢你美女”和“春秋剑侠”两位的打赏。 再拜求个首订,拜谢! 115野心如野草般疯长(下/一更求首订) “修身养性,颐养天年”这八个字,吕布可是记得比谁都清楚。 义父丁原死后,他初掌并州军,蒙太后召见,因心中一时不忍,规劝太后修身养性颐养天年,含糊地暗示她不要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。 也许就因为这句话,何太后在察觉到危险再次逼近时,趁着朝会因光禄勋荀爽晕倒而乱成一团,遣内侍塞给吕布一方绢帛,向他求援。 吕布今日再见到这幅字,心里顿时了然于胸,此刻的何太后,内外皆孤立无援,自己就因这么含糊地暗示过她一次,就被她视作可以求援的对象,这种情形,很像是溺水者一样,哪怕抓到一根稻草,都会紧紧地攥住。 迎着何太后带着期盼的目光,吕布笑答道:“太后的字,珠圆玉润,从容不迫,不急不躁,言简意赅,真是好字。” 这些评价,任谁听了,都会觉得,吕布这个武夫,哪里懂得评价字好还是不好,什么珠圆玉润,什么从容不迫,什么不急不躁,什么言简意赅,堆砌这些词句来取悦太后,也太过明显了些。 可是吕布这话,就如此前的那句含糊的暗示一样,何太后是听明白了,双眸立时有了一样的神采,脸上的笑意,也盈盈四溢。 吕布再次看得有些发呆。 这个时候的何太后,形象又摇身一变,仿若是初尝爱意的妙龄少女,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,轻松,依赖,让她整个人焕发出别样的风情。 何太后被吕布盯得再次面色微微一红,展颜一笑。脆声道:“听闻将军自司徒府抱得美人归,一见即倾心,当场向司徒大人索求美人,将军还真是怜香惜玉呢,如此佳话,哀家倒也想看看,美人貂婵,到底美到了何等程度。” 吕布哑然,盖因就在一句话间,何太后的形象再一变。俏皮中,却又带着微微的醋意,结合吕布曾在朝堂上远远见识过何太后的端庄雍容,他当即在心里给何太后安上一个很适宜的绰号:千变娇娃。 愣了片刻,吕布轻咳一声。显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,答道:“这个。当时……。太后有旨,克日布带上侍妾貂婵,前来拜见太后就是了。” “好!” 何太后答应得非常干脆,话风一转,脸上相应的显露出些许神往神色,问道:“哀家听闻大漠草原辽阔至无边无际。甚是壮美,将军久在边郡,对此当深有体会,大漠草原。真有如此壮美么?” 吕布神色一凛,毫不造作地答道:“大漠,草原,辽阔至与天际相连,壮美处,只有大海可与之媲美,布在九原时,曾屡屡率部穿越阴山,深入大漠草原,每次置身其间,天地如苍穹,在极目处合拢,顿感天地之大,自身之渺小,令人不自觉间对天地充满无限敬畏。” “天地如苍穹?壮美至斯么?” 何太后喃喃低语,脸上已尽是神往,似是正在那里极力想象着,天地如苍劲,合拢在极目处,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壮美景象。 可是,大漠,草原,大海,都有一个特点,就是其广阔无垠,从而壮美无比,可没有亲眼见过的人,实在是很难想象得出来,往四面八方极目四顾,看到的,都是天地交接的景象,因而对其壮美,也实在是无法想象得出来。 更何况,眼前的这个太后,未入宫前,只怕也少有出门的时候,入宫后,更是宫禁即是她的天地,就更是想象不出来大漠草原的壮美。 其实何止是无法想象,就是吕布自己,都觉得用言语,无论怎么描述,都描述不出其壮美的万分之一。 吕布收回神思,点头答道:“是,大漠草原的壮美,只有亲眼见到,才能体会出来。可惜如今莫说阴山以北,就是阴山以南的河套草原,都已被鲜卑异族占据,布身为并州牧,只能据雁门关以守之,朔方,五原,云中,定襄四郡,均已无军无民。” 这句话里的欷歔之意,吕布倒不是故意的,而是自然而然地情感流露,此世“吕布”自幼就生长在五原,对五原边郡的感情,即使是他这个穿越者,也深有体会。 话题提到草原,吕布却猛然想起来,他曾在与貂婵共赴巫山**时,说要带她去草原上,幕天席地,做一些爱做的事。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,当时的貂婵,就因为这句话,而犹如被他打开了隐秘之所的大门,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情.欲的汪洋所淹没,攀上极乐的至境。 此时在太后面前,吕布脑海中,却浮现出这般香艳的画面来,脸上浮现出来的表情,也是似笑非笑,带着一股异样,更为糟糕的是,他的这幅神情,被从神往中回复过来的何太后看在眼里,连带着她也双颊浮上嫣红。 就是因为眼前这位年轻并州牧脸上的神情,何太后可没少见过,那时,她是妙龄少女,他是英俊的青年天子,每每在他脸上,看到这样的神情,她就知道,他在想她了,并且想得还非常非常的香艳,非常非常的火热。 每当那个时候,她总是如现在这样,心如撞鹿,既带着期盼,又带着无比的羞意。 可是,如今眼前的这位,他现在想着的,该当是那位美人貂婵吧。 想到这里,何太后心里,在羞怯之中,竟然带着浓浓的嫉妒,当她醒悟到这一点,更是羞怯难当,脸上滚烫得厉害。 其实,此时吕布心中,浮现出来的香艳画面,比起何太后所想的,还要更香艳火热些,还要更不能启齿些。 因为,在幕天席地中,他分明见到,成熟的何太后,与妩媚的貂婵,同时出现在他的身边,顺从地与他一起,在那里胡天胡帝,极度缠绵。 这个想法要是被人探知,即使没人敢把吕布五花大绑,来个五马分尸的极刑,他也铁定要被所有人斥为衣冠禽兽! 片刻工夫,此刻却漫长如竟年,吕布微微摇头,清醒过来,深吸一口气,抑制住内心伸出的悸动,还有激荡,刚刚把脑中的这些旖旎景象驱逐出去,自觉命根也不再坚挺如铁,可一见到何太后的神情,命根又坚挺如铁,一股欲念,自下腹处升腾而起。 吕布忙不迭地収慑心神,悄悄地深吸长呼,只是片刻工夫,即恢复如初,那边厢里,何太后双颊上的嫣红,也渐次消褪。 只是,自这番神交后,何太后的目光,已不再敢如此前那般,敢于迎上吕布,反而带着些躲躲闪闪,相反,吕布自己没有察觉到,他看向何太后的目光中,却多了些火辣辣。 今日相见,吕布想要带给何太后的讯息,已被何太后接受到,再闲聊不多时,吕布即识趣地辞别出来。 回到大营,他毫无意外地,得知李儒正在帐中相候。 吕布耐着性子,与李儒就何太后此事商讨个多时辰,敲定一些大的方面,只余诸多细节之处,尚待敲定。 送走李儒,吕布明显感觉到,骠骑将军李傕对此事好像越来越急,由此吕布猜知,只怕他已早所有人一步,接获关中战事的初步战况。 关中战事一旦不能速战速决,就势必会成为天下州郡瞩目的焦点,如天下州郡因此而效仿关东联军故事,组成更大规模的征讨联军,洛阳,可就危险了。 吕布尚未喘口气,就与司徒王允的幕僚闵贡见上面,这一次,两人没有多费什么口舌,很快就商议完毕,而具体的营救方案,则交由司徒王允去操心。 吕布这么没耐性,是因为他的心中,此刻犹如有无数只小猫,在那里上蹿下跳一样,挠得他的心里痒痒的,脑海里,满满的,都是貂婵,姿态各异,娴静的,妩媚的,娇娆的,火辣的,香艳的,应有尽有。 只是,吕布自己都没注意到,他脑海中的貂婵,形象可是与貂婵有那么一些不一样,带上了那么一股成熟的韵味,一股来自于何太后身上的那股成熟的韵味。 ps:感谢“sja2008”的打赏,谢谢! 今天三更,可能的话四更。拜求订阅,谢谢! 116西线无战事(二更求首订) 吕布送走闵贡,往寝帐走去时,很是有些迫不及待,就连一旁宋宪的低声禀报,也听得很是心不在焉。 此刻他的心里,已如有一团火在烧,其实还不止,而是整个身体内部,都在熊熊燃烧,仿佛是下一刻,全身各处,就会有炽热的火焰迸射出来。 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得到,呼出的气息,都带着炙热。 这种情形,他还真的从未遇到过,就是初次抱着貂婵,往床榻上走去时,他虽然也是欲.火升腾,可是,绝对没有这次这般来得猛烈,来得炙热。 归结到一个原因,吕布只能将罪魁祸首锁定在何太后身上,归结为是她的成熟风韵,引燃了自身体内的熊熊烈火。 她虽然已过而立之年,按这个时代的通用看法,就是一个女人最为美好的年华,已经过去,她剩下的,就只有鲜花怒放后,不可避免地凋零枯萎而已。 可吕布的观念想法,却与此世男人大不相同,按后世的标准,何太后年过三旬,正是一个女人最为美好的时光,青涩尽去,成熟从容,正是可以尽情享受一切美好事物的时候。 况且何太后能够得到先帝刘宏的独宠,这本身就说明,她对于男人的杀伤力,绝对是一等一的。 吕布边走,边漫无边际地想着,一旁宋宪在说些什么,他已听而不闻,甚至他心底里,还浮现出一个非常好玩的想法,后世热衷于将此世武将按武力进行排名,他,吕布,都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。那如果将此世美女按对男人的杀伤力来排名,何太后,即便不能排到魁首的位置,当也不会跌出三甲吧。 见吕布明显心不在焉,宋宪识趣地闭上嘴巴,忍着笑,辞别而去。 吕布大踏步至寝帐门口,掀开帐帘,闪身入内。 帐内灯烛通明,案桌上。摆放着满满一桌的菜肴,为保持热度,都盖着银盖,几样菜肴托盘下,还有小巧的木炭炉。 “妾身见过夫君!” 貂婵在帐中盈盈行礼。在她身后,跟着她的贴身俏婢。也是一个小美女。只是太青涩了点。 吕布哈哈一笑,几步上前,一把将貂婵揽入怀中,抱起来,骇得她惊呼一声,双脸立时变得滚烫赤红。 贴身俏婢非常识趣。捂着嘴,转身就跑,好像生怕不早点离开营帐,立刻就会笑出声来一样。 “夫君。别,天,天,还,还早哩!” 貂婵的软语央求,听在吕布耳中,可比什么催情手段都管用,身体里正熊熊燃烧的大火,此刻更是如火上浇油一样,烧得更旺,更猛烈。 急切之间,吕布犹如一头猛兽,一把横抱起貂婵,双眼灼灼,几步就与貂婵滚倒在床.榻上,双手一得自由,立时灵巧如飞,貂婵身上的衣衫,一件件被他剥下,随手扔在一边。 一上床.榻,貂婵虽然仍旧羞怯难当,双颊晕红,却一反方才的手脚无措,主动地迎合着吕布的动作,双手还为吕布宽.衣解.带。 只是片刻工夫,两人已是赤坦相见,就是貂婵,也已被吕布的火热点燃,变得情动如潮,娇.喘细细。 吕布一声嘶吼,熟门熟路地挺枪直入,刹那间,他全副的心神,尽数凝聚于滚烫得犹如烧得通红的铁棍上,猛然为无比的温热滑腻所包裹,恰如甘霖遍洒在干涸的土地上,又如通红的铁棍深入到涌泉之中,无比的清凉,令得吕布舒服得呻.吟出声。 貂蝉则更是不堪,全身颤抖,双手双脚,紧紧地扣在吕布身上,犹如四脚鱼一样,紧贴着吕布,娇吟出声,婉转,娇啼,妩媚,而又带着绵绵情意。 等到暴风骤雨过去,帐内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,吕布体内的熊熊烈火,也终于在貂婵的甘霖浇灌下,尽数熄灭。 第一次,吕布感受到如此的酣畅淋漓,如此地畅意,此前,他无论是宠爱妻室严氏,还是宠爱貂婵,虽然也是带着激情,可从来没有如这次这般,来得更加的猛烈,更加的火爆。 就连貂婵,也受吕布火热般激情的感染,在他的猛烈攻伐下,此刻正瘫软如泥,犹自在那里低吟着,只是低吟始终萦绕在她的喉间,而无力跃出口来。 灯烛映照下,吕布发现,貂婵洁白无瑕的娇躯上,未被薄衾盖住的地方,此刻潮红正在渐渐消退,而她蜷缩起来的双腿,仍旧在那里轻微地颤抖抽搐着,显是余韵仍在冉冉。 吕布满意地轻叹一声,搂着貂婵,左手悠然自得地在她娇躯上游走,感受着惊人的滑腻与弹性。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,两人才起身,貂婵带着无比的羞意,在吕布的灼灼目光下,低头着衣,连看他一样,都不敢。 “夫君,妾身,妾身服侍夫君用膳!” 貂婵将自己整理停当,即盈盈施礼,带着微微的颤音,说了句。 吕布哈哈一笑,安然自得地坐下,用膳。 刚刚吃完,帐外传来宋宪的低声禀报:“主公,关中紧急军情!” 关中的战事,可是如今的一件大事,吕布虽然喜好美色,可是大事当前,他就立即如变了一个人,三两口喝完参汤,即对貂婵低语两句,出得帐来。 宋宪刚刚迎上来,吕布即低声问道:“关中战况如何?” “平静……” “平静?!” 吕布猛地止步,追问一句,宋宪忙不迭地解释道:“皇甫嵩率军固守长安,任凭镇西将军和征南将军部如何挑衅,就是不出城应战,所以平静得很。” 走出几步,吕布沉吟间,就已掌握到皇甫嵩的意图,凭长安城的墙高城坚,别说只有张济为主的三万兵马,就是李傕率领整个关西联军前去攻城,都只能无功而返。 而这个时候,着急的,一定不是皇甫嵩,而是张济,以及马腾和韩遂,只有卫将军李肃,对此才该当是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。 张济是一着不慎,以致老巢被夺,损失的,不但是地盘,还有声望,如长安城无法夺回,他在关中,就很难能立足。 马腾和韩遂,则是担心西凉有变,故而在关中战事上,他们一定不会出力,只怕没过几天,就会收到马腾和韩遂率部西去的消息。 其次,着急的则是骠骑将军李傕,关中战事久拖不决,天下州郡有变的可能性就大增。 宋宪见吕布没再吭声,即再出声禀道:“另外,据卫将军信使所言,关中已有流言,皇甫嵩军中,有金城兵马……” “金城兵马?!” 吕布这次是真的惊讶,谁都知道,金城,可是韩遂的老巢,而马腾的老巢,则是陇西,如果皇甫嵩军中,有金城兵马,岂非说明韩遂的老巢也不稳了? 怪不得,为何李傕李儒会对毒杀何太后突然这么上火着急! 吕布心里暗道,他去永乐宫拜见太后之事,事先跟李儒打个招呼,结果,他人还在永乐宫,李儒就跑到大营里来等着了。 而在这等天下情势颇为微妙的时刻,他们更不敢贸然背上弑君的罪名,虽然偷偷摸摸进行,并且归罪于吕布,这般掩饰手段并不能洗脱他们的嫌疑,可是,总比他们亲自动手要风险小得多。 而去了弘农王刘辩,坐在天子宝座上的人选,除了当今天子刘协外,就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了。 到中军大帐内坐定,宋宪才一股脑儿将所知尽数禀报,吕布默然片刻,方才问道:“卫将军可有话说?” 宋宪摇摇头,吕布则在那里念叨着什么,宋宪离得近,听得明白,正是“阎行”二字。 “阎行,金城阎行,与汉阳阎忠是什么关系?” 宋宪茫然摇头,吕布这个时候,则想了起来,这个阎行,难道就是那位敢与马超比拼的那个阎行? ps:周六第二更,拜求订阅,谢谢! 117天下多少事.刘备犯愁(三更求首订) 吕布猜得没错,这个金城阎行,正是他自后世的记忆中搜索出来的那个猛将阎行,敢与马超比拼,还一度差点就把马超给干掉了。 而他所说的汉阳阎忠,则是西凉名士,前数年,西凉正处于剧烈的动荡之中,最终马腾和韩遂脱颖而出,联手掌控了大半个西凉,而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,他们就曾奉阎忠这位西凉名士为统帅,只是不久后,就传出阎忠身死的消息。 吕布的记忆告诉他,当时,马腾和韩遂刚杀了前一个被他们控制的统帅王国,紧接着就劫持名士阎忠,将他捧上统帅的宝座,以致阎忠愤愤而终。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,吕布明显感觉到,马腾虽然面相粗犷,但与城府颇深的韩遂比起来,狡诈处,其实是不遑多让,反观他那个更有名的儿子马超,却要心思简单得多。 而张济,以及张绣,就明显要比马腾和韩遂要厚道一些,没有那么狡诈和狠辣,不然,他们叔侄俩也断然不会给皇甫嵩留下这么个翻盘的机会,而是早就将他暗地里给做掉了。 详详细细了解清楚关中战事详情后,吕布一个人呆在中军大帐里,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,眼见着如今的大汉天下,已是处于崩塌的边缘,可是朝廷里的这些人,包括掌权的骠骑将军李傕,以及司徒王允等人,都还是只盯着眼前的那一块不放。 这是他们的不幸,大汉的不幸,是个坏事,可对于吕布来说,却是个好事,所谓不破不立。没有大汉帝国的破,何来日后他自己的立? 吕布坚信这一点,就如同坚信他一定会得到貂婵一样,也正因此,他才在河东时,听从贾诩的建言,率大军北上太原,远离洛阳,远离尚未大破的洛阳和大汉朝廷,并静待大汉帝国朝廷被人大破的时候。 而如今的这个大破的光荣使命。就落在李傕、郭太、王允等人身上。 “袁绍,曹操,刘备,孙坚,你们。此时又在想些什么呢?” 吕布自言自语,目光仿若透过营帐。穿过千山万水。落在曹操、刘备等人身上,所谓时势造英雄,现在时势已显雏形,他们这些人,还会如后世所载那般,会脱颖而出。最终成为决定天下大势的那么几个人么? 这个时候,吕布对在虎牢关前,未能成功擒杀曹操,如愿斩杀关羽和刘备。而感到万分惋惜。 他不知道的是,这个时候,刘备正在平原焦头烂额。 事情依旧源起于关中的消息,只是他获知的,是吕布等人早就知晓的消息,而令刘备焦头烂额的消息,则是来自于青州牧孔融遣人送来的紧急军情。 平原太守府衙内,灯烛通明,刘备拖着长长的影子,正在那里来回踱步,关羽和张飞则站立两旁。 这是刘备第一次自主决断,他才发现,什么叫做委实难以下定决心。此前,他在恩师卢植帐下,虽然也会对一些重大事项提出见解,但最终的决断,仍旧是由恩师卢植做出,因而一直觉得,决断,不就是下个决心么,很简单的。 青州牧孔融遣使送来的紧急军情,言道因青州各郡蝗灾严重,收成大减,以致流民大增,黄巾余孽乘势死灰复燃,已然形成浩大声势,自胶东径攻下密,孔融则率军出北海,屯于都昌,意欲封堵住黄巾贼的去路。 可接连几波信使带来的消息,却都显示,孔融的处境,似乎有些不妙。 如今,竟然已经两天未曾受到孔融遣来的信使,这让刘备心里异常担心,不知道北海那里的战事进展如何。 而就在平原郡毗邻的东郡,传来的消息,也很令人有些不安,兖州牧刘岱委任的东郡太守,正是曹操,此刻正在东郡招兵买马,意图为何,昭然若揭。 “大哥,既然如此担忧北海战事,何不派人前去打探个究竟?” 刘备不停地来回踱步,看得张飞头晕,最后实在忍不住,虽然刻意压低嗓门,可是他这一开口,还是将沉思中的刘备吓了一跳。 关羽不满地瞪了张飞一样,旋即转头看向刘备,道:“大哥,三弟所说甚是,孔北海两天未曾派出信使,也不定就是坏事,说不定已破黄巾贼,只是……” 就在这时,府衙外传来一迭连声地叫嚷:“北海紧急军情,快,快让开!”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,旋即数名亲卫架扶着一人奔进来,关羽只是往门外一瞥,当即就几步奔至案桌,抄起一只粗瓷碗,倒上饮水,而后再奔到亲卫面前,右手揽住北海信使,左手端起粗瓷碗,喂他喝点清水。 这一连串的动作,看得张飞目瞪口呆,刘备则在那里暗自点头。 只是刘备越看,就越发觉得,这位信使甚是面熟,再多看两眼,脑海中浮现出跟在师兄公孙瓒身旁的白袍小将赵云,蓦地心中一亮,低呼出声:“东莱太史慈?” 如此直呼其名,其实是件不太礼貌的事,可这个时候,刘备心里焦急,虽然平素将礼仪看得比仪容还要重要,此刻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,而是心中升腾起强烈的不安来。 东莱太史慈,可是青州牧孔融帐下最为倚重的大将,竟然是他亲自来送信,难道,难道…… 刘备不敢往下想,只是木然地看着太史慈,双手已有些微微发抖。 过不片刻,一碗清水喂下去,太史慈长出几口气,就在关羽的扶持下,正欲行礼,刘备疾步上前,双手扶住太史慈的双肩,连声道:“无需多礼,无需多礼,坐,快坐!” 太史慈显然是一路疾奔,身上衣衫残破,血迹斑斑,喘息了好一会儿,才喘匀气息,拱手道:“使君,使君被黄巾贼围困于都昌,贼势浩大,使君率军几番激战,均未能退贼,使君遣某杀出重围,求取援军!” 吁~ 刘备听完,长吁一口气,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落地,反倒轻松了许多。就在刚才,他还在猜测,难道孔融,已经遭遇不测了,所以才有太史慈前来。 可转念间,刘备就大为犯愁,援军,他哪里来的援军呢? 随青州牧孔融大军一起,离开虎牢关时,他帐下只有亲兵三百,抵达平原,孔融给他留下步卒三千,以作为班底,这些时日来,大肆募兵,又增加两千新兵,这五千步卒,守御平原郡都有些嫌少。 而孔融帐下大军,足有万余人,在围城黄巾军面前,都讨不了好去,即使他倾巢而出,也就不过五千兵马而已,能否解围,刘备不敢想象。 来回踱上几步,刘备将目光投向北面,平原郡北,正是冀州渤海郡,联军盟主袁绍正在那里,他麾下兵强马壮,理当能遣出一支援军。 至于更北边的幽州,刘备还是打消了求援的打算,一来路途遥远,远水解不了近渴,二来恩师卢植帐下兵马并不多,还要北御鲜卑、乌桓等族,难以抽调兵力出来。 危急关头,刘备顷刻间即做出决断,转向太史慈,自信满满地说:“好,将军且先下去歇着,备即刻遣将点兵,明日即遣先锋启程!” 太史慈面现喜色,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,连声道谢。 从都昌到平原,足足有六百五十里路,一路上穿越齐国、乐安国和济南国,太史慈换马不换人,日夜兼程,只花了两天多的时间,就赶了过来,不然,以他之能,怎会累得需要靠人扶持,才能见到刘备的程度。 待亲兵带太史慈下去歇息,关羽一脸忧容,问道:“大哥,援军的事……” 刘备这个时候,才愁容满面,叹道:“使君被困,我无论如何都要率军驰援。” “那平原?” 刘备抬头看过来,对发问的关羽道:“平原,这里,就只能交给二弟你了,两千新兵留下,如若,如若曹孟德率军来侵,二弟能战则战,不能战,率军退往北海就是。” ps:三更,求首订,谢谢! 感谢“小神”的宝贵月票,让咱实现零的突破,谢谢! 118天下多少事.曹操悲叹(一更) 刘备原本是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的,毕竟平原郡,可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块地盘,就这么放弃了,委实有些割舍不下。 可当他把话说完,心里反而莫名轻松下来,更有明悟,于他而言,目今地盘并没有人重要,只要人在,地盘总归会是有的。 他的这番明悟,到底是对,还是错,无人可以给他做出评判,如今他的帐下,也就只有关张二人而已,其他的人,如太守府的属官,多是上任太守陈纪留下的老人,并不能算作是他的班底。 而他所谓的人,就是指关张二人,以及三百核心兵马。 关羽面色一凛,抚在长须上的左手一甩,脑袋则往右微微一摆,双手抱拳,朗声道:“大哥但请放心,有关某在,即便曹孟德尽起大军而来,关某也必能保得平原在。” 对二哥关羽这个潇洒的动作,张飞一直艳羡不已,可他怎么学,就是学不来二哥这般的随意,洒脱,还有自信。 而他的招牌动作,就是怒瞪大眼,虎须怒张,声若惊雷,稍稍大声点,在旁人听来,就跟咆哮无异。 “大哥放心,我明日就率军出发,不就是些黄巾贼么,俺老张一矛一个,看不把他们捅得透心穿!” 刘备和关羽相视无奈而笑,既然明日大军就要启程,先锋大将,当然就只有三弟张飞了。 沉吟片刻,刘备点头道:“嗯,好,就这么办,不过,为兄准备遣人前往南皮求援。二弟,三弟,你们以为如何?” 对大哥刘备的决断,关羽和张飞原本一向是无异议,可向袁绍求取援军一事,两人反而难得地一致反对,听清缘由,刘备只得打消这么个念头。 而此时,就在临近的兖州东郡,太守曹操也接到兖州牧刘岱遣来的信使。令他准备好兵马,听令行事。 刘岱的军令并未明说,让曹操好一顿猜。 不过兖州牧刘岱可能的用兵方向,也只有两个,一个是往东。攻青州平原,一个是往西。效关东联军故事。谋求攻入洛阳。至于越过济北国,攻向徐州泰山郡,曹操以为可能性甚小。 府衙内,在座的只有曹操和程昱两人,程昱见曹操面色有些不虞,笑问道:“主公可是在担忧使君之令?” 曹操长吸一口气。叹道:“使君如此,到底是意欲何为?” 程昱也有些捉摸不定,答道:“依昱之见,主公认为的两个方向。皆有可能。青州,近日有消息称,黄巾贼再次势大,一旦孔北海未能弹压成功,势必急调各郡兵马驰援,如此平原势必空虚;关中,战事初起,西凉军马腾韩遂张济部,俱离洛阳西去,洛阳防务,也大不如前。如此两边皆有良机,就看使君更看重哪一个了。” 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 曹操不解,追问道。 程昱解释道:“往西攻洛阳,有虎牢关挡道,恐是重声势甚于重实效,使君如若此为,当是更看重名声;往东攻平原,有违道义,却有实利,使君如若此为,当是更看重实利。” 这么一解释,曹操当即恍然大悟,沉吟片刻,再问道:“那先生以为,使君更倾向于哪里?” “西!” 程昱伸手指指西边,不假思索答道。 曹操皱眉思索,程昱的声音已响起:“主公别忘了,盟主率军撤离虎牢关前,曾着人檄传天下一事。” 曹操闻言,双眉皱得更紧,猛然双眼睁开,甚是惊讶地问道: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 程昱点点头,道:“盟主此意,先前昱曾与主公多番商议过,如若果真出现主公担忧的事,洛阳,必将大乱,那时,使君当会毫不犹豫地率大军西进。” 所谓曹操担忧的事,其实正是两人在此前,商议袁绍檄传天下的用意时,提到的一个猜测,那就是袁绍这个檄文,明面上,是振臂高呼,呼吁天下州郡共同征讨李郭诸贼,可暗地里的用意,却还有借此“逼迫”李郭等人除去弘农王和何太后,让他们背上弑君的罪名,这样就更能招致天下人的声讨反对。 这么个暗地里的用意,阴险毒辣处,让曹操只是想一想,都有些不寒而栗,可在程昱的逐一剖析下,曹操再怎么不愿意相信,还是不得不承认,这种可能性,的确是存在的。 关键的一个佐证,就是曹操已经知道一些,袁绍在关东联军初建时,就有立大司马刘虞为帝,以与李郭诸贼想抗衡的意图。 这个意图,曹操是不认可的,尽管他就是推动关东联军建立起来的关键人物,可是,他还是坚持着一个底线,那就是天下不可有二主,既然如今,天子仍旧在洛阳,那里就该是大汉朝廷所在,关东联军是征讨李郭诸贼,而不是叛逆大汉朝廷! 如若关东联军新立大司马刘虞为帝,曹操以为,那就是明火执仗地公开反叛大汉,而这,是万万不可的。 程昱的断言,让曹操再也坐不住,起身在堂中踱来踱去,心里很是有些烦躁。 要是洛阳真的发生这事,并且大乱,那时,大汉可就真的是完了。 这个时候,曹操心烦意燥,没有想到,为何程昱会如此笃定,如若李傕郭汜等人真的杀了弘农王和何太后,洛阳就一定会大乱。 来回踱步,曹操蓦然停下,转向程昱,问道:“按先生所说,使君其实就是在等?” 程昱摇摇头,道:“这个,昱也说不准,也许使君是在等这个时机,也许只是因为还没准备好而已。” “准备?” 曹操再次皱眉,沉吟片刻,恍然大悟,自言自语道:“使君是在联合其他州郡,意欲再建联军?” 程昱点头赞道:“此说即便不中,亦不远矣。使君最可能联络的,是冀州牧韩馥,豫州牧孙坚,以及后将军袁术,至于盟主袁绍,青州牧孔融,徐州牧陶谦,只怕会被使君有意无意地忽略。” 这话再次让曹操倒吸一口凉气,如果真如此,兖州牧刘岱的野心,可就大了去了。 猛然之间,曹操只觉得全身无力,一股沛然不可挡的疲惫感,自他内心深处涌起,让他倍感悲哀,仰头朝天时,热泪潸然而下。 从出任洛阳北部尉伊始,他就矢志要成为治世之能臣,位列大汉名臣之列。这个评语,那可是以评点天下人才著称的名士许劭所言,其中还有后半句,正是“乱世之奸雄”。 曹操当时听后,可是哈哈大笑以对,因为他很有信心地以为,他必定会成为治世之能臣的,能够避免大汉乱世的到来。 所以,即便对朝政再失望,对被司徒王允当枪使时再愤怒,率军大败于西凉军时再沮丧,他都未曾放弃过这个信念。 虽然他下定过决心,宁我负天下人,不可天下人负我,但他的本意,还是想着他能联合、驱使天下人,与他一起,去实现重振大汉声威的信念。 可如今,他头一次发现,这个信念,真的可能是无法实现了,原因就是州郡主官,这些曾经的志同道合者,包括盟主袁绍在内,都各有自己的打算。 “乱世,难道真的无可避免了么?” 曹操仰天悲叹,热泪滚滚而下。 他还不知道,这个时候,可不光是兖州牧刘岱,有这个野心,有这个想法,就是盘踞南阳的后将军袁术,也有这个野心,这个想法。 而如果他能探知其他人的筹谋,比如,右北平公孙瓒的筹谋,再比如联军盟主,渤海太守袁绍的筹谋,恐怕他就不会这么悲叹,而是直截了当地认定,乱世,已经到来了。 ps:今天还是三更,早中晚,谢谢! 119天下多少事.张飞的小计(二更) 次日一早,张飞就率一千部属,作为先锋,先行一步,六百余里的距离,按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,大约需要十来天的时间, 刘备则只比张飞晚一天出发,兵力则只有两千。 能够这么快就整军出发,还要得益于一路行进间,都是青州牧孔融辖下,不虞粮草供应,不然,即使刘备只带着这么点人马前去驰援,要带的粮草辎重也不会少,没个几天的工夫,如何能启程。 一路上,过济南国、乐安国,还有齐国,三国国相分别是王梁,杨沛,王畅,有太史慈手握青州牧孔融的军令,三人出人出粮,毫不含糊,等刘备大军踏足北海境内时,兵力已骤然扩张到足足八千。 其中,齐国出兵两千,济南国和乐安国各出兵一千五百。 有八千兵力在手,刘备心里的底气也就足了许多。 可是,沿途所见,却令他心里的担忧更甚,济南国还好,遭灾并不如何严重,乐安国和齐国就要稍严重些,正是秋收时节,可田地里的收成,即使以刘备这个门外汉的眼光看,也比平常要少上至少三成。 越往北海走,情况也就越发地严重,等大军抵达距都昌三十里处的寒亭,周围虽然都是良田,可收成,能有平常的两三成,就已是谢天谢地了。 由此可以推算,在遭灾最为严重的东莱郡和北海郡腹地,用颗粒无收来形容,其实并不为过。 到了这个地步,刘备心里的担忧,已是无以复加。 他有过征讨黄巾贼的经历,知道越是大灾之年。或是大灾之地,流民也就越发地多,黄巾贼的声势也就会越发的大。那些流民为了吃上一口饱饭,可以做出任何事情! 杀人,那还是小事,易子而食,那才是真正的人间惨剧。 可是,对付这些黄巾贼,最为困难的,并不是如何打败他们。而是如何让他们不再起来作乱。 将他们打败,没有饭吃的情况下,只要有人振臂一呼,他们立刻就会重新聚起一支队伍,而后就像滚雪球一样。越滚越大,声势大振。 三弟张飞率着三百亲卫。护卫太史慈杀进黄巾贼重重围困中的都昌。向青州牧孔融报讯,刘备一个人呆在中军大帐内,烦闷地走来走去,左想右想,就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。 帐外,上弦月纤细如钩。再过十多天,就是中秋佳节,照这般情势,这个中秋佳节。刘备只能在北海这里度过了。 直到丑时刚过,张飞率军归来,原本已宁静下来的大营,重又因此而喧闹起来。 听到三弟张飞的大嗓门在帐外响起,刘备心里是又可气又可笑。 可气,是责怪三弟张飞不读兵书,不知道如此深夜,在大营中喧哗,乃是最为危险的事,一旦引发炸营,那可是大军能不战而溃的。 可笑,则是隔着这么远,刘备都能听到三弟张飞在那里吹嘘,他是如何率军,在黄巾贼大营里,杀了个三进三出的。 不用多想都知道,所谓杀个三进三出,那是夸大之词,可是,在这个时候,张飞如此举动,当明日传遍全营时,倒是可以提振兵卒士气。 等了好半响,刘备终于等来张飞入帐,还没等刘备斥责出声,张飞首先兴冲冲地喊了声:“大哥!俺老张回来了。” 张飞身上皮甲残破,血迹未干,一股淡淡的血腥味,瞬间即弥漫在整个营帐内。刘备见此,原本的斥责话语,也尽数吞了下去,双眼眼圈微红,点点头,道了声:“嗯,好,三弟回来了,都杀了个三进三出,此行想必甚是顺利了?” 听大哥刘备如此说,张飞嘿嘿嘿直笑,老脸微红,伸手胡乱地挠着后脑勺,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嘿嘿,这个,大哥,俺老张是想着,一路上,兵卒们谈起黄巾贼,都有些畏惧之意,俺老张是想着,俺老张都可以轻轻松松,杀个三进三出,怎么说,也可以让,让兵卒们,去些怯意。” 刘备不禁大为惊奇,他哪里想得到,三弟张飞,如此粗豪之人,竟然也有如此令人意外之举。 他当即上前,拍拍张飞的肩膀,连声赞道:“好,三弟有此认识,看来平日没少在兵事上下工夫,可是你这不喜读书的性子,还是得收收才是,嗯,还有,你得多学学你二哥,体恤士卒,亦是带兵之本。” “嗯,大哥,俺知道咧,可是大哥,按俺所见,黄巾贼围困都昌的兵力,并不如何雄厚啊,难道黄巾贼分兵四处寇略去了?” “哦?!” 刘备一听来了精神,连声追问。 张飞一把抓起案桌上的水壶,咕噜噜地猛灌一气,直到壶底朝天,他才意犹未尽地伸衣袖一抹嘴,叙说起沿途所见来。 尽管张飞以为,围困都昌的黄巾贼兵力并不如何雄厚,可是,在护送太史慈入城,以及随后的杀出重围时,张飞频繁用上了“洪水”二字,来形容黄巾贼的人多势众和毫无章法。 刘备听得连连点头,双眼冒光,当听说张飞还抓了好几个活口时,还未听完,心里就涌起一个主意来。 他寻思大半夜,犯难的,就是如何让黄巾贼消停下来,可如果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,即使将之击败驱散,过不多久,他们又会卷土重来。 如若能有地方可以安置他们,让他们至少能捱过这个灾年,不至于饿死,刘备估摸着,该当没有多少人,真个愿意当贼,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颠沛流离生活。 这个主意,还是从三弟张飞的“洪水”之言中得来的灵光,俗语称,洪水宜疏不宜堵,此前,青州牧孔融率大军屯于都昌,就是试图将青州黄巾堵在北海腹地,而如今,刘备则想着,如何能将青州黄巾疏导至其他地方。 如此做的难题,就是如何将黄巾贼的破坏性控制在最小,最好的结果,当然就是令黄巾贼崩散,还原成流民。 流民,与黄巾贼最大的区别,就是没有组织,所以破坏力也就没有那么强,只要地方官府设置粥棚,善加引导,当能令流民安顿下来。 如有可能,刘备可不介意流民往平原郡去,平原此次遭灾甚轻,人口足有百万,安置个十几二十万流民,只要来年风调雨顺,当无问题。 这么算下来,如加上济南国,乐安国,齐国,安置个三四十万流民,好像是可行的。 至于顽固的黄巾贼,那当然是战而杀之为上策了。 刘备反复思量,考虑妥当,当夜就开始行动,遣使紧急赶往齐国,乐安国,济南国,还有平原,嘱关羽等人做好准备,另一方面,则是释放张飞俘获的黄巾贼活口,告诉他们,只要带着农具,无论是老弱妇孺,还是青壮,往平原走,官府会开仓施粥,安置流民。 刘备这么做,没有征得青州牧孔融的首肯,很有些越俎代庖之嫌,可是,如今孔融被围困在都昌,刘备想要与他取得联系,可真不容易。 权宜之下,刘备相信,以孔融之能,当能理解他的如此做法。 接下来的数日,刘备仍旧屯兵寒亭,按兵不动,可是,斥候探来的消息显示,他的这番策略,已经开始在起作用。 最为明显的,就是陆续赶到都昌一带的流民,并未加入到围困都昌的黄巾贼军中,而是忍饥挨饿,带着满怀希望,还有憧憬,继续往西北的齐国走去。 这些流民,均是拖家带口,还多半自带农具。 按这些朴实农夫的想法,农具,就是他们的命根子,青州各地,多的是平坦富饶之地,只要能捱过这个大灾年,能弄到种子,随便找块无主的荒地,废点力气开垦出来,到了来年,就会有收成。 斥候带回来的信息,让刘备欣喜若狂。 尤其是听到,这些拖家带口的流民,衣不蔽体,食不果腹,赤着双脚,不少人尤其是孩童,双脚更是走出血泡,以致血迹斑斑,从东莱、北海远道而来,一听说平原可以吃上粥,得到安置,当即无视六百余里的路程,带着一脸的欣喜,满怀期盼地启程,刘备已是鼻子发酸,热泪盈眶。 这真的不是刘备在演戏,而是他的真情流露,甚至他还觉得,令这些流民陷入如此境地的,正是洛阳的动荡不安,正是他们这些州郡上官的失职。 如若天下太平,百姓安居乐业,又有谁愿意这么背井离乡,四处颠沛? 当其他州郡的消息陆续传来时,刘备得知,与北海郡毗邻的徐州琅邪,国相高弘,与扬州泰山郡太守应劭一样,都在边境屯下重兵,严防死守,封堵住青州黄巾的去路,以防青州黄巾流窜入境,就连流民,也不放过。 因此他更坚信,对青州黄巾,封堵的策略,只能收一时之功,可只有他采取的疏导之策,方能得竟全功。 然而,他想不到的是,这么个源自三弟张飞“洪水”之说的疏导法子,经过一系列的发酵和推动后,将会对日后的天下大势,产生怎样的重大影响。 刘备想不到,即使带着先知优势的穿越者吕布在此,只怕也一样难以预料。 此时的刘备,已然将目光聚焦在都昌城上,寻思着,该当如何与孔融里应外合,击溃围城的黄巾贼军。 ps:今天第二更,谢谢各位的支持! 120天下多少事.长安的惊喜(三更) 中秋佳节将至,天下纷纷扰扰,洛阳作为大汉帝国的帝都,反倒像是处于暴风眼中一样,陷入到异样的平静之中。 洛阳以东,青州黄巾再起,青州牧孔融焦头烂额;兖州牧刘岱,后将军袁术,冀州牧韩馥,却蠢蠢欲动,信使来往频繁。 洛阳以西,关中战事一直僵持着,而更为诡异的是,马腾,韩遂,仍旧率军屯驻于此,并未急着赶回西凉。 不过两人还是各派手下大将庞德和李堪,率部分兵马,分别赶回陇西和金城,以稳住老巢。 这般举动,细细深思下来,就很是让人浮想联翩了。 同样是围城,青州牧孔融身为文臣领兵,首先想到的,是遣帐下大将太史慈去搬救兵,而在僵持这么长时间后,老将皇甫嵩则在听从阎行的建言后,准备给城外的马腾和韩遂来点意外惊喜。 子时时分,渐渐以盈补亏的上弦月,已然西斜,银白色月光如水样,轻盈地在大地上流淌,长安城巍峨的城墙,静静地蛰伏着,形如沉睡的巨龙。 此刻,在巨龙身上,冒出一些隐隐绰绰的人影,皆着白衣,头缠白巾,与月光浑然一色,不仔细辨识的话,很容易就忽略过去。 这些人影在城墙上挥手往下抛着什么,顷刻间,一条条黑影无声地垂落,正是十来条粗绳。 片刻后,十来人缘绳而下,待双脚着地,只需轻轻一拉粗绳,留在城墙上的同伴,立即将十来条粗绳收上去。 临头的,正是阎行。带着手下十五人,落地之后,即展开身形,往城外马腾营地摸去。 马腾和韩遂的大营,立在长安城西十里处,彼此相距只有不到三里,说是连营,也并不为过。 十里的路程,阎行一行走得快,也就不过半个时辰而已。临近两座大营后,众人取下背上的小包裹,套上早就准备好的衣衫,摇身一变,变身金城兵卒。 阎行及手下本就是金城兵卒。从里到外,根本就无需假扮。除非有人认得阎行。否则根本就分辨不出来。 “尾巴都收起来了?” 月光下,众人伏低身躯,猫在地上,领头的阎行低声喝问。 所谓尾巴,指的就是众人手里的小包裹,以及其他的一些零碎物事。既然要给马腾和韩遂一点意外惊喜,那就不能留下哪怕一根尾巴毫毛,让他们看出破绽来。 所以背衣衫的小包裹,是要每个人仔细收捡好。别在腰间的,而不能随地丢弃。 片刻工夫,众人即直起身,大摇大摆地手持长枪,绕营巡视起来。 走出不过数百步,月光下,前方同样有一队巡营兵卒过来,阎行着人抢先一步喝问:“什么人?” 纯正的金城口音,本身就昭示着他们的身份,果然,对面立时有人笑骂回来:“格你个老子,什么人,除了征南将军的人,还有谁哟!” 两队人越走越近,阎行故意带人稍偏,正正挡住对面陇西兵卒的去路,这种行为,怎么看,都带着一股挑衅之意。 “格你个老子,挡老子路,作死么?” 对面骂声刚落,阎行这边立时强硬地回骂过去,两队巡营兵卒,就这么互不相让地堵在一块儿,相互对骂。 这也难怪,如今已近中秋,夜间已颇有些清冷,在大家伙呼呼大睡时,他们这些人却要在营外巡视,要是仅仅辛劳些,也就罢了,怕就怕有个敌军偷营什么的,他们这些巡营兵卒,可是首先倒霉的。 因而夜间巡营,尤其是大营外巡营,向来就是不受人待见的苦活儿,巡营士卒本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,此刻相互堵住去路,相互对骂,立时就火星四溅,骤然升温。 哪方先动的手,没人说得清,由对骂升级到对战,也就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工夫,而阎行这边,早有准备,挑选的也都是些狠角色,片刻工夫,就将陇西兵卒揍了个哭爹喊娘。 双方求援的尖哨声相继响起,再加上打斗声,叫骂声,在静夜中,可是远近皆闻,很快,大营外的这处骚乱,犹如黑夜中的一点光亮,立即吸引来了更多的巡营兵卒,他们不问缘由,当即就加入到混战之中。 还好,双方都还有所克制,只用拳脚,未曾动用兵刃,这也正是阎行熟知西凉两大势力之间恩恩怨怨的缘故,知道该做到什么程度。 骚乱越闹越大,不多时,不光是大营外的巡营士卒,就是双方大营内的巡营士卒,也纷纷出营,参与进来。 只是,双方士卒只顾打得兴起,没人注意到,始作俑者阎行一行,早已悄悄地脱离混战,趴地上将衣衫一脱,立时变身为月光下的白色幽灵,悄然远去。 长安城高大的城墙上,老将皇甫嵩全身披挂,身旁左右,正是他的两个儿子,皇甫坚寿和皇甫郦,远望着十里外的马腾和韩遂大营,那里,喧闹声隔着这么远,仍旧清晰可闻。 城墙下,十来道人影闪现,旋即亮起一点火光,而后熄灭,如是者三,众人都知道,这是阎行回来了。 片刻工夫,十来人再次缘绳而上,阎行来到皇甫嵩身旁,单膝着地,禀道:“禀将军,行幸不辱命!” “好!” 皇甫嵩踏前一步,一把扶起阎行,问道:“依你看,马腾韩遂会相互攻伐吗?” “即便今夜不会,也是迟早的事!” 阎行的回答很干脆,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来。他在金城韩遂手下多年,深知两人虽然表面一团和气,实则暗地里相互提防,相互试探,帐下士卒也相互看不顺眼,摩擦不断。 正如长史梁衍的分析,如今天下动荡,西凉一地,怎会容下二虎,马腾和韩遂,都是有大野心的人,西凉王的宝座,就在眼前,他们两个绝不会自愿放弃。 而朝廷拜马腾为西凉牧,就算是将两人之间的这种矛盾公开化,而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兵东来,又不约而同地驻军关中,正是都对关中垂涎三尺,却又相互放心不下的缘故。 众人均就将目光投向远处,那里的喧闹声,正在越来越响亮,当火光闪现时,所有人都大喜过望,心中暗自欢叫:马腾,韩遂,打起来了啦! 唯有皇甫嵩面色平静如常,默然片刻,他大手一挥,令道:“坚寿守城,大军出击!” 一声令下,城门洞开,一队队士卒在月光下默然出城,在城外稍稍整顿队形,即往十里外的马腾和韩遂大营扑去。 只是不同之处在于,所有士卒均着白衣,双脚裹有厚厚的草垫,因而落地轻盈。 阎行骑马,率着老将皇甫嵩七拼八凑出来的一千骑卒,护卫住大队人马的左翼。老将皇甫嵩则亲带中军,皇甫郦在前头开路。 大军行至连营三里处,那里已是一片混战,马腾和韩遂本就相互提防,相互积怨已久,只是苦于难以一举击垮对方,所以才相安无事般共存于西凉至今。如今,双方都有足够的理由动手,晚一步,不如早一步。 只是马腾这边,有子马超,武勇不凡,麾下三千精骑,更是战力惊人,从开始投入战斗开始,就给韩遂大军造成极大的困扰。 而马超虽然年纪轻轻,可对骑兵作战,已颇见精湛,混战之中,他不是率军直凿韩遂本阵,而是在侧翼游弋,每一次冲突,都能狠狠地咬下数百乃至千余人,让韩遂心疼不已。 激战正酣,无论是马腾,还是韩遂,都没有注意到,已有一彪人马,悄悄地潜至近前。 “杀!” 当骤闻惊天动地般的喊杀声时,相隔不远的马腾和韩遂两人,几乎同时转头,所见处,正是一片火光汇聚成的火海,气势滔天地杀来! ps:明天开始恢复正常两更,中午11:00和晚上21:00,如有变动,会有说明,谢谢! 121天下多少事.千金买韩遂 “这是哪里的兵马?” 马腾和韩遂的第一反应,也都惊人的一致。转念间,他们首先想到的,这难道是张济的兵马?抑或是李肃和郭涛? 至于皇甫嵩,他们都将之放到最后一种可能上,在他们看来,皇甫嵩旧部,被张济接受了七七八八,如今即使占据长安,帐下兵马俱是新人,守城尚可,出城主动出击,太勉为其难了。 因为他们两个由己推人,总觉得,既然心底里都有吞并张济部,盘踞关中的打算,那么张济,也该当有同样的打算才是。 只是杀来的兵马,火光点点,声势浩大,却没有大旗,所以根本不知道是哪路兵马。 片刻工夫,两方混战,变成三方混战。 马腾和韩遂的兵马,穿着相似,月光下,根本就难以区分敌我,彼此之间,真的就是混战。 皇甫嵩杀来的大军,皆着白衣,更兼早有准备,气势如虹,见到不是穿白衣的,二话不说,直接砍杀就是。 是以不消多时,即杀得马腾和韩遂部节节败退。 还是韩遂最先发现不妙。 与马腾所部攻伐时,双方都是骤然而起,都是毫无准备,如无马超的三千精骑造成的压力,韩遂有把握战胜马腾,至不济,也会与之战个平手。 可是,马超的三千精骑,给他造成的压力太大了,如今,再加上来路不明的大队人马,他当即醒悟到,此时不走,只怕,今夜就再也走不了啦。 当机立断之下。他狠狠地盯了马腾所在几眼,脸色阴沉,直接拨马便走,身旁的一众亲兵,当即紧紧跟上。 也难怪他心里这么恼火,他这么拨马便走,不用想都知道,麾下这几千兵马,能逃回到金城的,只怕会寥寥无几。余下大部,都要便宜马腾这该死的了。 而他自己,从这里逃返金城,可也不是什么坦途,最近的一条路。需要穿过汉阳和陇西,稍有不慎。一旦被随后的马腾父子追上。或是命令传到陇西各县,那他可就无处可逃了。 韩遂一边纵马狂奔,一边在心里飞速盘算,衡量着,到底该行险走汉阳陇西这条路呢,还是绕道安定和武威呢。 虽有月光。看起来比较明亮,但看什么都像是笼着数层薄纱,根本就看不清,更兼战场一片混乱。以至于当韩遂拨马逃走时,并没有给本就一片混乱的战场,带来更多的混乱。 可马超就不一样,匆匆出战前,他可是奉有其父马腾的严令,一定要注意韩遂的动向,是以过不多久,他就发现端倪,当即在马上率众高呼:“韩遂,哪里走!” 这句话,就是压倒韩遂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,金城兵卒骤闻主帅逃走,无不当即崩散,没有人再有拼死搏杀的勇气。 混战的战场上,金城兵卒纷纷逃散。 马腾大喜,可很快,他就发现,今日这般场面,他的处境也比较尴尬。 如若亲自率军前去追杀韩遂,中军一动,全军不明就里下,多半也会以为他是跑路,士气一丢,势必全军溃散。 不过转念间,马腾就有了决断,今夜的混战,哪怕全军溃败,其实损失也不会太大,杀来的这支兵马,不管是谁,都断然不会穷追不舍。可是,如能借此良机擒获韩遂,或是将之击杀,这个收获,那可就大了去。 这就意味着,整个西凉,就将是他马某人说了算,而不会再有一个金城韩遂堵在那里。 “无论何人,杀或擒韩遂者,赏千金!” 马腾纵声高呼,身旁护卫的亲兵,下意识地就齐声高呼,压根就没细思马腾此言中的深意。 他这里所说的无论何人,可是包括他的陇西兵卒和韩遂的金城兵卒在内的,而千金的赏格,那可真不低。 千金,按官方比例折算,可就是千万钱,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,一年的日常耗费,折算下来大约为六万钱,千万钱,就意味着足够五口之家衣食无忧地用上一百六十余年! 所有听到马腾这份赏格的士卒,哪怕原本是韩遂帐下兵马,此刻也都是双眼发红,一边顾着逃命,一边四处看,想着说不定就撞到了大运,将韩遂给抓住了。 混战开战至此,已呈一边倒的情势,皇甫嵩所率大军,其实更是高涨,整个战场上,已只能听到他们高亢的喊杀声。 乱军之中,阎行所率一千骑卒,见人就杀,甚是凶狠,冷不丁斜刺里一支精骑冲至,阎行不假思索,瞅准领头骑士,一枪刺去。 这一枪,阎行可谓是全力施为,只是长枪刚刚递至领头骑士身前,当即就被那人一枪挡住。 “咦!” 两人都是同时惊呼出声,显然都是意料之外。 可随着惊呼声而来的,还有那人还击的一枪,迅若毒蛇,一枪之威,与阎行不相上下,更隐隐有略胜一筹之势。 阎行此时已来不及回枪格挡,两人是斜刺里往一起疾奔,此时已差不多并马而行,情急之下,阎行大喝一声,左手一抄,竟然成功将对方的长枪抓住。 就连阎行这样的猛将,此时也在心里暗道一声“侥幸”,可手底上却丝毫不受影响,右手长枪一挥,就往对方背上砸去。 令他想不到的是,对方竟然也是一声暴喝,身子侧转,同样左手一把抄住阎行的长枪。 月光虽然明亮,可是比起白昼来,还是差得远,别说能看清长枪,就是两人的面容,也都相互看得朦朦胧胧的,能够如此一把抄住彼此的长枪,除了说明两人实力超群之外,还说明今夜两人的运气,实在也是不相伯仲。 战马疾驰,两人在马上相互揪扯,互不相让,眼见着前方就是奔逃的溃兵,两人不约而同地放开左手,而后拨马分开。 这个时候,阎行才想起来,还没知道对方的名姓,不过只是在心底里唯一动念,他就猜到,对方必定就是马腾那位以武勇著称的儿子马超。 对方正是马超,阎行能与马超相抗衡,可他麾下的骑卒,就无法与马超麾下的精骑对抗,只是稍一接触,即自知不敌,纷纷自觉拉开距离,好在马超麾下精骑也不恋战,他们的此时心里所想的,就是找到韩遂,抓住他,杀了他。 统帅马腾开出的千金赏格,他们也都听到了,在赏格与杀敌之间,他们都很一致地选择了赏格。 追杀出数里,阎行也不知道东南西北,直到听到鸣金声,才意犹未尽地放任溃兵奔逃,拨马绕了个圈子,率领骑卒,往主帅皇甫嵩所在奔去。 长安西郊的混战刚刚开始不久,就已为镇西将军张济获知,此后,派出的斥候如流水般,将最新战况回报,是以得知另有一彪人马杀入战场时,他就知道那必定是老将皇甫嵩。 除此之外,他还派人严密监视卫将军李肃部,至于帐下大军,则早令侄子张绣将之尽数唤醒,严阵以待。 这个时候,所有人都知道,长安,铁定是夺不回来了,已造好的攻城器械,也就相当于白费了一番工夫。 中军大帐内,只有来回踱步的张济,以及侄子张绣,猛将胡车儿,其他一应偏将,均在各营率军待命。 张绣最终实在忍不住,问道:“叔父,是战,还是就此旁观,该下决断才是!” 张济闻言止步,面色有些古怪,反问道:“怎么,你以为,如今只是该出战,还是该旁观么?” 这话让张绣一愣,旋即皱眉沉思起来。 张济见状微微摇头,叹道:“我早就担心,马腾,韩遂,乃至李肃郭涛,率部西来,可不是诚心诚意地助我重夺关中,而是各有心思。如今见来,果真如此,唉,关东联军,各怀鬼胎,如今西凉军各部,竟然也是如此。” 胡车儿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,双头狼牙棒就放在他的脚边,至于张济和张绣在说什么他压根就没在意。 张绣则不同,对叔父张济此言大表赞同,再想到方才叔父所问,试探着问道:“叔父以为,咱们现在该当怎么办?” 张济止步,抬头,看向西边,仿若目光能够透过营帐,看清那里的情形。 默然半响,他才谓然长叹一声,道:“明日一早,只怕皇甫嵩就会率军前来搦战,可笑我当初,唉!” 张绣更是心里惭愧,当初留下皇甫嵩一命,还是他的提议,当时他以为,可以借此机会,慢慢将皇甫嵩收服于帐下。 可是,谁想得到,老虎,就是老虎,哪怕老了,失势了,没有威风了,可还是老虎,而不是猫,想要将之驯服,那可是难上加难。 叔侄二人在帐中欷歔感慨,不知不觉间,东边已显露曙光。 张济下令大军卯时三刻用膳,而后整军待发,正在准备拔营至极,斥候来报,皇甫嵩率大军滚滚而来。 此时张济对此也早有准备,径起大军,出营相迎,而大营中,该做事的士卒,仍不受影响地各做各的事。 两军列阵毕,张济看到皇甫嵩催马上前喊话,当即毫不犹豫地催马上前,隔空抱拳施礼。 ps:谢谢“惘如隔世”的打赏,谢谢! 122天下多少事.关中急报 皇甫嵩身为武人,又出身西凉,说话间毫无拖泥带水,对张济道:“天下不靖,朝堂动荡,以致朝廷暗弱,百姓遭殃,将军宅心仁厚,何不弃暗投明,与嵩一起,共谋匡扶汉室之大业?” 张济则苦笑连连,摇头叹道:“老将军之言,济拜谢,只是济既已蒙圣上厚恩,岂敢再作他想。如今关中有老将军坐镇,济也就只有转投他处才是,请了!” 说完这句,张济施礼毕,拨马便走,竟是不再给皇甫嵩说话的机会。 良久之后,阎行策马缓步上前,来到皇甫嵩身旁,看着张济在那里整军回营,甚是不解地问道:“老将军,为何不留下张济及其大军?” 皇甫嵩长叹一口气,显得有些意兴阑珊,道:“张济,为人宽厚,唉,让他去吧!” 阎行默然,虽认可皇甫嵩对张济的评语,也认为张济为人委实有些太过宽厚,可心里却不觉得,张济为人宽厚,与放过眼前如此大好的战机,会有什么必然的关系。 不过虽然有些不解,可他还是识趣地不再追问。 率大军去往那里,张济与侄子张绣昨夜还是商议了个结果出来。如今,关中是无他们的立足之地,东返洛阳,也并非张济所愿,因而最后的选择,其实只有北上投奔并州牧吕布,和南下投奔荆州牧刘表两条路而已。 张绣心属北上,可张济却不这么认为。 并州牧吕布武勇盖世,出兵南下助战时,仍旧留有重兵把守并州老巢。仅此一事,即可看出,吕布对并州的掌控。比马腾和韩遂对凉州的掌控,比张济自己对关中的掌控,要更为牢固些。 可是,张济总觉得,与荆州牧刘表比起来,并州牧吕布的杀伐太过重了些,而更重要的是,荆州比起并州来,可供叔侄二人施展的余地,要更大些。 因而最终。张济做出的决断,是自武关南下,率军投奔荆州牧刘表。 经此一战,韩遂和马腾败退西凉,张济率部避走武关。能与老将皇甫嵩抗衡的,就只有卫将军李肃和河东太守郭涛所率一路兵马。 而实际上。在探知张济并未率军与皇甫嵩死战。而是径自率军离开时,卫将军李肃就和河东太守郭涛下定了决心,退兵! 他们的行动甚是迅捷,当天即拔营启程,皇甫嵩并未率军追击,只是遣斥候尾随张济和李肃大军之后。掌握他们的行踪。 长安到洛阳,相距千里,卫将军李肃在遣军拔营之前,就已遣人飞马急报洛阳。 八月十三。随着中秋佳节的日渐临近,天上的月亮,已变得圆润起来,亥时刚过,月光的清辉照耀下,数骑自西疾奔而来,急促的马蹄声,在静夜之中,显得格外响亮。 城东的并州军大营,此时也安静下来,除了各处站岗的兵卒,以及时不时穿梭往来的巡逻队,再没有其他人影。 秋风不紧不慢地吹着,已带着些许清冷,主帅吕布的寝帐外,一圈站着十来名亲兵,都在宋宪的严令下,离寝帐足有三十来步远,即使再怎么竖起耳朵细听,也只能听到寝帐内偶尔传来的一些细微声响。 寝帐内,其实此时温暖如春,更是春色无限。 吕布正用他那个坏东西,卖力地为侍妾貂婵开垦浇灌,这已是梅开二度,貂婵的全身力气,早就在第一遍开垦时,就差不多耗得一干二净,此刻已是娇瘫无力,搂着吕布厚实脊背的双手,全赖十指环扣在一起,这才没有无力地垂落在床.榻上。 浅唱低吟声,似是无比地留恋着貂婵那对小乔而又红润的双唇,无论她如何张着樱桃小嘴,如何奋力叫唤,就是不肯离开,只顾萦绕在她的嘴边,堆积在她的喉间。 这般无力地娇吟,只有近在咫尺的吕布,方才能听到清清楚楚。 有了这般经历,吕布才深切体会到,男.欢女.爱时,情到浓处,最为摄人心魂的,并不是高亢而又忘乎所以的呻.吟叫唤,就像严氏每到情难自禁时的大呼小叫一样,完全是无意识地乱叫乱嚷,而是萦绕在喉间的浅唱低吟,正如此刻的貂婵,如此的令人迷醉,令人血脉贲.张,雄.风大振。 这种境状,完全是在貂婵踏足爱.欲的巅峰后,竟然还能更进一步,踏足虚空,被吕布送上虚无缥缈的云霄,而在全身气力已然耗尽后,在此等至高无上的极乐之境,貂婵只能在那里娇不胜力地自体内深处吐出低吟声来,再也无余力将之送出唇间。 吕布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,突然全身僵直,低吼一声,跟猛虎在山林间的低吼声,完全没有什么两样,命根处的每一下跳动,喷薄而出一股生命菁华,如甘霖雨露,深深地洒在貂婵体内。 貂婵此时全身也是一僵,唯有仙人洞内,却不受她控制地有规律地蠕.动起来,与吕布命根的脉动完全一致,全身汗意津津,双目紧闭,双唇大张,气息促止,整个人宛如屏气了一般,好半响之后,才“啊”的一声叫唤出来,急促地喘.息起来。 床榻上,二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,今夜的酣畅淋漓处,比起此前来,犹如百尺竿头,更进了一步,那种极度的满足之后,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充实,满溢的幸福,以及极度的疲倦。 吕布也一动不想动,可没过一会儿,他就听到帐外有人在轻声叫唤,晃晃脑袋听了片刻,方才明白过来,这是宋宪在喊他。 强忍着极度的疲倦和困意,吕布艰难地爬起身来,细心地为貂婵盖好被衾,在她樱唇上轻轻一点,低声道:“你先睡,我出去一下就来。” 吕布心里,其实从听到宋宪的低声叫唤时,就涌起一股怒火。恨不得一声大喝,就将前来扰人好梦的宋宪给喝骂回去。 穿越过来将近一年的时间,吕布已经大致摸清楚,每当心中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怒意,念头,或者感觉时,多半就是此世“吕布”的杰作,更偏向于直接,简单,还有冲动些。而他的意识,则多会偏向于理智些。 就像今日的宋宪,深夜前来,搅人好梦,必定是有大事发生。不然,宋宪断然不会不识趣到这等地步。 这个时候。如按照方才的念头。怒火升腾,将宋宪好一顿责骂,宋宪是不敢再行禀报,吕布也会清静下来,可是,此举多少会加重他与宋宪之间的隔阂。日积月累下来,终有一日,这个隔阂就会累及到吕布的争霸大业。 因而吕布的理智还是告诉他,这个时候。该当是强忍着困意,起身出帐,去听听宋宪要禀报什么。 掀开帐帘,吕布只胡乱裹着一件长袍,清冷的夜风一吹,让他激爽一下,头脑都清醒许多。 “主公……” 宋宪看样子甚是有些不安,想必他也知道搅扰了吕布的好梦,故而心中不安。 吕布不置可否,面色如常,低声问道:“深夜禀报,可是有什么大事?” 宋宪连忙踏前一步,低声禀道:“禀主公,关中急报,皇甫嵩连败马腾和韩遂部,逼得张济率部远遁,卫将军李肃和河东太守郭涛已率部东退,屯驻于风陵渡。” “什么?!” 吕布一声低喝,双目炯炯地看向宋宪,满脸的不可置信。 关中战事一直极为平静,怎么会突然之间,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。皇甫嵩麾下兵马,都是仓促召集起来的,如若有这么强大的战力,又怎么会一直龟缩在长安城内,不敢出来应战? 电石火光之间,吕布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,可是,没有一种设想,能解释得了关中战事的这般结局。 宋宪在旁边幽幽地补充道:“这是卫将军遣来的信使所报,据信使说,前天夜里,马腾和韩遂位于长安城西郊的大营,突然火光冲天,马腾和韩遂突然率军相互攻打,皇甫嵩恰于此时率军出击,混战中,韩遂和马腾相继败逃。” 怪不得! 吕布在心里暗道一声,此前,他虽然并没有看出马腾和韩遂有丁点不和的迹象,可是记忆却告诉他,盘踞在西凉的这对冤家对头,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,而都是狡诈的老狐狸。 他们之间的关系,时而合作无间,好得就像是一对异姓兄弟一般,时而相互攻伐,恨不得生啖对方的肉,睡寝对方的皮,比不共戴天的仇人还要更加地仇人些。 而决定他们之间关系性质的关键,就是利益,需要面对共同的西凉之外的敌人时,他们就会合作对外,没有了外部敌人时,他们就会为了西凉,而大打出手。 想来,马腾和韩遂在这个时候,都觉得天下要乱了,谁能吞了对方,谁就能掌控西凉,有了图谋关中的底气。 吕布转念间的猜测,离事实真相并不远,可他再怎么猜,都猜不到当天夜里,马腾和韩遂到底是因为什么起因,而相互攻伐的。 这个起因,卫将军李肃,也不清不楚,他在给吕布的信中,只是详述了当日的战况,而实际上,即使是当事人马腾和韩遂,也都是稀里糊涂的,根本就没想到,起因竟然是皇甫嵩麾下大将阎行搞的鬼。 中军大帐内,吕布默默地读完李肃的来信,良久不语,陪侍在一旁的宋宪,也很识趣地不吭声。 吕布在心里轻叹一声,重又将目光放到信函上,在那里,末尾处,李肃提醒道:“……,万望使君小心!” ps:谢谢书友“惘如隔世”和“书友131211003143479”的打赏,谢谢书友“大汉铁骑”的宝贵月票,谢谢! 本文成绩是挺惨淡,不过没关系,还是会完本的,每天两更,有变动会提前说明,谢谢! 123洛阳的大事.各取所需 吕布默然,再细细读上一遍李肃的来信,即将之凑到灯烛上点亮,看着绢帛烧成一团,火光映在脸上,闪烁不定,一如吕布此刻的心境。 小心什么,李肃没有明说,可是,吕布却能猜得到,这必是李肃听到洛阳的一些风声后,提醒吕布小心李傕和郭太。 在涉及到何太后和弘农王这件事上,李肃似是并不知情,至于郭太是否知情,吕布不清楚,因为一直以来,都是李儒直接与吕布接洽,而李儒,一直是直接听令于李傕的。 为了这件事,这段时间以来,吕布一直在扮演着双面人的角色,一边与李儒讨价还价半天,商定好一些细节,待李儒一走,他转脸就将进展告知司徒王允,并与王允商议营救何太后和弘农王的相应细节。 如今,随着中秋佳节的临近,两边的诸多细节问题,也都渐渐敲定,关中的战事底定,吕布心有明悟,这事,只怕马上就要动手实施了。 想到这里,吕布转头看向宋宪,招招手,示意他过来,待他在案桌前恭敬坐定,吕布低声吩咐道:“明日开始,让所有兵卒做好随时可拔营出发的准备。” 宋宪身躯一颤,愕然半响,问道:“主……主公,那事,那事要动手了?” 吕布默然点点头,目光渐渐冷峻下来,话语也不再如平常那边温煦,而是带着一股肃杀的寒意,道:“此事你务要亲力亲为,如有人走漏消息,无须废话,杀了便是。” 宋宪一凛,长身而起。退开三步,单膝着地,道:“主公放心,此事包在属下身上,如有差错,属下任凭主公发落!” “嗯,好!” 吕布答应一声,示意宋宪起身坐下,目光越过营帐,看向无尽的虚空。语带森然:“此事一开始,我将再无余暇,大军这边,就得由你代理,非我之令。无论是谁,都不能对我并州军指手画脚。哪怕是号称有圣旨。也不行!必要时,尽可杀之!你,可能明白?” 宋宪右手拍在左胸上,啪啪作响,咬牙切齿地保证道:“主公放心,这是主公的兵马。除主公外,哪怕天王老子来,属下都会让他好看!” “好!” 吕布伸手拍在宋宪肩膀上,再次道了声好。甚是欣慰地面露微笑,道:“你,魏续,侯成,你们三个,都是我身边可堪信任的老人了,统兵一方,独当一面,尚显早了点,故而我才一直带在身边。此事成功后,回到晋阳,我记你一大功!” 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语,当即把宋宪这个并州汉子给感动得热泪盈眶,虽然说不出话来,可心底里,却暗下决心,这么件大事,既然主公吕布如此看重,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,也定要给办得妥妥当当的。 事实证明,吕布的这番安排,来得甚是时候,天色刚亮,吕布尚未起身,就得宋宪来报,骠骑将军李傕遣人求见。 自从有了貂婵,吕布的起居时间,就晚了许多,这事传出去后,不少人立即就将吕布归入到荒淫无度的行列里去,虽然暗地里艳羡不已,但对吕布的鄙夷之情,却因此而添加了几分。 就连李儒这样的智者,也未免在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外,也对吕布增添了几分轻视之心。 在他看来,一个大男人,如整日价沉迷于温柔乡中,哪怕原本雄心壮志堪比天高,那也会日渐被温柔乡给消磨腐蚀殆尽,再也不复原先的锐意进取,以及豪情。 在如今的吕布身上,李儒看到岳父董卓的些许影子,只是不同之处在于,李儒对岳父董卓沉迷于女色,心底里是痛心疾首和焦灼,而对吕布沉迷于女色,李儒心里则是快意,还有幸灾乐祸。 在中军大帐里,李儒得到宋宪的回报后,淡然一笑,自顾自地悠然品着香茗,等着吕布的到来,心底里想着的,却与他的表情毫不相干。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,吕布方才姗姗来迟,踏入中军大帐时,还很不雅地打了个呵欠,一副耽于美色彻夜未眠的萎顿模样。 二人见礼坐下,李儒心里暗暗耻笑,面上却露出艳羡之意,嘿嘿笑道:“使君果真是英雄年少啊,英雄配美人,果真是相得益彰!不像我等,老啦,折腾不动了。” 吕布显得有些不好意思,打了个哈哈,打趣道:“文优兄过谦了,文优兄如今正值虎狼之年,何来折腾不动之说,先前太尉主政时,布可是听说,太尉赏了文优兄不少宫中的美人啊。” 噗嗤! 李儒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香茗,尽数喷吐出来,双手连摆,面露苦笑,连连道:“咳,使君这话说得,当时太尉的确是,唔,见儒忙于事务,腰酸背痛,的确是赏了几个美人,可不是来自于宫中,不是来自于宫中!” 这句话,李儒连着强调了两遍,竭力想要将他与此事撇开,可惜对此吕布可是一清二楚得很,当时太尉董卓大肆赏赐手下时,来自宫中的美人,吕布可是也有份的,只是吕布当时借口义父新丧,身为义子,不宜浪突,故而婉言拒绝了太尉董卓的一番好意。 此刻见李儒有贼心,却没那个贼胆承认时,吕布心里暗骂一声,伪君子,面上却带着大家都懂的暧昧笑意,嘿嘿笑道:“是,布懂得的,布懂得的。” 而这个时候,李儒也正在心里暗骂吕布粗鄙不堪,却偏要附庸风雅,学着士人说话,盖因虎狼之年这个说法,可是对女人而言的,如今却被吕布用来形容他,叫李儒如何不心里恼火。 干咳几声,李儒赶紧撇开话题,身子微倾,低声道:“使君,骠骑将军遣儒前来,为的还是太后一事。骠骑将军以为,明日即是中秋佳节,可不正是下手的大好良机?” 吕布惊呼出声:“啊?!这么急?” 李儒连连摇头,低声答道:“不急,不急,此事筹谋已久,骠骑将军担心夜长梦多,再说,再说……” 见到李儒在那里沉吟不语,吕布适时地追问一句:“再说什么?” 沉吟时,李儒左手轻抚颌下长须,突然面色一凛,似是在心里下定决心,更加地压低声音,对吕布说:“再说,关中战事已是尘埃落定,这事再不动手,迟则生变啊。” “关中战事?” 吕布大皱眉头,追问道。 李儒显得甚是惊奇,愕然问道:“啊,使君还未知晓吗?” 见到吕布在那里装傻,一脸茫然地摇头,李儒再次在心里暗骂吕布一句,对吕布这等拙劣的装傻,报以深深的同情和鄙夷。 “昨夜,卫将军快马来报,马腾,韩遂,败退西凉,张济,率部退遁,不知去向,卫将军则率军东退风陵渡,以待朝廷圣令。” “啊?!” 吕布再次装得惊讶无比,在李儒面前,他根本不需要演得以假乱真,装得破绽百出,效果才会越好。 在洛阳城内,吕布和李肃的关系,好多人都很知道,李儒必定是其中之一,关中战事结果,既然是李肃快马飞报洛阳,不顺带知会吕布一声,那才是咄咄怪事。 李儒很清楚这一点,吕布心里也知道李儒清楚这一点,但吕布就是要装作以为李儒不清楚这一点,并在李儒面前演出一场拙劣的戏码。 说到正事,李儒立刻就显露出他的本色,面色沉凝,双目阴狠,解释道:“袁绍施此毒计,借质疑今上血脉之事,号令天下州郡,狠毒至极,更兼关中战事不利,一旦传遍天下,只怕各州郡会因此而蠢蠢欲动。明日正是中秋佳节,按惯例,天子出巡,赏花灯,与民同乐,此正是下手良机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,吕布沉吟道,“天子出巡,太后与弘农王也该当出宫同行才是,大庭广众之下,这可如何出手?” 李儒摇头答道:“不,明日天子出巡后,太后,还有弘农王,将会回到永乐宫,而永安宫,也将有刺客潜入……” 呯! 吕布轻轻一掌,拍在面前的案桌上,目露凶光,森然道:“骠骑将军好手段,好,如此行事,就方便多了。只是,先前布所说之事,不知骠骑将军考虑得如何了? 李儒对吕布的这个问题早有准备,嘿嘿干笑两声,不无挪揄地答道:“使君志向高远,全据并州五郡,还看着河东、河内,真是……” 说到这里,李儒看着吕布那似笑非笑的面容,似是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措辞,尾音拖着老长,最终才续上:“……令某敬佩万分!” “文优兄言笑了!”吕布毫不脸红,泰然自若地盯着李儒双眼,“骠骑将军要在下做这么件大事,可是将在下往火坑里推呢,没有点好处,在下当然不会做这等傻事了。再说了,也就是河东或河内一郡的税赋岁入以及盐监的盐卤而已,并非河东和河内二郡的军政大权,骠骑将军独揽大权,全天下税赋均归骠骑将军调用,区区河东或河内一地,何足道哉!” 李儒哈哈大笑,抚须答道:“使君此言,令某不得不敬佩啊。骠骑将军权衡之下,答应使君的要求,不过只限河东一郡。” 吕布沉吟片刻,再次一掌拍在案桌上,答道:“好,河东就河东,并州多山,土地贫瘠,人烟稀少,没有河东税赋,在下可是担心连军民都养不活了。” 言毕,他与李儒同时仰头哈哈大笑,显是为最后达成一致,而倍感欣慰。 124洛阳的大事.紧锣密鼓 李儒踏足城东并州军大营时,秋rì的朝阳尚未升起,当吕布的亲兵为他掀开帐帘,他走出吕布这座宏大的中军大帐时,朝阳的光辉,让他瞬间眯起了双眼,大感不适。 多少时rì以来,他没有像今rì这样,直面温煦的阳光,以至于他在帐外眯着眼站了好一会,这才适应过来。 虽然心里有这么一些感慨,李儒却丝毫没觉得,他此前惯于行走于黑暗中的嗜好,有什么不妥之处。 微微整理身上的衣衫,李儒微微低头,侧转身,让阳光照在他的半侧身子上,如从他的正面看去,会发现,他的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下,半边脸则隐于yīn影中。 直到钻进早就等候多时的马车里,放下车帘,将车内遮盖得严严实实,李儒才重重地长出一口气,感到熟悉的氛围又出现在四周。 方才行走在阳光的短短几步路,让李儒始终紧张兮兮的,心神难以放松下来。 至于方才与吕布商议的事,李儒已不再准备多费什么工夫,这事既然这么谈妥了,剩下的,也就是旁观吕布如何一步步陷入泥沼中而不自知而已,直到某一天,当他猛然发现不对时,已是泥足深陷,无力逃脱了。 李儒无声地笑着,笑得甚是畅意,双手抱在胸前,舒适地靠坐在车壁上,让自己的心神随着马车的摇晃,而舒适地摇荡。。 事实上,就在他如此想着的时候,吕布已也带着畅快的笑意,步入中军大帐旁的一顶营帐,这顶营帐毫不起眼,其实李儒在登上马车前,目光还自营帐上扫过。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,正在营帐里等着吕布的,会是司徒王允的幕僚闵贡,为的也是太后和弘农王之事。 “先生无需多礼,坐!” 吕布刚一进帐,见到闵贡起身施礼,忙笑着阻止道。 闵贡还是恭敬地施礼毕,待吕布在主位坐下,方才落座,道:“方才李儒拜见使君,可是已确定行事细节?” “先生高见!”吕布点头赞许,“关中战事不利,骠骑将军心急了,定在明rì动手。” 闵贡双眼一亮,微微沉吟,道:“明rì乃中秋佳节,圣上出宫巡游,与民同乐,嗯,大庭广众之下,当然不适宜动手,那就只有在永乐宫了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竖起右手的大拇指,朝着闵贡一晃,丝毫没意识到,这个手势的意思,闵贡可是茫然不知其所谓的。 “圣上出宫巡游后,永乐宫将有刺客入宫,我将奉令入宫护驾,缉拿刺客,那个时候,就是动手之时!” 闵贡微微皱眉,追问道:“骠骑将军也将会派人在旁吧。” “当然,那个人就是李儒李文优!至于事成之后,大可推诿到刺客身上,至于刺客的来源,当然就是袁绍所遣了。” “果真是环环相扣,李儒不愧其毒士称号!”闵贡由衷地感慨一句,而后真诚地看着吕布,补充道,“使君当然不会以为,李儒之计止于此吧!” 吕布点头,满不在乎地答道:“当然,李儒此计,可是将在下都给算计进去了,在下就是没有猜透,他到底是准备何时,又准备如何放出风去呢,说我与袁绍等人有勾结,还是说我才是害死太后和弘农王的真凶?” “该当是后者才是!” 闵贡毫不犹豫地就给出自己的答案,而后解释道:“世人皆知,使君与关东联军不对路,这时突然冒出使君与袁绍等人勾结的说法,就明显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,以李儒之才智,当不会如此作为。后者,才是顺应天下人对太后和弘农王之死的猜疑,又能令他和骠骑将军置身事外。” “可那个时候,世人一样会认定骠骑将军也牵涉其间呀!”,吕布问道。 闵贡点头,示意吕布此说没错,解释道:“到时候,有使君在前顶下弑君之罪名,骠骑将军大可将一切都推诿到使君身上就是。” 吕布默然片刻,当即也明白闵贡所说,这就有些像是晴朗的月夜,月亮光华四shè,四周星辰的星光就会被月光掩盖,此事一了,吕布头顶上的弑君罪名,就是最明亮的月亮,光芒四shè下,李傕这颗星辰的星光再大,也会被月光所掩盖。 唯一不同的是,这个光芒不比月光光华,而是黑sè的光芒,还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息。 到那时,世人千夫所指,万众唾骂,首当其冲当然就会是吕布,而非骠骑将军李傕。 明白过来,想明白这些,吕布眼前浮现出天下人声鼎沸,群起唾骂他的可怖情景,不由苦笑摇头道:“应司徒大人的要求,在下即使带着太后和弘农王北返晋阳,仍旧不能将此事真相公诸于众,以免陷司徒大人诸君于危难之中。可这样一来,在下这名声,可就算是彻底地臭了!” 闵贡长身而起,来到吕布案桌前,一揖到地,恳声道:“使君此为,乃忠义之壮举,上,营救君王太后,下,卫护朝堂重臣,一时会致名声受损,可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,方才更为彰显使君为了忠义,不惜自污其身,忍辱负重,到时,天下归心,指rì可待,望使君明察!” 吕布哈哈一笑,双手虚扶,语带坚定,道:“先生请坐,布虽粗鄙武人,可满腔热血,一颗忠心,胸怀信义,乃是天地可共鉴,此等忠义之举,莫说只是名声一时受损,就是赴汤蹈火,布亦是在所不辞,岂会临阵退缩!” 闵贡松了一口气,自嘲笑道:“使君高义,贡拜服,方才贡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,使君莫怪,惭愧,惭愧!” 既然双方都已下定决心,剩下的,就是商议行事细节。 只是那边是要杀人,这边是要救人,一应细节,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,因为这边的救人,可是要将李儒这样的毒士都给瞒过去才行,除此之外,还有永乐宫中的那些眼线,都得一并瞒过去,这事才算是办妥了。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,一旦行事不周密,以致不再可为,唯一的结局,就会是兵戎相见,那时,就需要司徒王允为首的一众朝臣,即刻退避东城,托庇于吕布jīng骑的保护。 这是没办法时的办法,也是情况最为糟糕时的应对,以吕布之能,也难以保证,仅凭三千jīng骑,就能在李傕郭汜郭太的眼皮子底下,在西凉诸将的围困中,带着太后弘农王乃及朝廷重臣,安然渡过大河,北返太原。 整整一天,闵贡就在吕布大营中,与吕布一起反复推演行事细节,务求百密无疏,万无一失,为此,他还不辞辛苦,来回司徒府和并州军大营几趟,征求司徒王允的意见。 夜幕降临,戌时将过,闵贡才带着满脸的疲惫,辞别离去,不光是他,就是吕布,也大感吃不消,感觉这般耗脑子,可比沙场拼杀,还要来得辛苦。 为应对明rì的艰巨使命,吕布今夜准备养jīng蓄锐,只是着人去告知貂婵早些歇息,他则准备另寻营帐睡下。 这其实也是吕布担心,一旦与貂婵同床共枕,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**,又将jīng力耗费在与貂婵的缠绵大战上去。 中军大帐旁的空地上,吕布负手而立,仰头看着头顶的星空。 星空依旧璀璨如昔,圆月已只缺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角,辉光四洒,所到之处,独霸夜空,银河如玉带,横亘在中天,光是想想,那每一个光点,就是一颗星辰,一方天地,吕布就不由得感慨,哪怕他有如此的神奇经历,在天地面前,仍旧是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一粒灰尘。 这个时候,吕布突然想起来,后世流传甚广的一句话,“有两样事情,我愈思考,愈觉神奇,心中也愈加充满敬畏,一是头顶的星空,一是心中的道德准则。” 如今,吕布头顶星空,正准备办下一件足以令天下震动的大事,足以符合这个时代道德准则的大事,可是,吕布心底里却极其清楚,他这么做,至少一半的理由,还是为了自己,为了一己私利,或者说是为了自己这个小集团的利益。 大汉已然衰败,洛阳朝堂势必不可避免地继续在内耗中衰败下去,此时救下何太后和弘农王,无异于就是为将来投下一个重磅筹码,说白了,何太后也好,弘农王也好,以及如今坐在皇座上的天子刘协也好,其实都只是棋子而已,而对弈的棋手,则是各方实力诸侯。 无言之中,吕布长叹一口气,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,以及温柔的问话:“夜深哩,夫君可是在感慨什么?” 这话里透着几丝俏皮,吕布含笑转身,月光下,貂婵身穿白sè深衣,外套白sè大氅,宛如月夜jīng灵,踏地无声而来。 吕布伸直双手,任貂婵为他穿上长袍,谑笑道:“夫君我是在感慨,能有小婵你在我身边,这定是月神对我的一番好意。” 貂婵娇躯微颤,盈盈一笑,偎依在吕布身旁,与吕布一起,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,以及明月之上,那璀璨壮丽的天河。 默然片刻,吕布手指明月,低声道:“明月当空,银河璀璨,我给你讲个故事吧!”(未完待续。) 125洛阳的大事.长夜漫漫 吕布说这话时,想到的,是后世流传甚广的牛郎织女的故事,可转念间,他却觉得,嫦娥奔月这个故事,兴许要更为应景些。 他一手搂着貂婵的倩腰,一边娓娓道来,英勇善射的大英雄后羿,貌美如花的美人嫦娥,演绎出一出精彩的戏码,及至讲到嫦娥忍耐不住,偷服灵药,飞升广寒宫,却因广寒宫空旷寂寥,琼楼玉宇,高处不胜寒时,身旁的貂婵已是抽泣不已,泪眼婆娑。 “后来,月母感于后羿和嫦娥的诚心相思,允嫦娥于月圆之夜,与后羿相会于月桂之下,有人说,月圆之夜,悄悄躲在月桂树下,还能听到后羿与嫦娥的窃窃私语哦。” 故事讲完,吕布还有些小得意,情不自禁地吟了一句:“嫦娥应悔偷灵药,碧海青天夜夜心。” 他却浑然不知,嫦娥之事,最早见载于战国典籍,就在大汉前朝本朝,也都有相应记载,乃至貂婵当日在司徒府中拜月,也都与此有些许关联。只是,他讲的这个故事版本,却是源自民间所传,流传于后世,在此世当然是首次得闻。 可貂婵的反应,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,她退开三步,在吕布身前盈盈拜倒,泣不成声:“夫君,有后羿之英勇,贱妾,断无,断无嫦娥之心,此生此世,贱妾只求服侍于夫君身旁,此愿足矣。” 吕布愕然,伸手挠着后脑勺,心里啼笑皆非,情知今日这个误会闹大了点。 他忙一步上前,扶起貂婵,嘿嘿笑道:“小婵,别多想了。我讲这个故事,只是觉得,长夜漫漫,无心睡眠,讲个故事,哄你开心而已,可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。” 说完,他伸手轻柔地为貂婵拭去脸上的泪水,下巴朝貂婵双眼努了努,笑道:“看。梨花一枝春带雨哩,你的心意,我又岂会不知,再说了,我要是向西王母讨来灵药。当即就会与你分食,双双飞升。当快活神仙去了。还去射什么劳什子猎,让如花似玉的娇妻在家空等,夫君有后羿那么傻吗?” 这一席话,连哄带骗,哄的貂婵扑哧笑出声来,扑入吕布怀中。双手环着吕布的熊腰,久久不愿撒手。 吕布心里松了一口气,搂着佳人,嗅闻着貂婵身上淡淡的幽香。触手所及,满是柔软,自觉人生在世,有此佳人相伴,足矣。 良久之后,貂婵的娇柔声悠悠再起:“嫦娥应悔偷灵药,碧海青天夜夜心,夫君武勇盖世,这等才情,可也不凡哩。嗯,梨花一枝春带雨,还有,还有……” “花径不曾缘客扫,蓬门今始为君开,嘿嘿嘿,是不是这句呀!” 吕布笑嘻嘻地接上貂婵的话头,惹得貂婵大羞,头埋在吕布胸膛上,俏脸滚烫,丝毫不敢抬起来。 吕布可也是心中大动,那个坏东西,又不安分地弹跳起来,即使隔着几件衣衫,貂婵想必也感觉得到,双手艰难地顶在吕布胸膛,拼命用力,可就是无力推脱开来。 她只得求饶般娇声道:“夫君,夫君明日,有多少大事要忙,贱妾,贱妾,还是去歇息,以免,以免,搅扰夫君。” “嗯,不忙!再陪夫君一会儿。” 吕布低声道,闭上双眼,深吸长呼,収慑心神,足足过了好片刻工夫,这才将蠢蠢欲动的坏东西给降服下来。 在这个过程中,貂婵一直安安静静地伏在吕布怀中,既不动弹,也不出声调笑,她是个伶俐人,知道在什么时候,该当施展出自身的全部魅力,哪怕孟浪些,也无关紧要,只求取悦于眼前的夫君,知道在什么时候,她该当端庄起来,不能孟浪。 良久之后,临去之前,貂婵再次盈盈拜倒,娇声道:“贱妾无能,不能为夫君分忧,唯有虔心祈求上苍,祝夫君马到成功,万事顺心。” “嘿!”吕布大为感动,扶起貂婵,柔声答道:“你听我的话,把我服侍得这么好,这可就是为我分担了很多了。嗯,行囊可收捡好了?咱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,回家罗!” 说完,吕布目送着貂婵在月光下,摇曳着莲步,轻盈离去。 今夜,本不是什么很特别的日子,可是洛阳城内城外,长夜漫漫,无心睡眠的人,好像太多了些。 骠骑将军李傕,车骑将军郭太,司徒王允,乃至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都在各自的府邸里,或是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,或是在书房里面对着案桌上的灯烛如豆。 李儒早已将行事细节禀报给骠骑将军李傕,可夜深人静之际,李傕一个人赏月时,左思右想,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,当即又唤人将李儒喊来。 月光比不得日光,可是,李儒沐浴在月光下时,还是如跟在阳光下时一样,感到浑身不自在,自从岳父董卓身死后,他就有了这么个毛病,只有躲在黑暗中,缩在屋子里,他才感觉到心安。 李傕缓声将自个儿的担心叙说一遍,李儒强自忍着内心的不安,在心里还暗自叹了口气,不自觉地再次将李傕与岳父董卓比了比,再次坚定他内心里的看法,论武勇,李傕或许与岳父董卓不相上下,甚至略有超过,可是这份魄力,还有心性,比之岳父董卓,可就差远了。 要是岳父仍旧在世,只怕关东联军一起,何太后和弘农王就会被一杯酒送上黄泉路,至于遣谁去进献这杯酒,也许是吕布,也许是他李儒,也许是另外哪个人, 至于此举是否会导致什么严重后果,以岳父董卓的为人,向来是先做了再说,不至于事先反复掂量来掂量去。 李儒也正是察觉李傕对此事有些瞻前顾后,所以为了坚定他的决心,才献出这么个驱狼杀鸡的计策来,可就是这么个计策,到了李傕这里,也还是反复斟酌,按他的意思,是务要做到万无一失,不要惹出任何不必要的麻烦。 如若不是关中战事一败涂地,李儒相信,以李傕对此事的优柔寡断,是否会就此这么一直搁置下去,以至于李儒一直想不明白,李傕攻破函谷关,纵马洛阳城时的决断和豪气,都去哪儿了。 漫不经心地听李傕叙说完,李儒收回心神,斟酌片刻,沉声答道:“主公,此事已如开弓箭,再无回头的可能。此中的风险,当然甚大,可是主公请看,即便太后和弘农王都好端端的,关中的皇甫嵩,关东的袁绍,刘岱,韩馥等人,就会遵主公之令吗?” “当然不会!” 停顿片刻,李儒自问自答,旋即解释道:“太后和弘农王,就是袁绍等人眼中的一面旗帜,在洛阳一日,袁绍等人就会有这份希冀,如今寻个由头,将这面旗帜毁了,袁绍等人不就如没头的苍蝇么,他们没有其他出路可走,只有奉当即天子为主。到得那时,主公可延续太尉此前所为,手握兵权,启用名士,党人,收买人心,假以时日,天下州郡势必归心。” 说到这里,李儒连声冷笑,继续剖析道:“至于袁绍檄传天下此举,用意之歹毒,不过就是个借刀杀人而已,还害得杀人者身败名裂,而他之本意,就是希望主公是这个杀人者,好让天下人共起而讨之。可如今主公轻轻巧巧地就让吕布甘当这个杀人者,袁绍一旦得知,只怕鼻子都要气歪了才是。” 李儒此话说得甚是有意思,李傕想象着袁绍鼻子都给气歪了的情形,不由在那里乐得哈哈大笑,心里原有的一点担心,也都尽数消散。 不过,为了坚定李傕的决心,李儒想了想,还是继续说着让他安心的话:“明日行事,主公大可放心,儒将亲自在一旁盯着,务求万无一失。” “好!”李傕很满意地叫声好,“有文优兄此言,我就放心多了。” 很是费了一番口舌,李儒说的李傕心结尽去,自己心里也悄悄地松了口气,再闲聊片刻,即辞别离去。 李儒自骠骑将军府邸侧门而出,登上马车离去不多久,侧门再次微微拉开,一个身影闪出来,朝着门内低声喊道:“通叔,我明日一早就赶回来,到时还要劳烦你给开下门。” 这个身影出门后,熟门熟路地七拐八拐,来到不远处的一处高大府邸,敲开侧门,再次闪身进去。 过不多时,车骑将军郭太就已尽知李儒与李傕所谈内容,详尽连李儒所说的那番话,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转述过来。 车骑将军郭太也一直未睡,听完这番禀报,更是毫无睡意,一个人坐在庭院中的石凳子上,过不多时,胡才应召而来,唤了声:“主公!” 郭太不无挪揄地笑道:“骠骑将军已下定决心,拿河东一郡的税赋为饵,诱吕布毒杀太后和弘农王,果真是好大的手笔。” 胡才听了一愣,这个事,今日一早他就与郭太商议过,怎么到了晚间,郭太才说骠骑将军李傕下定了决心? 郭太见此,哈哈一笑,将方才获知的李儒和李傕对话叙说一遍,胡才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骠骑将军李傕,事到临头,还是有些犹豫不决。 胡才陪着郭太笑上一阵,出声道:“还是主公高见,既可抽身事外,到时又可将此事真相公诸于众,令骠骑将军难再服众。只是如此一来,明日之事,是否需要……” “不!”郭太抢先打断胡才的话,答道,“当前情势,一动不如一静,咱们就乐见其成就好。” 胡才起身,躬身应诺:“是,主公英明!” 126洛阳的大事.永安宫救驾 玉兔西沉,旭日东升,初平元年(190)的中秋佳节,如期到来,并不会因受众人的期待,而提早一刻,或是推迟一刻。 整个洛阳,表面上,仍旧是一片平静,暗地里的涌流,并不会影响到洛阳民众过节的热情,早早几天,洛阳城内的铜驼街,从连接上东门的大街,一直往南延伸到穿过开阳门,直抵太学,两旁挂满了硕大的彩灯。 铜驼街,宽足有三十步,十八丈,中间是御道,有半人高的土墙,与两旁的行道隔开,即便是王公大臣,未奉圣旨,也不得在御道行走或行车。 从晨早开始,铜驼街上,就有虎贲和羽林郎站岗,小太监隔段时间,就会泼洒净水,抑灰止尘。 其实整个铜驼街,都没有几个人行走,即使不泼洒净水,也不会扬尘。 申时刚过,就有性急的民众往这里汇聚,抢占大道两旁的有利位置,以期到彩灯游街时,能看得更清楚些。 经历过比蛾贼之乱还要令人惊恐万分的诸多变故之后,如今的朝政,好不容易有了稳定下来的迹象,民众的热情一下子全部被激发出来,仿佛不这样,就不足以显现出身为洛阳人的优越来。 骠骑将军李傕为了收买民心,更是不惜血本,不顾府库空虚,大把地花钱,试图营造出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。 洛阳民众在兴高采烈之余,还不知道,为了搜刮民财,填补府库,骠骑将军李傕可是力排众议,强行新铸五铢钱。而以旧换新的活动,也即将轰轰烈烈地展开。 酉时一过,大道两旁的彩灯即次第点亮,每点亮一盏彩灯,两旁围观的民众,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,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,传遍全城,吸引来更多的民众,过不多时。整个铜驼街两旁,都已挤满了围观的民众。 这也难怪他们如此热情,平常的时候,铜驼街这样的要紧地方,可不是洛阳民众可以随意行走的。就算是他们想要入得内城来,也没有那么容易。 戌时刚刚过半。悠扬的钟声一下接一下地敲响。一队鲜衣怒马的羽林郎,自铜驼街最北端策马缓步驰出,顺着御道而行,所到之处,两旁的围观民众欢呼雀跃,声势震天。 这一队羽林郎刚刚过去。过不多时,又是一队羽林郎策马并排而行,在他们身后,则是巡游的花车。其上彩灯形状各异,但无一例外地,都是硕大无朋,灯烛通明,五颜六色,在骏马拖拉下,缓缓而行。 此即意味着,今夜的中秋佳节赏灯盛典,已正式拉开帷幕。 各式彩灯之后,则是当今天子刘协的庞大车驾,属车三十六乘,洛阳令、河南尹和执金吾在前奉引,天子刘协的车驾,则由六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所拉,其后,则分别是何太后和弘农王车驾,再往后,则是以骠骑将军李傕和司徒王允为首的一众文武大臣。 吕布也在队伍中,他是武将,所以是骑马,而非乘车,看着大道两旁的榆树和槐树上,挂着的各式彩灯,以及树下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,心里着实是感慨万千。 今日这番盛况,真个是如若烈火烹油,鲜花着锦,要是此时正是大汉帝国的强盛时期,那还好说,可如今,却偏偏是大汉帝国已开始衰败,这种表里不一的巨大落差,任谁都会感慨万千。 尤其是吕布,看着眼前的盛况,心里想着今夜即将发生的事,以及此后将要发生的事,心里的这种反差,就宛如天壤地别一般。 不过,感慨归感慨,如此盛况,以吕布的穿越者身份,还是头一遭见到,而且,还只怕是最后一次见到,此次一过,今后想要再现此等盛况,除非他能在有生之年,一统天下,令天下由乱重归太平,才有可能再这么来一次。 是以一路上,吕布可是左右看得甚是仔细,想要将眼前的这一切,深深地印入到脑子中,记在记忆里。 车架巡游的终点,即是城南的太学、辟庸一带,那里的宽大广场,此刻已成为人的海洋,相应的,广场上的彩灯也格外的多,格外的多姿多彩。 盛典一直持续到亥时已过,子时刚至时分,吕布并未随着天子车驾返回城内,而是带着亲兵,直接从城南回到城东大营。 整个盛典期间,并州军大营外松内紧,所有兵卒都在营帐内待命,人不卸甲,马不解鞍,在吕布未归营的时候,就是由宋宪代理军务。 吕布换下朝服,换上日常便服,端坐在中军大帐内,为防止有人诟病,他以及精挑细选出来的三百亲兵,都未着甲胄,连轻便的皮甲都没穿。 宋宪禀报完后,陪坐在一旁,神情间,显得颇有些激动,当他看到吕布面色如常,在主座上闭目养神时,心里不由大为敬佩。 洛阳城里城外的喧闹,渐次消散,终于慢慢重归平静,更漏声在静夜中悠悠荡荡传来,显得格外的清远寂寥。 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,宋宪睁开双眼,一跃而起,窜出帐外,过不多时,他即惊慌失措地奔进来,嚷道:“禀使君,永安宫有刺客,骠骑将军急令使君率军驰援!” 吕布缓缓睁开双眼,面色凝重,站起身来,朝着宋宪点点头,令道:“出发!” 片刻之后,吕布亲率三百亲兵,顺着城东的大道,直趋上东门。 马蹄声急,不知惊醒多少梦中人,吕布手持方天画戟,骑着赤兔马一马当先,夜风呼呼作响,带着清冷,可吕布的心,却正如点燃了一样,火热得很。 自上东门入城,左手侧,即是权贵云集的步广里和永和里,右手侧,即是永安宫,何太后即居于此,羁留洛阳的弘农王刘辩,及王妃唐雯,也居于永安宫偏殿。 吕布率众赶到时,永安宫已是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,宿卫一队队来回穿梭,四处缉拿刺客。 只是旁观片刻,吕布即高声喝令:“把守各处要道,没有我的军令,任何人不得进出!” 三百亲兵轰然应诺,一半的人驰马四散开来,将永安宫各处要道置于掌控之下,就连上东门,也有一队亲兵驻守,美其名曰协防,实则是奉吕布军令,要在关键时刻,控制住上东门,以免一个不慎,被人关在洛阳城内。 吕布留下五十名亲兵看守马匹,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百亲兵,下马直闯永安宫。 “来者何人,不得擅闯宫禁!” 把守宫门的宿卫倒也不含糊,对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吕布及其亲卫,仍旧气势凌然地高声喝问。 吕布边走边答:“征北将军吕布,奉骠骑将军令,缉拿擅闯宫禁的刺客,阻挠者,视同刺客同党,格杀勿论!” 吕布说此话时,并不是大喊大叫,可是凌然的气势,却将宿卫完全给压过一头,尤其是吕布之名,更是令这些宿卫有些不知如何是好。 犹豫之时,吕布已率众登上石阶,左右威严地一扫,右手的方天画戟往地上重重地一杵,发出咚的一声闷响,喝问一声:“宿卫统领何在!速让他来见我!” 说完,吕布再也不看一样两旁呆若木鸡的宿卫,径直带着亲兵闯进永安宫。 宫内,已是乱成一团,宫女,太监,带着惊惶,喊叫着,到处乱窜,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见到了刺客呢,还是压根就没有见到,吕布面色一沉,咆哮一声:“征北将军吕布奉骠骑将军令,缉拿刺客,所有人站立原地不动,再有乱窜者,格杀勿论!” 身后的一百亲兵,当即齐声复述吕布的军令,随着吕布大手一挥,亲兵以伍为小组,如狼似虎地分散开来。 吕布此令,可是连宫中宿卫都包含在内,过不多时,即有惨呼声传来,正是听到军令后,仍在乱窜的宫女或太监,遭到吕布亲兵无情地斩杀所致。 吕布身边,此时已只有十来名亲兵跟随,他快步来到一名呆立当地的太监面前,喝问道:“太后弘农王何在?” 这名太监看服饰,就知道只是杂役,吕布也只是这么一问,并非想要问出个什么结果来,见他只顾在那里簌簌发抖,突然闻到一股骚臭味,立时大皱眉头,越过他,骂了句:“废物!” 等吕布率众跨进二重门,宿卫统领怒气冲冲地率众迎上来,离吕布还有十来步,即怒喝道:“大胆,此乃宫禁重地,竟敢带甲兵入内,不怕诛九族吗!” 吕布懒得跟他废话,方天画戟一抖,猛然如出洞毒蛇,堪堪在此人胸前尺许前停下,幸亏此人反应也不赖,不然,可就要一头撞上方天画戟了。 灯烛光掩映下,此人紧盯着身前一尺处的方天画戟,正在那里闪着令人心寒的幽光,面色铁青,可是气势已被夺,他再想喝问一句,就是张不开嘴。 “征北将军吕布,奉骠骑将军令,缉拿刺客,怎么,你有意见?” 宿卫统领双眼盯着身前一动也不动的方天画戟,喉结上下滚动,面现惊恐,好半响后,方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:“在,在下,不敢……” 在他身后,跟着十来名宿卫,此刻个个噤若寒蝉,更是不敢稍动,连大气都不敢出,仿佛生怕惹恼了眼前的这位杀神,招致杀身之祸。 ps:求点推荐票,谢谢! 127洛阳的大事.都准备就绪 永安宫在洛阳的地位,向来是跟入住的主人息息相关的。 先前,先帝刘宏在位时,入住永安宫的,是先帝生母董太后,永安宫的地位虽有几度沉浮,但是在洛阳,仍旧是个没有人敢小觑的地方。 如今,入住永安宫的,是先帝刘宏的皇后何婉,如今的何太后。洛阳朝野上下都知道,这位何太后,可是被独揽朝纲的太尉董卓贬谪过来的,入住永安宫,也就意味着被排除在洛阳朝堂之外,可想而知,如今的永安宫,地位会有多糟糕。 相应的,永安宫内的太监,宫女,宿卫,连带着身份地位也要低人一筹,宿卫统领也不例外。 因而当征北将军吕布带兵悍然入宫,宿卫统领以及一众宿卫,只是稍稍强硬一下,就被吕布以更为强硬的姿态镇压下去,让他们根本就不敢兴起反抗之心。 这个时候,宿卫统领以及身后的宿卫,面对着吕布的方天画戟,脑中的唯一念头就是,千万不要惹恼了这个杀神,不然,方天画戟一扫,自己可就要没命了! 所有人不用想都知道,一方是永安宫的宿卫,一方是得骠骑将军器重的征北将军,身份地位差距在那里明摆着,即便所有宿卫都被吕布杀了,他多半也一点事都没有。 听到征北将军吕布冷哼一声,宿卫统领心里咚的一声跳响,差点就眼前一黑,软倒在地,幸好下一刻,他分明见到,征北将军吕布将闪着幽光的方天画戟收了回去,转瞬间。他的小心脏不争气地砰砰直跳,气血拼命往头上涌,害得他头晕眼花,差点就因此软倒在地。 “哼!一群废物!缉拿刺客,竟然搞得宫内宫外乱成一团!” 听到征北将军吕布如此毫不留情地叱骂,宿卫统领欣喜若狂之余,根本就不在意,双脚软塌塌的,双手哆嗦着,拱手施礼。唯唯诺诺道:“将,将军,教训得,是……” 吕布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,厉声令道:“饬令所有宿卫。把守各处进出门户,未奉我的军令。任何人不得进出!” “诺!” 宿卫统领腰杆一挺。大声应诺,随着这声大喊,他自觉力量又回到了身上,仿若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一样。 搞定永安宫的宿卫,再加上将近百名亲兵分散成二十来个小组,四处镇压。永安宫内的乱象,当即得到遏制。 吕布问清何太后及弘农王所在,率随从亲兵直奔过去。原来在盛典过后,何太后和弘农王回到永安宫。刚刚歇下不久,就有数名刺客入宫,行踪败露后,刺客不知隐匿于何处,而何太后和弘农王一行,则被护卫在一处偏殿内躲避。 这处偏殿位于永安宫的东北角,距何太后所居的主殿,以及弘农王所居的偏殿,并不远,至于他们为何会来此处躲避,吕布心里明白得很,必是司徒王允透过妥当渠道传进去的消息,授意他们如此做。 这个时候,李儒尚未赶到,吕布估摸着,该当是李儒已经赶到,但是被他的亲兵给挡在宫外,一时进不来。 吕布可不管这些,手一挥,令十来名随从亲卫守在门外,带着余下六人大踏步进殿,边走边嚷:“太后,弘农王何在?” 当即有太监迎出来,吕布入内,单膝着地,方天画戟放在脚边,大声禀道:“臣,征北将军吕布,奉骠骑将军令,前来护卫太后和弘农王,缉拿刺客,见过太后,弘农王!” 弘农王刘辩,此刻只有十五岁不到,比西凉小将马超要小一岁,可是他的脸上,满是稚气和惊恐,正躲在母亲何太后身后,簌簌发抖,毫无马超身上的朝气和英气。 吕布心里暗叹,认可已故太尉董卓的评价,弘农王刘辩比之董侯刘协,的确是要逊色不少。 也正因为如此,吕布心里才一直有个疑惑,闹不明白董卓为何一定要擅行废立。 按理说,作为董卓这样的权臣,弘农王刘辩这样的人坐在皇座上,可比董侯刘协当天子要更便利些,就是因为弘农王刘辩性格懦弱,更容易摆布。 “吕卿救驾有功,平身!” 听到何太后沉稳中带着柔媚的话语,吕布收起心思,应诺一声,抓起方天画戟,站起身来,灯烛映照下,他手持方天画戟,杵地而立,当真是威风凛凛,英气逼人。 就连弘农王刘辩,见到吕布如此沉稳如山,心里的惊恐,也一下子就去了大半。 吕布环眼一扫,沉声令道:“殿内除太后和弘农王的内侍和宫女外,余者尽皆退下,有不遵号令者,视为刺客同党,斩!” 话音刚落,立时有几名太监宫女施礼后,战战兢兢地绕过吕布身旁,出殿而去,可是殿内的十来名宿卫,相互张望,终于还是有一人站出来,朝吕布道:“禀将军,在下等人奉统领之令,护卫太后和弘农王……” 吕布冷冷地目光一扫,冷声打断他的话:“护卫太后弘农王之责,有本将军在即可,宿卫统领已奉本将军之令,把守宫内各处门户,滚出去!” 说这话的同时,吕布右手轻抬,手中的方天画戟轻轻地在地上一顿,发出咚的一声闷响。 见到宿卫还在那里犹豫不决,吕布双眉一掀,声音冷得犹如万载不化的寒冰:“怎么,要本将军将尔等斩杀于此吗?!” 吕布话音刚落,身后跟着的六名亲兵,齐齐踏前一步,低垂的手中长刀,也扬了起来。 只是这么一个踏步的动作,殿中所有人,却都有一种错觉,似乎眼前并不是区区六人,而是千军万马。悍然的气势,令得首当其冲的一众宿卫脸色发白,踌躇片刻,还是一个接一个地绕过吕布和亲兵,奔出殿外。 大殿内,除了何太后,弘农王和一名美艳少女外,就只剩下七名太监内侍,八名宫女,在吕布的威势下,没有人敢说话,哪怕是何太后,此刻也感受到吕布的另一面,与平素所见笑眯眯的温和形象,可谓是大相径庭。 吕布踏前一步,朝何太后禀道:“臣请太后指派一名稳妥内侍,为臣指明宫内道路,以便缉拿刺客!” 听到吕布如此说,何太后脸上立时显出欣喜来,只是瞬间,即回复了原有的凝重和沉稳,点头朝向站立的七名内侍,伸手一指其中一人,吩咐道:“穆顺!” 穆顺应声而出,跪地听令。 “且随征北将军去,指明宫内明细,切不可有误!” 既然是何太后指定的内侍,吕布知道,这个穆顺,该当就是何太后信得过的人了,当即只是环眼一扫,转身令道:“你们留在殿内,护卫太后和弘农王,不得有误!” 吩咐完毕,吕布出声向何太后和弘农王辞行,大步往殿外走去,穆顺则低眉顺眼地跟在身后侧,恭顺得很。 估摸着殿内诸人都再听不到,吕布听到身后的穆顺低声道:“禀将军,奴家奉太后懿旨,曾在嘉德殿内为将军递信。” “嗯!”吕布同样压低声音,头也不回地应了声,“殿内的内侍宫女,可区分清楚了?” “是!”穆顺低声答道,“宫内各处柴火,通道,马车,酒壶,均已准备妥当。” 吕布微微点头,赞了声:“好,待会在殿内,见机行事,万事有本将军在,切莫乱了方寸!” 在穆顺的低声应答声中,二人来到殿外,永安宫内各处的喧闹声,此刻已渐渐平息下来,吕布留在殿外的十来名亲兵,仍旧守在门口,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。 “报~” 悠长的禀报声由远及近,吕布抬头看去,正见到一名亲兵飞奔而来,情知必是李儒到了,头也不回地吩咐道:“你胆识不错,且回殿去,待会行事,就由你亲为,其余闲杂人等,让他们离远点,以免他们误了大事,明白吗?” 穆顺恭敬应答一声,转身入殿。 亲兵奔至吕布身前,气喘吁吁地禀道:“禀将军,李先生求见。” 吕布点点头,面无表情地吩咐一声:“嗯,好,带他进来!”,说完,他赶紧又补充一句:“一个人!” 亲兵应诺一声,当即转身,往来路奔去。 过不多时,两名亲兵带着面色有些不豫的李儒,脚步匆匆地进来,吕布迎上前去,手一挥,令两名亲兵走开,低声对李儒道:“文优兄,你可算来了,怎么样,可以动手了吧,宫内的宿卫,内侍和宫女,我可镇压不了太久。” 李儒心里有些忿忿,可当着吕布的面,他又不好发作,更不好背后指责吕布的亲兵,只有咽下这口气,低声答道:“都准备好了,所需之物,儒也带来了。” “好,好!” 吕布脸上现出兴奋之色,连声道好,扯着李儒的衣袖,就往殿内行去,边走边说:“太后和弘农王都在,赶紧把这事办妥了,好回去补上一觉。” 李儒嘿嘿直笑,似是对吕布这话大表赞同,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,小心谨慎地递给吕布,嘱咐道:“这是使君需要的东西,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,两个时辰后,药效才会发作出来。” 吕布郑而重之地点头,接过小纸包,握在手里,与李儒一起,步入殿内。 128洛阳的大事.太后请上路 ps:求点推荐票,谢谢! 入殿稍微这么眼光一扫,吕布立时在心里暗暗点头,何太后指派的这个穆顺,看起来不但忠诚可靠,办事还挺利索,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,就将殿内的内侍和宫女分派开去,留在何太后和弘农王身旁的,只有两名宫女。 其中一人,正是吕布上次来永安宫拜见何太后时,为她抚琴的宫女。看这般架势,这两名宫女,应该也是何太后可以信得过的人。 吕布心底里不禁有些恻然,大汉帝国堂堂的太后,以及曾经的帝国天子,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,身边服侍的内侍和宫女这么多,关键时刻,能够信得过的,竟然只有这么区区三人。 李儒跟在吕布身后,他的身材本就不如吕布高大壮实,此刻就像是隐在吕布的阴影里,如果不注意,很容易将之当做吕布的随从,从而忽略过去。 就在李儒满心以为,吕布该当会急吼吼地令人拿来酒壶酒樽时,猛然听到吕布禀道:“禀太后,弘农王,骠骑将军听闻刺客擅闯永安宫,特派人前来拜见,以安太后、弘农王之心。” 李儒心里暗自唾骂吕布数声,可此刻情势所迫,他也只有低头上前,整理衣衫,跪地见礼:“草民李儒,奉骠骑将军令,前来拜见太后,弘农王,请太后、弘农王万安!” 话一出口,吕布就在心里暗自发笑,盖因李儒这话,说得乡音浓重,不光如此,还说得很是含糊不清,声音低沉。与此前李儒的字正腔圆比起来,简直就是判若两人。 不用说,李儒这都是故意的,就算吕布站在他身旁,仍旧没有听清他说什么,更不用说他的名字了。 何太后嘉勉李儒几句,李儒起身,重又回到吕布身后侧站定。 吕布则朗声禀道:“禀太后,弘农王,擅闯永安宫的刺客已斩杀三人。另有四人逃窜无踪,臣请护卫太后弘农王返宫歇息。” 说完,吕布左右一看,令道:“来人啊,奉上美酒。给太后和弘农王压惊!” 穆顺和两名宫女都将目光投向何太后身上,何太后面色微变。微微点头。吩咐道:“去吧,多拿两个酒樽来,征北将军两位夙夜辛劳,哀家也当赐酒才是。” “诺!” 穆顺答应一声,转身走得不紧不慢,吕布招来一名亲兵。乘人不注意,将手里的小纸包塞到他手里,下巴朝穆顺一努,令道:“去。看着!” 片刻后,穆顺双手托出一个托盘,其上放置着一把黄灿灿的金制酒壶,高颈,大肚,壶嘴和把手纤细修长,另有四只酒樽,脸上带着激愤,双目泛泪,吕布的亲兵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,长刀扬起,竟似是在押运一样。 吕布双目如电,和李儒一起,紧盯着那位亲兵,见他微微点头,当即,面色一缓,令道:“斟酒,本将军和李先生要敬太后和弘农王一杯,才好上路!” 穆顺双唇颤抖,就连吕布这个知情人,都看不出丝毫的破绽,见他半天不动手,吕布手一挥,另一名亲兵上前来,一把夺过穆顺手中的酒壶,轻轻巧巧地斟满四个酒樽,恭敬地递给何太后,弘农王,吕布和李儒。 吕布端起酒樽,哈哈大笑,示意道:“太后,弘农王,请满饮此杯!” 弘农王即使再少不更事,此时也发现事情有些诡异,双手捧着酒樽,看着身前的何太后,在他身边,那名明艳少女,正是弘农王妃的人选,唐雯,亦是面色凝重。 何太后面色数变,最终还是平静下来,手里端着酒樽,看向吕布和李儒,展颜笑道:“这杯酒,可是骠骑将军之意?” 李儒不便吭声,吕布则不置可否,哈哈笑道:“太后多心了,长夜漫漫,太后还是早喝早上路吧!” 何太后轻叹一声,内中的婉转悲凉处,就是吕布,听了也心中一动。 “太后……” 穆顺悲呼一声,双膝跪地,有他为例,两名宫女,也簌簌发抖地跪下,弘农王刘辩此时终于明白过来,与唐雯齐声哭喊了声:“母后!” “你们,退下吧!” 何太后语调平缓,仿若眼前端着的,并非是毒酒,而是琼浆玉液。在她的吩咐下,穆顺抹着眼泪,与两名宫女一起,倒退着离开。 这个时候,何太后反而平静地转过身,对着弘农王刘辩,平静地说道:“皇儿,母后一时不察,害了大将军,才有今日之报。皇儿莫怕,睡一觉,就没事了。” 弘农王刘辩嚎啕大哭,双手发抖,酒樽里的酒,也泼洒大半出来。 吕布和李儒则毫不为之所动,只是目光阴冷地看着这对母子,既不催促,也不吭声,仿佛眼前的一切,压根就跟他们毫无关系。 何太后则一发而不可收拾,自顾自地在那里唠叨着,从她一时心软,以致自家兄弟大将军何进为宦官所杀,失去了宫外这个最大的外援,才被董卓这个外姓逆贼乘虚而入,掌控了朝廷。 足足说了将近一刻钟,何太后才算是说完,在她身后,弘农王刘辩和唐雯已是哭倒在地,泣不成声。 这时,殿外的喧闹声再起,其间夹杂着七嘴八舌的惊呼声,吕布听到的,有喊“走水了,走水了”的,有喊“救火,救火”的,虽然隔得远,听得不真切,却嘈杂得很。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,一人奔进来,对吕布禀道:“禀将军,永安宫内,多处起火……” “哈哈哈……” 何太后面露得色,哈哈大笑,笑得胸前颤巍巍的,笑声中带着无比的悲凉,快意,还有疯狂,和控诉,可即便如此,她的笑声仍旧如银铃般,并不如何阴恻恻。 “将军,这个……” 李儒有些沉不住气,这个时候,他已发现,殿内也可见到火光,显是这座偏殿也起火了。 吕布不满地回头瞪了李儒一样,端起手中的酒樽,遥示何太后,冷声道:“太后,请,上路!” 何太后止住笑,冷冷地瞪着吕布半响,突然一仰脖子,将酒樽的美酒一饮而尽,猛然将空的酒樽掷向吕布,骂道:“畜生!” 吕布轻轻巧巧地伸左手一抄,将酒樽接在手中,随手掷在地上,而后将右手端着的酒樽递给两名亲兵,一努嘴,吩咐道:“去,敬弘农王一杯!” 两人上前,扶起弘农王刘辩,不顾他的哭喊挣扎,强行将酒灌进他的嘴里。 李儒站在吕布身后的阴影里,听着殿后殿外传来的喧闹声,以及虽然细微但却清晰可辨的噼里啪啦声,心中带着无比的快意,还有得意,他浑然不知道,自己的脸上扭曲着,牙齿也咬得咯吱咯吱直响。 吕布面不改色,心不跳,朝向自己的亲兵,令道:“将殿内的内侍宫女,尽数斩杀,至于太后……” 随着吕布的沉吟,众人的目光,尽数随之集中到太后身上,只见她坐在那里,面色呆滞,嘴里咕咕隆隆地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 “至于太后,留他们一个全尸吧。” 说完,吕布转身就走,李儒紧紧跟上,刚刚走出不过十来步,身后就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呼声。 来到殿外,永乐宫各处的火头,已成火势,被吕布的亲兵弹压下来的内侍,宫女,还有宿卫,此刻重又惊乱起来,各处都可见到四处乱窜的人影,惊呼声,叫嚷声,此起彼伏,嘈杂非凡。 吕布和李儒站立在殿外石阶上,默然看着宫内各处的火光,好半响后,李儒方才恨恨地来了句:“太后,这个疯子,竟然,竟然拿整个永安宫来为她陪葬!” “嗯!”吕布应了声,幽然道,“人之将死,行事疯狂些,也可理解,可惜了,太后虽然已过而立之年,可风华绝代,不愧是先帝的专宠美人啊。” 李儒嘿嘿怪笑,扭过头,看着吕布,打趣道:“怎么,将军动心了?” 吕布哈哈一笑,不置可否,答道:“在下可是知道,太尉,对太后可是更为动心呢。” 李儒的怪笑声戛然而止,面色不虞,默然不语,显是吕布此话,并不是虚言,而是他知道,岳父董卓的确有这么个心思,只是碍于顾虑重重,外加独掌朝政不久,就突然身死,所以才没有得手而已。 如若岳父董卓没有死,独掌朝政时候一久,又没有毒杀何太后,李儒相信,以岳父董卓入主洛阳后,沉迷于女色的程度,何太后十有**会被岳父董卓染指。 就在李儒沉思缅怀之际,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,正是吕布留在殿内的六名亲兵出来,李儒转头看去,此刻他们个个身上染血,长刀上,犹自鲜血滴落。 领头的伍长来到吕布身前,躬身禀道:“禀将军,内侍七人,宫女八人,尽皆斩杀。” “嗯,办得好!” 吕布赞上一句,殿内,火势已蔓延开来,吕布和李儒缓步下得石阶,亲兵紧随其后。 突然,吕布站定,猛然转身,看着殿内隐现的火光,怔怔不语,似是想起什么事来。 李儒大奇,顺着吕布所见看去,没有看出一点异常来,不由好奇地问道:“将军,你这是……” 吕布突然面色一沉,似是下定了决心,猛然急窜而出,三两步窜上石阶,就往殿内奔去。 在他身后,他只撂下一句话来:“护好李先生,我去去就来!” 129洛阳的大事.大汉的大劫 李儒看着吕布窜入殿内的背影,目瞪口呆,完全不知道吕布到底是要干什么。他看得分明,殿内已是火光闪现,如若吕布不能及时出来,只怕就要葬身火海了。 他回头看着吕布的一众亲兵,两人抬着吕布的方天画戟,其他人则各手持长刀,全神戒备,见刚刚出殿来的六名亲兵虽然也有些呆滞,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担心,显是对统帅吕布的安危,并不如何担心。 吕布窜进殿内,透过充斥满殿的烟火,见到殿后,穆顺正扶持着弘农王刘辩,两名宫女则左右扶持着唐雯,至于何太后,则只能靠自己,正在那里跌跌撞撞地往殿后行去。 只是几步间,吕布即窜了过去,低声道:“我是吕布,不要惊慌,穆顺!” 众人齐齐转头,经历过方才的血腥场面后,就连两名宫女,胆气也壮了许多,见到吕布突然出现,没有惊呼出声。 不待穆顺出声,吕布即低声道:“我已安排亲兵,候在殿外,记住,遇事不要惊慌,不要露面,将唐姬交给我!” 吕布的语气中,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,迎上何太后愕然的目光,吕布咧嘴一笑,轻声解释道:“我带唐姬走,掩人耳目,情势紧急,不便多言,太后入城东大营,即可放宽心。” 何太后转念间即明白过来,虽然脸色还是有些不豫,却迅快答道:“好,唐姬就交给将军了,事急从权,将军当心。” 吕布也不避嫌,直接接过人事不省的唐姬,将她横抱在手中。朝太后点头示意,低声道:“快走,我先走一步!” 言毕,吕布即迅快转身,屏息的同时,即弓着腰身,双脚发力,朝着殿内窜去。 何太后神色复杂,看着吕布快速闪现的身影,直到两名宫女左右扶持过来。她才倏然而惊,轻叹道:“走吧!” 殿内,火光已将易燃的帷幕等物淹没,噼里啪啦声甚是吓人,烟雾弥漫。吕布屏住一口气,全神贯注。脚下丝毫不停。眼光扫过,透过烟雾,还是能勉强看清点周围数丈内的情形,顷刻间即选定一条妥当的行进路线。 至于被他横抱在怀中的唐姬,此刻已成为可有可无的角色,哪怕再艳丽。触手所及再柔滑,都被吕布无视掉。 吕布在殿内左冲右突,避开火头,眼见着大殿出口已就在眼前。不由心头大喜。 此时他屏住的一口气已浊,胸膛微微发闷,能再坚持的时间有限,可如若此时吐气吸气,烟雾入口,只怕连一会儿的工夫都坚持不住。 一咬牙,吕布当机立断,行险径直冲向大殿出口。 刚刚冲出十来步,身前数步外,突然呼的一声,一根梁柱带着火光,掉落下来,吕布大惊失色,差点就深吸一口气,惊醒之下,忙再次屏息,饶是如此,还是吸入一口烟雾,立时头晕眼花。 这个时候,吕布可没时间另寻出路,事实上,既然有第一根梁柱掉落,就很快会有第二根,第三根掉落下来,只要稍稍迟疑片刻,大殿出口就会被梁柱堵住。 吕布此时已没得选择,只能继续往前奔,当梁柱掉落在身前时,他飞起一脚,正中梁柱一端。 这根梁柱并不如何粗大,可也有两个碗口那么粗,吕布此时屏息已久,气息浑浊,脚上力度大不如前,虽然如愿将梁柱踹开,可也右脚发麻,带着微微的刺痛,显是已受了点轻伤。 头顶上,呼呼声接连响起,吕布不敢怠慢,大喝一声,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,奋起余力,飞速窜将出去。 李儒在殿外,等的时间并不久,可见吕布迟迟未出来,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,百感交集。既希望吕布快点出来,又希望他就此葬身于火海,种种相互矛盾的念头,此起彼伏,相互冲突。 就在此时,殿内响起吕布的一声大喝,而后吕布挟裹着烟雾,猛然冲将出来,直接自殿门处腾空而起,跃下石阶,稳稳地落地。 吕布的亲兵立即围拢上去,李儒听着吕布剧烈的咳嗽声,还有喘气吸气声,定睛看去,不由腹诽一句:“这个吕布,竟然为了美色,连命都不顾了。” 他看得很清楚,吕布怀中抱着的,正是弘农王身旁的唐姬,美艳自是没得说,可要他为了这么个美人,冒着葬身火海的危险,去将她带出来,李儒是万万不会去做的。 吕布此时的形象,可是相当狼狈,满头长发已被火苗烤得焦卷起来,脸上带着污黑,身上还燃着火苗,被亲兵逐一扑灭。 他怀中的唐姬还好,没有什么损伤,只是一动不动,显是昏迷不醒。 “哈哈哈……” 就在李儒带着复杂表情打量着吕布的狼狈相时,吕布突然仰头哈哈大笑,状甚得意。 笑必,吕布吩咐一声:“去,找俩马车来,将美人安顿好,着人护卫,莫让其他人知晓了。” 此时的永安宫,各处火头已将半边天映得通红,吕布气定神闲,待亲兵寻来马车,将唐姬安顿好,他才来到李儒身边,低声道:“累文优兄久等了,海谅,海谅,嗯,这事还要劳烦文优兄为在下保守秘密才是,文优兄你看……” 李儒满脸的笑意,连连点头,一福“懂得”的模样,答道:“将军放心,此事儒什么都没看到,什么都没看到,哈哈,哈哈……” 吕布大喜,拱手一揖,对李儒道:“文优兄大德,容在下日后再报。此事办妥了,咱们可以散了?” 见李儒点头,吕布手一挥,令道:“收兵!” 就在吕布和李儒联袂往永安宫外行去时,分散在各处的亲兵,也纷纷现身,汇聚到吕布身后,见他们的样子,都带着被烟火熏过的痕迹,不知情的人看到了,铁定会以为他们是因为忙着救火,所以才这么狼狈。 殊不知,永安宫内的各处火头,十有**,就是他们放的,只是堆积在各处的柴火,是何太后着人准备的而已。 永安宫先是有刺客袭扰,而后又成为一片火海,这么件大事,当即引得洛阳城内权贵们的全面关注。尤其是永安宫对面,即是权贵云集的步广里和广和里,只需抬头望天上一看,就能看到永安宫大火映红了的夜空。 当吕布和李儒来到永安宫门口时,聚集在这里的朝臣,已是黑压压一片。 只是他们都被挡在宫外,这里面既有吕布的亲兵,也有骠骑将军李傕派来的人马,此刻吕布和李儒一显出身形,骠骑将军李傕,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就迎将上来,连声追问太后和弘农王情形。 吕布抢在李儒之前,面露戚色,答道:“布奉骠骑将军令,率人入宫缉拿刺客,斩杀三人,余下四人窜逃,不曾想刺客眼见无处可逃,竟然四处纵火,天干物燥,风助火势,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……” “火势不论,太后呢,弘农王呢,可安好?” 吕布摇头,戚色更重,低头答道:“太后和弘农王避刺客于偏殿,布率众缉拿刺客,及至火起,闻讯赶至偏殿时,偏殿已为大火所笼罩,布冒险入内,未及入殿,即差点陷身火海。” 众人皆惊,半响无语,最后还是司徒王允颤巍巍地问道:“太后,弘农王,难道,难道……” 吕布点头,悲声应道:“太后,弘农王,连同身边内侍宫女,陷身火海,无一幸免!” 说这话时,秋风吹过,声如呜咽,永安宫内的大火,映红半边天,飞檐广殿,均在火海中坍塌倾倒,轰隆声响,此起彼伏。 李儒一如既往地隐在吕布身后,丝毫不会引人注意,聚于此的,正是大汉位极人臣的几位,闻言个个面色凝重,良久无语。 但实际上,他们心里,却都很清楚,何太后和弘农王的命运,到底如何,实际就是他们一手安排的,只是骠骑将军李傕和幕僚李儒,满心以为何太后和弘农王已先被毒杀,后葬身火海;而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以及征北将军吕布,心里却清楚,何太后和弘农王已逃出樊笼,正在赶往城东并州军大营的路上。 可表面上,他们的表情却都一个样子,带着伤悲,忧虑,还有满怀的心事。 吕布心里不由得不佩服得很,不光是佩服三公,还有李傕李儒,还佩服他自己,这般娴熟的演技,要是放在后世,说不定能踏足娱乐圈,博下个影帝的封号。 良久之后,还是司徒王允悲叹一声,语带悲凉,说了声:“永安宫遭此大劫,太后,弘农王,薨……” 说到这里,王允已是泣不成声,再也说不下去。 最后,还是骠骑将军李傕最先恢复过来,接过话头,道:“朝廷今夜遭此不幸,朝野共悲。征北将军夙夜辛劳,且先回营歇息,救火事宜,傕再委派他人。” “谢过骠骑将军!” 吕布就坡滚驴,朝着骠骑将军李傕躬身一礼,手一挥,令手下亲兵收兵回营。 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与骠骑将军李傕一起,转身朝等候已久的重臣们行去,李儒则疾行几步,从吕布身后,窜到李傕身后。 只不过,在转身之际,司徒王允的目光,不着痕迹地落在吕布身上,见他微微点头,目光如常地自他身上掠过,只有脚下微微一滞,方才显露出王允此刻内心所想之一角。 130洛阳的大事.黎明将至 吕布从头到脚,都带着被烟火洗礼过的痕迹,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亲兵,更是如此,不少人身上的衣衫,都被火烧得残破不堪。 这么一群人在一众朝臣面前,大摇大摆地走过时,无需多说,就是他们曾奋力扑救永安宫大火的最佳证明。 当吕布率众翻身上马,聚集一起,策马慢行,临近上东门时,没有人注意到,昏暗的大道一侧,早有数俩马车在等着,与大队人马汇聚一起,穿过上东门,往并州军大营驰去。 此时一众朝臣仍旧聚在永安宫门口,即使有人因好奇而往这里看过来,也会因为离得远,外加夜sè笼罩,而压根看不清上东门一带的情形。 直到大队人马驰入大营,吕布才从心底里,彻底地松了一口气。折腾了这么久,已是寅时时分,即使是在大营里,吕布仍旧显得非常小心,除令宋宪率人把守各处外,亲率三百亲兵严密戒备,然后才将四辆马车驱至中军大帐后的一处营帐。 吕布翻身下马,将方天画戟交给亲兵,大步来到马车旁,轻声道:“这里是城东大营,可以下车了!” 车帘应声掀起,最先出来的,正是那rì抚琴的宫女,为避免被人认出,她连头到脚全身包裹在大氅中,即便四周点有灯笼,就算吕布离得近,也难以看清她的面容,更别说其他离得远的亲兵。。 两名宫女下车,侍立左右,片刻后,何太后自车中款款下来,她同样裹着大氅,只是深深地看了躬身侍立的吕布一眼,即在宫女的扶持下,步入营帐。 吕布紧随入内,对两名宫女道:“唐姬仍旧昏迷不醒,带她去弘农王帐中好生安歇。” 两名宫女看向何太后,见她放下罩在头上的大氅帽兜,点头首肯,方才礼毕转身离去。 帐中只剩下吕布和何太后两人,吕布毫不含糊地单膝着地,朗声禀道:“臣,黎亭侯,征北将军,领并州牧吕布,见过太后!” “吕卿平身!”何太后双手虚扶,柔声道,“哀家与皇儿此番能脱离险境,吕卿居功至伟,无须多礼,rì后,哀家和皇儿的安危,还要吕卿多多费心才是。” 吕布道谢起身,笑答道:“太后放心,在臣的大营里,哪怕是骠骑将军亲来,都不敢肆意妄为,只是洛阳并非久留之地,一旦事了,臣即会率军北返晋阳,恭请太后、弘农王大驾,一并前往。” “嗯,吕卿有心了,哀家早就听闻大漠草原壮美无比,此生能亲眼得见,此愿足矣。” 吕布躬身一礼,脸sè凝重,道:“臣谨领太后懿旨,定当整饬兵马,早rì驱逐鲜卑异族,收服河套,到时,再恭请太后、弘农王驾幸河套草原。” “啊?!” 何太后低低惊呼一声,伸手掩住小嘴,双眼灵动,像极了骤然失言的小女子,她显是没想到,想要看看大漠草原的景观,竟然还有这么个麻烦事。 吕布咧嘴一笑,答道:“太后尽管放心,河套,本就是大汉故地,只是因蛾贼之乱徙边,方才为南下的鲜卑异族所侵占,臣既然牧守并州,收复失地,乃臣之本职所在。” “原来如此!”何太后展颜一笑,灯烛下,她此刻的笑容,显得轻松自如,甚是甜美,看得吕布一呆,忙低下头去,稍加掩饰。 没想到,何太后却于此时扑哧笑出声来,弄得吕布心里痒痒的,可要他此时抬头去看吧,又总觉得有些太过**了些。 就在这时,吕布听到何太后清脆温柔的声音响起:“满朝文武中,就数吕卿处事不惊,胆识过人,此前就曾提点哀家,如今,更是不惜自污其身,救哀家与皇儿于水深火热之中,吕卿在此,且受哀家一拜!” 吕布大惊,抬起头来,见到何太后正要盈盈行礼,慌乱之中,忙上前一步,扶住何太后双臂,连声道:“使不得,使不得……” 触手温热,柔滑非常,吕布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,此举好像有些不太妥当,可何太后却仍执意要拜,他只得手上稍稍用力,将何太后扶起,而后松开手,退后一步,道:“救太后和弘农王,乃是臣之忠义本职而已,此事司徒大人亦出力甚多,哎呀,臣忘了一事,司徒大人所遣幕僚闵贡,一直候在营中,以确认太后和弘农王安危。” 何太后此时却脸微现红晕,点头答道:“好,哀家且见他一见,以安司徒之心。” 吕布转身而出,不过一会儿的工夫,他就回转来,身后跟着司徒王允的幕僚闵贡。 弘农王和唐姬仍未现身,不过有何太后在此,闵贡当然不疑有他,恭敬拜见过后太后,不胜唏嘘地感慨道:“太后和弘农王吉人自有天相,此刻得脱险境,实乃天下万千黎民之福,有使君这等忠义之臣护卫,太后和弘农王当可放下心来,安心静待良机。” 何太后虽然点头称是,脸上却带着些迷惑不解,吕布笑着解释道:“渤海太守袁绍,身为汉臣,却行此毒辣之事,檄传天下,借骠骑将军李傕之手,意yù毒害太后和弘农王。臣得司徒大人之助,将计就计,瞒天过海,救出太后和弘农王。只是如今李傕及其余党把控朝堂,司徒大人等忠义之臣,仍旧处于李傕及余党**威之下,故而太后和弘农王虽则脱离险境,暂时却不能公开身份,以免李傕及其余党老羞成怒,不利于司徒大人等忠义之臣。” “哦,原来如此!”何太后恍然大悟,旋即想到一事,看向吕布,问道:“既然如此,李傕及余党当会将永安宫失火,及哀家与皇儿身死之责,推托到吕卿身上,如此一来,吕卿可就……” 说到这里,何太后已大有哽咽之意,盖因她已经想到,她和皇儿弘农王一天不能公开身份,吕布身上的这个弑君罪名,只怕也就一天无法洗脱。 闵贡亦是面sè一黯,带着感激之情,对何太后道:“使君甘冒大险,与虎谋皮,救出太后和弘农王,如今又为维护司徒大人等忠义之士,不惜冒着被天下人唾骂的罪名,自污其身,此举足以彰显使君满腔忠义,一心为我大汉。” 吕布哈哈大笑,状甚欣慰:“行大事者,不拘小节,与太后和弘农王的安危,以及司徒大人等忠义之士的安危相比,臣背负天下人唾骂之罪名,可谓是大大的值得。只待司徒大人等忠义之士还朝堂以清明,那时有太后和弘农王现身,臣身上的罪名,自可洗刷一空。先生请回去转告司徒大人,并州这边,无需担忧,反倒是洛阳这边,万望司徒大人小心李傕及其余党。” 闵贡连声称是,听得帐外传来雄鸡长鸣声,情知天sè已将发亮,当即拜别何太后,在吕布的陪同下,转身出账。 帐外,夜sè正处于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,悬挂在大营各处要道处的灯笼,也在燃亮整夜后,光亮也显得暗弱了许多。可是,当两人掀帐而出,抬头看向天空时,东方已显一线明亮,正是曙光将现的先兆。 临登上马车时,闵贡止住脚步,一脚踏在踏板上,一脚着地,半转过身,对吕布低声问道:“使君意yù何时率军北返晋阳?” 吕布毫不隐瞒,坦率答道:“当就在这几rì,一捱骠骑将军李傕答应的东西到位,在下就率军北返。” 要是有外人在场,铁定对吕布这般死要钱的做派,分为有感,可闵贡却不一样,本身就是才智之士,又跟在王允身边历练多年,多为他办理些隐秘事务,吕布话一出口,他就把握到此举的用意所在,点头赞道:“嗯,如此甚好,不致引起李傕及其余党的jǐng觉猜测。” 吕布只是一笑,转而恳声道:“先生异rì返回并州,千万别忘了知会在下一声。另外,先生在并州,可有合适的才俊推介?不瞒先生,在下执政并州,带兵的勇猛武将倒还罢了,可这文士属官,可就奇缺了。” “哈哈哈……”闵贡大乐,只是顾忌到这已是在外面,声音没有那么放得开,“使君有蔡翁坐镇,何来文士奇缺之说。嗯,贡倒的确是有几人,还有一些子侄辈,可供使君选用,待贡修书几封,使君北返前,贡再来拜见。” 吕布大喜,连声道谢,他所说的人才奇缺,倒真不是谦逊之语,而是的确如此,闵贡推介的人才,虽然不一定是如他这般才智不凡,可是,哪怕只是比一般的文士要稍高上半筹一筹,对吕布来说,也都是意外之喜。 说完这些,,闵贡上车,马车缓缓起步,嘚嘚而去,吕布目送马车顺着大道,消失在重重叠叠的营帐之中,方才带着微笑,满意地长出一口气。 虽然一夜未睡,他却jīng神抖擞,心情格外舒畅,眼看着东方曙光渐现,由一线到一片,再到映亮小半边天空,驱散笼罩在大地上的黑暗,重现微微天光。 这正是黎明将至的迹象,吕布相信,他不辞辛苦,不惜自污其身,救出何太后和弘农王,哪怕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内,名声会大大受损,可此举仍旧是值得的,更是大大的值得。(未完待续。) 131洛阳的大事.故乡难回 吕布全神贯注地看向东方,欣赏着曙光变幻美景,虽然注意到有人放轻脚步,来到他的身旁,但就是没有说话,更没有转头去看,知道来的,肯定是宋宪。 他率三千jīng骑离开太原时,只带上了宋宪和侯成两人,如今侯成送信至太原未归,吕布身边可以重用的,就只有宋宪一人。 直到天光渐现,吕布才不舍地收回目光,转向宋宪,很是平静地说:“这片区域,防务乃是重中之重,没有我的容许,闲杂人等,一概不准入内,更遑论那些不是我并州健儿的人了,明白?” 宋宪大点其头,沉声答道:“主公放心,轻重缓急,属下还是分得清的。这里,属下将亲自主公亲卫把守。” “嗯!”吕布点点头,对宋宪还是挺为满意,继续吩咐道:“过几rì,大军即会北返太原,所有士卒,没事不得随意外出,尤其是把守此处的亲卫,更不得外出,以防走漏消息。” “诺!”宋宪大声应诺,而后身子前倾,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地问了一句:“主公,这里住着的,可是……” 吕布点点头,抬起头瞥了不远处的营帐一眼,那里正是何太后所居之处,点头答道:“嗯,你知道就好,此事事关重大,无需我多说,你都明白。” 宋宪一听,显是大为兴奋,微微的天光下,双眼炯炯发光,脸颊上也带着因激动兴奋而涌上的红晕,带着笑意,双眼已眯成一条缝,狠狠地点了一下头,算作应答。 也难怪他如此兴奋,此前,莫说是南北宫中的大人物,就是洛阳城内的高官权贵,以他的身份,想要凑近点多看上几眼,都还要找个好时机才行。 如今,他率众亲卫护卫着的,竟然是来自宫中的太后,还有弘农王,她们的身份地位如此尊崇,让他觉得,哪怕这几天活儿再累,这份荣耀,等回到晋阳,能足够他在魏续和侯成面前好好显摆几回了。 宋宪相信,以他的身份,都能自主公吕布这里获知此等隐秘,那么等大军回到晋阳,魏续和侯成,也该当是知情者才是。 那个时候,向他们显摆此事,也就不虞有泄露隐秘之嫌。 想到得意处,宋宪不由嘿嘿笑出声来,直到主公吕布甚是奇怪地看过来,他才醒悟过来,连忙收起得sè,嘿嘿笑道:“主公真是勇猛无敌,这么件不可能完成的事,却被主公轻轻巧巧地就做成了,属下对主公的景仰,真个如滔滔河水,汹涌不绝!” 吕布大笑,低骂一声:“好你个宋宪,别的本事没见你长进,拍马屁的本事,倒是一天一个样。” 宋宪讪讪笑着,犹自在那里强辩:“嘿嘿,主公,属下这个,可真不是拍马屁,属下只是恨小时读少了书,说不出心中对主公景仰的万分之一来!” “废话,幸亏你读书少,不然,你马屁拍得再好,我都听不懂,有个屁用!快去忙你的去吧,我去歇息一下,没有要紧的事,不要打搅我!” 被吕布连轰带骂,宋宪笑嘻嘻地应诺一声,仿若是吞了鸡血一样,jīng神抖擞地昂首挺腰,转身离去。 吕布则站立片刻,还是迈步往何太后所在营帐走去,刚刚走近,就有个人影迎上来,定睛一看,正是穆顺。 “太后和弘农王可歇下了?” 穆顺换了身衣衫,看起来,就跟吕布营中的亲卫没啥两样,恭敬施礼,低声答道:“弘农王和唐姬已醒转,喝下安神汤,歇下了,太后,尚未歇下。” 吕布点点头道:“嗯,好,我去向太后请安,待弘农王醒来,我再去请安。” “将军请!” 穆顺也不进去请示,而是直接躬身,领着吕布进帐。 这些营帐,都是吕布早就遣人准备好的,单独开辟一片区域,在中军大帐之后,与其他区域隔离开来。外间这顶营帐,乃是rì常活动之所,自帐后穿过去,才是太后的寝帐,而在几座营帐之间,都可穿梭往来。 在吕布派亲卫严密看护下,平素何太后和弘农王等人,都可以出帐稍稍走动,只要不远离这片区域,也就不虞有人发现了。 何太后仍旧没有去歇息,显是仍在等着吕布,吕布进帐,躬身请安,将这片区域及防护情形细细叙说一遍,何太后听后,面现喜sè,喜滋滋道:“吕卿的安排,甚合哀家之意,原本哀家还担心,整rì价只能闷待在营帐内,如今能出帐走动,甚好,甚好!” 吕布笑答道:“此地臣着人护卫,可为以防万一,恳请太后和弘农王,还是只能在这片区域内走动,一应事宜,皆可着人告知护卫亲卫就是,不便之处,请太后恕罪。” “吕卿劳苦功高,何罪之有,事急从权,哀家明白。” 吕布躬身谢过,这一次,帐内有穆顺,还有那名抚琴宫女,吕布不便多加停留,再稍稍说上几句,即出声请辞。 就在这时,吕布眼角余光注意到,抚琴宫女在一旁yù言又止,旋即听到何太后轻笑一声,吩咐道:“哀家这个侍女,曾得蔡翁指点琴艺,一rì不抚琴,就浑身不舒服,害得哀家也是一rì不听,就浑身不舒服,吕卿可有法子,寻得瑶琴一具?先前那架瑶琴,只怕,已毁在大火之中了吧。” 吕布满口答应下来,面带笑意,看了抚琴宫女一样,对太后笑道:“臣也曾聆听蔡翁抚琴,当rì一听,浑然不知今昔何年。蔡翁此刻正在晋阳,待臣率军护卫太后北返,太后即可召蔡翁来见。” 不光是抚琴宫女面露喜sè,就是何太后,也是“呀”的一声轻呼,追问道:“哀家只听闻蔡翁流徙边关,怎么身在晋阳?” 吕布三言两语,将此事叙说一遍,只是他把蔡邕之女蔡琰相关隐了去,没有提及。 辞别出来,天光已亮,吕布径直回到寝帐,貂婵刚刚起身,正在那里跪坐,任由侍女为她梳理满头青丝,听到响动,转过头来,见是吕布,当即展颜一笑,令得寝帐内一下子就明亮起来。 吕布刚刚掀帐进来,奔波了一个晚上,回来又因大事办成,心情亢奋,不觉疲累,此刻终于困意袭来,正在有些晕头晕脑之时,骤然见到貂婵如此美艳动人的一幕,心里不由大动,就连胯下那根坏东西,都一下子就蠢蠢yù动起来。 他此前又不是没有见过美女,妻室严氏虽然名声不显,但也是个美人,蔡琰更不用说,乃是一等一的美女,每次见到她们,吕布的心境虽然不一,可从未如见到貂婵这样,总是能被她的一颦一笑,一举一动,给点燃起体内的火热激情来。 见到严氏时,他多较为严肃,颇为寡言少语;而见到蔡琰时,他的心境就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,心中充满平和,还有欣喜,就仿佛蔡琰的恬静贤淑能够传染一样,影响到任何靠近她的人。 见到吕布如此呆样,貂婵在那里扑哧轻笑出声,虽然用手掩着小嘴,可那双大眼睛,却满满的都是笑意,盈盈四溢。 吕布深吸一口气,平抑住体内的蠢蠢yù动,踏步帐内,就这么看着貂婵,笑道:“唉,为夫忙了整整一宿,没得空来看看,你今rì且先收拾收拾呢,明rì我带你去司徒府,算是回个门吧,你也可跟司徒府内的姐妹们辞行。” “呀,夫君,是准备回去太原么?” 吕布点头,随口答道:“时间尚未确定,不过想来就在这几rì。” 话音刚落,貂婵就颇有些期待之意,就连她的侍女,也都面露笑意。 吕布很是惊奇,“咦”了一声,问道:“洛阳可不是比太原要好么?怎么你们这么高兴?” 貂婵笑吟吟地答道:“洛阳虽好,可终究不如故乡。” 听貂婵这么一说,吕布心也也是默然,心中也是涌起一股伤感来。 并州,九原,乃是此世“吕布”的故乡,可不是他的,他的故乡,按地理位置算,其实也可算是并州,可是,隔着如此时空天堑,他始终觉得,他的故乡,乃是在隔着两千余年的后世。 只是转念间,吕布即放下这般伤感,笑对貂婵道:“嗯,说得甚是,得空了,你们就赶紧收拾下,说不定哪一天,我们就要出发了。” 再说笑几句,吕布即出来,回到另一处营帐,心满意足地躺下歇息。 就在他酣睡过去时,永安宫的大火,终于渐渐熄灭下来,夕阳尚有一丈高,骠骑将军李傕的幕僚李儒,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里,在一队彪悍护卫的簇拥下,再次来到永安宫。 与昨夜相比,永安宫此刻冷冷清清的,死寂一片,虽然葬身火海的尸首什么的,都已经被清理完毕,可那股混杂着肉香味和焦臭味的气息,却仍弥漫在这里,提醒着所有人,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。 李儒是心里颇有些不安,虽然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讯息传出,可是,他在睡上一觉起来后,仔仔细细地回顾了一番昨夜的情形,总觉得这里面,似是有些不妥。 可是不妥在哪里,他也没有丝毫头绪,左右无事,他便干脆带着护卫,重临永安宫。 这里另有骠骑将军李傕派来的人马把守,在小统领的陪同下,李儒径直来到昨夜太后和弘农王殒命的偏殿,看着沐浴在夕阳霞光中的一堆残垣断壁,还有烧焦的废墟,李儒漫不经心地问了句:“自这里,清理出多少具尸首来?可能分辨出男女?”(未完待续。) 132洛阳的大事.李儒的不安 李儒此问,问得很是漫不经心,但实际上,却大有深意在里头。 陪在一旁的小统领,可没有注意到这些,只是陪着小心,点头哈腰地答道:“禀先生,这里大火烧得甚是猛烈,一应尸首,都已烧成一堆焦炭,无可辨认。” 李儒颇有些不耐,转过身,看向小统领,再次问道:“尸骨呢?共计多少具?可能分辨男女?” 小统领明显一愣,显是闹不清楚这位骠骑将军身前的红人,为啥会对这么个事情这么感兴趣,但脸上,他哪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来,赶紧更加小心,陪笑答道:“尸骨未及细数,不过,先生吩咐过,所有尸首都要分开摆放,故而……” “尸骨在哪里?带我过去看看!” 李儒打断小统领的话,也不想再多听他那啰啰嗦嗦的回答,不容拒绝地令道。 小统领即使再蠢钝,此时也听出李儒话语中的不耐来,不敢再多言,应诺一声,带着李儒,往一旁行去。 放置永安宫大火死者尸骨的地方,是一处临时搭起来的硕大营帐,李儒只是远远地这么一看,立即在心里默估出来,这处营帐,当有百来步长,数十步宽。 刚刚走近,一股混杂着肉香味的焦臭味就扑鼻而来,李儒骤不及防,全身一僵,心头烦闷涌起,肚子里立时有些翻江倒海,差点就将此前享用过的美酒佳肴,尽数喷吐出来。 他反应也不慢,屏住呼吸,举手掩住口鼻的同时,以比平素快捷数倍的身手,往后跳蹿开来。直到再也憋不住气,方才放下手掌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 幸好这里已闻不到刚才那股气味,不然,以李儒这种状态,只怕会当场将隔夜饭都给呕个干干净净。 小统领脸色立时“唰”的变得惨白,心中的不安,可想而知,他在心里不住自责:“怎么就没想到呢,怎么就没想到呢……” 他确实是没想到。带着李儒往这边走时,他陪着万分小心,可就是忘了,这位先生,看起来身板也不错。只比典型的西凉大汉要瘦弱些,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弱书生。初次来此地时。除了那些整日价与尸首打交道的仵作,每个人都干呕不已,更别说这位文弱先生了。 足足愣了好半响,小统领才醒觉过来,三步并作两步,来到李儒身前。面带恐惶,连连以手掌自抠脸面,颤声道:“小的该死,小的该死。致令冲撞到了先生……” 李儒此时已自觉大有好转,肚子里已不再翻江倒海,不耐烦地摆摆手,紧皱眉头,道:“谁负责此事,去唤来!” 小统领连忙答应一声,转身小快步奔进大帐,片刻工夫,即带着一人,快步出来。 李儒也不跟他们客气,直截了当地将方才的问题问出,小统领身后那名仵作上前一步,双手叉前,恭敬答道:“那处偏殿共清理出尸骨十七具,从骨架上分辨,男六具,女五具,余下六具,损伤太重,无法分辨。” 仵作的这个回答,令李儒心里的不安稍稍减淡了些,他记得很清楚,昨夜与并州牧吕布自偏殿退出来时,吕布的亲兵禀报过,内侍七人,宫女八人,尽数被斩杀,如再加上太后和弘农王,刚刚好是十七具尸骨。 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,追问道:“尸骨上,可有刀伤痕迹?” 仵作不假思索地答道:“有,十二具尸骨有刀伤痕迹,多在颈骨处。” 李儒沉吟片刻,自觉在这方面,他是比不过眼前的这位仵作的,再怎么细问下去,也问不出个什么来,临转身之际,他再问一句:“从尸骨上,可能分辨出太后和弘农王?” 仵作大愣,支支吾吾半响,就是答不上来。 李儒心下恍然,情知是怎么回事,想来即使以太后和弘农王身份之尊崇,遭此火劫后,也就只剩下尸骨一具,与其他身份卑贱者一样,并无什么分别。 正因此,眼前的仵作才这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,他回答“是”吧,摆明了就是欺瞒,回答“否”吧,摆明就是对太后和弘农王大不敬。 沉吟之际,李儒心头一亮,挤出一丝笑意,点头道:“嗯,不管你用什么法子,最好能辨认出太后和弘农王来,不然……” 这句话威胁味道十足,但听在仵作耳里,却无异于是在提醒他,所谓不管用什么法子,重点是辨认出太后和弘农王的尸骨来,至于真的是不是,那只有老天知道了。 仵作也是属于上不了台面的胥吏,都是些奸猾老练之人,他方才只是没想到李儒会如此问,骤不及防之下,一时失神,所以才支支吾吾不可答而已。 当下连连点头哈腰,应诺下来,直到李儒转身,带着小统领往他处去了,他才松了一口大气,自觉额头上出了一头冷汗,伸手一摸,才醒觉那里什么都没有。 李儒带着小统领,再一次回到偏殿,围着那堆烧得焦黑的废墟,足足绕了两三圈,方才问道:“此处清理出来的各色物品呢?” 小统领大惊,可很快就镇定下来,答道:“也俱都收拢在一起。” “在哪里?带我去看看。” 这一次倒没走多远,可是当李儒真个见到这些个物事时,不由大失所望。 所有的物品,也有专人在清理辨认,为的,当然也是辨认太后和弘农王出来,对太后和弘农王佩戴的玉佩、玉玦等物,李儒只是看过一眼,便放在一边,独独对融成一坨的金质疙瘩,颇有些兴趣,指问道:“这个是?” “回禀先生,这是金酒壶,宫中甚多此物,那边几个,就是金酒樽。” 李儒随手拿起,左看右看。可任凭他如何翻看,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,只好颓然放下,随口问道:“此种金酒壶,可有何特别之处?” “禀先生,这种金酒壶,乃宫中打造,外表看起来无异,内里实则分为两半,可盛放两种不同的美酒。通过拧动壶盖,可以分别倒出。” “嗯?!” 李儒心头一跳,抬起头,目光炯炯地看向答话之人,心里在不住盘思。 如若果真如此。岂非说明,昨夜太后和弘农王所饮的酒。就可能并不是投放了毒药的毒酒? 再往下深想一层。他才醒觉,投放毒药时,是吕布派亲兵所为,避开了众人,也就是说,如果那个亲兵没有把毒药投放进去。他也并不知道。 想到这里,李儒心里的不安再次升腾起来,忙又在小统领的带领下,回到方才放置尸骨之处。唤来方才的仵作,挥手令小统领走开,低沉着嗓音,问道:“偏殿尸首中,可有尸骨有中毒迹象?” 仵作此时不敢隐瞒,连忙答道:“有,一男一女!” 李儒双眉紧皱,都快要挤到一块儿去了,沉吟好半响,方在仵作的惊疑不安中,阴沉着脸,道:“中毒的,是否就是太后和弘农王?” 这一次,仵作学精了,自李儒口气中,听出些许肯定来,念头一转,点头很肯定地答道:“是!” 果然,他见李儒面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,立时在心里知道,他这个回答,赌对了。 “滋事重大,切莫跟外人说,昨夜出入偏殿,护卫太后和弘农王的,正是征北将军吕布,要是他知道……” 李儒深谙说话神神秘秘的把戏,话说一半,就此打住,同时拿眼不住打量着眼前的仵作,神色间,似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一样。 仵作自是大吃一惊,连声道:“卑职不敢,卑职不敢。” 他的吃惊,并非是假装,而是从内到外,真真大吃一惊。他原本以为,今趟差事,会是个肥差事,那里知道,竟然是这么个动辄要人命的差事,早知如此,他有的是法子推托不来的。 尸骨涉及到太后和弘农王,而中毒,竟然又牵涉到那位传说杀人如麻的征北将军吕布,这,这叫人如何安生。 当他在惊恐之余,见到李儒对他神秘一笑,才转身离去时,不由大愣,按捺不住地在心里暗自猜测:“他这是什么意思……” 任凭这位仵作如何人老成精,如何奸猾老练,他都猜不到此刻李儒心中所想,在原地愣了好半响,他心中的惊恐,才渐渐平息下来,转身往营帐内走去时,下定了决心,今趟这事,对谁都不能说,哪怕城西的那个老相好,也不能透露分毫。 一直忙碌到戌时,仵作方才忙完,与其他人一起,被一群凶悍的兵卒护送着,回到城西的衙门。众人纷纷作别散去,仵作想了半响,没有选择回家,而是来到他的老相好那里,准备好好地歇息一晚,收拾一下心情。 灌下几大碗温得滚烫的醇酒,就着酒意与老相好折腾好半响,仵作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,只是他却不知道,他想要严密把守的秘密,却在睡梦中,泄露了个干干净净。 睡梦中,他喃喃自语,虽然听起来甚是含糊,可还是能够自行拼补起来:“太后,弘农王,中毒!” 此后的三天,仵作一如既往地入城出城,直至将永安宫里的尸骨尽数清理完毕,这事才算是了结,至于此后的事宜,就不是他的事了。 可当他回到家里,听到妻室跟他唠唠叨叨时提到的一个传言时,不由恐惧得全身发冷,不住颤抖起来。 这个传言很简单,简单到就只有一句话,可这句话里蕴含的意思,却是让人稍微想一想,就头晕目眩,依稀看到勾魂索命的小鬼,正在那里向传、听此传言的所有人招手狞笑。 这个传言就是:“征北将军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!” 133洛阳的大事.吕布毒杀太后 征北将军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! 这个传言,最开始是出现在南宫朱雀门阙上,每个字足有数尺见方,字写得剑拔弩张的,很有气势,配以犹如鲜血般的大红色,更倍添肃杀之意。 南宫朱雀门,作为南宫的南大门,与洛阳城南城的平城门相通,可直达南城外的明堂和灵台,因历代天子常常自此门出入宫城,故而朱雀门在整个洛阳城内,最为尊贵,建筑也格外巍峨壮观,朱雀门阙,远在五十里外的偃师,都能遥相眺望,宛如与天相接。 至于是谁将这行字写朱雀门阙上,又是如何写上去的,没有人关心,所有人都只注意到这个传言,虽然这行字不久就被官府衙役抹掉,可传言很快就传遍整个洛阳。 传言刚起时,吕布正带着貂婵,在司徒府做客,当时就从司徒王允那里获知此事,当时他和司徒王允的反应,是对此相视一笑。 自此后,他就一直呆在城东的大营里,没有再出门,对此传言,乃至朱雀门阙上的鲜红大字是谁所写之事,他都只是保持关注,但对外,却一直保持着沉默。 这个事情,他根本就没必要去做出什么解释,更无须去做出什么反应,如若真做了,反而会被人以为是做贼心虚,而保持沉默,反而是最好的应对。 而对这个结果,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。 李儒所谓的毒计,早就被他这个具有先知优势的穿越者所洞察,并将计就计地布下一个局,成功地营救出何太后和弘农王,如今,对李儒的这般后手。暗地里,他反而觉得很有些得意。 因为这件事上,李儒欺他是个粗鄙武人,明火执仗地来算计他,却被他反过来狠狠地算计了一把,这个成就,对于吕布来说,可是值得大大得意一番的大事。 中军大帐内,即使时隔了足足三天,吕布想起此事。还是不由得一个人在那里乐呵呵地直笑。 “主公,主公~” 帐外传来宋宪一迭连声地叫唤,得到吕布的传唤后,他一把掀开帐帘,挟裹着一阵风。卷将进来,还没看清吕布身在何处。就在大帐内单膝着地。嚷道:“主公,主公,大事不好了,大营外,聚集了很多太学士子,正在那里鼓噪。说什么……” “鼓噪着要我就太后和弘农王之死给个说法?” 宋宪丝毫没有因为话被吕布打断而有所不满,连连点头,答道:“主公慧眼如炬,他们。他们的确是如此鼓噪。” 吕布淡然一笑,仍旧自顾自地在那里踱步,似是眼前这事,压根就不被他放在心上,踱上几步后,他才似是突然想起此事来,问道:“有多少人?” 宋宪心里汗意大盛,仓促之下,他才知道,入帐禀报犯了个大忌,没有将人数信息及时禀报。 虽然他目前甚得主公吕布的器重,可是作为一名武将,犯下这等白痴级的错误,实在不应该,羞愧难当下,宋宪老脸涨得通红,低头禀道:“一百二十余人,属下情急下,禀报失误,请主公责罚!” 吕布直直地瞪着宋宪半响,沉声道:“嗯,知道错了,这次就算了,下次再犯,你就自己去领上五记鞭罚吧。” 宋宪大凛,忙连声谢过。 五记鞭罚,可不是个轻巧的事,宋宪自己也处罚过兵卒,一般也都是三鞭的责罚,一旦上到五鞭,就说明事情比较严重了。 鞭罚,是吕布在军中推行的责罚,比起军棍来,可是要来得更加疼痛些,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些。 不过其实对那些骄兵悍卒来说,身体上的疼痛,倒还好忍受,最难忍受的,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施刑。当受责罚兵卒双手被绳索绑住,拉扯在两根木柱上,扒开上衣,露出脊背,听到身后传来长鞭被甩得劈啪作响时,心里都会莫名其妙地变得慌乱起来。 这比趴在地上,屁股被棍子打得啪啪直响,还要来得难以忍受,而每一鞭及身,那一定是皮开肉绽,毫无花假可言。 宋宪起身,站立一旁,心里悄悄地松上一口气,同时暗下决心,今后可不能再犯下这也的低级错误了。 就在这时,听到主公吕布的吩咐:“点上五百兵卒,步行,人人手持操练用的木刀,身着皮甲,聚集好后,再来禀报!” 宋宪愕然,不知吕布何意,待见到吕布威严的目光看过来,连忙应诺一声,转身就走。 转身之际,他不由得再次暗骂自己一声,怎么这么快的工夫,他就忘了主公吕布的日常训斥,所谓军令,理解要立即执行,不理解的也要立即执行! 方才他却在这里愕然呆立,反应太慢,动作太慢,真该死! 宋宪一边在心里反省,一边疾步奔出,片刻之后,营外就传来宋宪的大吼:“前锋营立即集结,步行,拿木刀,着皮甲,快,快,快!” 顷刻之间,数声大吼复述着宋宪的命令,然后,一阵阵杂乱地脚步声,就远远地传来。 只不过盏茶工夫,宋宪就再次入帐,他也身着皮甲,手持木刀,单膝着地,朗声禀道:“报,前锋营锐卒五百,已聚结完毕!” “好,备马,拿我的方天画戟来!” 这一次,无需宋宪出去再传令,方才他就已经令吕布的亲兵,提前做好了一应准备。 吕布出得帐来,他依旧身着宽松的常服,连皮甲都没着,在宋宪和数名亲兵的簇拥下,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,单手接过方天画戟,看着眼前肃然而立的整整五百锐卒,满意地点点头,道:“有人在我大营前鼓噪,你们说说,该怎么办?” “杀!” 回答吕布的,是齐声高呼,以及如林般举起的长刀,虽然都是木制长刀,只是稍具长刀形状,与一根木棍相差无几,可是那股冲天而起的气势,还是杀意,却丝毫不弱于实战时。 “好!”吕布大声叫好,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,朗声道,“今日,就让这些有眼无珠的太学士子们,见识见识我并州军的威严与仁慈,胆敢到大营前鼓噪的,一律抓起来,敢于反抗的,不打死,不打得骨折就好,让他们的皮肉好好尝尝咱们的木刀滋味!出发!” 一声令下,吕布当先策马驰出,在他身后,宋宪则没有跟上,而是转身忙他自己的去。 方才出帐时,他就得吕布军令,要赶紧准备好营帐,用于关押前来闹事的太学士子。 只是心底里,他还是捏着一把汗。 太学,可是大汉的一个奇葩,里面的士子,最盛时,足足有万余名,如今经历过蛾贼之乱,以及洛阳之乱后,已经衰落不少,可也足足有三千余人。 最为奇葩的,其实是太学士子,他们俨然如游离于朝堂和官府之外,无论是在太学,还是在其他地方,都敢公然抨击朝政,点评朝臣,每遇朝廷大事,还动辄联名上书,如朝廷和天子并无反应,他们多会聚集于朱雀门前,鼓噪不已。 就因有这些先例在前,聚集在并州军大营前鼓噪的太学士子,听到三通鼓响,而后并州军大营辕门大开,一人骑着高头大马,率一队兵卒涌出时,他们的反应是鼓噪得更加厉害,挑选出来的三名学子,则个个面露得胜般的微笑,举步迎上前去。 可惜,他们今趟遇到的,是吕布,是征北将军吕布,是号称“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屠夫”的征北将军吕布。 就在他们自以为成功地拦住骑着高头大马的吕布,准备义正言辞地厉声指责时,不提防对面的吕布只是看了他们一眼,就将目光转向他们身后的百多名士子,直接轻轻一挥手中的方天画戟,喝了声:“杀!” “杀!” 五百锐卒齐声大呼,旋即如战场冲杀一样,保持着严密的阵形,高举手中的木刀,如一道滚滚洪流,以沛然不可抵挡之势,掩杀过来。 这般变故,当即让三名临头者脑袋一片空白,只知道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,大张着嘴巴,脸上就连惊恐的表情都来不及浮现上来,就完全凝固在那里。 不过他们身后的那帮太学士子,果然不愧是血气方刚,明知道以他们羸弱的身躯,手无寸铁,根本就不是人高马大的并州悍卒的对手,可他们个个热血上涌,面红脖子粗,以不输给并州兵卒的气势,高声呐喊着,杂乱无章地涌上前来。 可惜,在这个时候,他们的激情,他们的热血,他们的奋不顾身,除了让目睹此幕的吕布暗自点头赞叹之外,对他们的处境,起不到丝毫的改变作用,只是一个照面,就纷纷被木刀打得嗷嗷直叫,然后一个个被两三名并州锐卒扭押着,毫不客气地拖走。 大营前的这一幕,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战斗,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,不过只是片刻工夫,一百二十八名太学士子,连同三名领头者,无一逃脱,就被五百并州锐卒冲垮,扭押着,拖进并州军大营。 吕布走在最后面,临入大营前,一个人策马立在辕门下,脸上带着冷笑,目光阴冷,朝远处围观的民众和路人不住扫去,骇得他们纷纷后退,作鸟兽散,生怕迟上一步,这位征北将军就会再次大喝一声,然后自大营里涌出一队兵卒来,将他们都给拖进大营里去。 只是随着他们的散去,另一个惊人的消息立即就传遍洛阳:征北将军吕布,悍然纵兵,将一百二十八名太学士子,尽数押进并州军大营内,生死不知。 134洛阳的大事.传言与太学士子 这么个重大的传言,当然在第一时间,就被人禀报到骠骑将军李傕的案前。 李傕正在内书房里,与征东将军郭汜商议要事,宽敞而又陈设奢华的书房内,只有他和郭汜两人,就连他一向异常信任的幕僚李儒,都没有在这里。 听完这个禀报,李傕足足愣了有半盏茶的工夫,并且还丝毫不顾忌有郭汜在旁,一个人在那里脸色阴郁得如欲滴出水来,上下牙关紧咬,目光阴狠,以致让郭汜都看得有些不寒而栗。 呯! 许是李傕再也忍耐不住,双手握拳,重重地捶在面前的案桌上,坚实的檀木案桌,喀喇声响,垮塌成一堆。 郭汜也有些同仇敌忾之意,双眉紧锁,沉声问道:“到底是何人在暗地里煽风点火,将军可有查出些眉目来?” 李傕转头看过来,怒气冲冲,目光中的寒意,宛如能将周遭的气息尽数给冰冻了,足足看了半响,他才深吸几口气,缓缓闭上双眼,而后才猛然睁开,整个人已然平静了许多,摇头恨恨答道:“未曾查出,如若知道是谁在背后暗算于我,我必要灭他满门!” 说这句话时,他右手握拳,狠狠地往下一挥,可惜落空,并没有咂中案桌。 “如此说来,此前所谓“征北将军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”的传言,也并非是文优兄所为?” 李傕点点头,答道:“正是,此事知情者,也就我,多兄,车骑将军。以及文优兄,再加上奉先。此前我也曾以为是文优兄提早放出的口风,后来仔细一问,才知并不是他,难道是……郭太?” 刚刚这么问出来,李傕旋即就自已摇头,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,自言自语道:“车骑将军郭太,如今与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,此时放出这般口风。于咱们并没有什么好处,反而极易招致天下州郡的声讨,嗯,算来算去,恐怕还是那帮子士大夫在搞鬼了!” 李傕说的到最后。牙关咬得紧紧的,目光中重又带上冰冷的杀意。 郭汜在那里沉默不语。脸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。整个人仿若一尊石雕,一尊带有生命气息的石雕。 李傕看到他这个样子,就知道郭汜正在那里沉思,当下也没有出声打搅,而是静静地等着,看着。等郭汜长出一口气,抬起头来,他才问了句:“多兄以为如何?” “我们得小心点车骑将军郭太!” 郭汜的话很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,不过李傕却非常熟悉郭汜的说话特点。知道他这么说,说明他心里已经对郭太有些不满,有所怀疑。 “多兄可是探听到了什么?” 郭汜摇摇头,示意没有探听到什么,可他仍旧强调了一句:“我们还是得小心点郭太!” “嗯!” 李傕点头称是,面色更见凝重,站起身来,就在郭汜面前踱来踱去。 一句话,能够被郭汜连着说上两遍,那说明这事哪怕现在还没有一点蛛丝马迹,那还是得给与足够的重视才行。 “至于今日这个传言,只怕……” 郭汜的话尚未说完,书房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,而后一个声音响起:“禀将军,传言的源头找到了!” 李傕大喜,压根就没弄明白,到底是哪个传言的源头找到了,也忘了追问方才郭汜没说完的是什么,出声道:“好,带进来!” 数名亲兵带进来的,是一男一女,年岁已然不轻了,男的瘦削得很,女的却颇为肥硕,两人脸上都带着无尽的惊恐,一被带进来,就匍匐在地,颤栗着,抽泣着。 “怎么回事?” 李傕当即由大喜变为怒极,朝着押送进来的亲兵统领喝问道。 “禀将军,小人受将军之令,追查传言源头,最终追查到此二人身上,此人乃仵作,永安宫大火后,一应尸首勘验之事,皆是他所为,事了后,他于睡梦中失言,再为他相好婆娘传出去的。” 听完此等原委,不光是李傕,就是郭汜,也大张着嘴巴,半响合不拢来。 他们都很难相信,征北将军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,这么个言之凿凿的传言,竟然就是源自这么两个猥琐的人这里? “将军饶命啊,将军饶命啊,民女说的,说的,不是这样啊……” 那个女人本就肥硕,如今匍匐在地,颤声哭喊着,身躯抖动,更显得如同一座肉山,正在那里颤巍巍的。 李傕一阵恶心,差点就干呕出来,异常厌烦地挥挥手,像是驱赶蚊蝇一样,不耐烦地连声喝道:“拖出去,斩了!” “且慢!” 喊话的是郭汜,他朝向亲兵统领,令道:“先带下去,好生看管!你稍候进来,有话要问。” 亲兵统领看向骠骑将军李傕,见他点头,当即朝两人拜谢,即着人拖着仵作和他的肥硕婆娘,退了出去。 李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方才两人刚被带进来,他总觉得,随之而来的,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,就像是血肉战场上,始终弥漫不散的,混杂着血腥味的尸臭味一样,如今两人一被带出去,他立即觉得气息清新了许多。 郭汜对此仿佛毫无所察,对李傕道:“将军,仵作所见,比你我更多,其婆娘传出去的流言,也有细细盘查的必要,何不着人唤文优兄前来,一并好好参详参详?” 李傕想想也是,这件事情,本就是李儒操办的,太后和弘农王身死详情,也就是他最为清楚,再加上李儒才智卓绝,让他来看看此两人的供词,判断传言源头,也是应有之事。 很快,李儒即应召而来,三人在一起,问清楚亲兵统领盘问的结果,终于搞明白了。 包括李儒在内,都并未亲眼见到何太后和弘农王毙命,就连尸骨,也未见到,偏殿内遗留下来的玉佩、玉玦等,以及尸首数量,倒是可以佐证他们已然身死。 不过今趟,他们三个不是要追究这个问题,而是要追究,这个传言,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。 从一开始,李傕和李儒就已经准备好要放出口风,内容也正是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,不过并非是现在,而是待天下州郡开始追究太后和弘农王之死时,才会放出。如今,明显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,目的当然也很不友善,而是在对准吕布的同时,也捎带着对准骠骑将军李傕。 如今追查到源头后,三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,这个所谓的源头,恐怕只是其中之一而已,盖因仵作睡梦中所言,零零碎碎,其婆娘自行拼凑起来的说法,也只是说太后和弘农王,是中毒而死的。 这个源头里,并未牵扯到征北将军吕布。 沉默良久,还是郭汜最先开口,打破书房内的沉寂:“此事依我看,不宜再大张旗鼓地追查下去,不是已经缉捕了不少人吗,就此结案即可。” 李傕还没明白过来,李儒点头赞道:“征东将军高见,既然是传言,朝廷也该当给征北将军一个交待,也就是给天下一个交待,然后大葬太后和弘农王,此事即可了结。至于隐于暗中的某人,他要么是就此消停,要么是迫不及待地再跳出来,无论哪种,都不是坏事。” 经李儒一解释,李傕明白过来,当即拍板定夺:“好,就依多兄之言,至于抓入狱中的人……” 在李傕沉吟时,李儒建言道:“何不一并交给征北将军,任征北将军处置?” 郭汜没有吭声,只在那里点头称是,李傕当然也无异议,就这么议定下来,既然时辰尚早,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,他干脆就令李儒代表他,前往城东的并州军大营,给吕布一个交待。 李儒欣然应诺,当即就带着护卫,坐上马车,往城东赶去。 一路上,李儒颇有些欷歔之意,此前,他辅佐岳父董卓时,信任,从来就不是个问题,可是岳父董卓为人虽然粗豪,胆略亦强,野心也大,就是颇为自负,有些刚愎自用,尤其是入主洛阳后,他的性情,短短时间内,就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,变得不再能听得进去苦口婆心的金玉良言。 以致一着不慎,满盘皆输。 如今,他辅佐骠骑将军李傕,其为人粗豪处,不如岳父董卓,胆略,野心,也无一可及,相应的,对他的信任,也有所不及,就在前两天,“征北将军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”这个传言兴起后,李儒明显感觉到,骠骑将军李傕对他,始终带着一股子狐疑。 不过今天,他感觉到,李傕心中的狐疑该当消除了大半。 “吁~” 随着车夫的一声悠长叫唤,吁停马车,李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,掀开车帘一看,不由大讶。 他们尚未到并州军大营里,离着仍旧有一段距离,而在大道前,已被人群所挡,而更怪异的是,这么多人堵在并州军大营前,却鸦雀无声,以致李儒坐在马车里,都毫无所察。 “怎么回事?” 李儒低声问道,护卫统领下马,往前挤去,过不多时即赶了回来,凑到车窗前,对李儒禀道:“太学士子三百人,身穿白衣,在并州军大营前静.坐,要求征北将军释放被抓的士子,并谢罪天下!” “谢罪天下?!” 李儒再次大讶,不解地问了句。 护卫统领点点头,答道:“正是,据说太学士子认定征北将军毒杀太后弘农王,要求他当面说清此事,并谢罪天下!” 135洛阳的大事.敢来就敢抓 “谢罪天下?!” 李儒在马车里,默默地念叨着这句,结合此前的传言,言及一百二十八名太学士子在并州军大营前,被并州军一个不漏地抓进大营里,他就觉得,这事着实有些看头。 既然如今马车进不去大营,李儒也就不急,当即再次掀开车帘,对护卫统领吩咐道:“去,寻一处就近的好去处,看看再说。” 护卫统领心领神会,跟车夫低语几句,即驾着马车,往回走上几百步,停在一处三层高的酒楼前,对李儒禀道:“先生,这里如何?” 李儒点头,还没下车,护卫统领即带着两名手下,大摇大摆地走进酒楼,厉声喝道:“掌柜在哪里,三楼清空,快!” 待李儒下车,施施然地步入酒楼,原本聚在三楼的看客,都已被尽数清到二楼,只看这队护卫身上的标识,所有人都知道,这可是出自骠骑将军府,如今的洛阳,还有人敢于与骠骑将军府的人争个长短吗。 酒楼的三楼,位置非常好,临窗远眺,刚好可以将并州军大营前的情形尽收眼底,至于并州军大营内的情形,也可窥见一些,连绵的营帐,飞扬的旗帜,在秋日艳阳下,都看得清清楚楚,就连大营内正在聚集的兵卒,也清晰可见。 “先生,征北将军这是……” 一众护卫中,只有护卫统领跟在李儒身边颇久,敢于跟他说说话,其他的,都识趣地守在门口,连靠近窗边看上一样,都不可得。 李儒施施然一笑。下巴一努,道:“这些太学士子,真个是有眼无珠,竟然敢到征北将军大营前来闹事,先前被抓进去了一百二十八人,这次,只怕又要被抓进去三百人了。” “啊,征北将军如此大肆抓捕太学士子,就不怕那些,那些朝臣么?” “怕?!” 李儒用很是奇怪地眼神。微微抬起头,看着站立躬身的护卫统领,带着笑意,反问道:“征北将军何须要怕?他要是怕,也就不会率军来洛阳了。” 护卫统领其实还是一头雾水。可在李儒双眼炯炯的注视下,他可不敢再多说点什么。只得讪讪地嘿嘿笑着。 李儒转过头去。没有丝毫再说话的兴趣,而是安然坐在护卫统领特意搬过来的一张高脚胡椅上,饶有兴致地看着并州军大营内。 那里,就在大营辕门后的空地上,已有一支兵卒完成聚集,李儒看在眼里。心里暗自震惊不已,因为他看得分明,这支兵卒总数当在千人左右,方才登上此楼时。正见到他们迅快汇聚而来,而这么一会儿的工夫,他们就已排列得整整齐齐。 整个耗时相当的短,比起李儒以前见识过的西凉军锐卒,还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“征北将军出来了!” 李儒沉思中,听到护卫统领的惊呼,定睛看去,正见到人高马大的吕布,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,步入到站列整齐的步卒前,翻身上马,接过方天画戟,刚刚举起,一阵如雷般的吼声即滚滚而来:“杀!” 护卫统领脸上露出的,是艳羡,还有高兴,可李儒面色虽然如常,心里却再次颇为震惊,这般气势如虹,吕布,在义父丁原死后,仅仅不过一年的工夫,就已坐稳并州军统帅的宝座。 接下来,情势果如李儒所说,并州军大营辕门大开,吕布率先策马驰出,身后跟着一千锐卒,如潮水般涌出,只是顷刻间,就将大营前静.坐的三百名太学士子围了起来。 远远的,李儒可以看到,太学士子中,有人站起身来,似是想上前与骑着赤兔马的吕布理论,可吕布却丝毫不给他机会,直接方天画戟一挥,隐约听到他喊了声“杀”。 而后,一千锐卒再次齐声高呼,一拥而上,两人拖一个,甚至有些是三四人抬着一个,将三百静.坐的太学士子一个不留地,尽数给拖进大营里。期间开始还能听到太学士子的高呼声,可很快,就一个一个地哑了下来,似是被并州军兵卒给打晕了。 就是四周围观的民众,此时也都轰然而散,生怕一个不慎,也被并州军给拖了进去。 护卫统领看得惊叹连连,李儒虽然没有出声,却也从胡椅上站起身来,双手扶着窗台,探出上身,以求看得更为清楚些。 可惜他再怎么努力睁大双眼,当并州军兵卒将太学士子拖进大营后,很快就络绎消失在连绵的营帐之中,再也看不出分毫的端倪。 “三百太学士子,三百,真的全抓进去了……” 护卫统领震惊得有些语无伦次,喃喃地说着,李儒则在那里微微摇头,后来实在看不过去,冒了一句:“走吧,这样的事,如果你还要看,说不定明天还能看到。” “啊?!” 护卫统领一声惊呼,转身跟上李儒,嚷道:“先生的意思是,太学士子,明天还会来闹事?征北将军还会抓人?” 李儒边走,边幽幽地答了声:“到底会不会,就看太学那些老学究们能否约束得住那些自视颇高的士子了。” 这句话,护卫统领终于听懂了,可他却有些不太相信,太学士子已经被抓了两拨人,共计四百二十八人,难道还会有太学士子不长眼睛,胆子大到还来闹事的地步? 当他护卫着李儒来到并州军大营前,原本堵满了人的地方,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的,只是地上遗留着不少的物事,有布巾,有鞋履,还有些血迹,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事,显得非常的杂乱无章。 李儒乃是这里的常客,只是通报一声,把守辕门的兵卒就大手一挥,放李儒一行进去,只是进到大营里后,李儒乘坐的马车,护卫骑乘的战马,都须得停放在营内一角,就连李儒,也须得在这里稍候,待统帅吕布着人来带进去。 这是并州军大营内的惯例,此前李儒每次来此,都是如此等上片刻,然后再在吕布遣来去亲兵引领下,去到中军大帐。 今趟也不例外,等不多时,李儒即在中军大帐内,见到吕布,寒暄毕,李儒打趣了一句:“使君这两天,可是忙得很呐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坦然答道:“是有些忙,不过也就是些蚊蝇的骚扰而已,布压根不放在心上。怎么,朝廷的一应赏赐,可是都已准备妥当了?” 李儒面露难色,带着歉意,摇头道:“这个,儒实在不知情,此次前来,是奉骠骑将军令,前来征询使君,如何处置缉捕下狱的传播流言者?” “哦,恶意传播流言者,这么快就已尽数下狱了?” 李儒点头,答道:“是,共计一百零八人,如今全部在洛阳狱中。骠骑将军的意思,是交由使君处置。” “嘿嘿,交由本人处置!” 吕布嘿嘿直笑,脸上的神色,颇有些莫测高深的意味,即使以李儒之能,一时也闹不清楚,吕布此话到底是个啥子意思。 他只得装作没听见,补问了一句:“使君看现在就将这些人交给使君,还是……” 吕布仰头沉吟片刻,面色一寒,森然道:“好,交给我吧,既然他们敢如此传言,那就别怪我对他们不客气。” 听吕布如此说,李儒没来由地在心里暗自咯噔一下,总觉得,吕布这话,好像并不是仅仅说那些传播传言的,而且还是说给他听的。 这种错觉,李儒也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而已,转念之间即已将之放下,答应下来,吕布则唤来亲兵,着他去为李儒的护卫传递消息。 吕布到底会如何处置这一百零八人,李儒很明智地没有去问,因为只是稍微想一想,他就知道,以吕布的性子,这些人当是死定了,唯一不确定的,只是他们会如何死而已。 三言两语间,正事就已办完,李儒没有离去的意思,吕布也没有就此送客的打算,中军大帐内,两人一下子沉默下来,李儒眼珠一转,试探着问道:“方才儒来此的路上,正见到太学士子聚集闹事,使君将之尽数抓入大营,可是准备如何处置?” 没想到吕布一听,立时面露为难之色,长叹一口气,答道:“唉,我也正为这事犯愁,这帮子士子,多是官宦之后,杀又杀不得,放又不甘心,不给他们点惩戒,只怕他们会以为吕某怕事。文优兄大才,何不赐教一二?” 李儒哈哈一笑,摇头道:“此事儒岂敢妄加置喙,使君果敢决断,当已有万全之策在胸才是。不过使君既然提到惩戒,儒倒以为,莫如让学子父母知晓,着他们拿些钱财来赎人,并严加看管……” 啪! 吕布面露喜色,一掌拍在案桌上,发出一声闷响,连声嚷道:“好主意,文优兄大才,随口就是如此上佳的好主意,真真是令人敬佩不已。好,就这么办,来人啊!” 宋宪应声而入,吕布吩咐道:“就依文优兄所言,着人知会关押士子的家人,让他们拿钱财来赎人,不然,待我大军开拔,未被赎走的士子,我将随军押返晋阳,让他们去给我服苦役!” 李儒大讶,宋宪也如此,他看看李儒,看看吕布,心里很是疑惑,这个主意,此前主公就已有了决断,怎么这个时候,又说成是李儒的主意呢? 不过即使心里的疑惑再怎么大,宋宪都很知趣地没有发问,而是大声应诺,转身离去,操办此事。 136洛阳的大事.再度杀人立威 李儒醒悟过来,在那里连道不可,可是既然主公吕布没有发话,宋宪压根装作没有听到,径自出帐而去。 “使君,这个,万万使不得啊。” 李儒长身而起,冲着吕布深深一揖,连声道:“此事儒哪敢置喙,使君如此说,这不是要让儒在洛阳无法立足么?” 吕布哈哈大笑,劝慰道:“文优兄多心了,我只是如此吩咐下属而已,他们着人去知会关押士子的家属,当然不会如此说了。” 李儒听完,明显松了一口气,其实他在心底里,正在那里暗自唾骂吕布真是个贼寇,殊不知,此时吕布也正在心里,暗自骂他为老狐狸。 他在给吕布出这么个主意的时候,心里可是没安什么好心的。只是他却不知道,吕布的胆大妄为,远超他的想象,实则是早有此意,此刻却只是借此将他拉下水而已。 这帮子太学士子,多是官宦之后,尤以洛阳及周边诸君为多,吕布抓人时,就已有这么个打算,家属拿钱来赎人还好,没有赎走的士子,他是打定主意要带回到太原,准备先让他们做做苦力,待何太后和弘农王可以露面时,再看能否招揽一些人,在帐下效力。 这些士子中,不管有没有才智卓绝之人,至少都精通文墨,用来处理各式文书,那是肯定没问题的。 吕布现在最大的困扰,就是文士的缺乏,可谓是高、中、低档全面短缺,整个太学,如今有学子三千,要是有这个可能。吕布恨不得将之尽数搬到太原去,或者能将整个太学,连同里面的藏书,尽数给搬过去。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,吕布再自恃天不怕地不怕,也不敢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,盖因如此做,可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,等若是有僭越之嫌。 不过背上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的罪名,其实也很大胆妄为。如若不是有与司徒王允联手救人的计划,吕布说什么也不会掺和到李傕李儒的计划中去。 中军大帐内,吕布和李儒再多闲聊半个多时辰,亲兵即来报,传播流言的一百零八人。已尽数从洛阳狱带到,吕布着宋宪完成交接。再送走李儒。这一天也差不多就算是过去了。 自此后,吕布再没有访客,难得地清静了一夜,适逢侍妾貂婵身子不适,他只得一个人独眠。 次日一早,他正在练武场上锤炼。瞥见宋宪匆匆而来,立在场外,状甚担忧。 吕布心里知道,只怕是大营外。那帮子太学士子,又来了。 可猜归猜,他还是挥舞着方天画戟,完成每天的锤炼,才收手停下,将方天画戟交给亲兵,就着亲兵捧过来的铜盆和布巾热水,抹上一把脸,对来到身边的宋宪问道:“可是有何事?” “禀主公,太学士子三百余人,又聚在大营前,还有不少官员,也聚在那里。” “哦?” 吕布有些意外,点点头吩咐道:“好,既然他们敢来,我就敢继续抓人。去,点起一千兵卒,这次拿上长刀,着皮甲,还有,将昨日骠骑将军交过来的罪犯也准备好。” “主公是准备杀人立威?” 吕布脸色一沉,目露杀机,狠狠地点点头,应道:“正是,看来自从率军南下以来,我杀人没有以前那么多了,所以有些人就以为我好欺负了。” 宋宪一听,大为振奋,从心底里,他是赞同主公吕布以前的做法的,那个时候,吕布还只是主薄之职,可并州军上下,对吕布的杀伐决断,行事毫无顾忌,那是相当的认同,并大觉酣畅淋漓。 自从统帅丁原死后,主公吕布好像变了个人似的,行事间多了很多顾忌,与各方周旋时,也多了很多手腕,也为并州军博取到了更多的利益,可是,打心底里,宋宪还是希望,主公吕布能回复到原先的行事风格。 不过呢,最好是既能像现在这样,周旋于各方,为并州军争取更大的利益,又能行事没身顾忌,该杀伐的,就杀他个酣畅淋漓。 只是半个时辰,吕布已全身着轻便皮甲,骑乘着赤兔马,自大开的辕门缓缓策马而出,在他身后,依旧是一千兵卒,只是这一次,他们手里拿着的,是长刀,货真价实的长刀,在朝阳下,映射着寒光,散发出一股子杀气,倍添滔天的气势。 围观的民众,无不立即开始窃窃私语,胆子小些的,已经开始在寻找退路。 而更令围观民众心惊胆战的是,在并州军队伍最后,是一群被五花大绑的囚犯,个个颈后插着一块长条木牌,上面写着的,都是一个模样,有认得字的命中,当即悄声读了出来,正是一个大大的“杀”字。 如此一来,围观民众的窃窃私语声更盛,并州军大营前,犹如布满了飞蝇,扇动翅膀的声音,汇聚在一起,嗡嗡的响成一片。 吕布一言不发,冷眼看着身前空地上静.坐的太学士子,以及聚在外围的民众,还有乘坐冠盖马车的官宦,冷冷地点点头,转头对宋宪道:“开始吧!” 宋宪高声下令,一队士卒无声地押着囚犯,来到距太学士子不过十来步的地方,将一百零八名囚犯按押在地。 “禀将军,囚犯一百零八人,妄自传播流言,其罪当斩!” “斩!” 宋宪刚刚大声禀报完毕,吕布即淡然地点头应了句,旋即宋宪高声复述:“斩!” 原本的嗡嗡声,此时倏然消失,只有跪在地上的囚犯的哭喊声,求饶声,嘶喊声,可是任凭他们如何挣扎,如何嚎哭,他们都被两名并州兵卒牢牢地按在地上。 旋即有人上去,收取插在他们颈后的长木牌,再有一人上前,手持长刀,高高举起,就在两名扭押的兵卒后退时,长刀闪电般劈下。 嗤! 几乎在同时,一百零八颗头颅,就骨碌碌地滚落在地,满腔热血喷溅而出,离得近的太学士子,几乎就是被喷了满头满脸,一时间,静.坐的太学士子,原本还能保持镇定,受此一激,立时就纷纷手足无措地跳起身来,惊恐大叫。 就是远处的围观民众,此时也是轰然喧哗,身为洛阳人,不是没有见过处斩囚犯,可是,如此次这般,一次性处斩一百余人,还是同时处斩,以致于一百余道血泉同时涌现,虽然壮观,但却令所有人发自心底里感到颤栗,感到害怕。 这个时候,他们才想起来,眼前的这位征北将军,并州牧,可是有着一个“杀人如麻的残暴屠夫”这个称号的,他一次都能杀戮三千降俘,此次杀一百多人,压根就没什么。 轰然喧哗之后,围观民众无人再敢旁观,就此轰然而散,连多看上一会儿的胆量和耐心都没有,至于三百太学士子,虽然也慌乱成一团,在几名领头者的约束下,并未就此崩散。 一旁静候的各级官员,虽然也震惊不已,可他们此来,并非是来旁观,而是来赎人的,故而只是一阵骚动,然后就继续在那里等着。 吕布则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,努努下巴,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语气令道:“抓人!” 宋宪则高声复述,一千锐卒齐声高呼,如滔滔巨浪一样,顷刻间就将三百来名太学士子给完全淹没,待吕布收兵回营,留在大营前的,只有暗红色的大片大片血渍,以及高高悬挂在辕门前的一百零八颗人头。 并州军大营前发生的事,立即如长了翅膀一样,飞遍洛阳的角角落落,搅得整个洛阳沸沸扬扬,就连朝堂,也没有幸免。 吕布的这般强硬举动,在有些人眼里看来,是在发出一个信号,一个他已很不耐烦的信号,而在朝堂上,那些子侄被吕布抓进并州军大营里的官员,可不在少数,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,大肆抨击征北将军吕布肆意妄为,不把朝廷放在眼里,要求天子下旨,严惩吕布。 整个朝会已进行了个多时辰,原定的议事内容尽数被挤走,所有出列的朝臣,说的全是吕布之事,只不过没有人为吕布说话,全部是抨击。 这事他们也都是在上朝前刚刚获悉的,可是,任凭他们如何大肆抨击,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,还有骠骑将军李傕,却都像是睡着了一样,跪坐在那里,双目微闭,充耳不闻。 他们的举动,被不同的人,解读为不同的信号,以三公为首的士大夫们,觉得三公此举就是在默许,因而跳出来的朝臣,也就越来越多,到得最后,出列奏事的人,已然挤满了整个大殿,而两旁朝臣的坐垫,则空了一半都不止。 天子刘协端坐在皇座上,心头着实犯难,以往,只要是骠骑将军奏事,不管何事,他只要道一声“准奏”就是,而其他朝臣的凑事,骠骑将军的态度,就是他的决断。 可今趟,三公在那个装聋作哑,骠骑将军也在那里恍若未闻,这样此事到底该如何决断,刘协一下子就没了主意,只得左看看,右看看。 “陛下,既然征北将军如此触犯众怒,何不召征北将军上殿自辩?” 最后,还是车骑将军郭太的一句话,为他解了围,天子刘协瞅见骠骑将军李傕仍在那里闭目养神,满意地点点头,小心翼翼应道:“嗯,车骑将军此言甚合朕意,来人,去召征北将军吕布上殿!” 137洛阳的大事.不怕的就是麻烦 天子刘协的圣令一出,殿中诸人,除却原本就在那里闭目养神的骠骑将军李傕,还有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外,表情一下子都变得甚是精彩。 就连方才大肆抨击征北将军吕布的朝臣,此刻站在殿中,也都是个个面面相觑,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。 天子刘协不是傻瓜,知道一众臣下为何会是这般反应,不过他年纪虽小,脸上不动声色的工夫,却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,无师自通地修炼到了颇为精深的程度,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道:“诸卿还有何事要奏?” “臣有事要奏!” 自从上朝之后,一直不吭声的骠骑将军李傕,猛地睁开眼睛,缓缓起身,当他见到大殿正中站满了人时,不由一愣,脚下一滞,就这么站在坐垫旁。 还好,殿中站着的诸位大汉朝臣,都是机灵人,当即躬身向天子刘协施礼,各自退回到原本的坐垫处,将大殿中的空间,完全让给有事要奏的骠骑将军李傕。 李傕来到殿中,刚刚要躬身施礼,天子刘协就微微欠身,道:“骠骑将军劳苦功高,免礼。” “谢过陛下!”李傕顺势只是微微躬身,禀道,“征北将军吕布,在平定关东诸逆之战中,战功卓著,一应赏赐,却因朝廷府库空虚,迟迟未曾落到实处。如今,因征北将军率军扑救永安宫大火,招致流言诋毁,臣担心,征北将军吕布今日之举,是在提醒朝廷。” “提醒朝廷什么?” 天子刘协是真不明白,顺着骠骑将军李傕的话头。追问了一句。 李傕踏前一步,答道:“提醒两点,一是一应赏赐,须尽早落到实处;二是提醒,不要在流言中伤于他。” “征北将军说不是流言,他就该当到朝堂上来,自辩个明明白白。” “正是……” “就是……” 两侧跪坐的朝臣中,不少人发出附和之声,李傕连看都不转头去看一眼,而是仍旧老神在在地站在殿中。身形挺直,他自认为这个姿势,就像是一柄未出鞘的长刀,杀气尽数内敛,可是却无人敢于小觑。 大殿中的不和谐杂音渐渐微弱下去。直至再也听不到,从而寂静得连众人的呼气吸气声都清晰可闻时。李傕才重新开口:“陛下。臣以为,该当颁下赏赐,以安功臣之心;大葬太后和弘农王,以正天下视听。” 天子刘协心底下明白了,不过还是将目光投向司徒王允三人身上,如若他们还是这样。毫无反应,那么就可以按骠骑将军李傕的意思颁旨了。 “臣附议!” 没想到,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。太尉黄琬,相继站起来,说的话也都一样的三个字。 刘协大悦,朗声道:“好,内侍,颁朕旨意。” 一旁侍立的内侍答应一声,上前来,铺开笔墨纸砚,准备就地起草圣旨。 这些事刚刚忙完,方才遣去召征北将军吕布上殿的内侍,就已返还回来,急匆匆地上殿来,跪伏在地,禀道:“征北将军吕布坠马受伤,无法上殿。” 殿内立时哗然,任谁都知道,征北将军吕布武勇盖世,弓马娴熟,他还会坠马受伤?编造个理由不来上朝,也不用编造这么个拙劣至极的理由吧。 这不摆明了是在藐视朝廷,藐视圣上么?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大殿,再次沸沸扬扬起来,一众大汉朝臣,纷纷要求朝廷严惩征北将军吕布,甚至有人建言,剥夺吕布的征北将军印绶。 天子刘协作为当事人,他倒没觉得是个多大的事,年纪虽小,他却已心里颇为明白,说到藐视朝廷,这座大殿里有的是。 是以他连假装愤怒都没有,只是就这么安坐着,对殿中的喧闹,充耳未闻。 待殿内朝臣的声浪稍小,他见内侍仍跪伏在那里,似是仍有事要禀,连忙问道:“征北将军可还有话带到?” “禀陛下,征北将军大营,正在整饬兵马,据说,准备明日启程,北返太原。” 如果说,前一句还能让一众朝臣哗然的话,那么这一句,就让他们面面相觑,无力吭声。 方才抨击征北将军吕布最为激烈的,都是有子侄在太学,却被吕布给抓进并州军大营里去了,如今,这些人想到,征北将军吕布既然连“坠马受伤”这样拙劣至极的托辞,都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,那他率军北返太原,说要带走被抓的太学士子,只怕也不是虚言。 真是个野蛮而又粗鄙的兵痞! 不少人在心里,直接这样称呼征北将军吕布,而后,纷纷在心里盘算着,散朝后,该当准备多少钱财,赶到并州军大营里,赶紧地,将人赎出来。 就在一众大汉朝臣腹诽吕布时,秋日暖阳正高悬在头顶,城东的并州军大营,正在温煦阳光的沐浴下,呈现一片热火朝天的忙乱景象。 统帅吕布则异常悠闲,正陪着侍妾貂婵,听她在那里抚琴。 此前,他受何太后身旁的宫女所托,为她找来的瑶琴,就是通过貂婵,从司徒府拿到的。受此提醒,他才醒觉过来,貂婵可也不是能歌善舞,还能抚琴么,因而一有空暇,他除了与貂婵一起共赴巫山**外,就是听琴,欣赏歌舞。 如今的貂婵,已是他的私人专属娱乐明星,歌喉动听,舞姿妙曼,抚琴的水准,当然比不上蔡邕,甚至蔡琰,比之何太后身旁的宫女,也要稍逊那么一些,可对吕布来说,那也是赏心悦目动听得很。 坠马受伤,自然是句托辞,拙劣,而又简单,非常显白地将他的意图,通过这么个拙劣的托辞。传递给朝堂上的各位。 至于北返太原,他的确是下定了这个决心,不过并非限定在次日,而是在三五日之内而已。 他在洛阳内要办的事,如今也已尽数办妥,天下第一美人貂婵,已被他收归床.榻,何太后和弘农王,也在历尽艰辛后,如愿地解救出来。此时不早点北返,还呆在这里,他也怕夜长梦多。 琴音叮咚欢快,恰如欢快的小溪流,一路欢歌而下。这正是吕布最喜听的《高山流水》琴曲,可谓是百听不厌。 只是今趟。他在聆听美妙的琴音时。心思却飞到朝堂上,想着不知那里吵闹得怎么样了。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中,吕布睁开双眼,双掌互拍,赞道:“小婵,你的抚琴技艺。可是日日有长进呐。” 貂婵有些羞涩地转头一笑,眼波盈盈流转,轻笑道:“夫君,贱妾的琴技。还差远了哩。” “不远,不远,不过,此次回到晋阳,你如若有意,倒是有人可供你去请教。” “啊?夫君说的,可是……蔡翁?” 吕布点点头,答道:“蔡翁的琴技,那自是天下无双,只是他今后会有得忙的,恐怕没得多少空闲,可以授你琴技,我说的,是蔡翁之女蔡琰,她的琴技,可是尽得蔡翁真传。” 貂婵扑哧笑出声来,葱白圆润的右手,掩在小嘴上,大眼睛里眼珠滴溜溜地转,似是在转念间,就猜透吕布心中的所有心思,笑意盈盈地答道:“夫君的吩咐,贱妾记下了,届时如若蔡琰妹子不肯收贱妾这个弟子,可还得劳烦夫君大驾呢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满口答应下来,听到帐外宋宪在叫唤,便转对貂婵道:“嗯,恐怕是有要事,我去去就来。” 貂婵起身,莲步摇曳,恭送吕布到门口,微微屈身,娇声道:“夫君慢行。” 对貂婵的这般小心殷勤的伺候,吕布越来越觉得令人心旷神怡,只要跟貂婵在一起,好多事,无需他吭声,貂婵仿若能洞悉他的内心所想一样,恰到好处地服侍得殷勤周到。 “怪不得何太后能如此得先帝的恩宠!” 出得帐内,吕布心里想着,却是这么个念头,他是由己推人,由自己对貂婵的万千宠溺,联想到何太后,想必也是如貂婵这般,即是大美人,又善于服侍男人,所以才令人如此宠爱。 宋宪迎上来,不待吕布开口发问,径直禀道:“主公,前来赎人的,越来越多,有些属下不敢定夺,特来请主公示下。” “嗯,他们带来的钱财有多少,都是些什么?” 宋宪陪在吕布身旁,边往中军大帐内行去,边低声细细禀报。 前来赎人的,都是洛阳城内的各级官吏,带来的钱财,有多有少,不过大抵都还看得过去,以金、株钱为主的钱币居多,另有上好的整卷绢帛,也算是可通行的实物钱币。 禀报完毕,二人也已进到中军大帐内,待吕布坐定,宋宪问道:“主公,其他没有赎走的太学士子,是真的准备带返晋阳?” 吕布双眉一掀,面色显得有些怪异,问道:“怎么,难道我说的话,还能不算数?” 宋宪立时汗意津津,讪讪笑答道:“主公的话,当然是一言……既出,驷马难追,只是,这么多太学士子,都一并带走的话,可是个不小的麻烦。” “麻烦?” 吕布哈哈一笑,道:“我最不怕的,就是麻烦。带走,统统带走,说不定其中还会有些才智卓绝之士,那到时,嗯,岂不是捡到宝了?带到晋阳,先好好地磨砺磨砺他们,一部分屯田,一部分送到七里沟,给那些工匠们当学徒,打下手,让他们知道,读万卷书,不如行万里路,行万里路,不如自己动动手!” 这句话说完,吕布得意地哈哈大笑,心里也豁然开朗起来,对一直困扰他的一个大问题,也在灵光一闪中,有了方向。 ps:求点推荐票,谢谢! 138洛阳的大事.蔡邕的哭骂 吕布心中灵光一闪,对一直困扰他的一个大问题,突然就有了方向和眉目,这个意外的收获,令吕布大为振奋。 再说上几句,吕布令宋宪对前来赎人的人来者不拒,带来的钱财,则是能让他们吐出来多少,就尽量让他们多吐点出来。 待宋宪心领神会而去,吕布就一个人待在中军大帐内,盘思起他方才的所得来。 如何让知识阶层,融入到农、工、商、医等行业中去,就是一直困扰吕布的一个大问题。 一直以来,他始终茫无头绪,今趟,借着严惩前来闹事的太学士子的由来,他一口气抓进了七百余名太学士子,能够被亲属赎回的,大约在近两百人左右,剩下的,就是要带返晋阳的。 太学士子,可都是些饱读诗书的年青人,能够跑到并州军大营前来鼓噪闹事,说明这些人也并不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,而是热衷于社会活动、热衷于朝政的家伙,说得不好听点,除开部分是易于被人煽动的外,大部分,都是些不安分的家伙。 一口气带回去五百余名太学士子,对如今的吕布来说,可是笔庞大的财富,可是这些人,现在肯定是不会甘心为他所用的,刚好借着严惩他们的由头,可以逼迫他们自己去动手,屯田,干活,体验与读书完全不一样的体力劳动。 虽说如此说,并不一定能让所有人都能转变观念,但只要有那么一些人,能够自中体会到点什么,能够自中脱颖而出,吕布就相当于藉此。获得了一些宝贵的火种,将知识与体力劳动行业结合在一起的火种。 吕布相信,假以时日,这批火种,一旦蔓延开来,将能够对这个时代,造成足够大的影响力,从而实现都这个世界的改造。 穿越到这个时代,吕布就有深切的体会,虽说从上到下。都在谈“以农为本”,都在谈“士农工商”等等,但实际上,真正受世人重视的,从来都只是“士”而已。也就是掌握着知识的士人阶层。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,导致士人抱持着“万般皆下品。惟有读书高”的信念。对其他阶层不屑一顾,在限制了知识为其他行业服务的同时,也限制了士人的出路,只有当官和做学问两条路可走。 久而久之,这种并行线一样的社会分层架构,对社会发展的推动力。会越来越弱,甚至很多时候,会成为限制社会发展的因素。 吕布想到的这个方向,就是试图打破知识阶层与其他阶层之间的壁垒。让知识成为推动整个社会往前发展的重要因素。 至于这个方向能否走得通,吕布现在正处于亢奋之中,还压根没有想得这么细。 越是往下想,吕布就越是得意,很为自个儿这般的灵机一动,而自得骄傲得很。要不是已经定了这几日就会率军启程,他恨不得立刻就细细书信一封,派人紧急送到晋阳,让贾诩好好地参详参详。 “也不知道太原郡的丈量土地一事进展如何了?” 吕布想到晋阳,首先浮上心头的,就是这么件大事,此前,在贾诩的来信中,吕布能够感受到,虽然有祁县王家,晋阳王家,介休郭家等世家大族的支持,此事还是遇到了不少的麻烦,进展好像不是很顺利。 其中最大的阻力,就是来自于那些当地的豪门世家,他们每一家,都拥有大量的土地,现今的体制,让他们可以少交很多税赋,一旦土地重新丈量,完成确权,今后他们想要再避交税赋,就没有那么容易了。 “哼!有敢阻挡我的,我可不介意夷灭掉几家!” 经历过一系列的战事后,吕布的心,也渐渐变得坚硬冷酷起来,对于世家大族,他越发坚信,拉拢一批,打压甚至夷灭一批,就几乎能令那些保持观望的世家转变态度。 这样做的好处,不言而喻,既能得到拉拢过来的世家大族的支持,又能通过夷灭一批世家大族,来彰显他的决心,推行一些政策制度。 一直到貂婵遣人前来问询,吕布才结束一个人在中军大帐内的沉思,回到寝帐,在侍妾貂婵的服侍下,享用晚餐。 晚餐过后,就是他去何太后帐中,向何太后和弘农王请安的时候,这个事,如今已成了吕布每天必做的事,有丰姿绰约的何太后在,这也不是件苦事,而是件乐事。 接下来的几天,吕布一直呆在城东大营里,每天有美人貂婵相伴,日日与何太后调笑闲聊,睡觉睡到自然醒,数钱数到手抽筋,对洛阳的一应俗务,虽然仍旧透过不同的渠道,了若指掌,但却不再多加关心。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,就在他在洛阳过得优哉游哉时,被他视为大本营的并州太原郡治晋阳,却在来自洛阳的传言冲击下,掀起一股风波来。 征北将军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! 这个传言,甫一在洛阳朱雀门阙上出现,就以所有人想象不到的速度,以洛阳为中心,向大汉各州郡传去,并州也并不例外。 为保密,这件事从开始有想法,到一点点开始实施,吕布帐下诸人,除开贾诩,是从一开始就知情外,其他人,都知之不祥。 中秋佳节过后,当贾诩一接获吕布的飞马传信,当即就急召驻守各地的大将,紧急齐聚晋阳,将此事的内情坦然相告,并要求他们严加保密。 这么做,也是吕布和贾诩担心,有人会因不了解内情,后续听到传言时,对统帅吕布暗生不满。 如今,驻守各地的大将,获知内情后的次日,就早早启程,赶赴各自的驻地。 而客居在晋阳的蔡邕和桥瑁,虽然是吕布的尊贵客人,可并不算作底。能否如其他人那样信任,贾诩也不敢肯定,因而这个消息,就没有对他们公开。 因而问题,也就刚刚好出现在他们两位身上。 一获知传言,年近六旬的蔡邕,长发长须已然花白,当即勃然大怒,脸色扭曲,就在州牧府内。当着所有州牧属官的面,大骂吕布忘恩负义,不忠不义。 过不多时,得到消息的桥瑁也加入进来,两个人在州牧府内。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,整整一个多时辰。骂得文采斐然。压根就不带一个脏字,还一点都不重复。 骂到最后,两个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,嚎啕大哭一会儿,为大汉为太后为弘农王恸哭,接着再痛骂一会儿。 及至贾诩接报紧急赶回来。整个州牧府已被高顺派人严密把守,所有属官也被与蔡邕和桥瑁两人隔离开来,可对蔡邕和桥瑁两人,高顺不敢擅自做主加以处置。只能等贾诩回来再做定夺。 马车刚刚停稳,贾诩就急吼吼地下车,高顺则早就候在一旁。 “蔡翁情况如何?” 贾诩不敢怠慢,连忙发问,见高顺在那里摇头,心里一惊,还以为蔡邕怎么了。 还是魏续老成些,赶紧插话进来:“两位还在府内哭骂不休,这都一个多时辰了,他们的嗓子也已嘶哑,可就是不肯停歇下来。” 贾诩一接到这个消息,就大感头疼,。 作为吕布身边最为信任的人,贾诩对吕布的小心思,知道得七七八八,情知他如此大费周折,将蔡邕弄到太原来,多半为的,是蔡邕那位貌美如花才情卓著的女儿,蔡琰,虽然如今吕布已有妻室严氏,可按如今的礼节,他还可以再娶一位平妻,而这个位置,只怕就是为蔡琰留着的。 因而对蔡邕,除却对他的才情卓识,贾诩就凭着他可能是主公吕布未来的岳丈这个关系,就不敢对他怎么着。 贾诩一边为府内走,一边在心里盘算,待见到蔡邕和桥瑁两人的情形时,他的头就痛得更加厉害了。 两人不顾形象,就这么跌坐在地上,在那里相对嚎啕大哭。 “先生,他们,他们就一直是这个样子,怎么办?要不,将实情告诉他们?” 高顺对这样的情形更是头大,他的专长,是在血肉战场上厮杀,对付这样的事,更是不知如何是好。 他的话刚一出口,就见到贾诩连连摇头,否决道:“不可,现在告知实情,他们也不会相信,如若相信了,外人一见,也会心中生疑。” 一旁的魏续迟疑着,建言道:“要不,将他们两位分别关起来?派人一天到晚跟着,打不还手,骂不还口,也不许其他人见,待主公回来,再做定夺。” 贾诩头大如牛,叹了口气,摇头道:“嗯,如今只有如此了,主公既然已经办完洛阳之事,想必北返在即。” 既然这么议定,这事就交由魏续去操办,他刚刚带人上前,把门的亲兵匆匆来报,言道蔡琰前来求见。 贾诩和高顺再次面面相觑,都大感无奈,这边的麻烦还没摆平,又一个麻烦来了。 “先生,这个,我还是去巡视城内!” 高顺眼珠一转,就有了主意,如今情势不同,他在晋阳城内各处布下关卡,一应防务俱各从严,就是要防止有人乘机作乱。 贾诩见高顺跑得这么快,无奈之下,只得长叹一声,来到府门外。 蔡琰在侍女蔡茜的扶持下,匆匆迎上来,微微一福,面带急色,问道:“先生,家父情形如何了?” 贾诩不慌不忙地轻抚长须,面露微笑,神态自若,缓声道:“实不相瞒,蔡翁得知洛阳的传言后,在府内大骂使君,这个,此事待使君回来,自然会给蔡翁一个满意的交待,只是如今,不便多言,小姐还是放宽心,暂且回府,有我们照料,蔡翁不会有事。” 139洛阳只剩一地鸡毛 晋阳发生的风波,吕布远在洛阳,正沉浸在数钱数得手抽筋的快乐之中,丝毫不知情。 送到城东并州军大营里的钱,主要是两个来源,一是朝廷对并州军及吕布的赏赐,二是洛阳官员赎人的支付,按照赎一个人,动辄十万钱,甚至高的超过二十万钱,总计两百来人,总额可就是将近四千万钱。 这可不是个小数额,但也不算太大,只相当于吕布卖出去了四个两千石的高官官职而已。 朝廷的赏赐,比这个金额要少很多,杂七杂八的加起来,也就不过堪堪一千万钱而已,不过吕布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想法,并没有嫌少,而是欣然笑纳。 美人到手,救人成功,官职、赏赐一个不少,还有数百名太学士子这么大个意外收获,吕布对洛阳之行的成果,甚是满意,不顾朝野之间的抗议声浪,在救出何太后和弘农王后的第七天,拔营启程,悍然带着无人来赎的五百来名太学士子,北返太原。 朝阳初升,云霞绚丽,征北将军吕布骑在高大的赤兔马上,手持方天画戟,身材高大挺拔,气势凌然,丝毫没有坠马受伤的迹象。 前来送行的队伍,规模之小,很是寒酸,与吕布此时的身份地位,颇不相称。就连骠骑将军李傕,车骑将军郭太,都没到场,只有征东将军郭汜,率着骠骑将军府的幕僚李儒,以及其他一些人,前来为吕布送行。 以司徒王允等三公为首的士大夫朝臣们,则更是没一人前来。 这个送行的规模,比之当时送马腾、韩遂、张济等人率部离开时,差了太远。 不过吕布策马迎着朝阳而立。与征东将军郭汜并排,面色平静得很,似是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。 首先开拔的,是前锋营的五百精骑,紧接着的,则是三千辅兵,以及一应辎重物资,护卫的,则是左右两营,共计一千精骑。由宋宪亲自统领。 等到吕布亲自统帅的中军一千精骑开始启程时,吕布就在马上,转身对征东将军郭汜拱手道:“将军请回,吕某就此道别,请!” 这话说得其实颇有些生分。好歹吕布也曾与李傕郭汜等人共奉过太尉董卓。 郭汜听出吕布话语中的不满,还以为他是对李傕和郭太没有到场有意见。当即拱手笑道:“将军慢行!” 吕布含笑点头。拨马便走,在他身后,一众亲卫策马跟上。 即使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,吕布为他们的身影所挡,郭汜仍旧能看到吕布将近高出一头的身影,心中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感触。 他与吕布的最先接触。就是在河东郡,那时对吕布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,太尉董卓身死时,他和李傕心中惶然。更是没有余暇关注到吕布,直到他随李傕兵入洛阳,一步登天,他才开始注意起吕布来。 越是关注,他就越发觉得,如果说此前的吕布是在义父丁原羽翼下蛰伏的话,那么,从丁原身死开始,他总觉得,吕布身上总像是隐藏着很多的秘密,让他根本就看不透。 如今,他更是如此觉得,盖因他从此时往前回溯,很清楚地看出,在他和李傕每次做出重大决定时,吕布也同样有做出重大决定,还总是带着深意。 可惜,吕布的深意到底是什么,他到底在图些什么,郭汜有过很多设想,可每一次,又都被他自己给否定了,以致到如今,还是一无所获。 “将军!” 吕布已率军行远,郭汜听到护卫统领轻声提醒,从遐思中回过神来,整个心神,竟然瞬间被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所淹没,内中有沮丧,有茫然,还有怅然所失,以及无趣。 与郭汜相比,吕布就很有些意气风发。 如今的洛阳,于他而言,已与鸡肋无异,其实可以说得更刻薄点,已只剩下一地鸡毛。而大汉,天下诸侯争霸的格局,已然初具雏形,只待一个契机,就会正式拉开帷幕。 “夫君!” 吕布正在沉思中,冷不丁听到旁边的马车里,传来一声娇唤,转头看去,正见到马车车帘掀起,貂婵露出一副宜喜宜嗔的俏丽面容,双眼笑意盈盈地看过来。 吕布心中动念,微拉缰绳,赤兔马仿若知道他的心意一样,往马车靠拢过去。 “怎么了,可是坐在车里闷得慌?” 貂婵笑意更甚,双眼微眯成月牙,在那里连连摇头。 吕布哈哈一笑,道:“你看这天气,多好,太阳当空照,花儿对我笑,小鸟说,早早早……” 扑哧! 貂婵再也忍俊不住,扑哧笑出声来,旋即用手捂着嘴,双眼眯成一线月牙儿,娇躯抖动,显是无声地笑得甚是辛苦。 吕布耳尖,听到马车里,还有一声扑哧笑声,不用猜都知道,正是貂婵的那位贴身俏婢。 吕布嘿嘿直笑,道:“想笑就笑呗,忍得这么辛苦做什么!” 这一下可好,不光是貂婵和俏婢忍得更为辛苦,就连周遭的亲兵,也个个在马上绷着脸,个个面红耳赤,想笑而又不敢真个笑出声来。 大军队伍中,有三千辅兵,及一应辎重物资,还有女眷,马车甚多,故而行进速度比较慢,只是比步卒行军要快上那么一些而已。 这样缓慢行军,也有个好处,那就是精骑俱都缓步而行,不会扬起太多的尘土,如若是纵马疾驰,扬起的尘土会经久不散,形如一条腾空而起的土龙。 那样的景象,远看非常壮观,可真个在队伍中,那可就是遭罪了,尘土直往眼睛鼻子嘴巴里灌,吕布对此,可是有着极为深刻的体会。 就在吕布与侍妾貂婵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,大队人马自孟津渡过大河。进入河内郡。 野王县,是太行径的起点,也是自河内郡进入并州上党郡的起点,按吕布的军令,大军将在此停歇一日。 大军歇下的当天,河内太守张扬的长史薛洪,就前来拜见。 虽然张扬并未亲自前来,吕布对他派来的这位长史,还是礼遇有加,中军大帐内。分宾主坐定后,不待薛洪解释,吕布就问道:“稚叔兄未曾亲身前来,可是受洛阳传言的影响,对吕某耿耿于怀?” 薛洪一下子就愣在那里。嘴巴几番张合,啊啊连声。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如此支支吾吾良久,他终于在吕布带着笑意的注视下,长身而起,来到吕布案桌前,躬身一揖到地,恳声道:“使君海谅。大人的确是有听闻此等传言,遣洪前来,也就是想听听使君如何说。” “嗯!”吕布漫不经心地放下手里的茶盏,淡然道:“还好。你家大人没有派你来此质问吕某。” 薛洪大凛,自觉背上的冷汗直冒,盖因吕布这话说得很是云淡风轻,可是内中蕴含的寒意,却是犹如万载不化的寒冰,骤然之间,就令薛洪大有错觉,以为此地并非野王县城,而是地底深处的冰窟。 他再次一揖到地,恳声道:“使君,使君言笑了,大人深信,此等传言兴起,必是想陷使君于万劫不复之境地,其用心之险恶,实不可想象。只是大人远在河内,不知洛阳当时详情,故而遣洪前来一问。” 吕布对此问题,避而不谈,示意薛洪坐下,转而问道:“关东诸郡,如今情势如何?” 薛洪再一愣,对吕布这般的跳跃式话语,颇感无奈,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:“关东诸郡,兖州牧刘岱正在积极联络各州郡,欲借太后弘农王身死之由,起兵征讨李郭诸人。” “嗯,目前进展如何?” “响应者,只有冀州牧韩馥,以及南阳太守袁术,和豫州牧孙坚,余下幽州牧卢植,渤海太守袁绍,徐州牧陶谦,青州牧孔融,俱都观望中。” 吕布沉吟着,心中对兖州牧刘岱的野心,也颇有些佩服,只是不知道,在他手下任东郡太守的曹操,到底是何态度。 想到这里,吕布心中一动,问道:“青州呢?前阵不是说黄巾声势浩大么?” 薛洪微微欠身,答道:“是,青州黄巾如今声势已然大不如前,青州牧孔融,采平原太守刘备之策,令平原、济南、乐安、齐国等四郡国,开仓济粥,安置流民,资助农种农具,令流民开荒,以应对灾年,致流民大减,青州黄巾在都昌,被孔融和刘备里应外合,杀得大败,余部南窜,往攻徐州琅邪。” 吕布心中浮现出大汉州郡舆图,青州黄巾南窜徐州琅邪国,正是绕过泰山群山,这个方向,离刘备所在的平原郡,以及曹操所在的东郡,是越来越远。 如此看来,青州黄巾这部分势力,如今竟然被刘备夺得头啖汤,安置流民之举,不但为他赢得偌大名声,还能得到实惠。 他主政的平原郡,本身就人烟稠密,如今再安置来自北海国和东莱郡的流民,兵源可就是更为充足了。 吕布记得的历史上,曹操正是在任东郡太守时,击败刚刚击杀兖州牧刘岱的青州黄巾,将之收服,才致帐下兵力骤然雄厚起来,有了与袁绍叫板的底气和根基。 如今历史轨迹已经发生改变,青州黄巾南攻徐州,如若徐州牧陶谦未能将之挡住,一旦青州黄巾顺利进入琅邪国,整个徐州,将会遭到黄巾军的洗劫。 想到这里,吕布长出一口气,转向薛洪,继续细细询问关东诸郡的情况。 两人谈了将近整个时辰,临别之时,吕布才对薛洪道:“稚叔兄想知道洛阳当时的详情,并非是吕某故弄玄虚,实在是如今不便透露,不过,先生可转告吕某的一句话,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,让稚叔兄对吕某多点信心,到得真相可大白于天下时,他就会知道吕某的一番苦心了。” ps:感谢“圣光闪现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因本文都是提前上传存稿箱,设定为自动发布,致谢总是来得比较晚,抱歉! 140北返重见蔡琰 一离开河内郡的野王县,就进入太行径,到了横亘在山谷中的天井关,就正式踏进并州牧吕布的地盘。 斜阳夕照,走在太行径内,抬头能见到两侧的山峰顶,此刻正沐浴在夕阳的余晖当中,就连横亘在山谷中的太行关,此刻也完全照不到一点阳光。 大军鱼贯开入太行关内,韩浩则率数名亲兵,横槊驻马于关外的缓坡上,等着统帅吕布的到来。 韩浩已过而立之年,此前一直在轵县任职,声名不显,蛾贼之乱后,河内一带时遭黑山贼的寇略,轵县一带,也有贼寇出没。韩浩聚乡勇,筑坞堡于阳樊田,保家护院,声名鹊起。 此后,先帝刘宏驾崩,洛阳大乱,河内和河东也贼寇大盛,就在吕布奉董卓之令,率军征讨河内黑山贼时,韩浩所在的阳樊田坞堡,为自河东突入河内的白波贼李乐部攻破,韩浩率乡勇逃往河阳县,遇上吕布大军,从此就投入吕布帐下。 如今,他已颇得吕布的器重,率军驻守高都,把守河内进入并州的第一关。 韩浩的家族,在河内郡轵县一带,还很有些势力,有他率军屯驻于此,既能起到勾连河内,及时掌握河内动向的作用,又能防范敌军自河内仰攻并州。 方才,韩浩已跟宋宪打过招呼,得知主公吕布所率中军,就在辅兵之后,他看着眼前滚滚驶入天井关内的大车,里面满载的,都是各式物资辎重,还有护卫的精骑,心里可是激荡不已。 尤其是想到,在这支队伍中。还有太后和弘农王的车驾,韩浩的心情,就更是激荡。 前数日,得到军师贾诩急召时,他还满怀忐忑,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,及至得知发生在洛阳的大事以及内情,不光是他,所有大将,包括高顺。张辽,曹性,郝萌,徐晃,魏续。侯成,对主公吕布在洛阳的此等壮举。无不感到震惊。再加上无比的崇敬。 光是想想,能在洛阳,能在骠骑将军李傕,车骑将军郭太,征东将军郭汜等人的眼皮子底下,施展瞒天过海的计策。成功解救出太后和弘农王,这不是壮举,还有什么称得上壮举。 因而当随后听到自洛阳传来的传言时,韩浩对此不由哑然失笑。并且他相信,其他人听闻此等传言时的反应,跟他的反应肯定是一模一样。 “将军,主公的大旗!” 其实无需身旁亲兵的提醒,韩浩虽然此刻正在任思绪飘飞,但还是第一眼,就看到了主公吕布那面高高飘扬的大旗。 大旗为皂色,其上绘制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,高出整支队伍中所有旗幡不说,就这般迎风飘扬,形如一团跳跃的熊熊火焰,就足够第一时间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。 这面旗,被所有人称之为“火神战旗”。 吕布的身影刚刚显现出来,韩浩就“驾”的一声,催马迎上前去。 “主公!” 隔着十来步远,韩浩就在马上施礼,高声大呼,神色间的激动,崇敬,溢于言表。 吕布也已见到韩浩,点头示意,答道:“好,进关再说。” 韩浩会意,策马跟在吕布身后,与吕布的亲兵一起,簇拥着他,缓步进入天井关。 一应扎营安排,韩浩都已着人分配好区域,各部各营,只需按指引行事即可,是以宋宪虽然早一步入关,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,四周巡视一圈,也就在关内候着。 入得关内,吕布眼见各部都是忙而不乱,不由大点其头,连声道好。 他已经注意到,大队人马涌入天井关,能够做到如此井井有条,正是因为有韩浩的提前准备,对韩浩于军旅一途的长进,大感满意。 待一切收拾停当,夕阳已完全隐没在群山之中,天井关所在的山谷内,已颇显昏暗。待宋宪亲自前来禀报,言道中军已安顿好后,吕布长身而起,对韩浩和宋宪道:“一入天井关,就是我并州军的地盘,走,我带你们去拜见太后,还有弘农王!” 韩浩自不必说,宋宪也是满脸的欣喜。 在洛阳时,他就隐约知道些主公吕布所做的大事,可是主公吕布一直未曾对他详说,如今,想来就是到了可以详说的时候。 要是按有些人的心思,吕布这么做,说不定会引起宋宪内心的不满,可宋宪却不这么想,在洛阳时,他一直觉得,自己是得到主公给吕布的重用的,至于内情详情,只是还未到时机而已。 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的营帐,仍旧设在中军大帐之后,与其他区域相互隔离开来。吕布带着宋宪和韩浩,径直来到帐前,内侍穆顺进去通报片刻,即返身出来,请吕布三人入帐。 三人行礼毕,吕布起身,对着坐于上首的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笑道:“太后,弘农王,此处名天井关,已是并州上党郡境内,到了此地,太后,弘农王,就无需再担心安危,骠骑将军李傕,还有渤海太守袁绍等人,再如何神通广大,也断然不敢将手伸到这里来。” 自离开洛阳后,何太后也是放下满腹心事,心情大好,连带着她整个人也变得更为容光焕发起来,弘农王刘辩则也没了原先的恐慌与不安,行为举止间,也多了几分从容大度。 听了吕布之言,何太后笑道:“好,哀家与皇儿此番能离开洛阳,皆乃吕卿之功,日后再返洛阳,还得托赖吕卿才是。” 吕布上前,单膝着地,面露凝色,朗声道:“臣,谨遵谕旨!” 他这么一动,韩浩和宋宪也赶紧跟在他身后单膝跪地,如此举动,可是让何太后和弘农王都吃了一惊。 何太后这么说,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,哪里知道,吕布竟然将其当做谕旨。这样就有了庄严承诺之意。 不过转念间,何太后还是神色一黯,她是想到,此番离开洛阳,远赴太原,他日想要再回到洛阳,只怕再无时机了,因而对吕布此举,除了感念吕布的忠心与态度之外,还是没有将之放在心上。 再次起身。吕布手指向身后的韩浩和宋宪,一一为何太后和弘农王引介,二人得到何太后和弘农王的温言勉励后,很快就退出帐外。 过了天井关,即是高都。再往北行,就是上党郡治长子城。与太原郡治晋阳一样。民众日常所称,均将之称为上党,而少有叫长子的。 驻守上党的,是吕布帐下大将张辽,他如今不过二十一岁,刚刚成年。取字文远,本身武勇不凡,与军旅一途,很多事更是无师自通。整个上党的驻军,以及当地的治安,都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。 吕布同样带张辽拜见过何太后和弘农王,至于上党太守王泽,反而没有这等待遇,这在吕布看来,正是内外有别,信任程度也就大不一样。 等到大军进入晋阳地界,已是九月中,北风已起,略带着清冷之意。 军师贾诩,大将高顺,率人迎出城外十里,只是碍于何太后和弘农王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,一应繁琐的欢迎仪式,尽数从简,只是大军稍作停顿,两支队伍合二为一,就继续启程,往晋阳行去。 贾诩更见清瘦了些,不过精神还好,他还没来得及禀报晋阳城内的情况,就轻咳一声,在吕布身旁低声禀道:“主公,蔡翁之女蔡琰,执意要出迎城外,主公你看……” 吕布喜出望外,连声问道:“啊,在哪里,在哪里?” 顺着贾诩所指看去,吕布正好见到那辆熟悉无比的马车,这俩马车,正是吕布带着蔡琰主仆等人,从河东北上太原,在介休时更换的马车,此后就一直由蔡琰乘坐。 吕布当即催马上前,贾诩等人都很识趣,没有跟上去,都只是一个个面带笑意,看向那边。 当吕布策马停下时,车帘也恰好于此时掀开,见到蔡琰雅淡素净的俏脸,吕布不由心中一紧,因为在蔡琰脸上,眉目间,他看到的,满是浓浓的担忧,还有愁绪。 晋阳城内发生的事,吕布在路上,就得贾诩派人飞马禀报得知,心中除了暗骂蔡邕和桥瑁愚忠之外,也还是极为佩服他们的骨气和勇气,同时立即想到,这事可是拉近他和蔡琰距离的大好时机。 可是,一见到蔡琰的俏丽面容,吕布就将原本的打算尽数抛诸脑后,不待她开口,就忙不迭地出声劝慰道:“昭姬妹子无需担忧,蔡翁之事,我已尽知,你尽管放心好了,这事包在我身上,待我一进城,蔡翁,还是桥太守,非但不会再骂我,还会恢复正常,对我礼待有加!” “啊?!” 蔡琰面露惊容,马车里,则传来她的贴身俏婢蔡茜的低声惊呼,旋即蔡茜脆声追问道:“将军,将军,这,这,是真的吗?” “废话!” 吕布吹胡子瞪眼地,佯作恼怒不堪,拍着胸脯答道:“我吕布是什么人,武勇盖世,一言九……呃,九马难追,什么时候说过大话假话来着?” 扑哧! 蔡琰只是微露笑意,蔡茜则到底年少些,扑哧笑出声来,惹得蔡琰回过头去,用责怪地眼神看着她。 吕布其实只是临时改口,他本来想说一言九鼎,转念间醒悟过来,九鼎可是皇权的象征,这个时候这么说,可是大不敬之罪,所以临机一动,改成了九马难追。 可是,大家都是习惯说驷马难追,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九马难追,也就难怪蔡茜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。 眼见着天色渐暗,吕布柔声劝道:“好了,走,先进城去,很快你们就知道,我到底是不是在说大话。嗯,要是我说到做到,我有个事,可得托付给昭姬妹子才行。” 141蔡邕桥瑁痛骂吕布 吕布说这话时,自眼神中,都不自觉地流露出柔情出来,就连高大雄壮的身躯,也都由方才的霸道,变得柔情起来 蔡琰看得心中一动,不敢多看,低眉顺眼,柔声答道:“将军,将军请说!” 吕布呵呵一笑,颇有些眉开眼笑的意味,道:“我有个侍妾,名叫貂婵,好歌舞音律,一直仰慕蔡翁和昭姬妹子的无双琴技,此番回到晋阳,就得劳烦昭姬妹子多多指点指点她,如何?” 蔡琰还没出声,马车里就传来蔡茜的脆声:“呀,还以为是要托付我家小姐什么事哩,原来就是这么个事,这哪叫事哟?” “啊?!”吕布装作大讶,趁着蔡茜和蔡琰没有反应过来,赶紧嚷嚷道:“这个不叫事,那太好了,就这么说定了,至于我要托付啥事,待我再想想,赶明儿再跟昭姬妹子说!” 蔡琰主仆二人,此时才算是见识到吕布的痞赖一面,蔡琰还好,暂且忘却了老父之事,面带笑意,可蔡茜就不一样,此时醒悟过来,赶紧扑到车窗边,露出半边脸来,嚷道:“不行,不行,将军男子汉大丈夫,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方才这事已经托付过了,可不能再托付我家小姐哩,再说,老爷的事可还没着落哩。” “可是,刚才是你说这不叫事呀!” 吕布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,辩解道。 这一下,可就将蔡茜给呛在那里,她啊啊半响,眼珠滴溜溜转,猛然就那么梗着脖子,嚷道:“不行。你是男子汉,大丈夫,说话要算话,我是小女子,说话不算话!” 扑哧! 蔡琰终于忍不住,笑出声来,这一次,轮到吕布在那里呆愣着,啊啊半响,搜肠刮肚。可就是没想出来,该当如何辩驳蔡茜。 他实在是没想到,温文尔雅贤淑恬静的美女蔡琰,怎么就有这么位痞赖的贴身侍女。 看着吕布在那里张口结舌的模样,蔡琰瞥了蔡茜一眼。柔声道:“茜儿,不可对将军无礼。传授琴技。又不是什么事,怎可,怎可……” “小姐,不行,可不能这么惯着将军……” 蔡茜这么说,可就带着无限的可遐想空间了。蔡琰则有些不悦地打断蔡茜,转向吕布,柔声道:“茜儿胡闹,将军见笑了。所要托付何事,将军尽管吩咐就是了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答应下来,还故意对着蔡茜眨眨眼睛,道:“天色不早了,走,先进城。” 此时吕布所率中军已渐次启程,吕布策马陪在蔡琰马车旁,来到貂婵乘坐的马车处,高兴地对着车内嚷道:“小婵,昭姬妹子已经答应授你琴技了。” 话音未落,车帘掀开,露出貂婵那张精致俏丽的脸庞,只是刹那间,她就和蔡琰对上了眼,两人竟然同时一愣,而后又同时绽放出笑意来。 吕布左右一看,当即就看出区别来,二女脸型其实差不多,都是瓜子脸,美貌其实也有些不相上下,不同之处在于,蔡琰一看,就知道是恬静贤淑,而貂婵一看,就是妩媚,天生的气质不同。 车行碌碌,吕布干脆退了开去,就让两辆马车并排而行,而貂婵和蔡琰,则也隔着车窗,在那里低声攀谈起来。 贾诩,高顺,魏续,侯成,此时都知道,马车中的这位美人,就是主公吕布在洛阳时迎娶的侍妾貂婵,出自司徒王允的府上,至于另外一辆马车上的美女蔡琰,则是蔡翁之女。 十里的路程,转瞬即至,大军入城,高顺早已准备好安顿之处,吕布吩咐亲兵护送蔡琰回去,自己则与贾诩和高顺等人一起,带着大队亲兵,护送着何太后和弘农王,以及貂婵的车驾,往州牧府行去。 州牧府乃是在并州刺史府的基础上,加以扩建而成的,前半部分,是日常理事场所,一应州牧府属官,均在此办公,后半部分,则是并州牧吕布的家眷所居之所。 这种格局,不独是并州如此,而是天下十三州,尽皆如此,故而州牧府的防卫,乃是重中之重。 在何太后和弘农王尚不能公开身份之前,吕布就准备将她们先安置在这里,以便于护卫,为此还特意单独辟出两处相邻的院落,供何太后和弘农王居住。 从洛阳一路北上,吕布还好,早就习惯了这种长途跋涉,又是武将,身子骨硬朗,所以没有什么感觉,可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就不一样,此前他们就一直呆在洛阳宫城内,少有出远门的机会,一路劳顿,对她们可是个绝大的考验。 是以刚到晋阳,吕布并没急着大摆筵席,为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接风洗尘,而是让他们先好好地歇歇,三日后再操办。 当诸事安顿好,吕布就在贾诩的陪同下,来到关押蔡邕的所在。 说是关押,其实是软禁,这段时间以来,蔡邕和桥瑁每天痛心疾首,对吕布是破口大骂,还好文人骂架,仍旧带着温文尔雅,不像粗鄙之人那样,骂架就是相互侮辱对方的家眷,乃至祖宗十八代。 还未走近,吕布就听到嚎啕大哭声,声音苍老,带着悲怆,还有苍凉,另外一个哭声似是在附和一样,不过一听,就知道要年轻许多。 吕布止住脚步,贾诩则在他身旁摇头叹道:“唉,如今是早中晚各一次,日日如此,蔡翁已年近六旬,不曾想还是如此,如此老当益壮,嫉恶如仇……” “这个会持续多久,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等?” “不到半个时辰!不过今趟的,应该是快要结束了。” 吕布听了愕然,不到半个时辰,那就是将近一个小时,嚎啕大哭一个小时,那也是件很累人的活儿,更何况还是一天三次。 他心里此刻其实放松得很,别看如今蔡邕和桥瑁闹腾得很欢,吕布相信,只要他们亲眼见到何太后和弘农王,他们的心结就会豁然解开。 “先生,你说,待会儿蔡翁和桥太守,见到太后和弘农王,会是个什么表情?” 吕布满脸的坏笑,饶有兴致地问起贾诩来。 贾诩闻言也是忍俊不住,在那里呵呵直笑,没有答话。 片刻之后,他才面现担忧,道:“主公此等壮举,尽显忠义,可是诩还是以为,太过行险了些,况且太后和弘农王一日不公开现身,主公的名望就一日不能恢复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宽慰道:“行大事者,岂有不涉险的道理,至于名望,我以为,现在的隐忍和忍辱负重,也是养名望的一种手段,到得真相大白于天下时,我此前隐忍得越狠,那时名望也就会上升得越高,先生以为呢?” 贾诩点头称是,这个道理,他在收到吕布的飞马传信时,就已有明悟,只是心底里,他还是觉得,此举太过行险了而已,今日也正是借此机会,委婉地规劝一下吕布。 蔡邕和桥瑁的嚎啕大哭声,已渐渐转弱,贾诩笑道:“好,时辰应该到了,太后和弘农王现身之日,就是主公名望一飞冲天之时,不过那时,主公说不得还需借重蔡翁和桥太守之手才是。” 吕布一愣,转头看向贾诩时,就明白了过来,蔡邕不说,乃是天下公认的名士,桥瑁其实也不赖,关东联军的建立,与他假冒三公书信传遍天下州郡,也脱不了干系,到时由他们出面,将何太后和弘农王之事檄传天下,这份号召力,可比吕布自为要有影响力得多。 “好!还是先生深思熟虑,看来当时一念之间,救下蔡翁,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。” 听了吕布此话,贾诩不由哭笑不得。 主公吕布对蔡邕如此上心,身在河东时,就不住遣信使,托付李肃照看蔡邕,而后更是多方运作,将蔡邕弄到太原来。这番心思,所为为何,贾诩岂有不明白的道理。 陪着吕布往前行去时,贾诩在心里默思,数步间,即将此等念头放下,重又对眼前的事专心致志起来。 咯吱声响,吕布越过四名把守卫士,一把推开房门,引入眼帘的,是满屋烛光,以及蔡邕那满头白发,以及老泪纵横。在他身旁,另站着四人,个个面色平静,见到吕布,只是一愣,即躬身行礼。 “吕布,你个畜生!” 蔡邕抬头认出吕布,一声断喝,随手就将手里的茶盏掷出,里面的一杯热茶,也尽数泼洒出来,形如一条水线,泼洒在空中。 吕布身后就是贾诩,故而他没有避让,而是伸手轻轻巧巧地接住茶盏,就连杯盖,也没有漏掉。 “蔡翁息怒,走,我带蔡翁去见一个人!” 蔡邕这个时候正是盛怒之中,吕布琢磨着,这个时候怎么说,都会被他当做废话,因而干脆就省了这番口舌,直接说道,旋即手一挥,令四人架起蔡邕。 “哼,见谁都没用,你个无君无上,不忠不义的畜生……” 蔡邕见到吕布,真正是怒从胆边生,老泪纵横,破口大骂,真个是没完没了,吕布充耳不闻,脸上仍旧笑呵呵的,转身出门,片刻之后,桥瑁也被他如此施为,只是怒骂他的声音,由一道变成了两道。 吕布无奈,只得转身吩咐道:“捂住他们的嘴,唔,蔡翁,桥兄,莫怪,你们见过此人,就能明了我的一番苦心,这个时候,还是省点气力吧,以免到时,失礼呢,呵呵,哈哈……” ps:感谢“梦离陨”的打赏,谢谢! 142识时务者为俊杰 吕布越想,心里就越是得意,最后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,在他身后,各四名壮汉架着蔡邕和桥瑁,捂着他们的嘴,令他们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。 一行人径直来到何太后所居之处,虽然劳顿不堪,何太后早知有此事,此时尚未歇下,而是梳洗后,就在这里等着。 不过,待见到吕布身后,蔡邕和桥瑁这般的狼狈模样,何太后原本笑吟吟的,立时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,呆愣在那里。 蔡邕,还有桥瑁,反应一模一样,唔唔声立止,圆瞪着双眼,脸上的表情,分辨不清,不知是震惊,还是惊喜,还是害怕,还是这么许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。 就连双手双脚,也都停止了动弹,僵在那里,任由身后的四名护卫扶持着他们。 吕布,贾诩,则笑吟吟地站在一旁,饶有兴致地看着蔡邕和桥瑁,仿若是非常欣赏他们此刻的反应。 “太……太后?” 蔡邕犹自不敢相信,迟疑着,双唇翕动,轻声叫出声来。 何太后回过神来,恢复到原先的端庄大度,点点头,答道:“蔡翁,桥卿,受苦了,托赖吕卿之力,哀家和皇儿,方能逃离洛阳,免于被毒杀之厄。吕卿忠义,明面上与李傕诸党沆瀣一气,实则与司徒三公一道,多方施救,终于成功。嗯,为此事,吕卿可是忍辱负重,不惜自污其身,以免忠义之士受损。” 这番缘由,由何太后亲口说出,可比吕布说出来,要更具说服力,蔡邕和桥瑁明白过来。脸上当即显出大喜之色,挣开身后四人的扶持,几乎同时在那里整理衣衫,郑而重之地拜下去。 如若不是他们语带哽咽,这般郑重行大礼,铁定会让人以为,这里,并不是并州太原,而是洛阳,是朝堂所在。 “蔡翁。桥卿,免礼,平身!” 何太后也是大有欷歔之意,微微欠身,连声说道。 这个时候。吕布才来得及仔细打量蔡邕和桥瑁。变化最大的,当属蔡邕无意。吕布记得。他率军离开晋阳时,蔡邕连半百头发都算不上,只是鬓角变白而已,如今看起来,竟然已差不多是满头白发。 想来这段时间,蔡邕过得很是伤心。以致比他年前下狱流徙那段时间,变白的头发更多。 就连吕布看了,也不由暗自心惊。 “太后,臣衣冠不整。失礼至极,更有眼无珠,不辨忠奸,以致,以致……” 蔡邕哽咽难言,何太后闻言宽慰道:“蔡翁何须如此自责,吕卿决心忍辱负重自污其身时,就已知有此等磨难,如今真相既然大白,蔡翁,桥卿就莫再责怪吕卿,更无须自责,齐心协力,共讨奸逆,方为正途。” 蔡邕和桥瑁连连点头,转向吕布,就欲再行个大礼。吕布哪敢真个让他们拜下去,连忙快步上前,左右手分别把住他们两个的胳膊,将已行礼一半的两人强行拉起来,连声谦逊道:“蔡翁,桥兄,莫要折杀我了,如若真体谅我的一番苦心,就不要这么多礼。” 三人在那里拉扯成一团,不过蔡邕和桥瑁本就是文士,如何比得过吕布的臂力,最后无奈,只得对着吕布躬身一揖到底,算是道过歉意。 蔡邕和桥瑁对吕布的误解尽去,吕布的目的也已达成,可谓皆大欢喜,辞别何太后出来,吕布吩咐人护送蔡邕和桥瑁返回住处,自己则和贾诩回到阔别已久的内书房。 距率军离开太原,如今已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,吕布虽然和贾诩之间信使不断,但有很多事,还是面对面商议,要更为详尽些。 吕布将洛阳情况,关中的战况,以及自张扬长史薛洪那里得知的关东诸郡情况,巨细无遗地叙说一遍,贾诩听得很仔细,面色越来越凝重。 最后,他只是长叹一声,道:“朝廷崩解在即,天下已然大乱,不过……” 说到这里,贾诩拖长声音,看向吕布,神情坚毅,接着说:“主公行险救出太后和弘农王,并将之带返太原,可是大大有利于主公之大业。” “嗯!”吕布点头,在贾诩面前,他说话没有什么顾忌,除了他的穿越者身份外,其他的,如他对天下大势的前瞻式预判,以及他争霸天下的雄心和野心,皆可在贾诩面前表露出来。 “如今就看洛阳,司徒王允与骠骑将军李傕之间,争斗会在何时结束。” 贾诩微微皱眉,提醒道:“自主公所述,诩却以为,主公万万不可忽略了车骑将军郭太。” “郭太?”吕布也皱眉沉思,虽然他内心里也对郭太有所警惕,可一直以来,却未曾发现什么端倪,更为重要的是,他的记忆里,关于郭太的内容,可说少得可怜,并且还已完全偏离。 “是,郭太!”贾诩答道,“从郭太说服李傕郭汜,合兵入主洛阳伊始,他就一直隐在李傕之后,以致世人只知李傕擅行废立,独揽朝纲,他如此隐忍,甘为人后,正说明他将野心藏于身后。这样的人,才是更为可怕的。” 经贾诩这么一说,吕布细细回想所知的郭太之事,点头认可贾诩此说,不过转念间,他还是放下这事,笑道:“洛阳的争斗,离我们暂且较远,保持密切关注即可。西凉呢,可有最新消息传来?” 贾诩摇头,吕布颇有些失望,自言自语道:“也不知马腾到底有没有灭了韩遂,嗯,最好没有,这样西凉有马腾韩遂,彼此提防猜忌,当无力图谋关中,也就掀不起大浪来。” “关中有皇甫嵩坐镇,马腾,韩遂,想要图谋关中,还真不是易事。难能可贵的倒是张济,此前在董公帐下,他一直循规蹈矩,并无甚出彩之处,没想到竟然有如此魄力,率军南下武关,荆州、豫州一带,如若有变,说不定就会是由他引起。” 听到贾诩对张济如此高看,吕布无声咧嘴而笑,心里想着:“幸亏我早一步下手,不然,你个贾诩岂不就要跟着张济一起南下了。” 不过口头上,吕布则笑道:“张济南下武关,首当其冲的,该当就是盘踞南阳的袁术,仅凭张济一人之力,似难与袁术想抗衡吧。” “主公莫忘了荆州牧刘表!” 贾诩提醒一句,见吕布愕然看过来,笑着解释道:“荆州牧刘表,正是董公所拜,其帐下大将黄忠,幕僚蒯越,与刘表一样,跟张济关系都甚洽,如若双方自南北夹攻,袁术只怕就难保南阳了。” “原来如此!” 吕布感慨一句,不过心里还有半句没有说出来:原来张济盘踞南阳,还真不是偶然之事。 照此发展下去,袁术一旦被逼离南阳,能去的地方,多半就是豫州的颍川或是汝南,泰半的原因,就是因为豫州牧孙坚,是他所表,一定程度上说,是他的部属。 虽然豫州牧孙坚,与扬州牧陈温、青州牧孔融、徐州牧陶谦、幽州牧卢植、冀州牧韩馥、兖州牧刘岱等人一样,现在已不被李傕等人控制下的朝廷所承认,但他们却都实际控制着各州,或是控制着大部分。 至于朝廷委派的州牧人选,压根就不敢出虎牢关,一旦出现在关东诸郡,命运就可想而知。 那么再往后的可能发展呢,吕布对此大感兴趣,不由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想深了一层,袁术会不会自己掌控豫州,而将孙坚放到别的地方去?抑或袁术自己去扬州? 不过只是这么稍稍一想,吕布就此打住,深吸一口气,将心神收回来,关注到眼前来。 洛阳、关中、西凉、南阳、关东诸郡的大势演变,吕布此时都插不上手,也就只能保持密切关注而已,他在率军北返太原的路上,就很是关心太原一郡的土地丈量之事,可以想见,今后数月,他的主要精力,多半就会放在这项工作上。 提到此事,贾诩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,详详细细地将大半年的进展讲述一遍,足足耗费了近半个时辰,贾诩才算是讲完,而吕布则在不断追问的过程中,弄清楚整体情况。 时间已过去大半,但这件事的进展,却连一半都没有,可谓是大大地延迟。吕布听完,也就明白,这并非是贾诩办事不力,而是两个原因,才导致延误。 一是此事乃是新鲜事务,从上到下,都在摸索,这样一来,两三个月就这么摸索过去了;二来,则是各郡县当地世家大族的阻挠。 吕布默然片刻,心中已有了计较,对贾诩道:“此事对税赋的重要性,不言而喻,虽已有几大世家大族的支持,但各县当地的中小世家,都是当地的地头蛇,势力也不可小觑。嗯,这样,这段时间,就先将其他能够完成的区域,丈量完成,至于阻力大的区域,我会亲自去说服他们,看看到底是他们的脖子硬朗,还是我的长刀硬朗。” 贾诩沉默半响,方才出声:“如此一来,流血就无可避免了。” “当然!”吕布语调平淡,却带着森寒的杀意,“对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,我从来没有奢望能得到他们的全部支持,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,那些不识时务者,当然就是我打压的对象。拉拢一批,打杀一批,就足以让那些保持中立的人明白,跟我作对,会是什么样的下场!” 143扩张扩张再扩张 吕布已然下定决心,贾诩对此当然并无异议。 他如今已是吕布身边最为得力的军师,一应大小事务,吕布几乎都是与他商议,因而对吕布所作所为的了解,比起其他统兵大将来,都要详尽许多。 在太原郡推行土地丈量确权一事,其重要性,贾诩可是非常清楚的。 如今的并州,就是吕布及其帐下诸将将来争霸天下的根基,并州发展的好坏,也就决定了将来争霸时的实力雄厚与否。 可并州的根基,太过薄弱,肥沃的土地少,人口基数少,要不是考虑对吕布来说,并州才是最为合适他的根基之地,贾诩当初在太尉董卓身死时,有大把比并州更好的地方,可供吕布挑选。 因而发展并州,就是吕布这个小集团的重中之重,而土地丈量确权一事,可谓是发展建设并州的第一块坚实基石,此后的很多事务,都将围绕这件事展开。 可这件事,首先触犯到的,就是太原郡当地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,也就是当地的所谓富绅豪右。 世家大族的问题,不独是并州才有,其他州郡一样存在,并且多半比并州还要更为严重些。这些世家大族的一大标志,就是占有的土地,都是当地最好的,最多的,而在负担朝廷和当地州郡的税赋时,又是最轻的。 正是因失地民众越来越多,朝廷的税赋,才会一年不如一年,而民众,也才一年比一年难过,最后,才有了数年前的蛾贼之乱。 对此。贾诩有着深入的思讨,故而当吕布一提出要在太原郡试行土地丈量确权时,贾诩就立即把握到吕布所为的本质动机,并大表赞同。 可是,他一直对此捏着一把汗,如今,此事刚推行过半,强大的阻扰力量就浮现出来,而主公吕布下定此等决心,那就是铁了心。要将此事推行到底。 “看来,这次有不少世家大族,要被夷灭无踪了!” 贾诩在心里暗自感叹一句,心底里,并非是对这些人抱持着同情。而是感慨他们看不清形势。 沉吟良久,贾诩才手抚长须。缓缓言道:“主公所言。诩深表赞同,对世家大族,一味依赖不可,一味打杀也不可,拉拢一批,打杀一批。正合先礼后兵之道,除此之外,主公还要培养一批才是。” 吕布一听就明,如今他的帐下。出自并州当地世家大族的人,多半就是祁县王家,晋阳王家,介休郭家等,这些都属太原乃至整个并州都屈指可数的世家大族,吕布此前,也是先征得他们的支持后,才开始推行此项政策的。 除此之外,原先的并州军大将,如张辽,高顺,曹性,郝萌,魏续,宋宪,侯成等,后来加入的,如贾诩,徐晃,韩浩等,都不是家产丰厚的人,如不能让他们感觉到跟着吕布东征西讨有前程,有好处,长年累月下来,又如何能确保得了他们的忠诚,还有干劲。 吕布哈哈一笑,答道:“先生提醒得是,我是将此当做另外的重要事来做,如今想来,正该放在对待世家大族此事中来,通盘考虑。” 贾诩道了声好,道:“既然如此,九月,即可完成易于完成丈量的区域,此后三个月,就足够主公施为了。” “嗯,好,这些世家大族的名单,也须提前准备好,到时,且看我的雷霆万钧手段。” 吕布说这话时,颇有些咬牙切齿状。 夜已深,商议完毕,贾诩也就起身辞别,吕布则仍旧待在内书房里,就着刚才被贾诩提起的思路,继续在那里沉思。 那就是培养一批世家大族出来,这些人,当然就都是吕布帐下的得力可靠之人才是,只是吕布对此再扩展开去,觉得既然如此,范围何不再扩大点,只要是为他效力的人,除开这些主要人物外,军中的中低级将校,乃至立有军功者,或者有大功劳的其他各行各业人员,是否都可以如此考虑? 毕竟在这个世上,土地,才是世人公认的财富体现形式。 可如此一来,如此庞大的土地需求,该当如何获取,从何处获取,或许,当将来天下争霸开始后,每次的对外扩张战争,就都该与土地的获取与分配挂上钩,新占领的地方,支持的世家大族保留,不支持或者敌对的世家大族,夷灭掉,其土地财富,就可以归并到整个资源池里,在内部进行再分配。 想到这里,吕布有些苦笑,琢磨着,是不是该当未雨绸缪,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,研究制定这么一整套可实行的土地获取、分配制度出来,并推行之。 要是这项制度运行无阻,这将是保持麾下大军,以及领地内世家大族,乃至民众保持战争热情的极佳手段,有着实际的利益驱动,可比空洞的大义名分,要来得可靠多了。 而将目光再放远点,大汉十三州,可供获取分配的土地本就非常多,后世能够容纳数亿乃至近十亿人口,如今也就只有数千万而已,除开技术进步等导致的粮食增产因素,也还是说明,可供开垦的土地,实际上还是极多;而在大汉十三州之外,还有大量的可供开边扩土的空间。 如幽州以北的鲜卑、夫余、高句丽等地,凉州以西的西域,江南以南,虽然按现有的技术条件,难以扩张到如此地步,可是,只要将这种开疆扩土的强大动力注入到整个民族的血脉中去,一代接一代的人前赴后继,到底能够达到怎样的高度和地步,吕布简直连想都不敢想。 头晕目眩之余,吕布已是全身热血沸腾,再也坐不住,两眼放光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,兴奋不已。 光是想想,如若是由他开启整个民族对外扩张的坚定不移的步伐,即使在他的有生之年,见不到如此波澜壮阔的一幕,可也不枉了穿越重生了这一回啊。 兴奋之余,吕布连书房门外传来的笃笃敲门声,都没有注意到,直到门扉就吱呀一声推开一条线,吕布才醒觉过来,问了声:“谁?” “夫君,夜深了,妾身为夫君熬了些羔羊汤羹,提神祛寒,请夫君享用。” 吕布一听,就知道这是严氏来了,这味羔羊汤羹,还是在吕布的建议下,添加了不少调味料,此后就成了吕布秋冬季很喜爱的一道菜肴。 三步并作两步,吕布大步到门后,轻轻拉开房门,笑道:“嗯,好,进来吧。” 严氏对着吕布俨然一笑,微提裙摆,款步入内,在他身后,跟着两个婢女,分别提着一个土陶罐和托着一个食盒。 吕布回到案桌后坐定,严氏亲自动手,摆上食盒,揭开盒盖,里面盛着的,正是几样糕点,看得出来,严氏在这一方面,可是没少下工夫。 当严氏作势要捧起土陶罐,倾倒羔羊汤羹时,吕布哈哈一笑,抢先伸手,道:“这个还是我来吧,坐。” 两名婢女对着吕布和严氏一礼,乖巧地退出去,顺手掩上房门,严氏则喜滋滋地在吕布旁边跪坐,伸出葱白般的右手,捏起一款圆状糕点,递送到吕布嘴巴,柔声道:“这是妾身亲手泡制的,夫君尝尝。” 灯烛映照下,严氏的面庞是白里透红,笑意盈盈下,更是倍添妩媚。无需细细打量,吕布就看得出来,比起貂婵和蔡琰来,严氏虽然也可算是美人,但还是要逊上一筹。 如果要分级的话,貂婵和蔡琰,都可归入到超级美女之列,而严氏,则只可名列一流美女之列,这种区别,不光是美貌,还有气质,那种难以言传,但是对比一看,就会明了于心。 如今的严氏,与吕布之间的关系,也可算是比较融洽,示意虽然此番吕布率军返回太原,带回来一个千娇百媚的侍妾貂婵,严氏心里的不痛快,还是被她很小心地掩盖得很好,丝毫不显露出来,而是施展百般手段,来讨吕布的欢心。 从入城到现在,吕布其实一直没有歇过,晚膳也只是草草吃过一些,这么大半夜了,也的确是有些饿,在严氏的殷勤服侍下,吕布犹如风卷残云般,将食盒中的糕点,还有鲜甜美味的羔羊汤羹,吃了个干干净净。 看着吕布犹自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,严氏有些不安,柔声道:“妾身,妾身不知夫君,这个,备得少了些,夫君,夫君……” 吕布哈哈一笑,伸手拿起放在食盒上的布巾,抹抹嘴,再端起参汤漱口,笑道:“无妨,无妨,我已经吃得很饱了,再吃下去,可就要撑着了。对了,这大半年的工夫,家里一切可好?” 家长里短的一些琐事,严氏其实知道,吕布对此并不如何在意,要是真有他关注的事,他会主动吩咐下来,当即只是捡女儿吕玲绮的一些轻松事,说上几件。 果然,乐得吕布哈哈大笑,待听到玲绮平常勤练武艺,立志要到父亲帐下效力时,吕布更是乐不可支,赞道:“好,好,果真是虎父无犬女,这几日,我得空了,去指点指点她,将来帐下有女玲绮替父出战,可也是桩美事啊。” “夫君!” 严氏不满地嗔叫一声,大眼睛剜了吕布一眼,立时就看得吕布心里酥痒难耐。 只是想起来,此次回来,可是有好多事需要跟严氏交交底,当即收起笑容,吩咐道:“嗯,让婢女将这里收捡一下,我还有些正经事,要跟你说说。” 144后宅立规矩 严氏闻言一愣,旋即明白过来,这里是内书房,夫君吕布平素议事想事的场所,既然他说有正经事,又是在这里,这是夫君吕布真的有正经事要说,而不是托辞正经事,实则是大行特行不正经的事。 只是严氏还是俏脸一红,轻轻地抿咬着樱唇,悄悄地瞥了夫君吕布一眼,又赶紧垂下眼帘,娇羞无限处,令得吕布心中一荡。 没办法,吕布现在是真切感受到这个时代美女的无限魅力。 这个时代,不比后世,女人,都是依附于男人而生,一定程度上来说,说是男人的附属,也并不为过。 因而如同男人要具备谋生本领一样,女人,尤其美女,她们的谋生本领,就是讨得男人的欢心,故而一颦一笑,一举一动,真的都是千娇百媚,把女人的柔弱,娇美,妩媚,展现得淋漓尽致。 因为如若不如此,女人就得把自己当做男人,具备男人的谋生本领,这样才能生存下去。 单看严氏此际的娇羞动人处,吕布不自觉地拿她与貂婵相比,大觉并没差到哪里去。 过了半响,待两名婢女收捡好食盒和土陶罐,出去掩上门,吕布才看向严氏,轻声道:“第一件事,是安置在西跨院的尊贵客人,一应日常用度,无需你操心,我另安排有专人负责。至于住在那里的是谁,你千万记住,不要因好奇而去多方打听,更不要试图刁难或是试探,明白?” 严氏紧咬着樱唇,睁着大眼睛,看着吕布,连连点头。 吕布咧嘴一笑。道:“你心里并没明白。住在这里的客人,身份尊崇,府上的婢女,家仆,如有打听此事的,我会着亲兵将之抓捕入狱,严刑拷问,直至斩杀。这么说,你应该能明白。” 严氏此时的大眼睛中,流露出惊恐之意。吕布很是满意,点头应道:“嗯,好,你这样就算是明白了,至于内情。到时我自会跟你分说。第二件事,就是我自洛阳带回来的侍妾貂婵。她已经拜见过你。对不对?” 严氏点头,在吕布的严肃面前,严氏确实没有什么胆量,敢插上话。 “侍妾貂婵出自司徒府,乃是司徒王允的义女,身份也算是不一般。你是我吕布明媒正娶的妻室。一定要有容人之量,只要你谨守妇道,不做蠢事,你的地位就不会动摇。我说得这么开诚布公。就是要你放宽心,以免胡思乱想下,做出一些蠢事来,那可就害人害己了。” 吕布这话的确是说得开诚布公,在这个时代,作为一个男人,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的男人,家里没有个三妻四妾,那才是不正常,可吕布却有些不一样,时至今日,才只有严氏一个妻室,外加一个侍妾貂婵。 这是刚刚开始,吕布如此说,就是要从开始时,就给严氏立下一个规矩,提醒她,哪些事是可做的,哪些事是不能做的。 其实吕布是想试试,看能否通过告知一些事情,树立一些规矩,将家室这个大后方治理好,如若不然,他光是想想记忆中的那些后宫争宠的惨烈程度,以及世家大族内部,妻妾勾心斗角,子女争夺家产的悲剧,就有些不寒而栗。 尽管他知道,娶回家的美女越多,就意味着家室这个大后方的争斗会越激烈,但他还是希望,能够未雨绸缪地做些事情,减少甚至避免家庭惨剧的发生。 两件事请说完,严氏已是有些晕头晕脑,就是因为夫君吕布所说的这些话,内里的深意相当多,足够她细细地去琢磨好久。 作为一个女人,一个敏锐的美貌的女人,她深知眼前的这个男人,就是她的一切,每当有另外一个比她还要美貌的女人出现,要跟她分享她所依靠的这个男人时,内心的敌意,那是与生俱来的,根本就无关性情,禀性,还是胸怀是否大度,也不可能通过说教,就能够消除。 可是,既然夫君吕布如此说,那么严氏就准备好好地想想,哪些事,是夫君吕布不希望看到的,如果做了,会有什么后果。 正在她盘思之际,听到吕布继续说第三件事:“第三件事,你不是一直说,家中兄弟也大了,长进有出息了,你派个人回去,让他过来太原,我安排个活儿他做。记住,跟他说清楚,在我手底下干活,我看重的,是真才实学,如若我知道他仗着你我的名头,做些蠢事,轻则责骂,重则鞭挞,要是真闹到人神共愤的程度,你该知道,结局会是什么。” 听到前半句,严氏还好,面露喜色,可听到后半段,她的脸色就开始发白,看着夫君吕布的双眼,她就明白,这话不是在空言恫吓,而是真的。 当即她就在心里暗下决心,待自家兄弟一到,她一定要把夫君吕布的这番话,原原本本地尽数告知,并派人时时盯着,这样可以防未于杜渐。 三件事说完,吕布待严氏在那里沉思消化片刻,方才咧嘴一笑,站起身来,笑道:“嗯,正经事说完了,你要是有不明之处,随时可来问我。好了,长途跋涉,身子骨可是乏得很,时辰不早了,走吧,歇息消乏去。” 话一入耳,当即化作顽皮的小虫子,直往严氏的心窝里一个劲儿地钻去,那种挠心般的酥痒,让严氏顷刻间就面红耳赤,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,双脚绵软,丝毫着不上力。 吕布一看这般情势,哪里还不明白,绕到她的身后,伸手将她扶持起来,轻轻松松地揽着严氏的倩腰,笑道:“哈哈,怎的像是未经人事的雏儿一样,嗯,可还走得动,要不要为夫背你走?” “啊?!” 严氏吓了一大跳,一声惊呼,神奇般地回复了气力,慌乱地从吕布身旁迈开两步,忙不迭地连声道:“妾……妾身,走得动……” 话未说完,她即逃也似地率先举步,吕布跟在她身后,眼看着她在前头轻摇莲步,即使秋衣并不如夏衣那般轻薄,可倩腰、翘臀、修长的腿,摇曳生姿,仍旧勾勒出令人心跳加速的曲线来,只是这么一看,就大觉目光深陷其中,再也难以自拔了。 吕布可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,走出没几步,即长腿一迈,来到严氏身旁,伸手揽在严氏的腰际,微微用劲,带着她往前迈步而行。 天上明月隐于云朵之后,庭院中,骤然黯淡下来,严氏砰砰直跳的心,这时才算是稍稍平静了些,脸上也没有方才那么烧烫。 一夜贪欢,严氏荒废长达大半年的丰腴谷地,被夫君吕布耕耘了个里外透彻,所谓小别胜新婚,严氏总算是体味到了这话的真谛,在床.榻上,也是放开了羞怯,施展出浑身解数,迎合着吕布的耕耘。 次日一早,吕布一觉醒来,大觉神清气爽,连日来的奔波劳顿,在昨夜的癫狂中,尽数消除得干干净净。 如今的并州,有很多大事在忙,吕布身为并州军统帅,反而是难得的比较清闲,各项大事从商讨、策划到定好基调,就是以他为主,具体的实施,则有他人操劳。 吕布自己也很懂得偷懒,也是因为他懂得,既然帐下有这么多能人,那可不能让他们闲着,尽可能地放权,让他们去做,比他一个人亲力亲为,要有效多了。 因而他对自己的定位,就是定方向,建班子,搭台子,外加一个内调外联。 定方向好理解,就是确定大的战略方针,短期内的重点要务。 建班子,顾名思义,就是招揽人才,分派不同的活儿,给予不同的职位和权限。 搭台子,则是确定好框架,建好各项规章制度,作为所有人行事的指导。 所谓内调,则是内部各种协调事务,比如资源的调配,利益的分配,争执冲突的调解等等;外联,即是外部公关,合纵连横之类的,比如每天只要身在晋阳,就会去向何太后和弘农王请安之类的。 用后世的通用知识,吕布成功地从一介武夫,摇身一变为颇有些手段的统帅,至少,有贾诩的辅佐,并州境内的大小事务,虽有些磕磕碰碰,还是开展得算是井井有条。 用过早膳,拜见过何太后和弘农王,吕布信步由缰,来到蔡邕处理公文的地方,心里想着,既然来了,就进去看看。 一进门,看到的,就是蔡邕埋首于高高堆起的文书竹简中,精神抖擞,看到吕布进来,他也只是抬头打个招呼,即又忙碌起来。 吕布暗暗称奇,谁能想得到,昨夜,蔡邕还对吕布破口大骂,仅仅过了一夜,就因为亲眼见到了何太后,他就焕然一新,像是换了个人一样,更像是打了鸡血,精神抖擞得连吕布都自叹不如。 倒是一众进进出出的属官小吏,见到吕布,恭敬施礼时,眼神中流露出来的,都是惊奇与崇敬。 吕布心知肚明,情知他们必定是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魅力,能够一回来,就说服蔡邕和桥瑁,卖力地为他干活。 “嘿嘿嘿……” 吕布在心里暗笑,东看看,西看看,正准备踱步出去,不提防在门口,差点就与一人撞在一起。 定睛一看,来人正是桥瑁,见他脸上当即由兴冲冲转为愕然,不由大喜,心中暗道:“好家伙,我正要找你呢,你可算是撞上门来了!” 145桥瑁荐举自家兄 吕布要找桥瑁,自然是为当日的那份赌约。 那还是在虎牢关大战之前,曹操率军西进,在荥阳与西凉军大战,结果惨败而回,桥瑁那时还是东郡太守,被吕布擒获,送往晋阳前,二人打了个赌约。 赌约很简单,就看关东联军是否会在一年内分崩离析,而赌注,则是赢的一方,可以要求输的一方,做一件不违道义之事。 如今,距赌约过去都还不到一年的时间,不光是关东联军早已分崩离析,就连关西联军,也已土崩瓦解,发生了极大的变故,赌约自不用说,自然是吕布赢,桥瑁输。 “使君!”桥瑁拱手一礼,而后又急匆匆地言道:“使君稍候,待瑁与蔡翁商议过要事,再与使君闲话。” 吕布心里大讶,敢情这位桥大太守,跟蔡邕在一起混久了,就连秉性脾气,还有气质,都在往蔡邕那里逐渐靠拢。 心上如此想,吕布手脚上却不慢,连声答应,闪身让开道路,而后就候在一旁,等着桥瑁。 桥瑁和蔡邕商议的,是公文文书方面的事,吕布听得不太明白,本身也不怎么在意,耐心地等了片刻,待桥瑁和蔡邕商议完,却见到桥瑁又犹如一阵风般在他身旁掠过,不由大张着嘴巴,呆愕在当地。 不过转念间,吕布就回过神来,忙大跨步追上桥瑁,跟着他来到隔邻的房内,见他一头扎进成堆的公文竹简中,恍然大悟过来,桥瑁这是被逼的,积压下来这么多公文,估计没个两三天。是清理不出来的。 “哼!叫你们此前光顾着骂我,积压下这么多公文,现在知道厉害了吧,你们慢慢忙吧,我可不会掺和。” 吕布心里大为快意,悠然自得地打定主意,坚决不掺和到蔡邕和桥瑁清理积压公文的大业中去。 又等了片刻,好不容易等桥瑁处理完手头的公文,抬起头来,对着吕布歉然一笑。吕布连忙嚷道:“元伟兄(ps:桥瑁字元伟),赌约,赌约!” 桥瑁一愣,显是脑子里很是转换了一下,才从清理公文的状态中。转换成搜索状态,半响才点头答道:“哦。赌约么。嗯,联军已散,此赌约算瑁输……” “什么算元伟兄输?”吕布不答应了,朝着桥瑁吹胡子瞪眼地,嚷道,“关东联军早作鸟兽散。本就是元伟兄输。” 桥瑁无奈苦笑,连声道:“好吧,好吧,是瑁输。使君要瑁所为何事?” 吕布装作沉吟片刻,答道:“这个,我这州牧府里,还有军中,均急缺英才,就劳烦元伟兄多多荐举几个才是。” 桥瑁一听,面露喜色,连连点头答道:“好,这事瑁省得,嗯,瑁有族弟桥羽,乃是桥公之后,曾就任城相,才干尤在瑁之上,为父守灵后,隐居在家,照拂弟、妹,待瑁修书一封,荐他前来晋阳,只是不过……” 沉吟间,桥瑁的目光在案桌上堆得老高的公文上一扫,面露难色,那意思自是在说:最近太忙了,修书一封,那也得等忙过这阵才好。 吕布心中正喜着呢,桥公之子桥羽,又曾当过任城相,怎么说也是一郡太守的人才,哪里错过了,再说,所谓桥羽的弟妹,可不就是大乔和小乔? 心念急转下,吕布将方才心里打定的主意抛诸脑后,忙不迭地答道:“好,好,公文么,我再去多调些官吏过来搭把手,至于荐举信么,可是比清理公文要重要百倍,元伟兄可莫要耽误了。” 桥瑁露出喜出望外之色,心里却暗自得意,对吕布瞒着太后之事的纠结,大感扳了回来,当即满口答应下来。 吕布调人前来帮手,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,压根就费不了什么工夫,当他在州牧府中东走走,西看看时,蓦然发现,整个州牧府里,好像就他一个闲人似的,穿梭往来的人,都是忙忙碌碌的,就他一个人带着两名亲兵,四处闲逛。 左右无事,吕布干脆转悠到他办理公事的地方,这里反而冷冷清清的,只有把守的亲兵,仍旧精神抖擞地站在那里,见到吕布到来,更是腰背挺得更直。 尚未进门,吕布就听到内里传来宋宪的话语声,正在那里吹嘘在洛阳鏖战花丛的光荣事迹,不用说,听众肯定只有一位,那就是侯成。 吕布在虎牢关和洛阳时,每逢重大事宜,就派侯成出马,亲自送信到晋阳,护送桥瑁,还有护送杨修,都是他的功劳,不曾想护送杨修到太原后,他却病倒,是以就一直留在晋阳,未再赶回洛阳。 吕布轻咳一声,踏步入内,宋宪和侯成动作甚快,起身迎候在门后,躬身齐声喊了句:“主公!” “怎么样,好利索了,可骑得马?” 吕布看向侯成,关切地问道。 侯成面露感动,答道:“有劳主公关心,好利索了,能骑马。” 吕布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,对二人道:“那就好,走,去七里沟看看,也不知道魏续那小子,在那里折腾得怎样了。” 论年纪,魏续比起吕布,还要大上几岁,可吕布口称魏续那小子,宋宪和侯成都没觉得有什么突兀之处,连连点头,一迭连声地吩咐亲兵备马。 边往外走,侯成壮着胆子,悄声问了句:“主公,宪哥方才吹嘘自个儿在洛阳大战花丛的事,主公可有耳闻?” 宋宪大急,嚷嚷着:“喂,侯哥,你咋能这样呢?” 吕布哈哈一笑,头也不回地答道:“这个我就不知了,我只知道,他天天守在城东大营里,片刻不可稍离,也许大战花丛的,是他的分身?” 侯成嘿嘿连声,没有答话,可怪笑的背后寒意。宋宪可是懂得的。 就在宋宪和侯成这对活宝的拌嘴声中,吕布带着两人,以及一对亲兵,纵马出城,直奔太原城西郊的七里沟。 吕布将自河东带回来的各种工匠,都安置在这里,年初他率军南下时,这里就已粗具雏形,俨然已是一个聚拢了千余人的村镇。 时隔大半年后重临,离着尚有三四里。吕布立刻就感受到七里沟的发展之迅猛,可旋即,他也发现了此前忽略了的一个大问题。 自七里沟流出来的,是一条溪流,最终汇入到穿越整个太原盆地的汾水中。如今,流出来的水。已不再清澈。而是混杂着各种颜色。 这也难怪,设在七里沟里的,有冶炼坊,锻造坊,还有印染坊,酒坊等等。当时布局时,也考虑到了按照污染大小,进行隔离分布。 可是,吕布万万没想到。这里发展会如此迅猛,对水资源的污染,这么快就有了这么大的影响。 一路深入,吕布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补救措施。 如今想要将这里换个地方,耗时耗力不说,整个太原附近,任何一个山沟沟角落里,其实都与七里沟的情形相似,都是溪流汇聚往汾水。而如果再往山里头去,污水倒是不会流入汾水,可交通不便,也不利于发展。 正在沉思,侯成在身后对宋宪嘿嘿笑道:“魏大哥现在十天里,倒有九天呆在这里,知道为啥么?” “为啥?” 宋宪一点就明,很配合地问道,侯成则压低声音,道:“魏大哥在这里置了个别院,把太原城里的老相好,藏到这里来了。” 吕布正在前头沉思正事呢,听到这样的八卦,心头霍地一股无名火冒起,可转念间,他就醒悟过来,这可是此世“吕布”的一种本能反应,于他来说,只要魏续事情办得利索,在哪里置别院之类的,他才懒得多管。 不过沿途所见,吕布对魏续的成绩,还是大感满意,唯一令他头疼的,就是水源污染的问题,而这,其实是他遗留下来的问题,而不是魏续办事不力。 此次吕布来得突然,魏续未曾得到消息,当他得到亲兵禀报,急急迎出来时,吕布已带着侯成和宋宪,入到七里沟内。 “主公!” 魏续隔着老远,就神情激动地大喊,这个时候,所有人都知道,这是并州牧吕布来了。 七里沟内安置的工匠,有些已认得吕布,只是光看如今的规模,就知道又新加入了不少人,这些人没有见过吕布,当然也就不认得。 吕布对着魏续点头道:“嗯,好,先带我四处看看。”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,吕布才在魏续的带领下,将七里沟里里外外看了遍,心里对刚才的问题,也有了个大致补救方案,至于魏续的禀报,也在方才一路走,一路禀报得详详细细,不说吕布,就连宋宪和侯成,也都看得出来,魏续在这里,的确是倾注了全部的心力。 里外看完,一行人在魏续所谓的别院坐定,看着亲自出来奉茶的妇人,吕布心中也有一动,笑对魏续道:“这就是你藏在此处的俏娇娘?” 魏续在那里嘿嘿直笑,没有答话,倒是一旁的侯成抢着答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 吕布哈哈大笑,品了口茶,道:“不错,你小子艳福不浅,这么个俏娇娃,都能让你给啃了下来,不错,赶明儿,我让夫人备上一份薄礼,为你庆贺一下。” 魏续大喜,如若能得吕布夫人严氏的薄礼祝贺,那自家那头母老虎,可就要忌惮三分了,当即站起身来,对着吕布一揖到地,连声道谢。 他却不知道,吕布此时心里想着的,虽也与他有关,却完全是别的事。 ps:感谢书友“肥牛呀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谢谢! 146必将震惊天下 魏续不知道的是,吕布此时心里所想的,正是此世“吕布”,根据他的记忆,史书中都有记载,这位武勇盖世的统帅,与下属妻妾都曾有染,而在方才见到魏续那位藏娇于此的美娇娘时,“吕布”是瞬间就涌起一股子原始野性的悸动来。 只不过是在转念间,这股原始野性的悸动就被吕布给压制了下去,就如同此前他曾做过好多次的情形一样,以至于好多时候,吕布自己都觉得,现在他的情况,很有些是在一个身体里,有两个人存在。 一个人,就是此世“吕布”,带着原始的野性,冲动,鲁莽,行事毫无顾忌;另外一个人,就是穿越重生过来的他,理性,深思熟虑,行事更圆滑些。 在刚刚自此世醒过来时,这种情况要更为严重些,好些时候,吕布要靠极大的毅力,才能抑制住冲动,没有鲁莽行事。 这样做,当然有很多好处,行事不至于出现不可弥补的错失,可副作用也很大,他总觉得,对身体的掌控,没有他得自此世“吕布”记忆中的那么得心应手,体现在冲锋陷阵和阵前拼杀上,明明心里想着的杀招,可手头上就是要慢上那么一线,导致不少杀敌良机,都白白地错失掉了。 现在,吕布当然不会蠢到去勾搭魏续的这位美娇娘,这么做,除了可以满足一下男人的虚荣心之外,没有任何好处,只会导致魏续对他离心离德,时机一到,说不定就促使魏续做出背叛他的事来。 历史上,吕布就是这么招致部下离心离德的,先后导致郝萌、魏续等人的背叛。最后身陨白门楼。 说笑几句,闲杂人等也尽数退了下去,吕布放下手中的杯盏,敛容对魏续道:“七里沟,你打理得很不错,发展迅猛,奖励到位,工匠们积极性高,很好。” 魏续乐得合不拢嘴,就连宋宪和侯成。也都一脸艳羡地看着他。 三人平素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,也都是最早就跟着吕布的老人,但也是吕布身边,时至今日尚未独当一面的部属。 以前的老同僚中,高顺。张辽,曹性。郝萌等人不说。能力都在那里摆着,那些后加入吕布帐下的,如韩浩,徐晃,现在也都被吕布委以重任,贾诩就更不用说了。如今乃是并州军中,除吕布之外,位居第二的实权大人物了。 这都让三人心里颇有些危机感,如不是主公吕布一直对他们三个信赖有加。他们都快要怀疑,是否自个儿已经被吕布给抛弃了。 如今,魏续能得主公吕布如此赞誉,那说明他已被吕布认可,七里沟这里的事务,看样子是会就此委给他来主持。 这也就意味着,魏续率先被主公吕布委以重任,开始独当一面了。 “七里沟,以及今后一应工坊事务,都会交给你打理,现在没什么合适的官职,但将来,这个官职,绝对不会小。” 果然,当他们两个听到吕布接下来的话时,眼中的艳羡之情,更加的浓厚。只是还没完全回过神来,就连魏续都还没来得及起身,他们就听到吕布接着说道: “七里沟,现在看起来,好像是个胡闹的场所,但实际上,这里,将会对未来产生多么重大的影响,你们可能想象不出来,你们只要记住一点,这里,就是我们未来的希望所在,就足够了。” 魏续被这番话刺激得血脉贲张,起身来到吕布身前,半膝跪地,朗声道:“魏续谨遵主公之令,一定会竭心尽力,完成主公所托。” 吕布连连点头,大大咧咧地对魏续道:“嗯,好,有这个决心就好,我哪怕率军在外征战,眼光也会一直盯着这里,你以及一应属下,有功赏,有过罚,不会丝毫徇情。” 说完,吕布转向宋宪和侯成两人,道:“你们两个,迟早有一天,也会像魏续这小子一样,被我派出去独当一面,不过,暂时还是先跟在我身边,你们要是都派出去了,我身边可就没个可靠人使唤了。” 这番话,说的魏续三人都嘿嘿直笑,宋宪和侯成心里的一点失落,也随之驱散。 吕布则慢悠悠地端起茶盏,品了一口香茗,再放下,貌似漫不经心地说:“说了成绩,下面说点不足。” 三人忙正襟危坐,尤其是魏续,那种专注的表情,让吕布一下子就想起后世常见过的情形来。 吕布轻咳一声,也收起笑容,正儿八经地说:“第一件事,你得抓紧时间,再去寻觅几处合适的地方,以备扩张之用。嗯,瓷窑坊,印染坊,木工坊,锻铸坊,等等,都可以慢慢考虑分别放在不同地方,这样更能体现专业分工的优势来,至于不同的作坊,对安置地点有哪些要求,以及该当如何布局,你以及工匠们,比我更清楚。” 魏续点头,示意记下,吕布接着道:“第二件事,就是污水要想办法处理,不能就这样直接排往溪流河水中。” 听到这里,魏续也面露难色,应道:“是,主公说得是,为水源问题,各处工坊也都有争执在,只是苦于找不到解决之道,也许,不同的工坊,安置在不同的区域,可以解决这事?” 吕布摇头,道:“我说的是污水处理,你说的是各工坊之间因水源问题而生的冲突,不是一回事。” 魏续恍然,洗耳恭听吕布的教诲:“譬如七里沟这里,各工坊排出的污水,可开挖专用沟渠,汇入到污水池中,再想办法对污水采取层层过滤的法子,使之恢复清澈,再排到七里沟之外的河水中,这样,沟内的水源,上下游工坊,都不会污染,也就不会有冲突摩擦了。” 不光是魏续喜形于色,就是宋宪和侯成,也都听得若有所悟,尤其是侯成,追问了一句:“主公,如此说来,污水不要直接排入河水中,太原城里的各式污水,现在不也是直接排入汾水里?” 吕布点头,赞道:“不错,你能想到这一点,我也正要想办法解决这事,怎么样,你要不要去琢磨琢磨这事?要是能做到酷夏时节,太原城里没有无处不在的酸腐臭气味,我就记你一大功!” 侯成大喜,在宋宪艳羡的目光注视下,长身而起,也半跪于吕布身前,朗声道:“属下遵令,要是办不好,属下任凭主公处置!” 吕布嘿嘿直笑,心里想着,这小子,还以为这事好容易是吧,行,让你去闯闯。 可吕布说出来的话,却与心里想着的,不一样,哈哈笑道:“好,这事就交给你了,我先提醒你一下,这事可不容易,你得先找些对此事有精研的人才行。” 侯成满口答应,不过吕布看他那样子,就知道他这时光顾着高兴去了,这话根本就没听进去,当下也就随他去了,待日后有空暇,再就此事专门商议就是了。 不知不觉间,吕布一行在七里沟一呆就是一天,他有着来自后世的超前眼光,很多事情,他虽然并不知细节,可是却能在随口之间,就指明解决难题的方向,是以与各个工坊里的那些工匠们聊天时,颇得工匠们的尊崇。 随着吕布往七里沟跑的次数在不断增加,日子也在一天天过去,眼见着初冬十月,已即将来临,整个太原郡内的情形,也越发变得有些紧张起来。 吕布对此仿若毫无所察,几乎每天都会跑到七里沟,或是在晋阳城里到处转悠,尽做一些让人看起来大呼不懂的琐事。 可当事人吕布却不这么认为,而是觉得他所做的这些,比之率大军四处征战,统一天下,都要来得更重要些,因为在他看来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,天下统一了,还是会陷入战乱,可如今他做的这些,如若能代代传承下去,影响可就大了去了。 在七里沟里,他很欣喜地看到,已经有不少超越这个时代的工艺、技术得到应用,生产出超越这个时代的产品雏形,哪怕现在还非常原始,还非常粗糙,但假以时日,必定能达到一个相当高的高度。 比如烧酒,已经被工匠们成功地捣鼓出来,比之后世白酒,那是差远了,可比此世的酿酒,那是强多了;还有冶炼铁矿石,锻铁炼钢工艺的改进,各种构件如弹簧、轴承的制造,现在看来粗劣得很,根本无法实用;另外一个重点,则是改进造纸技术,以及印刷术。 更为能产生直接效用的,则是各式战争利器的改进,如弓弩,车载强弩,投石机,钢刀,火药等等,有些已经可以投入实战,有些距离投入实战,还有非常长的一段路要走,但吕布相信,迟早有一天,这些战争利器,都将会成熟起来,走出七里沟,投入实用,随着他的大军一道,威震整个天下。 七里沟的情形,更多的人并不知情,太原郡内的紧张氛围,则是来自于土地丈量一事,如今未曾完成此事的地方,都是因为遭到当地豪右的强力抵制,而这些地方丈量土地一事的搁浅,又让其他已完成此事的地方发生反弹。 以至于在太原郡内的各世家豪右圈里,流传着这样的话:“自古至今,一直是如此,为何到了州牧这里,就要擅改?既然都抵制,这事也就会不了了之!” 只是,他们不知道的是,随着丈量土地一事的收尾,一份详尽的名单,已经摆放在并州牧吕布的案桌上,静待被他的雷霆怒火烧为灰烬。 不知情者,以为现在很平静,知情者却知道,一场风暴,已正在渐渐成形。 147顺我者昌 一个月的时间,天下大势,没有什么变化,洛阳,关中,西凉,益州,汉中,南阳,荆州,江东,关东诸郡,幽冀二州,传来的消息,都与此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,如若来自洛阳的一则传言也算的话,倒是有那么一点变化。 这个消息是在大葬太后和弘农王之后,传出来的,说的是在永安宫废墟中,始终未曾找到太后印绶,据闻骠骑将军李傕对此大为震怒,将参与此事的宿卫、内侍、宫女、仵作、兵卒等等数百人,尽数投入洛阳狱,严加追查。 与这个消息一起,还是征北将军并州牧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这个传言,只是这一次,不仅是传言,而是有仵作的验尸结论作为佐证,证明太后和弘农王的确是中毒而死。 就为此事,太学士子们,掀起一场又一场浩大的抗议声浪,要求天子下旨,将吕布槛车洛阳,严加问罪。 不用说,任谁都知道,想要将手握重兵的并州牧吕布槛车押至洛阳问罪,没有谁敢接这个活儿,就连朝廷,对此诉求也是不闻不问,置之不理。 当吕布听闻这两个传言时,除了哈哈一笑外,没有什么反应。尤其是太后印绶,他以及帐下诸人,都清楚得很,太后印绶就在住于州牧府的何太后那里,骠骑将军李傕哪怕将永安宫掘地三尺,都断然找不到太后印绶。 倒是驻守雁门关的徐晃,传来关外的鲜卑一族,竟似是大有异动之意,算得上是令吕布及帐下众人颇为动容的大事。 初平元年(190年)十月初一,正是立冬后的第六天,北风已渐趋强劲,太原一带,已是一片风雪将至的景象。晋阳城里,这几天非常热闹,并州牧吕布,召集整个太原郡内的各县乡世家豪右,集中商议丈量土地一事。 有很多好事者以为,这是并州牧吕布准备放弃此等举动,因为整个太原郡内,反对此事的世家豪右越来越多,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,土地丈量过后,就是确认每一块土地的归属权,这样世家豪右到底占有多少土地,就是一目了然,万一将来并州牧吕布决定照此收取税赋,那岂不是要让世家豪右承担起税赋的大头么。 巳时三刻,布设在晋阳大校场上的宽大营帐里,已经坐满了从各地赶来的世家豪右实权人物,祁县王家,晋阳王家,介休郭家,也都有人参加。 这些人,在当地,那可都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,任谁主政并州,主政郡县,都得首先跟他们拉近关系,不然,地方上的治理,一旦这些人撂挑子,光凭州郡县上的那些大老爷们,哪里能治理得过来。 营帐内外,都有兵卒把守,可这些地头蛇们,平素没少与地方官府打交道,对此压根就不犯怵,反倒觉得,这些兵卒,可都是靠他们,才能有粮饷可拿,此刻站在这里,正是该当保护他们的才是。 当吕布在贾诩、高顺、宋宪和侯成的簇拥下,步入营帐时,见到的就是如此一副黑压压、闹哄哄的景象,一点没有因为吕布的到来,而稍有些收敛。 直到吕布就座,宋宪拿起长刀,连着刀鞘在案桌上重重地敲了好一阵,帐内才渐渐静下来,. 吕布此时缓缓起身,缓步步入营帐中间特意空出来的通道上,边走,边两边扫视,脸上没有一丝笑意,双手负后,看起来虽然表情严肃了点,并没有什么威胁。 如此一走到底,再走回来,所有人都才察觉到,帐内的气氛,好像有些不对劲。 只是吕布没有说话,端坐在上头的贾诩,高顺,宋宪等人,也都没有说话,帐下的一众人等,也都没有人会蠢到第一个出来说话,都静静地坐着,静待并州牧吕布发话。 “土地丈量,确权一事,窃以为,乃是大大有功于社稷民生之事!”吕布的话说得很温和,双眼不住在帐下诸人间扫过,稍稍停顿,即接着道,“也于在座诸君有利。奈何大半年的时间,此事进展终究有限,是以吕某就是想听听诸位,到底是什么态度,有多少人赞成,有多少人反对,以便采取不同的应对举措!” 话音刚落,帐下仍旧依旧一片死寂,可没过片刻,嗡嗡声即陡然响起,正是众人纷纷与左右相邻的人交头接耳,交换意见。 吕布很有耐心,就这么双手负后,站在那里,静静地看着,待差不多半盏茶的工夫,帐内的嗡嗡声才渐渐停歇下来,吕布这才双眉一掀,道:“怎么样,商量好了?反对此事者,现在就可以出帐呆着。” 众目睽睽之下,众人都是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好半响,都无人响应。 吕布冷笑一声,问道:“怎么,都没有人反对了?留在帐内的,吕某就视同为同意此事!” 今rì这样的情形,帐中的这些豪右们,一下子都还没适应过来,他们压根就没想到,并州牧吕布竟然一上来,就直奔主题,让众人在同意与反对之间做出抉择,而同意又有什么好处,反对有什么不好,压根就不提。 更何况,在帐内这般很不对劲的氛围下,没有人率先起身离帐,其他人即使有心反对,也都在心里直犯嘀咕,不敢第一个起身。 终于,还是在一片死寂中,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,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,拱手道:“使君,使君此举,虽,虽有功,有功于社稷,民生,却让我等,我等税赋,加重,昔年,昔年光武帝,度田天下,也曾,曾……” “也曾向你们这些世家豪绅低头,是吗?!” 吕布冷冷地插话,打断老者那齿落漏风含混不清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语,不耐烦之意,表露无异。 老者连连点头,丝毫不受吕布的打断,继续道:“……曾听取,听取各州郡,豪绅之言。” “就是!” “正是!” …… 帐中立时响起七嘴八舌的附和声,吕布沉着脸,目光yīn冷,看着这一切,待附和声渐歇,方才冷声道:“此事已无需再议,今rì召诸位前来,也并非是想要听取诸位对此的意见,而只是想要知道,有多少人反对!” “使君,赞成又如何,反对又如何?” 人群中有人出声喊了一句,只是该人并未站起身来,因而并不知道,到底是何人发声。 吕布目光在声音来处仔细看了看,始终未曾分辨出来出声之人,默然半响,方才冷声答道:“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,这个道理,诸位该当懂得的。” 他说这话时,说得甚是淡然,但一股凛然之势,却顷刻间随着这句话弥漫在整个营帐中。 可是,也正是如此断然的态度,引起在座世家豪右们的强硬反弹,帐中沉寂片刻后,一股声浪骤然而起,数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,往帐外行去,而在他们之后,又有不少人相继站起,加入到前者以退席作为抗议的行列中。 这些人边走,边大声鼓噪,受他们影响,沿途不断有人起身,加入反对者的行列中。 吕布也不阻止他们,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人,端坐于主座上的贾诩,面sè一切如常,心底里,却正在那里大摇其头,很为这些人时至今rì仍旧看不清形势而叹气。 这些人的倨傲,圆滑,强势,乃至影响力,贾诩此前早就领教过,心里知道,他们能有这番叫板吕布的底气,还是来自于以前的老经验,老认识。 正如此前那位老者所言,当年光武帝要重度天下之田,都得问问各州郡的世家豪右的意见。 而实际上,那次轰轰烈烈的度田行动,最终的成效如何,大家都是心知肚明,执行度田诏令的,是各州郡县乡的上官,而这些人,又不得不与当地世家豪右合作,如此方能确保在他们任期内,不会出现令他们丢掉官职与前途的恶xìng事件。 而自光武帝至今,州郡县乡的地方上官,来来往往,不断更换,可各地的世家豪右,却相对保持着稳定。 故而在这些各地的世家豪右们看来,他们,才是当地的主宰,而州郡县乡的地方上官,则只是个外来人而已,代表着朝廷的外来人。 今趟,他们还是以这样的老经验,来看待并州牧吕布,殊不知,今rì的并州,已与此前的并州大有不同,吕布的并州牧一职,除非他自己愿意,否则,断然不会因朝廷重新派任人选而更迭。 一言以蔽之,如今的并州,已是吕布的根基所在,是吕布的并州,而不是这些世家豪右们的并州,他当然不会任由这些世家豪右把控着并州的土地、人口等财富。 贾诩不动神sè间,就数清楚了,起身离帐的,有三十六人,也就代表着三十六家不大不小的世家豪右,正在心里为这三十六家摇头叹息时,听到吕布冷笑一声,道:“很好,可还有反对的?” 说完,吕布眼光在帐内四扫,一连将这话问了三遍,仍旧无人出声,更无人起身。 “很好!”吕布连连点头,背负双手,又在通道上,缓步而行,“既然诸位选择了与吕某站在一起,吕某在此不妨明明白白告诉诸位,方才吕某所说的,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,可不是一句空话,诸位不信,不妨与吕某一起,侧耳细听……” 蓦然间,帐中安静得,就连一根绣花针掉落在地,都能听到声响,所有人都将信将疑,学着吕布,微微侧转耳朵,倾听帐外的情形,只是没有人像吕布那般夸张,将手张开,支楞在耳朵后面。 他们此时也都注意到,随着吕布一同进帐的亲兵统领宋宪,此时已提着长刀,杀气腾腾地迈步出帐。(未完待续。) 148逆我者亡 当帐外传来第一声惨叫时,帐内所有人,无不立时色变,此后的惨呼声混杂在一起,透过帷帐传入,更令在座的诸人面色发白,坐立不安。 他们断然想不到,眼前的这位并州牧吕布,竟然在不动声色间,就如此痛下狠手,真个大开杀戒。 出帐的每一人,可都是代表着太原郡内的一大家族,林林总总加起来,少说也有着几十号人,有心人方才已经数过,出去的人,少说也有二三十,难道,这些人,此刻都正在帐外被屠戮一空?而他们背后代表的数百人,难道也会被连根拔起? 只是片刻工夫,帐外的惨呼声,就停歇下来,所有人都有种错觉,方才听到的惨呼声,并不是真的,而是假的。 对,一定是假的,也许就是并州牧吕布派人假扮的,并州牧吕布再怎么强硬,也断然不敢如此大开杀戒,难道出去的这么多人,以及背后的这么多世家豪右,他会尽数杀了? 不少人看向吕布,心里如此想着,见他在那里面色如常,还是一丝笑意都没有,心里更是如此认定。 可是,片刻之后,透帐飘入的血腥味,却提醒着他们,这不是假的,而是真的。 尤其是,当帐帘掀开,宋宪手提长刀,身上犹自带着大片大片的血渍,进帐来时,不少人差点就因此而晕过去。 “禀主公,出帐反对者,共三十六人,已尽数斩杀,首级在此,请主公过目!” 宋宪半膝跪于吕布身前。朗声禀道,话音刚落,一队凶悍兵卒鱼贯而入,一人手里拎着一具首级,就在吕布身前的通道两旁分开站立,将首级高高举起,向帐内诸人展示。 淋漓的鲜血,仍旧在颈脖处的断面下,不断汇聚滴落,面容仍旧带着临死前那一刻的惊恐。骇然,还有不可置信,这些人,临死前,仍旧不相信吕布这个并州牧。真的敢于下杀手。 帐内所有的世家豪右们,在这一刻。完全被骇得惊呆了。就算是早就表态支持吕布的祁县王家,晋阳王家,介休郭家等,也都被这一刻的血腥,给骇呆了。 吕布站在那里,双手依旧负后。很是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,只是突然间,他微微皱眉,左看右看。面色也有些古怪,原来是在充斥着营帐的血腥气味中,此时竟然已经混杂着骚臭味,还有越来越浓郁的迹象。 不用说,这肯定是在座的世家豪右们,有人忍受不住惊吓,以致屎尿齐出,污脏了自个儿的衣裤,也令得营帐内骚臭味弥漫。 可今日这事还没完,吕布只有忍耐着,目光再次威严地扫视而过,缓缓言道:“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,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,这三十六人,如此不顾我的一再忍让,悍然选择与官府作对,与朝廷作对,可谓是死有余辜!” 言毕,吕布突然高声令道:“来人!” 宋宪和高顺应声上前,单膝着地,大声应诺。 “令精骑四出,务将这三十六家全家抄斩,查抄一应违禁逾制之处,所有土地、财物,尽数充公,注意,一应奴仆婢女佃户附户等,不得为难。” “诺!” 宋宪和高顺得令,应声出帐。 吕布则顷刻间似是换了个人似的,继续缓声道:“诸位既然选择支持吕某,吕某当然不会亏待诸位,此次抄没的良田土地,将有部分拿出来,供在座诸位低价购买,另外,吕某已备好上奏朝廷的文书,尚请诸位联名,以印证此三十六家反抗朝廷的不法之事。” 在座诸人还没从方才血腥杀戮给他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,但对吕布这番话,却还是一听就明。 说白了,吕布这话,前半句是先给他们个甜头,然后借此将他们与他绑在一起,而后半句,则摆明了是用强,坐实他收拾三十六家的大义名分,让天下人无法说他什么。 吕布话音刚落,又是一队兵卒鱼贯而入,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叠绢帛,从第一个人开始,一个挨一个地往下,让每个人都在绢帛上签上大名。 这个时候,所有人才明白过来,案桌上摆放的笔墨,原来就是为了众人此刻签名用的,而一应文书,乃至今日这一切,吕布都是早有准备,就等着反对丈量土地的人站出来,供他杀戮而已。 想明白此节,在座诸人都无不是心里不寒而栗,而对签名签到手酸,也无人敢于说出半个不字来。 要签名的文书很多,足足耗上了将近半个时辰,众人这才一一签完,而在整个过程中,并州牧吕布就这么一直负手而立,此时,众人才在他的脸上,看到一抹笑意。 待手捧绢帛的士卒退出帐外,吕布方才哈哈一笑,双手互拍,啪啪作响,朗声道:“好,好,布今日能得诸位之助,乃是三生有幸,布已摆下筵席,为诸位压惊,来人啊,带诸位去洗漱更衣。” 说完,吕布对着众人含笑点头示意,先一步离帐,待再也见不到吕布的身影,帐中诸人才不约而同地齐齐长出一口气,抬起头来,东张西望,都能从彼此间的眼神里,看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来。 其中,最为引人注目的,正是此前第一个站起身来,向并州牧吕布发问的老者,他须发尽白,无论是起身,还是坐下,都是颤颤巍巍的,令人十分怀疑,他下一刻会否就此栽倒在地,一卧不起。 此刻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,在他身周的众人,个个都扭着身子,捂着口鼻,显是不堪忍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骚臭味。 可这位白发老者,却一脸不羞不燥的模样,仍旧是带着人畜无害的老年痴呆般的笑容,颤颤巍巍地喃喃道:“让,让,让让。老,老,老朽要去,去洗,洗,洗漱,洗漱……” 这份涵养,这份淡定,这份老辣,让所有人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:这个老不死的。还是刚才第一个起来质问并州牧吕布的那个人马? 夜间,七十二位太原郡各县乡世家豪右的大佬们,洗刷一新,齐聚于州牧府内,受到并州牧吕布的盛情款待。各式美酒佳肴,似是不花钱一样。由娇俏美貌的侍女。流水价般不断往上搬。 筵席上,并州牧吕布一反白天时的血腥形象,大谈特谈并州未来的大好前景,并在言谈举止间,暗示着他将兴兵收复雁门关外的定襄、云中、五原、朔方诸郡,而此四郡的广袤牧场。都将容许在座的各大世家豪右参与。 这意味着,只要这些世家豪右愿意,就可以在拥有大片良田财富的同时,也可以去拥有大片大片的优良牧场。放养成群的牛、羊、马。 不得不说,并州牧吕布描绘出来的这幅前景,很是激动人心,在座的世家豪右们,当即就忘了白天的血腥场景,一个个嗷嗷叫着,要去分上一杯羹,仿若云中、定襄、五原、朔方四郡,此刻并非是在鲜卑各部的手里,而是已如脱光了衣服的娇俏娘们,正在那里俯首弄姿地,等着他们前来品尝一样。 在座诸人,到底是真心诚意如此以为,还是慑于吕布白天的血腥杀戮,才假意奉承,吕布没办法分辨,但是现今的这种情形,他还是非常满意。 收复云中、定襄、五原、朔方四郡,是他既定的大政方针之一,主要的目的有二,一是驱逐鲜卑各部至阴山以北,收复河套牧场,作为并州军蓄养战马的所在,并在与鲜卑各部的攻防战中,培养精骑;二是力压南匈奴部,让他们不得不臣服,将他们绑定到并州军的战车上来。 如此一来,吕布才算是全据并州,内,有以太原盆地为首的四大盆地,具备一定的粮食生产能力;外,有河套牧场,以及南匈奴部,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和精骑。 有了这两个底蕴,吕布争霸天下的征途,可就要好走了很多。 夜深人静,筵席才告终,宾主可谓尽欢,不管是真心实意,还是假意奉承,至少从表面上看,宾主之间是皆大欢喜。 吕布并没有就此去歇息,而是在内书房内,与贾诩商议事情。 他此次要商议的,就是一个月来,他一直在反复权衡,反复推敲的方案,以利益作为强大的驱动力,吸引驱使帐下部属、兵卒,辖下世家豪右、民众,投入到对外的扩张战争中来。 整个方案,吕布从头到尾,细细地详述一遍,花了足足半个时辰,当他停下来,看到贾诩愕然的表情,打从心底里,涌上一股得意来。 贾诩是什么人,乃是整个三国时代最为顶尖的智者谋士之一,能够把他给震惊到这种地步,足可见吕布的这套方案,的确是匪夷所思,却又深谙人性之本质。 匪夷所思,是因为这个方案,飞扬跳脱出现今的条条框框,不再着重讲究大义名分,而是**裸地将利益摆放在最为显眼的地方,并且还不是独占,而是与愿意参与进来的人分享共沾。 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,太史公在其辉煌巨著中,早已揭示出这般铁律一般的普遍规律,只是世人一直拒不承认,或者将之当作商贾的出世准则,并因此而将商贾定位为狡诈、不劳而获者之列而已。 贾诩对此早有认识,今趟听吕布抛出如此恢弘大气的利益均沾方案,他就知道,这个方案,可谓是深谙人之本性。 因而只要一开始实施,整个并州,势将为此而沸腾疯狂。 贾诩深吸一口气,将心头的各式杂念尽数摒除,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,对吕布道:“主公此说,一旦实施,可谓天下无人可挡矣,只是此中牵涉甚广,须得多加商议,广泛征集意见才行。” 吕布点头应道:“不错,不过,最终的方案,一定是要简洁,可行,万万不可太过繁琐,要让所有人都能明白,想要获取相应的利益,他得付出多大的努力,乃至付出。云中、定襄、五原、朔方四郡的收复,就将是试行此方案的最佳场所,先生以为呢?” “主公高见!”贾诩点头附和,“出兵雁门关,有大义名分,再加上有河套牧场强大的诱惑力,诩很难想象,所有人,到底会因此而爆发出多大的力量来。” 吕布哈哈大笑,补充了一句:“先生莫忘了,鲜卑异族,可也是财富之一!” “啊?!”贾诩再次愕然,旋即明白过来,惊讶追问: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” 吕布点头道:“鲜卑各部屡屡南侵,掳我汉人为奴,我们当然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将鲜卑各部掳为奴,相信各大世家豪右,会对出资购买鲜卑奴隶感兴趣的。” 贾诩默然,大汉缘边诸郡中,俘获的俘虏,多半会让各族赎回去,而如今吕布准备将买卖俘虏为奴公开化,可想而知,这又会掀起怎样的一股狂潮。 不过此举,对并州军来说,是有百利而无一害,掳来的俘虏,被各世家豪右买下,一方面充实了府库,另一方面,又会充实整个并州的人力,提高产出,还能藉此大幅削弱鲜卑各部的实力。 鲜卑各部,比起大汉来,向来是人丁不旺,如若在战争中,人丁再持续地流矢,时间一长,对其各部的战力,都会是一个不可逆转的损伤。 贾诩并非是悲天悯人之人,对吕布的这等想法,顷刻间即把握到其本质,并以他的卓绝才智,与吕布一起,不断探讨可行的细节,浑然不觉雄鸡长鸣,天色将亮。 149天下最后的平静 立冬后,北风一日强劲过一日,呼啸着,挟带着寒冷的气息,一路南下。 与北风一起南下的,还有一个惊人的消息,那就是并州牧吕布悍然兴兵,将反对他丈量土地的太原郡三十六世家大族连根拔起。 而对这件事,吕布的公文行至洛阳,朝野上下,虽然震惊于吕布的血腥狠辣手段,却无人能指责他什么,因为无需去看他的公文,都知道,此举对于收取税赋,是大大有利,唯一不同的,只是很少有人敢于像他这样去做。 与这个消息一并传来的,还有来自于南阳的消息,镇西将军张济,率军离开关中后,自武关南下,屯驻于析县,与盘踞南阳的袁术部,大战于郦国县境内,互有胜负后,如今已大败袁术帐下大将陈纪,兵锋直逼宛城。 而与此同时,荆州牧刘表帐下大将黄忠,率大军北上,已兵抵新野。而豫州牧孙坚则遣援军自颍川南下,屯驻于昆阳。 眼看着南阳的一场大战,即将展开,天下各州郡的目光,也尽数齐聚于此。 可是从冬十月到腊月,这场大战都没有打起来,双方不约而同地围绕着宛城,按兵不动,以致让天下各州郡都大为失望。 整个冬季,大汉帝国十三州,难得地平静下来,整个初平元年(190年),也只有最后这段时光,才算是应了初平这个年号的景。 天下平静,对有些人来说,是好事,因为他们似乎看到了太平盛世重新降临的迹象,但对有些人来说,却是很不好的事。因为这就意味着,他们发出去的檄文,呼吁,压根就没得到天下各州郡的群起响应。 这其中,对天下平静感觉最为恼怒的,正是兖州牧刘岱,以及后将军,自领南阳太守的袁术。 尤其是袁术,既恼怒于天下各州郡并未如他所料那般,群起响应。更恼怒于张济和刘表,竟然就敢擅自兴兵,前来攻打他的南阳。 宛城,太守府,除夕夜。北风呼啸,雪花飘飘。只不过一个来时辰。地上的积雪,就已有数寸厚,而风雪,却还没有一点止歇的迹象。 宽大的议事厅堂内,到处都摆放着烧得正旺的炭火,散发出来的热力。令得室内温暖如春,可是,后将军袁术怒火汹涌,也丝毫没有一点止歇的迹象。 堂下。两旁端坐着的,都是袁术帐下的文武部属,个个正襟危坐,面前的案桌上,摆放着美酒佳肴,犹自在那里热气腾腾,虽然他们个个饥肠辘辘,又受美酒佳肴香气的刺激,更是饿意澎湃,可楞是没人敢于此时端起筷箸,大快朵颐。 主薄李丰,此时后悔得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,不住在那里暗自自责,不该在这等喜庆时辰,说些大煞风景的事来,以致如今,主公袁术怒不可遏,害得大家都只能在这里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,干瞪眼。 方才袁术一痛痛骂,此刻犹自怒眼圆瞪,气鼓鼓的,坐在主座上,生着闷气。 也难怪他如此生气,原本他还以为,南阳,虽然有张济和黄忠两个眼中刺,可还是他袁术的,可是,方才主薄李丰的一番话,才让他豁然明白过来,原本南阳辖下三十七县,如今已过半不再听令于他,就连临近宛城的涅阳、棘阳、育阳诸县,也都开始公然抗命,更遑论其他了。 这么一算下来,整个南阳郡,除开北部诸县城外,余下诸县城,已尽数脱离他的管控。 咕咕咕…… 满室沉闷凝重的气氛中,骤然响起这么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,惹得众人都齐刷刷看过去,盯着始作俑者纪灵,就连主座上生闷气的袁术,也不例外。 纪灵满脸涨得通红,嘴巴张合几下,似是想要辩解几句,可最终,还是颓然地垂下头去,活像干了坏事被大人抓了个现行的孩子。 “混蛋,知道今夜本将军会大摆筵席,所以就空着肚子来混吃混喝吗!” 袁术也实在是忍俊不住,原本想大骂一通,可是一张嘴,笑骂出声,原本的满肚子怒火,仿若一下子就尽数泄了个干干净净,让他再也痛骂不起来,最后只是抓起案桌上的酒樽,隔空砸向纪灵,哐当一声,正中他的额头。 还好酒樽中的美酒早已化作一道酒线,沿途洒落在地,不然,纪灵此刻铁定是要美酒洗面了。 众人尽皆附和而笑,就连纪灵,也在那里咧着大嘴,呵呵地傻乐。 李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颗心,也终于落了地,情知今日这场由他的失言而引起的风波,终于告一段落。 “主公!” 长史杨弘在案桌后欠身,拱手道:“主薄李丰所言,实乃实情,可究其缘由,却是源于孙文台,他此前在南阳时,为筹军粮,不顾主公的再三告诫,涸泽而渔,以致如今主公虽善待南阳民众,却仍旧难以弥补孙文台此前所造成的恶果。” 众人一听,不由恍然大悟,看向杨弘的眼光中,就凭空多了几分敬佩。 袁术点点头,嗯了一声,杨弘见状,胆气更壮,索性就放开了,谏道:“如今南阳有张济自武关来,黄忠自襄阳来,主公何不委任一得力部属,为南阳太守,据守宛城以拒之,主公则移驾豫州……” 哪怕杨弘此话,实则是在为主薄李丰解围,可是李丰此刻也跟众人一样,惊疑地“咦”上一声,不解地看向杨弘。 杨弘则不慌不忙,胸有成竹地解释道:“当今天下大势,已是各路诸侯自行其是,南阳一地,放诸于天下,何足道哉,可豫、扬二州却不同,如若全据之,乃是王霸之资,届时就算南阳尽失。为张济所据,于主公大业,也毫无影响,而主公要重夺南阳,就容易许多,遣大将,自颍川、汝南而出,夹击张济部,完全可一鼓而下。” “可是豫州,乃是……” 主薄李丰还是忍不住。迟疑着问了句。 杨弘瞥了他一样,淡然答道:“主公出自豫州汝南,受三互法所限,的确是不宜出任豫州牧,可如今是什么时候。朝廷令不出洛阳,主公领豫州牧。又有谁敢说上半个不字?” 众人尽皆凛然。李丰再次在心里,暗骂自己愚钝,主公袁术的后将军,南阳太守,可都是自领的,天下可有谁说了个不字。更何况,整个关东诸郡,上至州牧,下至郡守国相。皆不得朝廷认可,可是如今又有谁真正在乎过朝廷。 袁术在那里大点其头,连声道:“好,好,此言甚合本将军意。听说文台在豫州,欲行吕布那个莽夫所为,搞什么丈量土地,再不制止他,豫州,又要被他折腾成第二个南阳!” “主公高见!” 杨弘第一个反应过来,大赞一声,其他人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,忙不迭地连声大赞,各式谀辞蜂拥拍向袁术,令得他大悦,在那里得意地哈哈大笑。 良久之后,袁术才止住笑,正准备端起酒樽,手中一空,方才醒觉过来,他的酒樽,刚才被他砸中了纪灵的额头,此刻正被摆放在纪灵案桌上。 还是纪灵有眼色,当即长身而起,双手捧着自个儿的酒樽,恭恭敬敬地奉送到袁术案前,而后又躬身退回,整个过程中,只是脸上带着笑,一言不发。 袁术哈哈一笑,端起酒樽,遍示诸人,道:“值此新春佳节,正是大雪兆丰年,来,诸君且共饮一杯,共庆佳节!” 众人轰然应诺,纷纷端起酒樽,响应主公袁术的提议。 厅堂内,温暖如春,气氛骤然之间,就变得无比地热烈起来,仿若方才冷若冰窟的情形,压根就不曾存在过。 同一时间,洛阳,也为飘飞的大雪所笼罩,骠骑将军李傕也大摆筵席,宴请帐下诸将,以及三公朝臣,可是筵席进行不过一个时辰,就不欢而散。 事情的起因,竟然不是因为三公朝臣,而是李傕帐下的诸位大将。 对抗关东联军一战,前来助战的马腾、韩遂、张济、吕布部,尽皆各有赏赐,可是西凉军中的诸将,如华雄,樊稠,段煨,胡轸,韩暹,杨奉,杨定,王方等人,虽有各有封赏,可是帐下将士的粮饷赏赐,就远远不如马腾、韩遂、张济和吕布部。 这让樊稠等人甚是不满,在今趟的筵席上,樊稠率先借向骠骑将军李傕敬酒,提出此事,结果得到众将的群起仿效,令得李傕心中甚是不痛快,草草就结束酒宴,就连精心准备的歌舞,也压根就没有端出来过。 筵席过后,李傕独独留下征东将军郭汜,二人在内书房里,整治了个小型的酒宴,边喝,边相互说说心里话,边欣赏骠骑将军府中的精彩歌舞。 如今的洛阳,骠骑将军李傕觉得,处处都是居心叵测之人,致令他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眠,唯有征东将军郭汜,才是他唯一能放得下心来的人。 不知不觉间,二人就喝得舌头打结,晕头晕脑,征东将军郭汜临辞别时,架不住李傕的热情,只得带着两名来自宫中的俏娇娃,一同回府。 车马几时停靠在府中,郭汜已是醉得人事不省,丝毫不知,直到口中被灌入臭气哄哄的汤汁,他才猛然醒转过来,直觉头痛欲裂,肚中翻江倒海,双手抱着瓷瓮,呕吐不已。 这一番呕吐,可是让他吃尽了苦头,不但肚中存货被吐了干干净净,就连胆汁,都吐了出来。 良久之后,他才渐渐回复平静,在妻室李氏的服侍下,洗漱完毕,就虚弱疲惫地问道:“方才灌我喝下去的,是什么,怎么如此臭烘烘的!” 李氏倒也毫不隐瞒,坦然答道:“粪汁,参汤里掺杂的是粪汁!” ps:感谢“一时无两53”的打赏,谢谢! 150新的一年新游戏 征东将军郭汜一下子就愣在那里,可旋即,待他显得有些迟钝的大脑开始明白过来,双眼紧缩,整个人虽然虚弱疲惫得很,却在骤然之间,变得气势凛然,杀机隐现。 李氏倒是不慌不忙,轻叹一声,娥眉微蹙,一挥手,令一旁服侍的婢女端来一个精致的食盒,纤手揭开盒盖,随手将之递给婢女,指指内里的佳肴,柔声道:“夫君,你道骠骑将军是安好心么,这些个黑糊糊的东西,可不是什么美味,而是有毒之物,骠骑将军屡屡将夫君灌得大醉,万一有一天……” 说到这里,李氏哽咽着,眼圈已红,眼泪更是吧嗒吧嗒直往下掉。 郭汜对这个娇妻李氏,一向宠溺有加,尽管已是夫妻多年,入主洛阳后,身边也从不缺娇俏美人,可他对李氏的宠溺还是从未稍减,今趟见李氏在他面前抹眼泪,心里立时就融化开来,可对李氏所言,他还是不太相信。 李氏抹干眼泪,再次轻叹一声,道:“妾身知道夫君不相信,来人,带旺财进来。” 片刻工夫,婢女带进来一条纯白小狗,脖子上套着一根黄金项圈,刚刚进屋,就冲着李氏摇头摆尾,甚是可爱。 李氏将食盒放在小狗身前,只是片刻工夫,小狗就嗷嗷叫着,吃得甚欢。只是不过片刻工夫,小狗突然满地打滚,凄声惨叫,上吐下泻,秽物污在室内的羊绒毯上,散发出格外的腥臭。 “夫君,夫君现在,现在总该相信了吧!” 李氏在那里珠泪滴滴滑落,哽咽着。委屈道。 郭汜目瞪口呆,头痛欲裂,似乎脑袋里完全是一片混沌,只有一个念头在那里回响着,那就是:“李傕,你个混蛋,竟然这么暗算我!” 恍恍惚惚之间,郭汜只觉得,眼前人影晃动,正是李氏指使着家仆将小狗旺财和污脏了的羊绒毯搬走。再换上新的来,而后又殷勤服侍郭汜躺下。 一躺上床榻,郭汜很快就沉沉睡去,次日日上三竿,大雪后。阳光明媚,室外一片银装素裹。分外清新亮丽。可是,郭汜心底里已经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,那里就始终存在着一片阴影,让他对骠骑将军李傕,再也无法回到此前那般毫无芥蒂的心境。 整整一天,郭汜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。越是沉思,越是回想,他就越是发现更多的疑点,心里的那颗怀疑的种子。也就随之生根发芽,茁壮成长。 这是件琐事,即使是当事人征东将军郭汜,也将之深深地埋在心里,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,就连李氏,他都没有透露一点口风,而另一位当事人骠骑将军李傕,则干脆对此毫无所察。 太原的积雪,比之洛阳,更要厚上几分,而在洛阳已然天晴时,太原却又迎来新一场的大雪。 州牧府里,无论是主人家,还是家仆婢女,没有活儿时,也多躲在屋子里,就着炭火取暖,闲聊。 何太后所居的西跨院,却显得热闹非凡,一大早,吕布就带着妻室严氏前来请安,并带来了一样新鲜玩意儿。 麻将,一副以金丝檀木制作而成的木质麻将。 这是个提前千余年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玩意儿,吕布也是泡在七里沟时,想到家里已经将貂婵娶了回来,此后还有蔡琰,以及年后可能就会随桥羽一并来到太原的大乔和小乔,突然临机一动,想起一缺三这个说法来,当即就有了制作麻将的念头。 制作这个,不需要什么超前时代的技术,只需要定好规格,画好图样,交给木匠坊的工匠们去动手就好了。 这幅金丝檀木所制的麻将,他一共制作两副,一副自用,一副进献给何太后,供她玩乐。 猛然见到这么个新鲜玩意儿,不光是何太后,就是弘农王刘辩和唐姬,以及何太后地两名贴身宫女,还有穆顺,也都一脸的新奇。 “吕卿,这个,这个什么马将,该当如何,如何……” 吕布早就等着何太后此问,哈哈一笑,双手熟练的将麻将牌排列整齐,解释道:“禀太后,此乃麻将,共一百四十四张牌,分字、花、数牌三种,分别为二十八张,八张,和一百零八张……” 他边详细解说,边将相应的麻将牌排列在一起,然后再说明各种牌的组合方式,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,一旁的何太后,已是双眼迷蒙,显是听糊涂了。 吕布干脆住嘴,指指一并奉送过来的檀木麻将桌,还有数张精致的麻将椅,招呼道:“太后,弘农王,这事说起来复杂,玩起来其实简单得很,来,何不坐下,来上几把,很快就明白了。” 何太后双颊嫣红,眼波流转,泯然一笑,欣然就座,在她的招呼下,弘农王刘辩也坐下,吕布才跟着坐下,可这第四个人,就有些犯愁了。 何太后刚刚将目光投向唐姬脸上,她就连忙礼道:“太后在,妾身岂敢逾礼。” 何太后无奈,将目光投向跟在吕布身后的严氏,还没开口,严氏就也赶紧施礼推辞。 严氏这还是首次得知,入住西跨院的,竟然是太后和弘农王这两位尊贵的客人,此前数月,她遵从夫君吕布的话,一直不敢打听这事,哪想得到,她竟然能亲眼见到,传言中已被夫君吕布毒杀的太后和弘农王。 吕布笑着插话道:“此事吧,需不拘礼,方才好玩,如若拘礼,定要分出个尊卑长幼,也就玩不起来。” “也是!”何太后笑答道,直接将目光投到一贯给她抚琴的宫女身上,已不容拒绝的口吻道,“琴儿,来,就你了。” 琴儿轻抿樱唇,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看看何太后,再看看其他人,然后俏脸微红,微垂黔首,款步上前,顺从地坐下,只是她的坐姿不像吕布那么坦然自若,而是带着拘谨,恭敬。 吕布双手哗啦一声,将堆码好的麻将牌推倒,而后双手搓洗,边解释道:“这是洗牌,嗯,就是将牌序打乱,然后,就是码牌了,这样……” 从洗牌,到码牌,再到摇骰子,确定取牌处,第一个取牌人,他理所当然地让给何太后了。 如此这般边玩,边解说规则,只是两局下来,何太后和弘农王已逐渐摸到点门路,除了有些情形不能确定时,大致的规则已尽数掌握,玩起来,已是有模有样。 稍稍上手,何太后立即就尝到此中的甜头,越玩,也就越发地乐在其中,直到午时将近,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,笑问道:“如此好玩的玩意儿,真难为吕卿是怎么想得出来的,好,好,今后吕卿出征在外,哀家也有事可做了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心里暗爽,答道:“这是臣早年听西域胡商说起过的玩意儿,琢磨了好多年,终于补完胡商未及说完的细节,太后,弘农王喜欢就好。” 再说笑一阵,吕布即带着严氏,辞别出来,这个时候,他才知道,帐下诸将已等候他多时了。 这也难怪,今日是正月初一,他一大早就去何太后和弘农王那里奉承,帐下诸将当然也第一个来他这里奉承,并等候至今。 吕布也刚好在刚才陪何太后玩麻将时,又有新的想法,正要与贾诩等人商议着般,当即忙赶到前头的厅堂,至于诸将带来的女眷,则交由严氏和貂婵去招待。 刚刚走近,他就见到宋宪在门外张望,并快步迎上来,稍稍问问内里的情形,吕布即大踏步入内。 厅堂内,众人正分成两团,一团是高顺,曹性,郝萌,侯成,魏续等人,正在那里说笑,另外一团,则鸦雀无声,吕布摆手示意高顺等人不要声张,悄步走近一看,内里正是贾诩和蔡邕对弈,旁观的,正是桥瑁,张辽,徐晃,还有韩浩。 吕布微不可察地微微皱眉,第一个念头是,怎么帐下诸将这么快就发展出各自的小集团了?高顺,曹性,郝萌等人,都是一直跟在他的并州军将校,而张辽,徐晃等人这一团,则是后来才跟着他的,各个地方的都有。 待转念一想,他当即恍然,并非是帐下诸将分出了小团队,而是高顺,曹性等并州军将校,都不通文墨,对贾诩和蔡邕对弈,毫无兴趣;反观张辽,徐晃,韩浩三人,虽然都是带兵的武将,可都幼读诗书,乃是允文允武的人物,对蔡邕和贾诩的对弈大有兴趣,也属正常。 贾诩和蔡邕对弈的,正是围棋,正是并非当世流行的规格,而是吕布按照记忆,精心制作出来的后世围棋,纵横十九道,比之当世规格,要多出两道来。 至于对弈规则,也只是在现有基础上稍稍改变了一下而已,这样更贴近后世围棋的对弈规则。 二人的对弈已近尾声,吕布对此并未深研,但当年也曾一度沉迷过,记得不少定式,乃至一些精彩至极的对局,还有一些极为难解的玲珑局。 可是在贾诩和蔡邕,以及桥瑁这样的高手面前,他还是很知趣地选择了藏拙,但今日这局棋,他只是旁观片刻,即知还是贾诩要棋高一着。 果然,再各下数子,蔡邕长考了近半刻钟,终于还是颓然弃子于旁,坦然认输。 众人都从棋局中抬起头来,方才醒觉,曹性等人的闲聊声已不知何时止歇,而吕布则正饶有兴致地在一旁围观。 ps:感谢“铁血鹰狼将”,“静览奇玄仙”,“林惹青”三位投出的月票,拜谢拜谢! 151欲以阳谋霸天下 众人纷纷起身,除开蔡邕和桥瑁外,贾诩等人则纷纷朝吕布喊了声:“主公!” 蔡邕和桥瑁此刻的身份,仍旧是客卿,而非吕布的下属,待众人坐定,蔡邕有些欲言又止,吕布情知他必是想问太后和弘农王近况,便对他笑道:“蔡翁放心,在座诸位,乃都是在下信得过的。” “那就好,那就好!” 蔡邕连连点头,与桥瑁对视一眼,即对吕布笑道:“老朽和世侄就此去向太后和弘农王请安……” 吕布无奈,原本想阻止,转念一想,这个时候,何太后和弘农王理应没有再玩麻将了,就让他们两个去见见也好,当即起身,唤人来带着蔡邕和桥瑁前去拜见。 剩下的,都是吕布的班底,他缓缓地扫视一圈,缓声道:“我有个想法,诸位一起参详参详。” 吕布一开口,再次将众人吓了一跳,如今并州正在实施的几件大事,可都是源自于吕布的想法,比如丈量土地确认权属,比如精兵简政,再比如以土地财富作为对外扩张战争的强大驱动力等等,都正在紧锣密鼓地稳步推进实施。 如今,他又有新的想法,这怎不让包括贾诩在内的众人大吃一惊。 待吕布讲完,在座诸人个个都沉默下来,心里是既喜,又充满了疑惑。 吕布见众人都在那里沉思,便转向魏续,问道:“怎么样,知道该怎么做了吗?” 魏续老老实实地摇头,脸上的茫然,也说明他压根就没听明白吕布在说什么。 无奈之下,吕布正准备再细细叙说一遍。可一见众人的表情,他就知道,说再多遍,他们也只怕还是不太理解,当即沉吟片刻,道:“这样,我换个说法,你们一起参详参详,看这样做是否可行。” 待众人点头,吕布起身。来到堂中,边缓步而行,边说:“第一件事,就是将境内的所有木匠登记造册,以此为基础。成立遍布全境的木工坊,是否可行?” 众人点头。吕布心头一松。情知这第一步迈出去了,随后的就简单多了。 果然,如此说了小半个时辰,众人终于弄清楚,吕布的想法,说起来其实也不复杂。那就是在座诸位一起出资,建起垄断整个并州的木工坊,将并州各郡县乡的木匠一网打尽,除了集中木工匠人。投入研究并制造投石机这样的战争利器,还会制作家具、麻将等等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和玩乐用品,销往大汉各地。 说白了,吕布要做的,就是将后世的官商勾结,在此世做到极致,直接由他们这些实权人物出资,建起垄断性的工坊,而各地的木工匠人,就将是这个垄断集团的员工。 吕布在讲述这个的时候,脑中浮现出来的宏大前景,可是远远超过现今的局限,他所看到的前景,极其深远,比如,仅仅是木工坊一项,将来他一旦获得出海口,或者是临近大河,就可以拓展至造船业。 而在此之前,来自他这个军事集团的战争需求,比如投石机,弓弩,箭矢,云梯等攻城器械,就足够这个木工坊获得源源不绝的订单,并得到长足的发展。 吕布将每一步分开来讲,众人都能够明白,可也都觉得这其中似是有个大问题,就在他们苦苦思索时,贾诩皱眉问道:“主公此法,甚是,甚是,匪夷所思,诩有一事不明,以投石机为例,木工坊制作的投石机,我军需要出资购置才行,这,又是为何呢?木工坊,本不就是主公所有的吗?为何还要……” 贾诩的问题,吕布一听就明白过来,当即大赞:“先生这个问题问得很,切中要害。嗯,这个怎么说呢,大家想一想,帐下甲兵一应粮草辎重,俱归诸位管辖,可这是公财,诸位就不能随意挪为私用;而诸位家中,都有财货粮蔬,此乃私财,我也不能强令诸位将之充作公用。” 这个道理很浅显,区分的公财和私财,界线也很分明,众人都是一听就明。 吕布继续解释道:“木工坊,诸位出资,乃是以私财出资,木工匠人,也都是要支付俸禄,一应木材,也需出资购置,或是山中采伐,则需上缴山林川泽税赋,故而木工坊所产出之物,实也是私财,而非官府或军中的公财。” 见众人都在那里点头,吕布淡然一笑,双手摊开,道:“如此一来,岂非道理非常明白,木工坊产出的投石机,乃是私财,大军所耗费的,是府库中的税赋,乃是公财,要用投石机,就需以公财向木工坊购置才行。” “可是,官府乃至大军一应耗费,也都是为保境安民,完全可要求木工坊无偿制作投石机呀!” 发问的是韩浩,吕布转向他,答道:“这么说,表面上看没错,但实际上却难以行得通,木工坊辛辛苦苦造出的投石机,被官府或大军不花一枚株钱拿走,诸位想一想,有过一回后,木工坊还会不会再造投石机出来?” 众人中,有的摇头,有的点头,显是意见有些不一致。 没办法,吕布所知的一些后世常识性东西,在此世却因缺乏基础,想要解释起来,总是要费很多口舌,众人摇头的,是说木工坊不会再造投石机出来,可是点头的几人,却是想深了一层,木工坊当然不会自愿再造,可是,可以逼着他们再造啊。 吕布哈哈一笑,指向点头的徐晃、张辽和韩浩,笑道:“你们一定是觉得,木工坊还敢不造投石机,砍几颗头颅下来,看他们还造不造,对不对?” 三人点头称是,吕布接着道:“这么做,当然可行,可是现在,咱们要换种做法,在不能强逼的情况下。要让木工坊自愿去做,他们还会做吗?” 无需三人认可,吕布即自答道:“当然不会,任谁都不会,辛辛苦苦做出的东西,被人一把无偿拿走,谁还会再有这个积极性去做。” 贾诩手抚长须,点头插话道:“主公此说,倒是让诩想起一事来,昔年孝武帝欲北征匈奴。苦于蓄养的军马不足,便征调民马,北征匈奴大胜,缴获马匹牛羊无数,孝武帝却不以之偿还征调的民马。以致此后民间养马之风锐减,再征匈奴时。数度严下旨令。都难以征调到足够数量的民马。” 吕布双掌一拍,面向众人道:“看,先生所说的,正是以史为鉴,以孝武帝之尊,秉持着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”,可最后的结果,民众可不如此以为,他们辛辛苦苦饲养的马匹。那就是私财,第一次征调,那可都是指望着能有回报的,一征调就不归还,哪怕天子想要征调,那也是能躲就躲,能避就避,最后闹至公私两亏。” 三人中,徐晃最先点头,应道:“属下明白了,太史公所言,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,皆为利来,主公的意思,就是跟百姓讲利,让他们看到有利可图,他们就会踊跃鼓舞。” “正是这个道理!”吕布大赞,点头道,“用强,只能收一时之利,无异于杀鸡取卵,得卵而无鸡,今后哪里再去取卵?可讲利,就大不一样,百姓踊跃,多多养鸡,是不是咱们得到的卵,也会因此而多上许多?” 众人尽皆会心轻笑,这么个在后世浅显至极的道理,在这里,吕布却费了这么多工夫,讲了半天,才终于让众人都明白过来。 吕布仍旧没有回座的打算,而是仍在堂中缓行,总结道:“跟百姓讲利,就得有一个双方都认可的规矩,那就是双方都是明码实价,公平买卖,这个规矩,不光是要教育百姓遵守,各级官府,也需遵守。” 讲到这里,吕布已是有些晕眩,因为他发现,再深入下去,牵涉到的内容就会更多,比如商业社会的契约,仲裁与司法等等更为复杂的内容。 好在他很有自知之明,当即就此打住,转向其他。 一个木工坊,就此引出如此之多的内容,可一理通,百理通,余下的什么印染坊,冶炼坊,锻造坊,酒坊,乃至医师等等,均可照此执行。 思路一旦打开,众人的聪明才智就都能派上用场,随着商讨的深入,一个涵盖当前工、商各个行业的庞大垄断性经营组织,也就渐渐浮上水面,对于这个组织到底能为在座的诸人带来多少利益,能给这个时代带来多大的影响,哪怕才智卓绝于贾诩,也都完全想象不到。 可是吕布心里却有个大概的轮廓,深知如此一来,这么个革命性的组织提前问世,将会带来多么大的影响。 时至今日,他对今后的道路,已渐渐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,要改变这个时代,可不光光是能拨乱反正,一统三国乱世就可以,而是要能改变世人的观念,改变世人的生活方式,如此一来,哪怕将来乱世重临,这些已经改变了的观念,都会重新生根发芽,直至有一天,能够彻底改变这个时代。 比如就麻将,只是个玩乐的东西,可以预见的将来,很快就会风靡太原,乃至整个并州和大汉,可随着麻将一起,还有桌、椅这些源自胡人的东西,比之汉人的跪坐,可就要舒适多了,桌椅一旦被世人所接受,慢慢地,就能改变汉人跪坐的习惯。而更大的,还有服饰,这也是吕布在七里沟成立印染坊要做的事,至于造纸、印刷,作用之巨大,就更无须说,将来的某一天,吕布即可藉此影响并控制天下舆论,那些士人清流,又如何能与吕布这等行遍天下的舆论利器相提并论。 可是能够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那一天,吕布自信他是看不到的,世人观念的改变,本就极难,能在他的有生之年做到,就已是奇迹,至于观念生根发芽,茁壮成长,终至改变整个时代,那就更不知要耗费几个百年的工夫了。 不过,即使是聚焦于当前,吕布都自觉他如今的所为,绝对是前无古人,光是想一想,天下争霸开始后,他率领滚滚铁骑在前,披坚执锐,身后则是为利益驱使的世家、豪右、民众,浩浩荡荡地一路跟随,每占领一处地盘,就将那里同化转变。 更何况,其间还有很多无形的东西,如观念,如生活方式,如士气,如舆论等等。 如此大军,如此阳谋,天下何人能够抵挡! ps:卷三帝国挽歌结束,卷四天下无主,下一章开启。谢谢! 152鲜卑攻略.商战的开始 瑞雪兆丰年,连场大雪后,初平二年(191)的春天,来得不但比往年要早,还风调雨顺,分外难得。 与农人们的笑逐颜开和忙碌相比,大汉十三州,却仿若尚未从天地封冻中苏醒过来,异常平静,就连年前闹腾得挺欢的青州黄巾,也消停了下去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 天下如此平静,让人以为,难道太平盛世就这么来了? 当然这只是人们的错觉而已,各州郡诸侯,此时都正在各地紧锣密鼓地招兵买马,一应耗费,当然是使用的各地的税赋,至于向朝廷上贡,就只有并州、凉州、关中、荆州、幽州等州郡而已,还都是象征意义更大些。 阳春三月一过,就连并州各地,也都开始日渐燥热起来,与之相对应的,雁门关一带,也骤然热闹起来,气氛更是热烈得足可用火爆来形容。 并州牧吕布对雁门关外鲜卑各部的攻略行动,已进入正式实施的阶段,云集在雁门关的大军,包括他麾下的四千精骑,三千锐卒,如再加上雁门关本就常驻有三千守备军,这里一下子就塞进了一万余兵马。 吕布虽然为并州牧,可雁门郡,其实只有一小半,是控制在他的手中,也就是雁门关内的忻州盆地,而雁门关外的大同盆地,连同更北的定襄和云中两郡,就是为已故鲜卑大王檀石槐的子孙所盘踞。 忻州盆地,大同盆地,太原盆地,都是后世的说法,吕布如此称呼,众人也都一听就明。更大感贴切。 至于五原和朔方两郡,就为拓跋鲜卑部所占。 鲜卑大王檀石槐,曾建立起横跨万里的鲜卑军事联盟,立王庭于弹汗山,中平年间,黄巾之乱爆发,檀石槐恰于此时身亡,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鲜卑军事联盟,也顷刻间土崩瓦解。 不然,以他的雄才大略。趁着大汉帝国内乱之际,势必会率鲜卑铁骑,大举南下,马踏中原。 此后,檀石槐的两子争位。次子和连胜出,杀其兄。登上王位。仍旧屯驻于弹汗山,其兄子魁头乘势南下,盘踞于云中郡内。 魁头之弟扶罗韩则盘踞于幽州代郡一带,幼弟步度根则盘踞在定襄郡和雁门关外。 自从年前有了收复雁门关外故地和河套地区的念头后,吕布就调大将曹性前来雁门,专责斥候事务。收集鲜卑各部军情,两三个月的工夫,曹性就已大致摸清鲜卑各部的分布,就连五原和朔方的拓跋鲜卑部。也知道了个大概。 吕布攻略鲜卑的第一步,就是收复雁门关外的大同盆地,第二步,则是收复定襄和云中两郡,第三步,才是收复五原和朔方两郡,最后一步,才是威压南匈奴,逼其臣服,将整个河套地区纳入掌控之中。 在贾诩的策划下,整个攻略,会分三到五年的时间,分步进行,这样一旦中原有变,吕布还随时可以调整用兵方向,将重心转向中原。 天色刚亮,周围群山仍笼罩在薄雾之中,雁门关的关门,就在咯吱声中开启,曹性亲率斥候,分往各个方向驰去。 一个时辰后,关门再度开启,吕布亲率四千精骑,滚滚而出,直奔关外数十里外的阴馆。 阴馆原本就是雁门郡的郡治所在,黄巾之乱时,丁原时任并州刺史,奉朝廷和大将军何进之令,将朔方、五原、云中、定襄四郡,以及雁门关外的汉户,内迁至雁门关内,阴馆也就成了一座空城,魁头和步度根乘势南下后,因阴馆距雁门关过近,在此地也没有驻军。 故而阴馆就成了大汉与鲜卑之间的一处无人管地带,数年间,这里就成为边境互市的最佳场所,维持秩序的,就是一个横跨大汉与鲜卑各部的帮.派。 深究下去,这个帮.派的背后,其实就是吕布妻室严氏的娘家,雁门当地豪右严家,而严家能够在时任并州刺史丁原的眼皮子底下,在雁门关外的阴馆搞起这么一个公然的黑市,吕布的幕后支持,就是一个重要原因。 当然这是吕布在此世“醒”过来之前的事了,自从吕布主政并州后,严家在雁门关内外的势力,就得到进一步的膨胀,阴馆这里,也就越发的繁盛起来。 数十里的路程,精骑纵马疾奔,也就不过半个多时辰,东方朝阳初升时,先锋大将张辽就已率精骑一千,抵达阴馆城外。 过不片刻,阴馆城门大开,张辽当先策马驰入,身后一千精骑紧随,涌进阴馆城内。 此次的军事行动,完全保密是不可能的,数千大军的调动,粮草辎重的集中,即使没有内间斥候透露消息,也很容易就被有心人看到,从而判断出来。 故而此时仍旧留在阴馆城内的各族商贾,比之此前,要足足少了一大半,而留在这里的商贾,都是些胆大包天的人物,想着的,正是能自此次的大战中,火中取栗,牟取暴利。 况且,常在阴馆出没的商贾,没有人不知道,维持阴馆秩序的帮.派背后,就是雁门严家,而严家的背后,则正是并州牧吕布。 此刻冒险留在阴馆,兴许能搭上并州牧吕布这条线,那今后可就是吃香的喝辣的,有得折腾了。 轰隆隆的马蹄声,在寂静的阴馆城内响起时,大道两旁的门窗背后,其实都有着一双或数双眼睛,心情各异地看着眼前的滚滚铁流。 小半个时辰后,当阴馆城墙照射上第一缕阳光时,并州牧吕布亲率三千精骑奔至,大军直接在城外暂歇,他只带三百亲卫入城。 “姑爷!” “主公!” 吕布刚刚骑着一团暗火一般的赤兔马入城,就听到两声叫唤,正是帐下大将张辽,以及主持阴馆事务的严刚。 吕布只知严刚之名,未曾见过面,此刻目光炯炯。上下打量他半响,满意地点点头,应道:“好,岳父选中的人,果然不错。留在城内的商贾,可都召集起来了?” 严刚面露喜色,恭恭敬敬地在马上施礼,道:“谢姑爷赞誉,商贾均已召集,大小共十六家。汉和鲜卑为主,亦有匈奴、乌桓各部。” 吕布默然,心中浮现出太史公在《货殖列传》中揭示的十六字真言: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。皆为利来,大觉最为体现这十六字真言的。其实正是最为世人鄙视的商贾。 转念之间。吕布即回复平常,手一招,令侯成策马上前,与严刚见过面,道:“阴馆一应事务,将来仍旧由你负责。侯成则是我帐下专责商业的主管,今后你会和他多打交道,先认识一下,走。带我去见见那些商贾。” 见过吕布后,先锋大将张辽并未与吕布一起入城,而是朝相反方向驰去,出城,率先锋营一千精骑,杀向百里外的马邑城。 不消片刻,吕布即在宋宪和侯成的簇拥下,步入阴馆城内的原太守府衙。 厅堂中,其实不止十六人,每名商贾背后,其实都有一支甚至数支商团,再加上各种随从,聚集在太守府衙厅堂内的人,少说也有个百来人,见到吕布一行进来,所有人当即识趣地停止交谈,静静地站在原地。 吕布环目一扫,双掌一拍,吸引众人的注意,面带微笑,朗声道:“某乃征北将军吕布,领并州牧,欢迎诸位来到阴馆。” 此言一出,厅堂中的十六人,立时放下一半的心来,同时精神一振,期待着吕布的下文。 “吕某率大军前来,并非是要断诸位的财路,恰恰相反,是要为诸位开拓财路,带来滚滚财源!” 堂下响起一阵会心的哄笑,吕布亦笑得甚是开心,待笑声渐歇,堂中再次静下来,他才接着道:“阴馆,将会被吕某建成边郡最大的互市,广迎各方客人,主事的,仍是诸位熟知的严刚,而吕某帐下,主持商业一事的,就是这位,侯成,诸位有任何问题,皆可找他商洽。” 末了,吕布补充一句:“当然了,仅限于在商言商,诸位切莫存着探听机密的想法,也就是了。” 堂中诸人再次轰然大笑,刚刚放下一半心的十六人,此刻完全放下心来,并且在那里暗自庆幸,留在阴馆,看来是赌对了。 眼前这一幕,吕布很满意,心里却也有不少感慨。 站在他眼前的这群商人,即使没有严刚此前的禀报,光看外貌,就能分辨得出来,分属不同的族群,而商人,正如士人们的不屑评价那样,重利轻义轻别离,乃是追逐铜臭的一帮人。 吕布来自后世,那时的商业氛围,商人的地位,压根就不是此世人们所能想象得到的,因而能够带着公正的眼光,来看待眼前这群人。 在评价他们时,重利轻义这句话,在吕布心中,就是不再带着贬义,而是中性评价,至于轻别离什么的,其实应该是商人逐利而付出的代价而已,更不应该因此而遭到世人的诟病和讥讽。 待堂中再次安静下来,吕布接着道:“吕某在此不会多待,诸位就要在这里多待上几天,才能自由离去。至于今后,只要是吕某管辖范围内,一应商旅,只要不违反吕某的规定,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,均会得到吕某的保障。最后,则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诸位,凡是吕某管辖境内,货物入境出境,只需缴纳一次过境税费即可,当然了,如在境内卖出货物,就还要缴纳一次卖出税费,至于买,免交税费!” 此言一出,堂中一片寂静,除开侯成和宋宪外,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,完全不可置信,更有不少人在心里暗问:“这位年轻的州牧,可是疯了么?” ps:感谢“大胖子701129”,“舞色音符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感谢“幽夜雪荷香”的生日红包,感谢“lsun001”,“幽夜雪荷香”的打赏,还有“魅影刺心”,“神父童年”,“梦离陨”,“风峯锋”等书友的生日祝福,感谢诸位书友的支持,拜谢拜谢! 并祝书友们新年新气象,开开心心,顺顺利利,万事如意! 153鲜卑攻略.吕布疯了么? 吕布当然没疯,反而比世人都要更加清醒,更加具有远见。 即使睿智如贾诩,儒雅如蔡邕,对吕布的种种奇思妙想,很多时候,也都是只能瞠目结舌以对,但一经解释,却又不由拍案叫绝,尤其是贾诩,身上没有中原士人固有的死脑筋,故而对吕布的想法,总是能很快明白过来,并深深为这些如此深谙人之本性的想法而震惊不已。 按照惯例,商队穿城过关时,都需要交纳不菲的关税,有些是朝廷所定,大部分却都是当地官府巧立名目所设。因而越是路途遥远,路上的耗费,虽然一城一关的关税并不起眼,可累积起来,可不是个小数目。 因而除非是一进一出间有数倍的差价,不然,商队走一趟,长途跋涉不说,可能还会亏本。 如今,吕布将之简化成出入境的一次性税费,以及卖方支付的经营税,也就相当于减免了辖内各郡县城关的所有关税,这般举动,乍看起来,铁定会以为他是疯了。 当初,为了说服帐下诸人,吕布可是没少费口舌,最后,还是只能靠着他的权势,将这事强行推下来。 在座的都是长年行走于各地,寻找商机的商人,此举对他们来说,意义有多么重大,只是一听,就当即明白过来,正是因为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大好事,所以他们才如此瞠目结舌,如此不可置信,以为吕布是疯了的。 吕布对此的反应,是淡然一笑,道:“吕某知道诸位不大相信,一应公文。已传至吕某辖下各郡县城关,即日起各地无条件执行,信,还是不信,诸位走上一趟,也就明白了。好了,诸位有何问题,皆可与侯成接洽,吕某先行一步。” 说完,吕布朝众人点头示意。即带着众人转身离去,片刻之后,侯成和严刚返回,还没步入厅堂,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。热闹非凡。 二人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止步。均觉这个时候进去。可不太明智。 “将军,主公所言,可是真的?” 严刚初见吕布时,按照严家的规矩,喊他为姑爷,如今阴馆已重归吕布管辖。他也就随之改换称呼,与侯成等人看齐,称吕布为主公。 侯成有些苦笑,点头答道:“当然是真的。主公是何许人,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虽然我对此还是有些不可理解,可主公说了,这个事,理解要执行,不理解的,更要执行,所以你我……” 看着侯成手指在两人间指来指去,严刚当然明白过来,答道:“那是当然,主公之令,我等做下属的,当然是竭尽全力执行。只是,唉,如此一来,可是要少收多少关税哟。” 侯成颇有些同病相怜地拍拍严刚肩膀,苦笑道:“这个,我们都提出来过,可主公说了,这叫薄利多销,这个时候,就是要降低什么物流成本,吸引更多的商队,将来,商队多了,收到的关税,累积起来,可就是多了去了。” “物,物,物流……?” 严刚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舌头打了个结,物,流,他都懂,可合在一起,他就不懂了。 “就是商队运输的货物,像水一样,在各地间流动,所以就叫物……流,懂不?” 侯成这是照搬吕布曾经说过的原话,这一刻的感觉,让他大有面子,同时大为感慨,这个词,难为主公是怎么想到的,如此形象,如此贴切。 就在侯成和严刚在探讨这些问题时,吕布已率大军,重新踏上征途,阴馆这里,只留下五百精骑,静待高顺统帅的后军到来。 此次发动的收复雁门郡北地的军事行动,吕布可是投入了大兵力,仅有的四千精骑,尽数投入,还投入三千精锐步卒,作为后军,由高顺统帅。 他帐下如今的总兵力,也就是四千精骑,八千精锐步卒,一万守备军。其中,守备军分别驻守在河东郡北部、高都、上党、太原和雁门,而八千精锐步卒,则分两营,常驻于太原、介休,为的就是能快速驰援各地。 吕布兵锋所指,正是距阴馆百余里外的马邑,乃是雁门关外的一大重镇,也是先锋大将张辽的故乡所在。 雁门关外的大同盆地,乃是吕布依后世的称呼,此时没有大同盆地一说,与太原所在的太原盆地一样,也属于山谷间的平坦河谷。 形如三足鼎立,一足,即是马邑;另一足,即是沿治水(ps:桑干河)而设的汪陶、剧阳、繁峙、崞县四城;更远的一足,则是平城,也就是后世的大同。 马邑再往西北行上不到百里,即是武州塞,乃是守御来自云中、定襄之敌的咽喉。而从汪陶、剧阳四城,穿越一段险峻的山谷,即可抵达幽州代郡境内的平舒城,自此即可沿飞狐径,东出冀州中山国;而从平城往东,顺着山谷平道,即可深入代郡高柳一带,并进而抵达幽州上谷郡的涿鹿。 故而这三足所在的诸城,向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,如今被鲜卑各部占据,也就意味着鲜卑铁骑具备了南侵东进的前进基地,一捱鲜卑各部恢复元气,光靠雁门关这样的关隘险阻,是阻挡不了鲜卑铁骑的侵扰的。 好在这个时候,正如贾诩分析的那样,吕布虽然没有准备充足,鲜卑各部也未从檀石槐之死的各部纷争中恢复过来,并且各部分散,难以凝聚一处,正是蚕食的大好时机。 吕布也分明记得,历史上,此后的二三十年间,正是中原大乱,诸侯相互征伐之时,等曹魏统一北方,鲜卑各部也已恢复元气,虽然屡遭曹魏乃至西晋的强力征讨,仍旧牢牢地盘踞在朔方、五原、云中、定襄、雁门、代郡一带,酝酿出后来的五胡乱华惨剧。 所谓蚕食,并非仅仅是指一点一点地啃下雁门关外的大汉故地,也指一点一点地将鲜卑等草原游牧部落。消磨,扼杀,融合,同化。 而更为关键的,也是吕布想要改变的,就是激发汉人向外扩张的野心和动力,这才是最终版的蚕食攻略,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,持续数十年,乃至数百年。并最终彻底地改变某些东西。 吕布骑着赤兔马,边率军疾驰,边在马背上想着这些深远宏大的问题,两个多时辰后,日头渐上中天。马邑已在远处地平线上出现。 数骑飞快迎上前来,吕布传令大军就地暂歇。过不片刻。数骑来到跟前,正是亲率斥候营早一步出雁门关的曹性。 “禀主公,张辽已率精骑围堵马邑四门,鲜卑守军应已送出军情。” 曹性刚刚在吕布身旁勒停战马,就高声禀报,周围尽是吕布的亲卫。忠诚方面没有问题,不虞有人泄露。 “好!” 吕布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马邑城,片刻之后,才再收回来。对曹性道:“如此说来,鲜卑也是早有准备,只是不知来的,会是步度根本人,还是何人。” 停顿片刻,吕布吩咐道:“遣人通报高顺,让他依原定计划行事,做好万全准备。” “诺!” 曹性大声应诺,手一挥,三名早就准备好的斥候,纵马疾驰而出,一前两后,相隔数百步的距离,往阴馆方向驰去。 大军重新启程,不到半个时辰,即来到马邑城外,张辽已在城外十里处,扎下营帐,一千精骑,分为两组各五百人,一组留守大营,一组分为数队,在马邑四座城门两三里外,人下马,就地暂歇,监视着城门的动静。 而在更外围,则是曹性的斥候营,撒开的范围,广及数十里,里外分为数层,一有警讯,即可及时传回。 吕布则直接率大军入营,扩大营盘,布置四周的防卫,只是随军带来的辎重物资有限,只能在大营四周稍稍布置些警戒、阻滞精骑的器械,如拒马、铁荆棘、枪刺等等。 马邑城门紧闭,城墙上飘扬着的,正是鲜卑特色的旗幡,一看就与大汉有异,守卫的兵卒并不多,比之中原城池,可谓是守卫薄弱。 可即便如此,要吕布用精骑去攻城,哪怕城里只有一些老弱病残,他都不愿意这么做,盖因他久在边郡,与鲜卑各部打交道多年,深知与鲜卑各部作战,不能用汉人的思维模式,而是要用鲜卑各部惯用的游牧族群的思维模式。 一城一地的得失,对惯于骑兵作战的鲜卑各部来说,毫无意义,就连鲜卑各部的大本营,也是居无定所,而是随着游牧,四处迁徙,只要部落族群所在没有损失,哪怕大军大败,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。 因为对鲜卑各部来说,大不了,卷起所有的帐篷,老女老幼尽数上马,如一阵风般,迁徙到大草原的深处,积存实力,若干年后,如若没有依附于别的部落,或被别的部落强行吞并,一样可以恢复元气。 广袤的大草原,辽阔,壮美,而又荒凉,恶劣,生存于此的匈奴也好,鲜卑也好,都带着一股源自于骨子里的狼性,残忍,狡诈,忍耐,坚强,想要让这样的对手臣服,就要比他们更残忍,更狡诈,更忍耐,更坚强,更善于用精骑铁蹄,将他们碾轧得服服帖帖。 所以从一开始,吕布就压根没想过要去攻城,哪怕高顺所率的后军,全是步卒,也压根就没带攻城器械,他要做的,是出兵雁门关,通过围城,向盘踞于此的鲜卑各部叫嚣:来吧,吕布在此! ps:感谢“书友120717191532129”的打赏,谢谢! 今天是新年,祝大家新年快乐,万事如意! 154鲜卑攻略.要死还是要活 夜半时分,月光下的草原,此起彼伏的虫鸣,也都稀疏了许多,马邑城静静地矗立在平坦的大地上,显得那么孤零零的,在城外,则是一片连绵的营帐,只有一些路口挂着气死风灯,随着夜风来回摇曳。 整个大营里,除了战马偶尔的嘶鸣,以及巡夜兵卒的沙沙脚步声,再无其他声响。 只是骤然间,距离大营十多里外,地面微微颤动,过不多时,一片密集的马蹄踏地而过,马蹄上都包裹着厚厚的牛皮,奔腾而过时,发出沉闷的马蹄声,随着大地的震动,往四面八方传去。 马背上,所有的骑士都身穿灰白色衣衫,伏低在马背上,沉默不语,就连战马,也都在嘴中塞嚼头,不虞战马会大声嘶鸣。 只是到了这个距离,哪怕马蹄声再轻微,这队精骑也难以隐藏行踪,过不多时,前方即响起凄厉的警讯声,既有鸣镝的尖啸,也有斥候的纵声呼叫,以及拼命吹响的尖哨声。 领头骑士缓缓直起身来,四处张望一下,估摸了一下距离,咧嘴无声而笑,月光下,他的笑容透出无比的寒意,还是残忍,以及兴奋,那是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感到兴奋。 一步,两步,一里,两里,他身后的精骑犹如草原幽灵,默然疾奔,十来里的距离,刚刚好够他们完成提速,当汉军精骑仓促出营迎战时,他们就可以凭借着马速,还有高出汉人无数的控马术,将汉军所谓的精骑杀得落花流水。 如此一片铁骑组成的灰白色阴影,在月光下极速流动,在阴影前方,已有星星点点火光出现。 “杀!” 猛然间。领头骑士高高举起手中的铁槊,大喝一声,在他身后,千余铁骑齐声呼应,静谧的草原上,骤然间如爆发了一般,喊杀声如闷雷般,朝四面八方滚滚席卷而过。 前方数里外的营帐,在月光下已是轮廓可辨,领头骑士眼中的兴奋更甚。仿若看到羸弱的汉军,在他的铁蹄下哭嚎着,惨叫着,四散奔逃。 汉军总是如草原上的草一样,杀了一批。又长出来一批,不过。汉人的娘们。的确是白嫩水灵,比起部族中那些五大三粗的女汉子,那可是可口得多了。 率军疾奔冲杀时,领头骑士还有闲暇想起这么个香艳的念头,想到此战过后,他又能从大帅那里得到两名水灵灵的汉人女子。领头骑士就不由得血脉贲张,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气力。 “杀!” 他再次大吼一声,可是,当身后如愿传来震天响的呼应时。他却心头一震,总觉得今夜好像有些不对劲。 抬头左右一看,仍旧是月光笼罩下的草原,再看向前方,仍旧是汉军的营帐。 不对,营帐,领头骑士心里大凛,努力睁大双眼,试图穿透夜幕和月光光华,看透汉军大营里的情形。 蓦然间,他明白了不对劲在那里,都这个时候了,汉军大营里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,没有四处慌乱逃窜的兵卒,没有震天响的喧哗,就连火把都美欧亮多少,仍旧是那么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,难道他们不知道天下无敌的铁骑已经前来偷营了么? 呜~,咚! 低沉的号角声,穿透夜幕,传到众人耳朵里,还让他们以为这不是真的,可是,紧随其后的战鼓声,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,这是真的。 领头骑士顺着声音来处看去,立时大惊失色,就在那里,无数的火把亮起,星星点点很快就连绵成片,刺破夜空,就连月光光华,也在这一刻黯然失色。 紧接着,马蹄声轰然而起,顷刻间,就已轰鸣如雷鸣。 精骑,数倍于己方兵力的大队汉军精骑! 只是转念间,领头骑士在面色骇然时,就已凭借丰富的经验,在心里判断出,出现在他麾下铁骑侧翼的汉军,数量要远远超过他身后的兵力,而在汉军大营前,肯定是布满了拒马,铁荆棘等等,精骑踏上去,哪怕马蹄裹着厚厚的生牛皮,也多半会受伤。 “变向,迎敌,杀!” 几乎是下意识的,领头骑士就怒吼出声,可是,他心里却如坠冰窟,方才被点燃的满腔火热,此刻尽数被兜头一盆冰水浇熄,让他的怒吼声,都带着微微的颤音,连带着雄壮的身躯,也在夜风中微微颤抖,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 满身的鸡皮疙瘩,更是让他汗毛倒竖,无边的寒意,自周身各处直沁入骨。 控马转向,根本无需他多想,手底下自然而然就能施展出,待千余精骑齐齐画了个大圈子,自大军大营前掠过,迎向那片轰鸣着奔腾而来的火海,所有骑士,都不复方才的兴奋,与快意,脸上浮现出的,只有必死的决然,还有绝望。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,领头骑士再次身躯一震,因为从对方的马蹄声响中,可以明显感觉到,对方在减速。 对方的确是在减速,不光是领头骑士能看到,就是跟在他身后的铁骑,也都能看到,疾奔而来的火海,的确是在慢下来,看这架势,该当会在两军正式对阵前,就完全停下来。 几乎是不假思索间,领头骑士就下意识地轻拉马缰,一点一点地控制马速降下来,在他身后的骑士,也是下意识就跟着如此做,压根无需他吼叫着下令。 这个时候,无论领头骑士心里如何不愿意承认,他都明白,与这队明显早有准备的汉军精骑拼杀,自己这队铁骑断无幸存的可能,能逃回去多少骑,完全是靠运气。 如今,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,将马速降下来,这终究不失为一条活命的可能机会,只要对方停下,他就有几成把握,在对方有所反应前,率领手下铁骑,从容地退却。 过不多时,领头骑士已能辨认对面精骑的轮廓,再驰近一些,待他一拉马缰,勒马停下,对方也刚好停下,双方就隔着百多步,相互瞪视。 一边犹如一片火海,一边犹如月光笼罩下的一片灰白色阴影,几乎是同时停下时,原本震天响的马蹄轰鸣声,还有战鼓的咚咚声,尽数不再响起,天地间骤然间重归静谧,只有战马的响鼻声,以及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。 “吕布!” 对面一骑越众而出,领头骑士当即就认了他出来,惊呼出声,心里甚是不安。 吕布久在五原边郡,在汉军中大名鼎鼎,其实在鲜卑各部,也都是名声卓著。领头骑士当然知道,吕布如今是汉庭的并州牧,可谓位高权重,他没想到的是,为何吕布会亲自率军至此,按照大帅所言,吕布不是还在太原么。 “我是吕布,谁是小帅,上前说话!” 吕布的声音远远传来,说的是鲜卑语,中气十足,威势十足,领头骑士面色一寒,催马上前,距吕布数十步外停下,高声喊道:“没鹿回部小帅纥豆陵实宾在此,此地是我部放牧牛羊的牧场,为何要来攻打?” 一阵哈哈大笑声传来,纥豆陵实宾其实也是老脸微红,因为这里数年前,就还是属于汉庭并州雁门郡,被鲜卑各部盘踞,也就不过几年的工夫而已。 月光虽然明亮,火把光亮虽然也映得夜幕褪色,可是吕布眼光再犀利,也发现不了纥豆陵实宾此刻正在那里臊得老脸发红,他手提着方天画戟,胯下赤兔马踏着小碎步,似是在埋汰他:为何还不放开缰绳,冲杀过去。 “没鹿回部,能聚起千余骑,也算是个不小的部落了,纥豆陵实宾是吧,看你也不是个傻瓜,怎么步度根让你带人来送死,你就这么急吼吼地赶来了。怎么,步度根没跟你说过,九原吕布在此么?” 纥豆陵实宾猛然抬头,双眼如欲喷火,不过不是对吕布,而是对步度根。 吕布似是如亲眼所见,一句话就道出了实情,也正是因此,纥豆陵实宾才对吕布所谓步度根遣他前来送死之说,很是有几分相信。 “你怎么知道!” 纥豆陵实宾自觉体内有团火在烧,鼻孔里喷出的气息,都带着炽热,双眼也有些泛红,可是,他抹不下这个面子,梗着脖子,生硬地质问了一句。 吕布大笑,手中方天画戟朝纥豆陵实宾一指,道:“看你这傻不啦叽的,跟你前来的,可是平素都对步度根有些不满的邑落?” 不待纥豆陵实宾回答,吕布即自问自答:“你们这些青壮骑士,急吼吼地赶来送死,明日一早,等你们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跑回去,就会发现,你们的部落,女人,牛羊,都已被步度根给吞了,或是赏给了听他话的邑落。这么个浅显的火坑都看不清,你们也算是傻得够可以了。” 不光是纥豆陵实宾沉默不语,就是在他身后的几位邑落小帅,此刻也都等同于默认了吕布所说,他们此时却丝毫没想到,吕布为何会对他们部落间的情况,了解得这么清楚。 就在这时,吕布的吼叫声传来,透着无比的寒意,比起寒冬时节自北边天际吹来的寒风,还要冰冷三分。 “你们是要死,还是要活?” 155鲜卑攻略.铁骑折戟 在纥豆陵实宾等人看来,吕布的这个问题,其实根本就不算是个问题。 能活着,就没人想着要去死,只要是在大草原这样空旷寂寥的地方存活下来的人,就绝对没有人会纠结于“活还是死”的问题,而只是会纠结于“怎么活下去”这个问题。 也许只有那些羸弱的汉人,衣食无忧的汉人读书人,坐在暖和的房子里,饭来张口,衣来伸手,夜晚有白嫩女子暖床取乐,才会穷极无聊下,想着“活着好还是死了好”这样愚蠢至极的问题吧。 根本无需多想,纥豆陵实宾心里就有了答案,不过他却学会了汉人的狡诈,沉声多问了一句:“要死怎么样,要活又是怎么样?” 吕布心里嗤笑不已,暗骂了一句:蠢货,没事学什么不好,学我们汉人脑子里的沟沟弯弯,你那没有开化的脑袋,学得过来么? 明面上,吕布却仍旧板着脸,冷声答道:“要死,很简单,老子我手一挥,弓弩齐发,你们每个人都会被射成刺猬,然后脑袋被砍下,送到洛阳去,筑成京观!要活么,就更简单了,听老子的话,就可以了。” 这么简单,纥豆陵实宾当然不用费什么心思,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活下去,无需他多言,跟着他的六名邑落小帅,也都在心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活下去。 可是,还没等他们出声,就有人高声厉喝:“勇士们,你们都是鲜卑勇士,为何要怕这些汉人,杀,杀上去!” 纥豆陵实宾大为恼怒。愤然回头,还没等他看清是谁,就听到嗤的一声响,似乎有一阵轻风在身旁掠过,而后一声惨呼响起,又戈然而止,正是刚刚发话的那人。 在吕布身后,正有一人漫不经心地收起手里的硬弓,纥豆陵实宾只是瞥了一样,心里就大为凛然。光看那张硬弓差不多有战马那么高,他就知道,这弓的威力有多大。 而身后响起的数声惊呼,则被他自动忽略过去,高声朝吕布喊道:“好。既然步度根想要我死,我就也不必对他客气。我愿奉将军为主。” 吕布哈哈长笑。手中方天画戟一摆,顺势这么收在马鞍上,道:“好,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做了个很明智的决定,等我大败步度根的时候。你就会发现这一点。” 纥豆陵实宾没有答话,但他心里对吕布这话却不大相信,尽管今夜他是向吕布投降了,可是他心里还是固执地以为。这是因为步度根的缘故,而不是力战不敌的缘故,说到大战,即使有吕布在,他也不认为汉军就一定能胜得过步度根。 到那个时候,说不定步度根也会实力大减,那时,该怎么做,岂不是很明显吗。 纥豆陵实宾存了这般心思,对吕布接下来的安排,也就毫无异议,他也正想在两军交战时,就候在一旁,到时,多少可以捞点好处。 三言两语间,这些事就敲定下来,等纥豆陵实宾拨马返回,见到中箭身亡的那人时,才不由吃了一惊,明白过来,当时为何众人会惊呼出声。 中箭而死的这人,正是步度根派在他身旁的亲信,左侧胸膛上,竟然是插着三支羽箭,并且还是紧紧地挤挨在一起,可纥豆陵实宾当时明明感觉到,吕布身后那人,只是射出了一箭啊。 三箭连珠,纥豆陵实宾转念间就明白过来,脸上也骤然变得煞白,想到一个问题,当时那人要是瞄准的是他,那他能逃得过这连珠三箭么? 想到这里,纥豆陵实宾不由觉得后颈上凉飕飕的,身上也骤然间就出了一身冷汗,在夜风吹拂下,格外地冰凉难耐。 此后的几天,纥豆陵实宾率领的这支一千两百人的鲜卑精骑,就依吕布号令行事,围困马邑城的第四天,步度根亲率大队鲜卑铁骑,自武州塞方向杀至,不出纥豆陵实宾所料,吕布压根就不敢跟步度根大军对抗,而是直截了当地率军后撤。 这个时候,纥豆陵实宾在心里颇有些后悔的同时,也带着对汉军的鄙夷,只是在吕布面前,他可很是明智地没有将这个心思显露出来。 直退到距阴馆三十里处,吕布才与阴馆开出的步卒援军会合,并在此地扎营,没有再后撤,而是摆出一副与步度根大军对决的姿势。 说实话,纥豆陵实宾心里很是有些紧张,以至于夜间都睡得不踏实,就是因为第二天的这场大战,可能会决定着他以及他这个部落的命运。 次日一早,吃过一顿饱饭后,纥豆陵实宾率麾下精骑,依吕布号令,驰出大营,刚刚排好阵势,就见到前方的草原上,一片骑影滚滚而来,正是步度根所率鲜卑铁骑。 见到如此阵容,纥豆陵实宾那里还不明白,步度根这次是倾全力出击,依附在他麾下的部落,本来就只有万余帐落,如今他所率大军,足足有七千余骑,这也就意味着,几乎每个帐落能够拿起武器的青壮,都出战了。 相比而言,吕布这边的兵力就要单薄许多了,汉骑只有四千,加上纥豆陵实宾的一千两百,总数也不过五千精骑而已,而步卒,纥豆陵实宾这个时候也已经知道,只有区区三千人。 看着眼前军容鼎盛的鲜卑铁骑,纥豆陵实宾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,此时他对吕布那夜所说的话,已是深信不疑,那天夜里,步度根早知道是吕布率大军至,而不是只有区区千余汉骑,因而的确就是派他前来送死的。 呜~ 悠长低沉的号角声缓缓吹响,将纥豆陵实宾的思绪拉回来,身前两里外,步度根已率军发动,排成厚实队列的鲜卑铁骑,催马缓缓启动,如同一片厚实的云,正在缓缓推压过来。 与此同时,吕布的军令也已至,纥豆陵实宾可是稍稍吃了一惊,而后就欣然从命,率军往左侧退却。 他却不知道,就在他率军往左侧退去时,原本被精骑挡住的正面,露出一排车厢,都是横向摆放,一辆接一辆,连成一堵车墙,总计有百余辆,足足延展开近千余步的距离。 待他率军在左翼重新列阵,身前的鲜卑铁骑,已开始加速,那般冲天而起的嗷嗷叫声,听在他的耳里,分外熟悉。 “小帅,你看!” 这个时候,他身后有人在压低声音提醒,纥豆陵实宾顺着那人所指,往中间看去,正见到他终生难忘的一幕,居中的百余辆马车,车厢壁猛然全部打开,狠狠地砸在车前的地上,哐当作响,而在车厢里,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,只能看到一排排尖利而又巨大的箭镞。 强弩! 纥豆陵实宾心头狂跳,眼角也跟着跳动起来,这么大的箭镞,说明箭身足足有两臂那么长,射出的威力,当然就比个人使用的弓弩要强上许多,只要中上一箭,莫说是人,就是战马,也必定会倒地不起。 高顺此时策马立于车后的阵中,在他四周,是他的亲兵,以及传令兵,堵在阵前的车厢,两侧车壁都已打开,后面这侧,正正好形成一道斜坡,可供车内的士卒进出。 “放!” 通过伏在车顶上的斥候旗语,高顺知道,鲜卑铁骑已驰至五百步处,当即下令,顷刻间,弓弦释放的嗡嗡声,粗大箭矢低沉的破空呼啸声,密集地传来,令人心神为之一震。 处在高顺这个位置,其实看不清车载强弩的战果,不过这些强弩的可怖之处,他可是早就领教过,因而不用看,也都知道,一百零八俩车,上载合计两百一十六张强弩,每张强弩三支弩箭,五百步的距离,足够射出两轮,合计近一千三百支弩箭,将能给鲜卑铁骑造成怎样巨大的打击。 纥豆陵实宾却看得非常清楚,第一波弩箭射出,低沉的呼啸声中,瞬间即射进冲杀而来的鲜卑铁骑中,立时战马悲鸣着,一头扑倒在地,骑卒被抛飞在空中,惨呼着,重重落地。 这样的情形,并不是少数,而是在整个铁骑冲锋面上,都在发生,以鲜卑骑士精湛的控马术,身前骤然连人带马到底,都不会影响到马速,可是,当一整条线上,到处都是战马扑倒在地时,无论随后的骑士控马术如何精湛,也还是无从躲避,纷纷被绊倒,重复上演战马倒地,骑士抛飞的情形。 待铁骑从混乱中刚刚恢复过来,慑人的低沉的呼啸声,再次响起,粗大的箭矢,似缓实快地扑面飞来,再次一头扎进战马体内,引起新一轮的混乱。 待第四波弩箭响起,纥豆陵实宾头脑里已是一片空白,他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,步度根完了,天下无敌的鲜卑铁骑,完了。 可这还没完,与第四波弩箭同时响起的,还有自车阵后飞起的箭矢,铺天盖地之势,众人只是稍稍看上一眼,都是心头一凛。 哐当声不绝于耳,纥豆陵实宾木然转头,正看到方才放下的车厢壁,此刻同时被拉起,顷刻间,百余辆车厢,就成为一堵厚实的车墙。 咚!咚!咚! 战鼓声响起,所有人都心头大振,明白过来,这是统帅吕布号令出击的军号! 纥豆陵实宾也不例外,心里狂呼乱叫:“步度根,你要我死,我今天就先让你死!杀!” 156鲜卑攻略.步度根之死 战鼓声响起,吕布就怒吼一声:“杀!” 他刚刚放开缰绳,赤兔马就一声欢鸣,撒开四蹄,如离弦之箭,窜了出去。 在他身后,是宋宪和曹性及其亲卫,纵马跟上,在身后及两侧,则是三千精骑,齐声大吼,声浪滚滚,声势震天。 相比汉军精骑的士气如虹,步度根麾下铁骑,士气则已低落至谷底。 四波弩箭,近一千三百支,直接射中的鲜卑铁骑,最多也就近一千三百人,如再加上战马倒地,绊倒的铁骑,以及因此而抛飞的骑士,满打满算加起来,估计当在两千骑左右,可能还没有这么多。 相对于步度根麾下七千铁骑,甫一开战,尚未真刀真枪地接战,战损率就达到近三成,这个打击,的确是够大的。 而对士气的打击,则更是沉重。 鲜卑铁骑,已被四波迎面而来的打击遏制住冲杀的势头,原本气势如虹的铁蹄洪流,如今在原地打着转,两翼和后阵,已有铁骑散开来,寻找其他出路。 而就在这个时候,左右两翼的汉军精骑,气势如虹地冲杀出来,形如两只伸出的大钳子,狠狠地搂咬进去。 右翼是吕布亲率,左翼则是先锋大将张辽,两人犹如两把刀尖,势不可挡地,一头扎进有些不知所措的鲜卑铁骑中,大开杀戒。 尤其是吕布,方天画戟犹如盘旋在他身前的一条矫龙,上下左右飞舞,中者无不当即抛飞,鲜血喷洒在空中,形如道道血泉,在初夏的明亮阳光照耀下。分外地唯美,带着无比血腥的唯美。 而被吕布切开的缺口,旋即被紧随他身后的宋宪和曹性,及一众亲兵强力撕扯开来,然后再被三千精骑进一步撕开,终至无可弥合的境地。 整个战场上,已是一片混乱,鲜卑铁骑本就士气低落,此刻被吕布和张辽率精骑左右杀入,更是无力接战。不过一刻钟的工夫,就已轰然崩算,四散而逃。 到了这个地步,无论领军的步度根如何大吼大叫,如何砍杀溃兵立威。都已无济于事,兵败如雪崩。他个人战力再强。威望再高,此时也是无力回天。 “大帅,走!” 步度根双目怒瞪,内里一片通红,手里的铁槊狠狠地砸飞一名试图逃走的手下,怒吼怒叫。可是就连他身边的亲兵,也都压根听不清楚他到底在叫嚷着什么,眼见着溃兵如潮,亲兵统领心急如焚。大声朝着步度根吼叫。 可是步度根完全无动于衷,亲兵统领大急,不顾一切地一把拽过步度根的战马马缰,策马就欲奔逃,可就在转身的瞬间,他瞥见步度根挥舞着铁槊,朝他毫不留情地砸来。 情急之下,他怪叫一声,身躯一矮,灵巧至极地自马鞍上滚落,双手牢牢地抓住马鞍,整个人就这么攀附在马鞍上。 头顶上,步度根的铁槊呼啸着扫过,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,这要是躲闪得稍稍迟了片刻,他整个人就会被铁槊砸得皮开肉绽,立毙马上。 到了这个地步,亲兵统领翻身上马后,只是转头瞥了步度根一样,心中一痛,双脚脚跟用力一磕战马马股,整个人伏低在马背上,催马疾驰而出,汇聚到溃逃的败兵之中。 “杀,杀上去!” 步度根犹自在那里挥舞着铁槊,狂吼乱叫,可是原本引以为傲的铁骑,此刻尽数在他身周四散溃逃,压根没有人听从他的号令,即使是他身边的亲兵,也在他挥舞铁槊咂向统领的那一刻,跟随着亲兵统领逃了个干干净净。 就在这时,他转头瞥见到有人正朝这里杀来,在那人身前,无人可挡,纷纷被他砸得坠马,当即怒上加怒,低吼一声,拨转马头,拎着铁槊,毫无所惧地迎上前去。 率众杀过来的,正是吕布,就在步度根发现他的时候,他也发现了步度根,当即大喜,方天画戟左右摆动,将挡在身前的两名鲜卑铁骑扫落。 无需他催马,赤兔马似是能感应到他的滔天战意,昂颈嘶鸣一声,四蹄翻飞间,马速再增三分,倏然间人马合一,朝步度根扑去。 步度根的铁槊横扫,如此直来直往的狂猛打法,吕布只是懒得与他硬碰硬,伏低身躯的同时,方天画戟稍稍往上一抬,借力将铁槊架开,毫不费力,当铁槊扫过,他直起身躯时,方天画戟顺势往前一递。 这招看起来稀松平常,实际上,却是迅如闪电,吕布能如此毫无凝滞地由守转攻,正体现出经过一年来的磨砺,他与此世“吕布”身躯之间的融合,已达到完美的程度,自此以后,才可以说,他就是吕布,吕布就是他。 而在此之前,他始终觉得,他还是他,那个来自后世的吕布,而“吕布”还是“吕布”,相互之间,总是像存在着一层隔阂,犹如一层薄膜,让他的武力,始终难以达到“吕布”巅峰时刻的高度。 现在,就在刚才,他仿若感觉到这层薄膜,在刹那间消融殆尽,只是在动念间,他就自然而然地做出连串动作,伏低,抬起方天画戟,而后起身,方天画戟顺势挺刺。 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,得心应手,在他面前,方天画戟的戟尖,正正扎进步度根的咽喉处,而后毫无阻滞地洞穿而过。 步度根的头颅冲天而起,满腔热血犹如血泉,喷涌而出,再化作点点血珠,四散飘落。 吕布方天画戟往上一刺,正正将步度根的头颅刺于戟尖上,高高举起,吼道:“步度根已死,杀!” 如若此番对阵的,并非是鲜卑铁骑,而是如黑山贼这样的贼寇,他这时喊出的,必是“降者不杀”。 对鲜卑铁骑来说,就不能这么宽宏大量,就是因为此战,是吕布用来在塞外草原立威的一战,他压根就没准备留俘虏。 二来也是因为,步度根亲率的这支铁骑,都是他帐下的死忠邑落勇士,留下来,不管是杀,还是为奴,抑或编入军中,迟早都会是个麻烦。 而更何况,吕布因家人被鲜卑马贼杀光,自幼就对鲜卑人抱持着满腔的恨意。 既然如此,不如在战场上尽可能地尽数斩杀,更能让他的威名传遍草原各处。 步度根之死,在汉军的齐声高呼下,很快就传遍整个战场,给原本就四散溃逃的鲜卑铁骑最后一记沉重打击,所有人都只顾亡命打马狂奔,压根就顾不上是往哪个方向溃逃。 战局至此,已是一边倒的追杀战,吕布帐下四千精骑,外加新近依附的没鹿回部小帅纥豆陵实宾所率一千余铁骑,分成无数小队,四散追杀。 步度根已死,放眼整个战场,已无值得吕布出手的有价值目标,追杀鲜卑溃兵的事,有宋宪,有曹性,有张辽,还有纥豆陵实宾,就足够了。 是以在战场上,呈现出一副颇为怪异的场景,激烈的追杀战,在各个方向上上演,而在战场正中,吕布一个人策马缓步而行,身边一个亲卫都不带,就连方天画戟,也被他插在地上,其上,正是步度根的头颅。 步度根临死那刻的表情,凝固在头颅上,怒瞪的双眼,满面的怒容,就连须发,也都怒张。 可以说,除了怒,就再也找不到其他,就连恐惧,也没有,就是因为吕布的反击,在赤兔马的极速下,来得太快,太突然,在步度根尚未来得及恐惧时,就已身死,头落。 战场上,到处是倒地不起的战马,有些还在那里挣扎着,想要站起身来,抛飞在地的鲜卑骑士,死状就更惨,那些当时就身死或是晕过去的,反而要幸福许多,不会感受到生生被践踏成一摊肉饼的惨痛。 鲜血,将草地大片大片的染成鲜红色,散落的兵刃,倒地的旗幡,还有残躯断臂,构成一幅人间炼狱般的血肉杀场。 吕布就信马由缰,走在这片杀场上,心中既有万千感慨,但又像是平静得一无所想,穿越过来一年多,类似这样的血肉杀场,他已见多了,早已到了可以熟视无睹的地步,心中的感慨,那也只是有感而发而已。 这么个时代,你不杀人,人家就会来杀你,这个道理,吕布已经深深地懂得,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采取一些可能措施,想要变强,想要扩张势力,唯有如此,他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,家人的安全,部属的安全,以及辖下民众的安全。 “主公!” 听到高顺的叫唤,吕布从遐思中抬起头来,点头吩咐道:“将步度根的头颅收好,开始打扫战场吧。” 高顺应诺一声,传下令去,自己则陪在吕布身旁,察看中了弩箭的战马情况,费了老大劲,才将弩箭从战马身上拔下。 稍稍比量几下,高顺才顺手放下弩箭,道:“强弩之威,竟然如斯,有此利器,纵横草原的鲜卑铁骑,将再也无力逞威了。” “那是当然!”吕布指指四周仍在持续的追杀战,顺口答道,“谁能想得到,步度根竟然能聚起七千铁骑,而此一战,竟然就尽数葬送在这里。” 157鲜卑攻略.胜利大扫荡 这样辉煌的战果,就连吕布,事先也完全没想到,更别提头颅已成为吕布炫耀武功之物的步度根了。 此战过后,也就意味着,有了车载强弩,鲜卑铁骑在与吕布所率汉军的正面对决中,将再也无法讨得一点好去,可如若放弃大规模正面对决,只是小规模的精骑对战,有斥候的预警,吕布麾下装备了骑弩的精骑,完全不会处于下风。 况且,有了车载强弩,吕布帐下就形如多了一个可移动的战争堡垒,既能自保,又能为周围两百余里内的精骑提供粮草补给,在草原上,更是倍添精骑的优势。 可惜,车载强弩产量低,移动缓慢,对地形要求高,除非能如这次一样,吸引鲜卑铁骑大规模地发动攻击,否则,在实战中,很容易处于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境地。 这个认识,早就吕布发兵雁门关之前,就已与高顺、张辽、贾诩等人商议得透彻,正如吕布最后的一句总结,车载强弩名声传遍大漠草原后,就会是一大震慑性的战略武器,在其威慑下,鲜卑各部将不敢再聚集大军,试图与汉军一战而定战局胜负。 初夏的风中,已带着些燥热,吕布放开赤兔马的缰绳,任其跟在他身后,边亦步亦趋,边时不时地啃食尚未被鲜血污染的青草,他则与高顺时不时地翻看中箭的战马,或是鲜卑骑卒,探讨车载强弩的威力及弩箭该当如何改进,以更增威力。 末了,高顺举起一根刚刚拨出的弩箭,足有两臂长,其上鲜血淋漓,自旁边伏尸身上撕下一大块布条。拭去血迹,指着箭镞,道:“这种三棱箭镞,长且利,似是能直穿入骨,属下拨了及至弩箭,均觉入肉甚深,难以拨出。” 吕布心里得意地暗道一声:“那是当然了,你以为这个箭镞很简单么!” 面上,吕布却只是笑而不答。接过弩箭,伸出三根手指,轻轻抚过三棱箭镞,道:“既然实战证明,此种箭镞颇具破骨功效。当也能具破甲功效,这个信息得尽早传回给魏续。让他召工匠好好琢磨琢磨。可能将羽箭,也换成这种箭镞。” 高顺连连点头,转身四看,建言道:“主公,依属下之间,不如挑选些中箭的战马。连其身上的弩箭一起,运回晋阳,让工匠们亲眼见见。” “好,此说甚是!” 吕布赞道。当即定下此事来。 直至日暮时分,最后一支追杀的精骑,也返回大营,初步统计的战果之丰,吕布也为之侧目,从俘虏那里,吕布得知,步度根此战可是抱着必胜信念的,聚起如此规模的大军,原本就想着能一战立威,以显示他的武略功绩,并不会输给他的爷爷,鲜卑大王檀石槐。 可结果却来了个大逆转,步度根的死,乃及七千铁骑的溃败,成就了吕布的赫赫威名。 战果里,杀敌五千余人,俘敌数百,吕布并不如何兴奋,可是缴获优良战马三千余匹,就让他振奋不已。 他一直想要扩充帐下精骑规模,可是一来受制于预备骑士的培养,二来则受制于优良战马的获取,从鲜卑、南匈奴等草原各部,能购置的战马有限,数月下来,也就不过两三百匹而已,而如今一下子就缴获三千余匹,可就大大地缓解了缺马的急迫。 如此一来,帐下精骑,可以一下子就再扩充两千骑,到得明年,这两千骑虽然仍旧不能成为精骑,但成为合格的骑卒,还是毫无问题。 次日一早,只是休整一夜,先锋大将张辽就率帐下精骑,再次杀往马邑。 这一次与前几日不同,前一次,张辽和吕布先后兵临马邑,目的并非是攻城,而是围城打援,如今步度根所率大军已被吕布击溃,这一次,就是去接收马邑的。 根本不用想就知道,马邑守军昨夜该当就得知步度根大军失利的消息,只要不是傻子,就会连夜逃遁,不然,就只会成为吕布大军的一笔军功而已。 这么好的差事,新近依附吕布的没鹿回部小帅纥豆陵实宾,可是眼热得很。 可他虽然刚刚被步度根摆过一道,脑筋其实还是蛮好使的,知道这样的好事,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轮得到他,能自这场大战中,存活下来,就已是万幸,至于能从吕布那里分得到多少好处,就得看吕布的脸色才行。 故而当他得知,吕布要他去中军大帐时,他二话不说,抬腿就走。 入得帐内,见在座的,只有统帅吕布和他两人,他当即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,恭恭敬敬地施礼,坐下,与前几天那种表面恭敬有着本质区别。 吕布上下打量半响,正在纥豆陵实宾心里有些发毛时,听到吕布用鲜卑话问道:“你多大年纪了?” 纥豆陵实宾一愣,老脸一红,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:“属下已经三十二了。” 吕布吃了一惊,明白他为何有些脸红,盖因看起来的年纪,比他实际年纪,可是要显大许多,就连吕布方才都在猜测,他到底是没到五十呢,还是已经过了五十呢。 只是愣了片刻,吕布就咧嘴一笑,感慨道:“看来在步度根帐下,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头。” 这一下,可算是击中了纥豆陵实宾的软肋,他就在吕布面前,大吐苦水,言辞之中,对步度根的控诉,简直就要让人以为,步度根乃是他的不共戴天之仇敌。 吕布倒也挺有耐心,听纥豆陵实宾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,方才点头笑道:“也是,步度根老想着学他的爷爷,除了压榨你们这些小部落,没有其他法子。不过……” 看到纥豆陵实宾面露紧张神色,吕布心里暗笑,情知此人还真是个识趣的人,知道他已经说到了正题。 可是,不管纥豆陵实宾在吕布面前如何表演,吕布都不会被他的外表和忠心言语所蒙蔽,而是清醒地认识到,坐在这里的这位,虽然只是一些小部落公推的邑落小帅,可也是大漠草原上幸存下来的一头狼,想要将之驯服成一条忠心的狗,那还要费老大的一番工夫才行。 吕布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水,方才接着说道:“不过,现在步度根已死,定襄一时不说,雁门关外这片肥沃的牧场,就是我说了算,你很识时务,我们汉人有句话,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就是鲜卑人中的俊杰。” 纥豆陵实宾慌里慌张地站起身,面露受宠若惊的恐慌,连声道:“属下是受了将军的大恩,才能站在这里,从今以后,将军下令,要属下做什么,属下就做什么……” 吕布挥挥手,打断他的话,示意他坐定,淡然道:“我下面说的事,你可以回去跟帐下部落小帅商量下,愿意还是不愿意,都尽快给我个答复。” “愿意,愿意,属下,他们,肯定都愿意。” “那就好!”吕布笑眯眯的,道:“首先第一件事,你将帐下骑卒,分成几组,分别带路,领着我帐下精骑,赶赴步度根帐下各部落驻牧地,接受他们的牛羊女人,有敢于反抗的,我已吩咐帐下大将,尽数杀了就是。” “是!属下明白!” 看到纥豆陵实宾再次站起身来,吕布也就不再招呼他坐下,继续道:“第二件事,就是你们几个部落的驻牧地,我格外开恩,让你们可以在雁门关外的这片牧场驻牧,不过,这几件事必须办到,一是牛羊战马,需得上缴部分,以抵税费;部落骑士,编入我帐下效力;部落小帅、头人的妻儿子女,则送到太原,与我帐下大将们的子女一同培养。” 这三个条件,其实并未超出纥豆陵实宾自己的心理底线,不过,这样的条件,虽然看起来颇为宽松,但实际上,纥豆陵实宾自己都清楚,从此以后,他就只能乖乖地听吕布的话,不能有丝毫的异心,至于想要趁步度根之死,吞并其他部落,以称雄草原,更是不可能。 不待纥豆陵实宾答话,吕布面色一沉,接着道:“如今,步度根已为我所杀,至于他的两位兄长,盘踞代郡的扶罗韩,还有盘踞云中的魁头,以及盘踞五原的拓跋邻父子,无需多想,要么是他们自己退出阴山,要么,就是跟步度根一样的下场。” 纥豆陵实宾心下恍然,更是凛然,要是在今日之前,吕布跟他说出这样的话,他只会在心里嗤之以鼻,可是现在,见识过那一排排呼啸飞过的强劲弩箭的威力后,他相信,吕布这话,说的这事,不是虚言,而是真的。 一念及此,纥豆陵实宾连忙恳声道:“将军放心,这三个条件,属下,还有他们,都是答应的,会答应的。” 与此同时,他在心里暗自腹诽:“敢不答应么,今晚不答应,明天早上,就是一具死尸了。” 吕布哈哈大笑,站起身来,道:“那就好,你们啊,今后天寒地冻时节,就该到太原去呆呆,保准你们去过一次后,就会念念不忘了。你且先回去,问问他们,有不愿意的,没关系,跟我说声就是。” 158鲜卑攻略.同化奴化杀(上) 吕布说得越是平淡,越是温和,纥豆陵实宾就越发恭敬,点头哈腰地退出中军大帐,走出十来步,才悄悄地长吁一口气,就连腰杆,也在不自觉间挺直了些。 方才在中军大帐中,也不知怎么回事,他心里总是盘绕着一股冰冷的寒意,让他透体生寒,可偏偏后背又是汗意津津,这种内外两重天的境况,他即使在面对步度根时,也从来没有过。 回到自己的营帐,独坐片刻,纥豆陵实宾就着人将帐下六名邑落小帅唤来,方才吕布所说的事,他可不准备等到明日再回话。 六人进帐,问的第一句话离奇地一致,纥豆陵实宾的反应也是如一,面色凝重,双眼似闭非闭,大有神秘莫测之感。 待六人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,个个面色凝重,沉默不语地看着他时,他才睁开双眼,长叹一口气,道:“将军方才唤我过去,有些事需要大家做个决断。” “小帅不是已经率我们投入将军帐下了,怎么还有事……” 纥豆陵实宾抬手制止众人发问,摇头答道:“这次的事,不是简单的投靠不投靠,而是……” 停顿片刻,他深吸一口气,仿若在心里下了老大的决心,怅然若失地骤然吐气,续道:“……关系到各邑落的生死存亡。” 六人大惊,面面相觑之后,七嘴八舌地发问,都以为是吕布改了主意,要将他们赶尽杀绝,三言两语间,就个个面露激愤,就连声浪,也陡然拔高几筹。 听到众人误解。在这里口吐对吕布的不敬之辞,纥豆陵实宾连忙摆手,压低声音,厉声制止道:“禁声,禁声,你们如此对将军不敬,是想要害死大家伙还有族人吗?” 六人好歹是邑落小帅,都不是傻子,当即明白过来,立时住嘴。眼巴巴地看着他,面露不解之色。 纥豆陵实宾哭笑不得,将方才吕布的优待,还有条件,细细一说。帐中立时只余众人粗重的呼吸声,无人吭声。 良久之后。纥豆陵实宾才问道:“这事。你们准备怎么答复将军?” “将军这是要我们当他一辈子的狗!” 有人这么压抑着嗓门,愤愤地来了句,纥豆陵实宾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,虽然没吭声,心里其实却对他这话深有同感,盖因他在吕布中军大帐内。听完吕布所说,心里冒出的念头,也就是这个。 而实际上,纥豆陵实宾还很清楚。吕布言辞之间,还从来不掩饰他的这个意思,进而纥豆陵实宾明白过来,摆在鲜卑各部面前的,只有两条路,继续当草原上的狼,就会遭到吕布狠辣无情地打压追杀,或是当他一辈子的走狗,甘心为他所用,为他牧马放羊,驱赶甚至搏杀群狼。 当狼,步度根的今天,就是他们将来的下场;当狗,就能驻牧雁门关外,还能得到走狗该有的好处。 不待纥豆陵实宾出声驳斥,有人嗤笑一声,驳道:“在步度根帐下,我们不一样是狗!” “那也是鲜卑狗,而不是汉人的狗!” 那人梗着脖子,愤愤然地来了句,许是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大了点,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,左右张望,待见到众人都带着戏谑和不屑看过来,心中无名火起,怒道:“怎么,我说的有错吗?!” “没错!”出声反驳那人悠然冒了句,“你何不去将军面前再说一遍。” “你……” 那人面红脖子粗,腾地站起身来,目露凶光,面容狰狞,正像极了草原上桀骜不驯的野狼。 “够了!” 纥豆陵实宾怒吼一声,怒目四顾,这个时候,他才显露出身为众人共推的小帅威严。 那人狠狠地瞪了反驳讥讽他的那人一眼,见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咧嘴一笑,不由更是大怒,正欲合身扑上去,瞥见纥豆陵实宾那如若冰霜的阴冷目光,只得强忍怒气,悻悻然坐下。 “小帅,诸位,这几天,我跟将军帐下亲信宋宪有过接触,他告诉我一件事,或许小帅和诸位该听听。” 说话的,正是此前一再出言反驳的那人,看起来就是个饱经草原风霜的老者,面容皱纹深深,颇显苍老,但实际上,纥豆陵实宾和在坐诸人都知道,他只不过比纥豆陵实宾大上不到十岁而已。 事实上,在座诸人的面相,比实际年纪都要大得多,这是因为在座诸人虽然是邑落小帅,可一样要长年累月地在大草原上四处奔波,风霜雨雪的侵袭,让鲜卑人看起来都比实际年纪大。 待他说完,众人皆陷入沉思,唯独脸上仍带着愤然的那人,皱眉不屑地说:“将军杀多少汉人,跟我们有什么关系。” 纥豆陵实宾摇摇头,抢先答道:“当然有关系,还大有关系,太原郡里的三十六个大家族,每家都相当于草原上的一个邑落,将军……” 话未说完,愤愤然那人终于明白过来,当即脸色大变,由愤然而骇然。 帐中又陷入死寂之中,众人的呼吸声,更显得粗重了许多。 良久之后,还是纥豆陵实宾出声,打破死寂,幽幽问道:“如此说来,你们,都认可将军的条件了?” 最先点头附和的,正是众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位,也正是他与吕布亲信宋宪有来往,获知吕布在太原的所作所为,促使众人最终下定决心,向吕布顺从低头。 有人开头,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也都点头附和,就连出声反对的那人,也不例外。 他也不是傻子,明白吕布既然连三十六个大家族都敢杀个干干净净,那杀他们这些人,还有族人,就更是不在话下。 而在死还是活这个问题上,在坐的,没人会选错。 纥豆陵实宾长出一口气。面色陡然放松下来,长身而起,笑道:“那好,我这就去回复将军,你们先商议着,分成几队,明日就要带将军帐下精骑,去抄步度根那些家伙的家底!” 他的笑容,看在众人眼里,就跟强行挤出来的没有两样。就连众人,其实也都觉得脸上虽然带着笑,可都有些发僵。 话音刚落,帐中诸人立时一反方才的沮丧,沉闷。还有愤然,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。嗷嗷叫着。振奋起来,在那里开始讨论起来,热火朝天之势,让纥豆陵实宾很有些不忍心出声搅了他们的兴致。 纥豆陵实宾想说的话,被他咽了下去,出帐之后。他才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道:“抄步度根的家底,跟你们这些狗有什么关系,还当你们还是草原上的狼么。” 这话他说得很轻,事实上。只有他自己,才能听得见。” 这句话尚未说完,纥豆陵实宾又变得沮丧无比起来,意识到,今日之后,他也只是吕布手下的一条狗而已,哪怕身份地位高点,那还是狗。 可走出数步,眼看着大营里来来往往的汉军兵卒,还有将校,他就心里释然,他和帐下邑落小帅都是吕布手下的狗,那这些人,还有张辽,高顺,宋宪,曹性,可不也是吕布手下的狗么。 区别只是一个是汉人,一个是鲜卑人而已。 心结一去,纥豆陵实宾心里就陡然真正地轻松下来,笑容也是真心流露,而不是勉强挤出来的。 在中军大帐回复完吕布,纥豆陵实宾以饱满的热情,投入到分派人手的工作中去,在草原上,击败敌对部落后,抄对方的家底,才是战后最令人热血贲张的时刻。 步度根及帐下部落的驻牧地所在,纥豆陵实宾等人都是了如指掌,而步度根聚集的七千大军溃败后,整个雁门关外和定襄郡内,再无敢与吕布帐下精骑抗衡的鲜卑铁骑。 而盘据云中郡的魁头,驻牧代郡的扶罗韩,虽然都是步度根的兄长,可要他们尽起大军,寻吕布报杀弟之仇,即使他们有这个心,恐怕也没这个胆。 一方面,他们帐下能聚起的铁骑,比之步度根,也强盛不了多少,步度根一战败亡,他们也难言必胜。 更何况,觊觎云中郡魁头所部的,可是盘据在五原的拓拔邻,盯着代郡的,可不光只有大汉大司马刘虞,还有幽州牧卢植,以及一向主张对塞外鲜卑和乌桓威杀并用的右北平太守公孙瓒。 一连几天,雁门关外,不断上演一出你逃我追的大戏,吕布将四千精骑,连同纥豆陵实宾所率千余精骑一起,分成十来队,抄步度根及帐下邑落小帅的家底,高顺则率三千锐卒,屯于大同盆地的正中,为各队精骑提供粮草缁重上的支持。 至于马邑,武州塞,以及阴馆的防务,则交给屯驻雁门关的徐晃,由他统一调度。 吕布亲自带着纥豆陵实宾,以及帐下三百亲卫,直奔平城。 他不是要亲自上阵,抄人的家底,而是要亲自去跑上一趟,实地感受下雁门关外,大同盆地与幽州代郡之间,乃及可以直通蓟县(ps:后世的北京)的山谷河道,为将来经此,对幽州和冀州用兵,打个基础。 而平城,在吕布记忆中,更是大大有名. 当年汉高祖刘邦,挟统一中原之威,雄心勃勃地率纵横天下之精锐王师,欲一战扫平匈奴,结果轻敌冒进,反被匈奴冒顿单于率大军围困于平城,几不得脱,最后靠陈平施计,走冒顿单于的后宫路线,才侥幸脱身。 吕布手提方天画戟,独自立马于汉高祖刘邦被困的白登山顶上,极目四望,眼前所见,仿佛不是空旷寂寥的大草原,而是十里连营,山丘下,是匈奴冒顿单于所率数十万铁骑。 天地之间,尽是肃杀的威压,山上山下,新登基的汉皇刘邦,与草原霸主匈奴帝国的冒顿单于,跨越时空,出现在吕布眼前,隔空相视,在那一刻,刘邦,这个起自草莽的老流氓,到底在想着什么,是责怪自己不够武勇,还是盘思着,该当耍点怎样的流氓手段,将匈奴这个大敌,拖垮它,将之消磨死! 吕布没有答案,他只知道,源自心底深处,有一个强大至极的念头,那就是如若是他,是吕布当年策马站于此处,与匈奴冒顿单于对峙,他一定会凭恃武勇,尽起大军,与匈奴铁骑决一死战,如此,方才不枉了他那武勇盖世的名声。 可是,理智却告诉他,如若刘邦也是如此想,还如此做了,那么刚刚建立起来的大汉帝国,当会轰然崩塌,刚刚一统的天下,将又会重陷于兵荒马乱之中,此后的汉武大帝,凭几代人积累起来的雄厚国力,一举攻破匈奴王庭,迫使匈奴西遁南附,当然也就不复存在。 因为那时的匈奴帝国,一统大漠草原,兵锋之盛,尤自凌驾于大汉帝国之上,其间的战力差距,已不是区区个人武勇,就能弥补得了的。 吕布在此凭空凭吊过往数百年的时空变迁,在他身上,在这一刻,过去,现在,与将来,汇聚于此,让他不由感慨,天地造物的玄妙,还有神秘莫测之威。 数骑自阴馆方向奔来,马蹄声急,打破这方天地的静谧,还有吕布眼前的时空幻像,他长出一口气,将目光自无尽的时空中收回,看向疾奔而来的帐下儿郎,心里猜测着,他们带来的,是什么消息。 159鲜卑攻略.同化奴化杀(中) 过不多久,数骑直接策马奔上山丘,于吕布马前勒停战马,领头者朗声禀道:“禀主公,有人自称主公故人,先生着人护送至雁门关,徐都蔚不敢擅自做主,加派人手,护送东来。” “故人?” 吕布一愣,想了半饷,还是没想起来是哪位故人,既然传令兵并未禀报该位故人的名姓,那就是该人并未报上名姓来。 而这么一位故人,贾诩竟然还派人护送,自太原一路北上,追到平城这里来。 吕布心里很是有些惊奇,转念之间,他还是放弃搜肠刮肚的苦思,问道:“来人现今位于何处?” “一行人走得甚慢,预计三日后,抵达平城。” 吕布点点头,吩咐道:“好,让其在平城相候,如遇敌袭,务要护送他安全返回。” 传令兵应诺离去,吕布原本的追古抚今心情,被此插曲破坏殆尽,趁着天色尚早,干脆轻磕赤兔马,一阵风般弛下山丘,直接连声招呼也不打,策马往东北方向驰去。 平城往东北行不过三十里,即进入幽州代郡境内,再行百余里,即是代郡郡治高柳所在;往东南行不过百里,即是代郡北平邑,立于治水河畔,顺流而下,即是猗氏、道人、东安阳、桑干诸城。 如今这些城池,尽被鲜卑各部所据,步度根之兄扶罗韩,正驻牧于桑干一带。 吕布往东北方向走,正是要去看看高柳,试试代郡鲜卑各部的反应。 结果,中途短暂歇息两次,吕布一行共计五百骑,直到接近高柳三十里处。才见到远处有一队精骑,正极速驰来。 吕布干脆率众在当地列阵,等在那里,过不多时,一支约莫不足千人的精骑,带着轰隆马蹄声,直奔至一箭之地外停下。 整支精骑,从极速奔驰,到排成阵势,动静转换颇为顺畅。毫无凝滞之感。 吕布双眼微眯,见识过步度根所率七千精骑带来的震撼,并一举将之击溃后,眼前这支不足千人的精骑,尽管骑卒控马技术一贯的精湛。趋退之间,尽显操练娴熟。但还是激不起他心里哪怕一点微小的波澜。 两队精骑就这么隔空相望。骄阳已开始西斜,不复午时那般的**,可此地的气氛,却在一点点升温。 吕布轻磕赤兔马,缓步而出,几乎于此同时。对面竟然也有一骑越众而出,手中拎着的,乃是一根形似狼牙棒的铁棍,只是将狼牙棒给拉长了而已。 见对面那人一脸的警惕。吕布不由心里暗笑,也在暗自思量着,等会儿要不要一戟将他给挑飞了。 “吕布?” 隔着足有数十步,来人就勒停战马,高声问了句。 吕布哈哈一笑,亦止住赤兔马,手中方天画戟往前微微一指,用鲜卑话答道:“还算你有点眼色,竟然认出我来,怎么,你是前来一战的,还是前来归顺的?” “在下是前来寻求合作的!” “合作?!” 吕布一愣,旋即在马背上哈哈大笑,倏地面色一冷,冷声道:“你是何人,凭什么觉得,有资格可以跟我提合作?” 来人的反应,令吕布有些意外,他既没有因此而勃然大怒,也没有就此退回去,而是仿若对吕布的话无动于衷,在那里沉默起来。 吕布亦在那里沉默,时间一点一滴过去,吕布心里的讶异,也就越发的浓厚,仅凭直觉,他觉得眼前此人,要么是那种不知轻重的莽夫,要么就是鲜卑人中的一个异类,不像一般鲜卑人那样,易怒,自大,而是隐忍,又心怀大志。 如若是前者,那很好对付,无论是驯服同化,还是强压奴化,抑或是杀掉,都不是什么问题;可如若是后者,那就须得多加警惕,因为一个不小心,这种人就有可能成为草原上头狼乃至狼王一样的存在,成为今后的一大威胁。 故而对这种人,吕布心里拟定的对策,只有一种,那就是杀,不是现在将之扼杀于未起之时,就是将来将之击杀于草原上。 好半响之后,来人才开口道:“在下轲比能,领帐落近两千,与将军合作,可为将军提供战马牛羊。” “哦,代郡所在,不是扶罗韩话事么,何时冒出个轲比能来了?” 吕布如此问得很平淡,但话语中却带着傲慢,还有不屑来,而在他心里,此时却是颇有波澜。 轲比能这个名字,他可是记得的,在曹操一统北方后,是塞外鲜卑一个强有力的首领,就连扶罗韩,以及步度根,这两位鲜卑大王檀石槐的直系子孙,都是被轲比能所杀。 当然如今时代轨迹已在悄然发生改变,步度根已被吕布所杀,盘踞代郡的扶罗韩,如若滞留幽州的大司马刘虞,幽州牧卢植,以及右北平太守公孙瓒,不愿响应吕布的建言,出兵夹击扶罗韩的话,吕布可不介意单独出兵,将代郡也纳入到雁门郡内,统一布置防务。 现在的轲比能,观其帐下精骑的规模,吕布判知,他所说的领近两千帐落,该当是如实之言。 只是吕布心里带着疑惑,轲比能如此大张旗鼓地前来找他,谈什么合作的事,虽然如今还不知道轲比能真正想合作什么,可他难道就不怕这个消息,被扶罗韩探知吗。 带着这个疑惑,吕布看向再度沉默下来的轲比能时,就不由得再多打量了几眼,看体形外表,吕布依惯例,判断他当已过而立之年,而再依据鲜卑人的实际年龄,总是比外表要小不少,吕布判断轲比能可能也就是二十多岁。 二十多岁的邑落小帅,看样子不是那种莽夫,而是隐忍,胸怀大志的鲜卑异类。 不用说,不动声色之间,眼前的这位轲比能。已被吕布列入必杀的名单内,对这样的人,可没有驯服同化的可能,更没有奴化的可能,只有杀掉,以绝后患。 轲比能再如何能隐忍,有什么企图,他也万万猜不到吕布的心思,沉默片刻,他即脸色不变。答道:“扶罗韩大帅驻牧代郡,在下只是率众往附,并非是其部属,再说,在下与将军合作之事。并非是背叛,而仅仅是合作而已。” “嗯。原来如此。然则你如此做,就是以为,我不会大举进驻代郡了?” 轲比能露出惊讶之色,问道:“将军乃是并州牧,此地乃是代郡,属于幽州。将军……” 吕布打断轲比能的话,冷冷道:“代郡属于并州也好,不属于并州也好,都是大汉疆土。我是大汉之臣,保土安民,乃是我的本质,你们想要合作,也该当先退出大汉疆土,再论其他。” 轲比能再次沉默起来,吕布哈哈一笑,手中方天画戟指向轲比能,连声冷笑:“我就知道,要尔等退出大汉疆土,除了打得尔等不得不退出外,没有其他途径。好,你且回去告诉扶罗韩,过不多久,我就会率大军至。” 说完,吕布拨马便走。 此次得遇轲比能,本就是个意外,也不在吕布的预料之中,他率众来此,本意就是要试探试探代郡鲜卑各部的反应,并未准备与鲜卑各部交手。 故而要杀轲比能,也不急在一时,代郡诸城,本就与雁门关外的大同盆地连成一片,而与幽州上谷郡的涿鹿一带之间,则有数个险峻关隘可供驻守,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考虑,吕布都不准备放过这么大片可供放牧的优良牧场。 此时已近申时末,再过一个多时辰,太阳就会隐没在草原天际地平线下,吕布率五百汉、鲜卑混合精骑,转向南下,那里正是北平邑所在。 北平邑位于治水河畔,顺流而下,还有猗氏、道人、东安阳和桑干诸城,正是盘踞代郡的扶罗韩各部所在。 如要进攻代郡,这一带,才是吕布进攻的重点,将扶罗韩击溃后,整个代郡,也就会如同现在的定襄和雁门郡北地一样,处于任凭吕布任取任予的境地。 驰出十来里外,暂歇时,吕布驻马回望,可以看见,轲比能也率军往高柳方向退去,并未试图追上来,或是绕道拦截。 当夜,吕布就率军在平城以东近百里处过夜,次日一早,再率军继续南下,再转东南行,逼近北平邑城外三十里,同样遇到鲜卑精骑的拦截。 整个试探的过程,相当顺利,吕布也差不多探到代郡鲜卑各部的态度,他们该当没有在近期内,尽起大军,西进大同盆地的计划,但如若吕布率军东来,他们也就会率军加以阻遏。 由此吕布想深了一层,将扶罗韩与步度根进行对比,扶罗韩明显在杀伐决断方面,要弱于步度根,而在鲜卑各部落之间的威望方面,也要弱于步度根。 这从轲比能的怪异反应,以及扶罗韩时至今日,仍未统一代郡鲜卑各部,即可见一斑。 有此认识,吕布对此次东来试探的结果,可谓相当满意,自北平邑径直退回到平城,就等在那里,等那位赶往这里的所谓故人的到来。 等了一天,傍晚时分,落日挂在地平线上,尚有一丈高,一行十余骑,背着夕阳余晖,疾驰而来,而吕布,则只率数骑,在平城城外相迎。 他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余晖中,人马一体,手提方天画戟,全然忘记了心里的好奇,沉浸在大草原壮美的落日美景之中。 直到马蹄声急,他才从沉醉中醒来,当看到领头那人时,脑中霍地电光一闪,全身微微一震,暗道一声:“原来是他!” 160鲜卑攻略.同化奴化杀(下) 未曾看到来人前,吕布还一直没想到,到底是哪位故人,如此千里迢迢地寻出塞外来,只是看到来人第一眼,吕布立时就想起来,来人竟然是单福,是吕布在颍川书院里碰到的单福。 蓦然之间,吕布心里涌起一阵狂喜,差点就因此而失态得手舞足蹈,仰天高呼。 这也怪不得他,此前在猜测这位故人时,他的脑中,不是没有闪现过单福的身影,只是被他以可能性不大为由,给否决掉了。 如今见单福竟然真的如约北上,竟然还一直来到塞外草原,吕布怎不心头狂喜,大感得意。 “驾!” 好不容易抑住心头的狂喜,吕布低叫一声,赤兔马一声欢鸣,撒开四蹄,如一支离弦之箭,迎着地平线上巨大的落日而去。 “单兄!” 离得尚有数十步,吕布即在马背上高呼,喜悦之情,还是抑制不住地四溢而出。 单福身穿紧身窄袖便服,已呈灰白色,显是浆洗过许多次,仔细看,还能看到一些补丁,与吕布在颍川书院时所见,少了几分书卷气,多了几分英武之气。 整个人看起来要更为黑瘦些,但也更精神些,显得精干简练些,他见到吕布迎上来,同样面露喜色,就在马背上拱手喊了声:“使君!”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,笑毕,吕布欣然道:“落日大于车盖,单兄踏着晚霞自西来,吕某可是万万没想到啊,近一年不见,单兄风采更甚,真是可喜可贺。” 单福连声谦逊。在吕布相邀下,很是坦然地与他并马而行,毫无异色。 吕布本就身材高大,更兼赤兔马亦必一般的骏马要高大一些,因而骑乘赤兔马,吕布比起平常,更显得高大一些,与之相比,单福本也算得上高过普通人,可此刻却仍旧显得矮小。 可单福却对此毫不以为异。与吕布并马缓行,谈笑风生,非常的坦然。 一行人回到平城,只是稍事梳洗歇息,吕布即带着单福出城。往东北慢行。 单福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大队精骑,很是有些惊讶。回头问道:“使君这是……” 吕布的方天画戟扣在马鞍上。马鞭往前一指,答道:“单兄远道而来,大草原上,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,可也有些独特之处,今夜吕某就欲以草原独特风味。来为单兄接风洗尘。” 单福明白过来,连连点头,叹道:“使君离书院时,曾言读万卷书。不如行万里路,福一路北上,对此感慨颇多,及至北出雁门关,见识到大草原的壮美,方才真正明白此理,此前哪怕读过再多的书卷,福又如何能知道,大草原广袤无垠,原本平常不过的日出,日落,夜空,竟然一样壮美如斯,令福屡屡沉醉其间。” “何止是单兄,就是在下,自幼居于草原,如今一样对此沉醉不已。” 吕布笑答着,带着单福,一路慢行,及至行至白登山,天色已黑,大草原上点起百余火堆,一众精骑以什为单位,在火堆旁忙碌着,准备烤羊的一应事宜。 这就是吕布为单福准备的烤羊晚宴,带着独特的草原风味,单福跟着吕布,登上白登山,四顾而看。 数名亲兵得吕布点头首肯,开始准备烤羊事宜,吕布来到单福身旁,指着山丘脚下连绵开来的火堆,以及周围隐隐绰绰的人影,笑道:“吕布带至此的精骑,只有数百骑,要是数千乃至数万大军,大地上的火堆,足堪与天上群星媲美,那就更为壮美了。” 单福连连点头,手指山下,叹道:“仅仅是数百骑,就已如此,如若是数万大军,那该当是何等威势。” “是啊!”吕布幽幽感慨,目光再次穿透时空,就连声音,也仿若是自时空中飘然而来,带着时光的苍凉,“要是数十万骑,那又该当是怎样的一幅景象……” 单福闻言全身剧震,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吕布,大张着嘴巴,半响才怔怔问道:“难道,这里……” 吕布点头,答道:“不错,这里就是白登山,昔年高祖被匈奴冒顿单于围困于此。” “啊?!”单福感慨万千,转身四看,叹道:“福读史书时,还以为白登山乃是险要之地,哪知竟然就是这么一座小山丘,真是想不到。” 吕布几天前,就在此感慨过,心神很快即自时空中恢复过来,让单福一个人在那里感慨,他则快步走到火堆旁,亲自动手,转动绑着一只肥羊的铁架。 数名亲兵准备好一应事宜后,即退下山去,整个白登山丘顶上,只有吕布和单福,以及一堆火,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汤锅,和烤得油脂滴落,香味飘溢的肥羊。 离月圆之日尚早,新月如黛眉,早早地就出现在西边夜空,群星璀璨,显得格外的幽远,夜风轻拂,不复日间的燥热,带着清凉。 吕布嗅闻着香味,情知烤羊火候已差不多,忙出声招呼道:“单兄,烤羊好了,快过来,趁热吃,方才鲜甜!” 单福回过神来,再次惊讶出声,来到吕布身旁,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怎么是使君亲自动手?” 吕布哈哈一笑,答道:“烤羊,可是在下的老手艺了,今日单兄亲至,不好好展现一下在下的手艺,哪过意得去。” 边说,吕布边就在火堆上,切割下羊腿上最为鲜嫩的部位,放在瓷盘中,递给单福,再指指火堆旁早就斟好的酒碗,笑道:“在下军中禁酒,今日单兄前来,破例而为,不过也只能稍具意思而已,单兄莫怪,待回到晋阳,在下再与单兄好好喝几碗。” 单福也只是稍稍谦逊几句,即与吕布边吃边喝边聊,不过是反倒是吕布说得多,单福说得少。 单福来此的目的与意图,他不说,吕布也不问,叙说的,也都是草原上的一些轶事,以及刚刚在雁门关外与步度根的那场大战,和代郡扶罗韩及轲比能等事。 及至吕布说出心中对轲比能此举的疑惑,单福轻叹一口气,也不知道是吃饱喝足了,感到无比惬意,还是为轲比能而叹,道:“轲比能,依福之见,可不简单。” “哦,何以见得?” 单福自己斟满一碗酒,轻轻抿上一口,解释道:“轲比能此举,既非是真想与使君合作,也不是为扶罗韩代传军讯,只怕是预见到扶罗韩挡不住使君的大军,欲借此举,促扶罗韩对他心生恨意,乃至有所行动,如此一来,他无论是去还是留,皆可自主。” 这个分析简单明了,吕布一听就明,藉此更印证了他心里对轲比能的判断,更坚定了杀轲比能之心。 默然片刻,他不由冷笑一声,森然道:“除非轲比能退回阴山以北,回到大漠草原,不然,只要他仍在大汉疆域内,我就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。” 单福放下手中酒碗,问道:“使君对鲜卑各部,如此赶尽杀绝,为的是开疆扩土,还是为有一处源源不绝养育战马之所?” 吕布微微一震,情知单福终于要问到正题了。 从临时安排在白登山顶招待单福,吕布就做好了与他谈些隐秘话题的打算,并且也是存了欲招揽单福的打算,故而对单福此问,他不假思索地坦然答道:“单兄高见,朝廷势弱,鲜卑各部渐次南进,吕布此举的目的,可谓是两者兼而有之,更是为保境安民。” 不待单福追问,吕布即端起酒碗,邀单福满饮,解释道:“前两者,无需多言,后者,单兄或许会觉得,在下乃是妄语大话,其实不然。在下久居边郡,与鲜卑各部多打交道,依在下之见,无论是鲜卑,夫余,乌桓,还是此前的匈奴,能自大草原上存活下来,代代相传,皆可以狼相喻之,凶残,狡诈,一旦南下,逼近中原,势将带来齐天大祸。” 单福点头道:“以狼相喻,此说甚是贴切,只是……” 他说到这里,迟疑着没再说下去,显是也已意识到,吕布所说的能带来齐天大祸,可能真的并不是耸人听闻。 “单兄离开颍川书院,当是已对天下大势不报希望,当天下大乱时,塞外草原鲜卑各部休养生息,相互攻伐吞并,如此力量此消彼长,到异族南下无可抵挡时,即是华夏大祸来临之时。” 单福明显听得有些迷糊,追问道:“鲜卑各部攻伐吞并,又如何休养生息?” 吕布哈哈一笑,丝毫不以为异,解释道:“草原各部,攻伐吞并之争,也有极惨烈之时,可大多时候,弱势邑落依附强势邑落,会如同百川汇流一般,故而攻伐吞并与休养生息,并不矛盾,昔年匈奴强势时,适逢高祖一统天下,亦是兵强马壮,虽不至于攻破匈奴,采守势却无大碍,可破匈奴,却仍旧历三代,穷举国之力。” “嗯,所以使君不惜悍然出兵,北击鲜卑步度根,同时吸纳依附弱势邑落,原来存的,就是不让鲜卑各部凝聚起来的心思。” 吕布点头称是,单福能自寥寥数语中,把握到他的意图,吕布心里着实是很有感慨,再一次深切见识到,此世的这些才智之士,的确是个个都大不简单。 不过对单福的认可,吕布也大感得意,傲然补充道:“对鲜卑的这般策略,在下总结为五字方针,同化,奴化,杀!” 161鲜卑攻略.徐庶投效 仅仅愣了片刻,单福即猛地一拍大腿,用力之猛,啪的声响之大,就连吕布,都听得一阵阵肉紧。 “同化,奴化,杀!”单福大声赞道,“好,使君不愧是久居边郡,深谙鲜卑异族之性,有此五,五字,方针,假以时日,既能兼收并蓄,一改华夏之暮气沉沉,又能避免异族坐大,为祸猛烈。好,使君果真是大才若拙!” 五字方针,乃是后世的流行说法,此世却是首次得闻,故而单福说起来,总觉得有些别扭,而对单福的赞誉,吕布有些哭笑不得,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,解释道:“这个,单兄过誉了,此五字方针,在下只是开了头,真正的定策,乃是在下幕僚贾文和之功。” 单福欣然斟满酒碗,邀吕布共饮,道:“使君何须如此过谦,文和兄乃智者也,在下自叹弗如,使君能得文和兄辅佐,岂非正说明使君大才!” 吕布的脸皮早已炼得极厚,对单福的赞誉,哈哈大笑以对,随口问道:“单兄北上太原,一路观感如何?” 单福面色一变,微微摇头,叹道:“唉,福在书院时,常与人高谈阔论,倡议天下大势,可走出书院,才醒觉,读万卷书,真的莫如行万里路来得更有所感。当日与福一起离开书院的,尚有广元兄,路遇博陵州平兄,言及天下大势,州平兄提及平原太守刘玄德,仁政爱民,极力邀我等前往平原。” 吕布听了,面色不改,心里却是对崔钧(ps:字州平)破口大骂,愣了半响。才无奈答道:“崔州平本是西河太守,后不告而别,参与袁本初的关东联军,与在下分道扬镳,不曾想他如此推崇刘玄德。单兄呢,可是因当日与在下之约,所以才无奈北上太原?” 单福倒也很是磊落,点头答道:“当初的确是如此,在太原未见到使君,当时还大感庆幸。拟就此回转,与文和兄一席长谈,方才改变主意,来到雁门关外,才能见识到草原之壮美。” 稍停顿片刻。单福收起笑容,敛容问道:“董卓弄权。擅行废立。李郭逆施,亦擅行废立,以致天下动荡,朝廷威严尽失,使君大才,如何会弃关东而就关西?” 吕布长叹一声。一脸的诚恳,答道:“关东还是关西,在下看来,本皆大汉之臣。董公,李郭,擅行废立,是有不妥,可天下,还是大汉的天下,袁本初此举,无异于置天下于分崩离析之边缘,助长野心者之野心,有此先例,野心者,皆可寻个借口,即可置朝廷于一边,自行其是。” 说完,吕布端起酒碗,敬单福一碗,接着道:“况且,袁本初此举,到底意欲何为,恐并非他所宣称那般单纯。” 单福面色没有任何变化,紧盯着吕布,沉声问道:“使君大才,更兼有大志,然则为何会助纣为虐,毒杀太后和弘农王?” 吕布亦是毫不心虚地与单福对视,面色坦然,脸上似笑非笑,反问道:“单兄如何会认定是在下毒杀太后和弘农王?而不是他人?” 单福微微一笑,笑而不答,吕布霍地仰头,哈哈长笑,再次斟满酒碗,热情邀单福共饮,放下酒碗,淡然道:“在下下面要说的,乃隐秘之事,涉及朝堂上忠义之士的生死,万望单兄严守秘密。” 单福皱眉,不解地问道:“使君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太后,弘农王,现今就在太原!” “啊?!” 单福惊得跳起身来,惊愕地看着吕布半响,方才醒悟过来,重新坐下,肃容道:“福愿闻其详!” 吕布慢条斯理地再切割下两大块鲜嫩羊肉,递一块给单福,欣然道:“来,单兄请,此事说来话长,咱们边吃边说。” 洛阳的事,说起来确实是话长,吕布说得很详细,及至说到中秋夜,永安宫大火,他就是在那夜救出太后和弘农王,单福听得入神了一般,火光映在他的脸上,闪烁不定,恰如他此刻的心境。 足足耗了半个多时辰,吕布才说完,沉默良久,单福这才回过神来,放下手中的瓷盘,长身而起,对着吕布躬身一揖到地,恳声道:“使君高义,不惜自污,以救太后和弘农王,福拜服!” 吕布站起身来,扶住单福,连声谦逊,好在单福也是磊落之人,只是略一谦恭,即与吕布一起,重新坐下。 单福仿若是卸下满腹心事,面上显出轻松之态,长叹一声,道:“使君这等瞒天过海之计,果真是非大才大略者,不能为之,怪不得朝中三公,对此等传言,乃及太后和弘农王之死,不闻不问,可笑我等书院学子,义愤填膺之余,还深以为朝中无人矣,哪知其背后,竟然有这等曲折。” 稍稍停顿,单福面露微笑,似是显得有些忍俊不住,问道:“故而使君悍然扣押太学士子,还大肆收钱以赎,并将大批学子带返太原,为的也是掩人耳目?” 吕布哈哈一笑,脸皮厚得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赧之意,坦然答道:“赎金是其一,挟学子北上太原,充实所需,乃其二,掩人耳目,倒在其三了。” 单福这个时候,的确是颇有些讶异,盖因在吕布身上,他似乎看到颇多相互矛盾之处,比如高义与贪财,城府颇深与坦率,诸如此类等等。 话说到这个份上,吕布可谓对单福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除了那些不能与任何人言说的大秘密,他都是直说无疑。 只是稍一转念,吕布即在心中下定决心,长身而起,对着单福躬身一揖到地,令得单福赶紧起身,连道不敢。 有此一幕,吕布心知肚明,招揽到单福一事,应该已是没什么大碍。 再邀单福共饮一碗,吕布敛容道:“朝廷式微,天下行将大乱,布不才,适逢其会,欲在乱世中保得一方安宁,进而还天下以太平,先生大才,如若不弃,尚请先生指点迷津。” “不敢,不敢!” 单福连连摆手,谦逊道,不过沉吟片刻,他却紧盯吕布,问道:“使君如此煞费苦心,对北而不是对中原用兵,使君之志,当不止于此吧。” 吕布坦然点头,答道:“先生高见,布是想着,我华夏一族,分分合合,强强弱弱,却始终囿于中原一地,周边皆为异族所绕,如此下去,终有一日,异族将趁中原虚弱,大肆侵袭,酿成华夏大祸。既然如此,何不寻思着未雨绸缪,既能吸纳异族之野性,为华夏一族的温文尔雅,注入向四野扩张的狼性,又能消弭日后的诸胡乱华之大祸。” 对吕布这番话,单福是真正的惊呆在那里,而非奉承造作,足足愣了好半响,单福才喃喃叹道: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,对外,对鲜卑异族,同化奴化杀,对内,对世家大族,同样是拉拢与打压杀,并重用工、农、商、医等,以改世人之念,使君之大志,实乃福前所未见,听所未闻。” 说完,单福起身,对着吕布躬身礼道:“庶不才,能投入使君帐下,实乃庶之幸。单福,实乃庶幼时所用,现今所用,乃依母姓,姓徐名庶,草字元直,如使君不弃,庶愿效犬马之劳!” 果真是徐庶! 吕布大喜,连忙起身,扶起徐庶,连声道:“有先生辅助,乃布三生有幸,先生无需多礼,来,坐,坐!” 二人重新坐定,既然已经确定名分,两人之间说话,也就更加坦率,从对鲜卑的攻略规划,对内的内政建设,可说是无所不谈,而这些大的策略,已基本定型,所余的,也就是执行过程中的调整而已。 而目前令吕布最为头痛的,其实就是人才匮乏,说到这一点,徐庶沉吟良久,也只能无奈坦率答道:“主公所忧甚是,吸纳人才之举,现今不宜大张旗鼓,只能缓缓图之,待太后和弘农王重见天日之时,主公名望大涨,那时就好办了。” 吕布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,想到徐庶可是在颍川书院待过的,结交的才俊该当不少,当即有了计较,道:“如今布帐下,文书有蔡翁、桥瑁,幕僚有文和先生,如今又有先生之助,统兵大将有高顺、张辽、徐晃、郝萌、曹性、韩浩等人,工坊和商贾事,有魏续和侯成,独独人才招揽一事,至关重大,却无合适之人,先生担起此事,如何?” 徐庶起身,躬身答道:“属下领命!” 即使是方才已定名分,如今见徐庶躬身听令,吕布还是有些微微失神,重新招呼他坐下后,徐庶才问道:“方才主公言及蔡翁和桥瑁,可是东郡太守桥瑁?” 吕布点头称是,不待徐庶追问,解释道:“他当日率军与曹操西进,荥阳一战,兵败被俘,我就将他暗地里送至太原,有蔡翁在,他也就安心住了下来,当日听闻洛阳传言,他和蔡翁,可是一连十来天,将我骂了个痛快,直至见到太后和弘农王,这才消停下来。” 徐庶忍俊不住,呵呵直笑,点头道:“是,庶听闻传言,起初与他人一样,深信不疑,后来才越发觉得,此事有诸多疑点,及至太原,得知蔡翁仍在卖力为主公效力,就越发生疑了。只是庶还有一事不明,请主公解惑。” 162西凉军的内讧(上) 吕布与徐庶之间的谈话,一直颇为开诚布公,确定上下名分后,所谈的内容,就更加没什么顾忌了。 徐庶所问的,正是当时袁绍质疑当今天子刘协血脉问题的檄文,以及此后太后和弘农王被毒杀的传言。 吕布不假思索,答道:“此事布在洛阳时,就与王司徒及幕僚闵贡多有探讨,后又与贾先生多有探讨,基本可以确定,袁绍此举,是意欲借骠骑将军李傕之手,除去何太后和弘农王,一来,可激起天下公愤;二来,为他拥立大司马刘虞提供便利……” “啊?!袁本初还有这般用心?” 吕布对此并不感到意外,袁绍头顶四世三公的耀眼光环,本人又享誉海内外,声望极高,单看他在渤海太守任上,就能吸引天下英才往投,就可见一斑。 只是稍稍整理一下思路,吕布即娓娓而谈,所谈及的内容,既有秘辛,也有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后的可信部分,还有纯粹推测的部分。 徐庶当然是当世智者,才智卓绝,可是他一直未曾出仕,所能获知的,都是流传到民间的一些传言,来源不一,更兼你传我我传你时,多有疏漏增补,故而真真假假,难以分辨,与吕布所说的诸多亲身经历,或来自于其他人的亲身经历,自然不可同日而语。 夜风不紧不慢地吹着,将香味带往远处,吕布和徐庶边吃边喝边谈,可谓是无所不谈,无所不说,浑然不察新月西沉。 这里的接风洗尘露天宴,气氛融洽,洛阳骠骑将军府内的盛大筵席。此刻却气氛渐渐凝重起来。 骠骑将军李傕当仁不让地居于主座,此刻面色阴沉,怒容显现,左右两边,分别是车骑将军郭太和征东将军郭汜,左右两边一溜儿排开的,皆是西凉军中的大将。 左首首位,正是率军驻守孟津的樊稠,此刻也是面色颇为难看,显得有些气鼓鼓的。右首首位。则是率军驻守虎牢关的华雄,他倒是神色自若,仿若席间的凝重气氛,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一样。 余下的,就是段煨。胡轸,韩暹。杨奉。杨定,王方诸将,以及新近提拔起来的一些人,多是骠骑将军李傕和征东将军郭汜的亲属,李傕外甥胡封,长子李式。侄子李利、李暹,从弟李应、李恒;郭汜从弟郭铮,部将伍习等。 也就因此,西凉诸将就颇不待见这些人。尤其是樊稠和胡轸,当年在太尉董卓帐下,无论是官职地位,均在李傕郭汜之上,如今不但与李傕郭汜相距甚远,就是与新近冒起来的胡封、郭铮等人,官职地位都有所不如。 更令他们难以忍受的,还是各部的待遇,内外有别,驻守洛阳周边关隘的各部,大半年前大战关东联军立下的战功,年关后终于陆续到位,原本多少还是件好事,可是与驻守在洛阳的各部一比起来,好事就变成了坏事。 方才,就是樊稠率先犯难,提起此事,三言两语间,就令骠骑将军李傕勃然大怒。 厅堂中,一片死寂,气氛越发地凝重起来。 华雄安坐于案桌后,看起来没有什么,心里却着实有些感慨,征北将军吕布率军北返时,曾着人给他送了一封密信,言及西凉军内部矛盾重重,让他一旦洛阳不可久留,就北上太原找他。 如今看来,时间过去才不过数月,西凉军内部的矛盾,果真就已经激化到如此半公开的地步。 这个时候,华雄心里想着的,是不是真的该认真考虑下,如今的洛阳,再待下去,可是真的没什么前途了。 就在华雄沉思之际,听到车骑将军郭太的声音响起:“骠骑将军,诸位,且先消消气,如若朝廷府库充盈,一应粮饷,皆可足额发放,只是如今,新铸株钱刚刚投放,进展不佳,所以,各部粮饷,尚要体谅下朝廷的难处……” 话未说完,郭太只是稍顿,胡轸就抢先插话道:“朝廷有难处,我等自可理解,可是,如今各部粮饷不足,士卒日日鼓噪,我等的难处,朝廷也该体谅才是。” “正是!”樊稠的大嗓门一起,整个厅堂中,就只听得到他的声音,眼光似有意若无意地在胡封、李暹等人脸上扫过,附和出声,“朝廷总不能守关抗敌时,才想起我等,而发放粮饷时,就想不起我等来……” “放肆!” 众人尽皆愕然,盖因出言喝斥的,并非是骠骑将军李傕,而是骑都尉胡封。 就连骠骑将军李傕,脸上也是微现愕然,只是一闪而逝,还微不可察地对着胡封微微点头,以示赞许嘉奖。 胡封见状,胆气更壮,腾地站起身来,居高临下,以手指樊稠,继续斥道:“东出虎牢关,抗击关东叛逆,乃是骠骑将军亲率大军,辗转转战,先后大败孙坚,袁术,李旻,曹操,袁绍等人,这才有朝廷今日的安宁,论功,骠骑将军居功至伟,可朝廷的一应赏赐,至今未颁,就是骠骑将军想着朝廷府库空虚,先顾及诸部赏赐及粮饷所需。” 说到这里,胡封更是手指抖抖点点,不离樊稠和胡轸两人,声音也陡然拔高,叱道:“尔等不体恤朝廷也就罢了,好胆就敢如此居功自傲,借口士卒鼓噪,胁迫骠骑将军,车骑将军,还有征东将军!可是意欲发动兵变么!” 这番话,胡封说得大义凛然,而指控的罪名,又极为严重。 在任何时候,任何军中,兵变,可都是死罪无赦的大罪,一旦指控成立,别说樊稠和胡轸,就是二人军中将校,以及与二人交好的在座诸人,也都得小心才是。 果然,不但樊稠和胡轸脸色立变,就是段煨,杨定和王方这样的西凉旧将,也都脸色大变,即使是华雄,也是倏然动容。 盖因他意识到,胡封有如此胆色,公然指责樊稠和胡轸,倒还罢了,可指控樊稠和胡轸意欲兵变,没有骠骑将军李傕的授意,或是日常言行中有所暗示,胡封断然不敢如此公然指控。 胡封说完,犹自站在那里,樊稠和胡轸则怒火难抑,转身直盯着他,半响没有出声辩驳。 华雄在心里暗叹一声,心想如若胡封指控的是他,他此时也多半除了怒极之外,不会断然起身辩驳,盖因这样的指控,一旦真个辩驳,反倒显得此事并非无中生有,而是有根有据,至少也是有所传闻。 好半响之后,樊稠这才慢慢起身,转向李傕三人,珍而重之地拱手言道:“骠骑将军,车骑将军,征东将军,樊某自在董公帐下效力以来,一直忠心耿耿,勤勉为公,如今,竟然遭胡都尉如此诋毁,孰可忍孰不可忍,今日樊某不讨得朝廷的一个说法,竟是再也无法安心领兵在外了!” 不独是樊稠,胡轸亦是怒容难消,与其他人一起,看向骠骑将军李傕三人,可不曾想,就在这时,胡封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朝廷的说法,倒是樊将军该给朝廷一个说法才是!” “你!”樊稠勃然大怒,倏然转身,手指向胡封,怒叱道:“樊某在董公帐下,与骠骑将军,征东将军,共奉董公时,你连个小校都不是,今日竟然就敢如此……” “放肆!” 不曾想,胡封的声音比樊稠还要大,气势比他还要更盛,手指指得更加嚣张,喝斥道:“董卓已死,如今是骠骑将军主政,你口口声声董公董公,怎么,可是想拿董卓来压骠骑将军吗!” 此话一出,不光是樊稠和胡轸怒极反笑,华雄等人怒容显现,就是征东将军郭汜,还有骠骑将军李傕,也是脸色不善。 好歹董卓也曾是在座西凉诸将的统帅,哪怕如今董卓已死,天下人对董卓也是声讨不已,可他毕竟是众人的统帅,曾经的上司,哪容胡封如此不敬。 樊稠转身,再次看向李傕三人,怒极反笑道:“胡封如此猖狂,樊某前所未见……” “小心!” 樊稠尚未说完,就听得有人惊呼出声,还没有意识过来,骤然听到身后一阵风响,后背如芒在背,就连寒毛都陡然竖起,正是感觉到危险临近。 可这里是骠骑将军府,众人都是西凉军大将,又哪里来的危险呢。 樊稠虽然如此想,可手底下的反应,只是稍稍凝滞,即恢复如常,丝毫不低,转身的同时,就欲抬腿跨过案桌,可就在他半跃于空中时,腰际骤然一痛,不由得长声惨呼,腰身一扭,成功跨过案桌,落在空地上。 刚刚转身,他就瞥见胡封手持利刃,尾随而来,一阵风般扑进他的怀中,利刃也扑哧一声,扎进他的胸膛。 自始至终,他都丝毫没想到,胡封竟然敢悍然动手,而入骠骑将军府时,众人携带的兵刃,都不许带入,那胡封手中的利刃,又是从何而来的呢? 只是樊稠心头这般念头刚刚泛起,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,就连胸膛和腰际的剧痛,此刻都已似是感觉不到,只是缓慢地抬起头,盯着胡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,已全然分辨不清这是谁,脸上的表情是什么。 轰! 随着胡封撒手,樊稠雄伟的身躯,颓然地往后仰头便倒,重重地砸在地上。此时厅堂中,是真正的一片死寂,所有人,全部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。 过了好半响,啪的一声大响,华雄木然转头,正看到骠骑将军李傕拍案而起,怒不可遏,心中一怔:“骠骑将军会如何处置胡封呢?” 163西凉军的内讧(下) 不光是华雄有如此想法,就是胡轸,这个时候都有如此想法,满心以为骠骑将军李傕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主持公道。 虽然他们心里也都明白,胡封今日如此当众指责樊稠,背后必有骠骑将军李傕的撑腰,乃至是授意,可是,如此悍然当众刺杀军中大将,仍然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范围。 只是有意无意之间,他们都自动忽略了一种可能,那就是胡封悍然刺杀樊稠,也是出自骠骑将军李傕的授意。 因为如若如此,不光是樊稠今日死定了,胡轸也多半难逃一劫,至于余下的段煨,王方,华雄等人,一个不慎,今日也难以平安出得了骠骑将军府。 这种可能,在他们看来,可能性实在太小,盖因骠骑将军李傕无论如何自恃武勇,都不可能不依赖他们这些西凉军旧将。 是以当骠骑将军李傕拍案而起,怒瞪众人时,众人都齐刷刷看向他,静待他发话。只有樊稠,这位西凉军中数得上号的猛将,颇得帐下将士的拥戴,直挺挺地躺在地上,双目圆瞪,脸上凝固着的表情,是惊愕,不甘,还有困惑,不解。 “来人呀!” 李傕语带威严,大喝一声,厅外立时应声拥入一队彪悍甲士,轰然听令。 华雄心中咯噔一声,暗叫一声不好。 这个时候,猛然意识到,骠骑将军府中的这对彪悍甲士,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,这岂非意味着,骠骑将军李傕早就准备对樊稠和胡轸动手? 他自从在虎牢关与征北将军吕布多有交往以来,就在西凉军内部变得沉默寡言起来,这其实也是因为在董公帐下。就数他和王方有些不同,在董公死后,接受过朝廷的招降和任职,故而平时与其他诸将,也多少有些隔阂。 征北将军吕布率军北上时,特意派人给他送来一封密信,其中谈及的,多有隐秘之事,并提醒他要注意。 至于要他注意什么,吕布未曾明言。但华雄心里是清楚的,正是要小心骠骑将军李傕,还有征东将军郭汜,至于车骑将军郭太,反倒一时轮不到他来注意。 故而他一直以来。看得多,说得少。小心谨慎。不求无功,但求无过。 下意识之间,他将目光投向王方,正见到他也看过来,二人目光只是微一相触,即立刻分开来。又投注到骠骑将军李傕身上。 华雄的心中念头不断,似是过了好久,但其实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,骠骑将军李傕脸色阴郁。似欲滴出水来,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,最后落在胡轸身上,声音冰冷得如数九寒冬时节的冰窟,凛然道:“羽林中郎将樊稠,虎贲中郎将胡轸,放纵兵卒鼓噪,意欲胁迫朝廷,罪不可赦,下洛阳狱,严加查办!” 话音刚落,候令的甲士当即如狼似虎地向胡轸扑去,胡轸目瞪口呆,直到甲士近身,意欲锁拿,他才虎吼一声,腰身拧动,手臂挥舞,轻轻巧巧地将两名甲士放倒在地,转身朝李傕嚷道:“慢着,骠骑将军此言,属下拒不敢认……” 话未说完,李傕直接一挥手,粗鲁地打断他的话,冷冷令道:“拿下!” 厅堂中一片死寂,胡轸这个时候才意识到,骠骑将军李傕,已是铁了心,要将他和樊稠相提并论,如今樊稠已被胡封所杀,那么他自己的命运如何,就可想而知了。 骤然之间,胡轸双目变得通红,怒吼一声,选择了后退,在他身周,响起数声怒叱,出手的,可不止是数名甲士,而是还有胡封,李利,李式,李暹,李应,李恒等人。 堂中的形势,可谓泾渭分明,动手的,全是骠骑将军李傕的弟侄嫡系,余下人等,包括西凉军旧将,车骑将军郭太,征东将军郭汜等,均端坐在位,只是脸上的表情各异。 车骑将军郭太脸上是愕然与不解,征东将军郭汜脸上则貌似与平常无异,但细看,就知道带着隐隐的忧虑,至于华雄等人,脸上表情相差无几,震惊中带着愤然,只是愤然皆是迅快隐去,为随之浮现上来的漠然所掩盖。 胡轸自知今日已无法幸免,奋力抵挡之余,高声大呼:“李傕,你竟然如此不念旧情,既然想除去董公故属,何必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,啊~,诸位,你们,你们……,啊~” 大呼声中,夹杂着胡轸的声声惨呼,这个时候,华雄已然发现,不但胡封身带利刃,就是李式和李利五人,也都个个身怀利刃,与甲士一起围攻胡轸时,自是大占便宜,胡轸的惨呼,就正是身受重创所致。 即便胡轸最后的那几句话没有喊出来,在座的众人,个个心里都很明白,华雄也不例外。 可是华雄却一直没有动,就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,脸上的漠然更盛,就连原本的震惊,也都盖了个干干净净,端起案桌上的酒樽,慢腾腾地饮上几口。 就在他放下酒樽时,才注意到,在座的,都没有人动,可厅堂中,待命的甲士仍有数十人,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,看那架势,就知道他们随时可以扑出。 这么多人同时围攻胡轸,哪怕胡轸自恃武勇不凡,也还是双拳难敌四手,很快就被李利等人制服,胡封甚是利落,也甚是狠辣,直接一把接过李式手中的利刃,趁着胡轸挣扎着大呼时,径直插进胡轸口中,脸上带着狞笑,狠狠地这么一搅。 胡封如此狠辣无情,华雄瞥在眼里,心中涌起的,不是骇然,惊恐,而是怒火,不光是对胡封的怒火,更是对骠骑将军李傕的怒火。 樊稠,胡轸,终究是骠骑将军李傕的同僚,曾共奉太尉董卓,如今更是在他帐下,勤勤勉勉,任劳任怨,即便因为赏赐和士卒粮饷的事,多说过几次,那也并未逾越上下尊卑的界线,罪不至死。 可即便是李傕忍无可忍,想要他们两个死,那罗织罪名,加以处死也就罢了,如今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,施以如此悍然、狠辣的手段,就着实令人满腔怒火,忍无可忍。 堂中,胡轸已是晕死过去,被两名甲士拖走,口中,身上,鲜血淋漓,滴落在地,在他身后汇聚成一条血线。胡封,李式,李利等人,则逐一回座,脸上的兴奋,狠辣,仍旧未曾消褪,就这么转头四看,威慑的意味十足。 华雄怒火难抑,端着酒樽的右手,还有垂在案桌下左腿上的左手,都在微微发抖,这般举动,看在胡封眼里,立时闪过几分嘲讽,还有快意。 很显然,胡封以为华雄是怕了,是因为惊惧,而致双手发抖。 厅堂里,死寂中,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味,还有冰冷残酷的气息,所有人都没有动,也没有抬头四看。 骠骑将军李傕冷哼一声,打破死寂,他并未回座,而是就这么站着,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,威严道:“樊稠,胡轸,辜负圣恩,意欲兵变胁迫朝廷,证据确凿,今日本将军设宴,就是为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,将其制服劝导,可不曾想,二人竟然冥顽不化,一再煽动诸将,孰可忍孰不可忍!” 李傕这话说得义愤填膺,貌似有理有据,有情有义,可华雄听来,却在心里暗自嗤笑。 话音刚落,一人起身,来到堂中,珍而重之地朝李傕曲膝半跪,义正言辞道:“骠骑将军明鉴,樊稠,胡轸,图谋不轨,罪无可恕……” 华雄听着杨定说的话,心下有些恍惚,一时分辨不出来,杨定所说的,到底是他的本意,还是曲意奉承而已,他第一个站起来表明心迹,正是因为胡轸乃是他的上官,二人共同领军,镇守伊阙关。 就在这时,段煨亦站起身来,王方紧随其后,华雄知道,这个时候,他正宜与众人同进退,当即也长身而起,与段煨和王方一起,来到堂中,半跪于地,向骠骑将军李傕表明心迹,宣示忠心。 “好!好!” 李傕连声叫好,亲自步下厅堂,将四人逐一扶起,温言勉励,状似全无芥蒂。 华雄这个时候,心里却通明如明镜,情知众人多半都是在演戏,天下闻之丧胆的西凉军,至今日已是正式宣告分崩离析,断然再无重新凝聚成一军的可能。 樊稠率军驻守孟津,胡轸与杨定率军驻守伊阙关,都是洛阳周边关隘中,至为要紧之处,二人今日身死,这两处就须得另行派人率军驻守,其实不光是如此,就是段煨驻守的大谷关,华雄驻守的虎牢关,王方驻守的五社津,骠骑将军李傕只怕都放心不下。 众人各自返回就座,骠骑将军李傕缓缓坐下,并未当众宣布各地关隘的新任大将人选,而是端起酒樽,遍邀诸人共饮。 只是无论他如何温言以对,如何频频敬酒,厅堂中的氛围,始终是凝重如稠脂,令人颇有些喘不过气来之感,过不多时,也许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,放下酒樽,漫不经心地对众人道:“唉,不胜酒力矣,诸位长驻各处关隘,少有回到洛阳的时候,此次既然回来了,就多待些时日,今日,就到此为止,各自散了吧。” 164扶罗韩的报复 同一片银色月光下,并州牧吕布与徐庶在平城外的白登山丘顶上,吃着烤全羊,喝着美酒,饮着滚烫的菜蔬汤,畅谈天下大势,人生理想。 洛阳城骠骑将军李傕府上发生的事,隔着千山万水,吕布浑然不知,而其实,就在他率军赶往平城,测试代郡鲜卑各部的反应时,盘踞在代郡的扶罗韩,压根就不在驻牧地桑干城,而是去了上谷郡内的潘县,密会大汉大司马刘虞,还有幽州牧卢植。 吕布决定对雁门关的鲜卑各部用兵时,就派信使前往幽州广阳郡的蓟县,求见幽州牧卢植,商议并、幽二州同时出兵,收服被鲜卑各部侵占的大汉疆土。 他兵出雁门关,没几天的工夫,就一战大败步度根,鼎定雁门北地和定襄郡的归属,这个消息,别说幽州牧卢植,就是扶罗韩,一时也没有获悉。 吕布率军抵达平城,并在高柳城下,与轲比能会面,这个消息,当即就有人快马飞报代父亲扶罗韩守城的泄归泥,泄归泥再快马飞报身在潘县的父亲扶罗韩,以至于无巧不巧地,正正好就在今夜。 只是当信使日夜兼程,抵达潘县时,却被告知,大帅扶罗韩赴宴未归,设宴的,正是大汉大司马刘虞,他除了宴请扶罗韩外,还有幽州牧卢植。 信使心急如焚,可又很是无奈,因为事关重大,临出发前,泄归泥就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要他亲自见到大帅扶罗韩后,才能如实禀报。 扶罗韩这个时候,很是有些意气风发,在筵席上。频频举杯,邀大汉大司马刘虞,还有幽州牧卢植共饮。 持续三天的密谈,成效斐然,双方都大觉满意,扶罗韩更是如此。 大汉大司马刘虞,此前就是幽州牧,他对待塞外诸族的一贯主张,就是怀柔为主,先前张纯勾结乌桓丘力居反叛时。就是他力主不动刀兵,而是劝说丘力居归顺,并交出张纯。 在他就任幽州牧期间,大开互市,塞外各族也朝贡不断。少有兴兵劫掠的。 也正因此,他被朝野间的拥戴者誉为威望卓著。广达海内外。能不战而屈人之兵,令凶蛮的塞外各族心悦诚服地归降。 可右北平太守公孙瓒却不这么认为,一直斥责刘虞此举,无异于是养虎为患,此时貌似边境太平,假以时日。塞外各族休养生息发展壮大起来,就会对华夏中原露出各自的獠牙。 因而在幽州牧卢植帐前,公孙瓒和刘虞可没少争吵,此次刘虞居中调和。让扶罗韩和卢植密会,协商大事,就没有告知公孙瓒,以防他自中作梗。 又一轮畅饮之后,刘虞放下酒樽,志得意满地左右顾盼,看看扶罗韩,再看看卢植,手抚长须,笑道:“大帅率部归顺朝廷,代郡重新委任太守,税赋也即恢复,如此盛事,着实是可喜可贺。华夏,鲜卑,并非生死大敌,代郡一地,可望成就两族和睦相处之典范,足堪其他州郡仿效。” 扶罗韩哈哈大笑,黑里透红的脸庞,此刻酒意上涌,油汗冒出,更是如同熟透了的果子,黑红透亮,在灯烛映照下,闪闪发光。 他学着汉人的礼节,拱手对刘虞和卢植朗声道:“先前大王在时,十分仰慕大汉威仪,一直善待北上的汉人,如今在下能归顺汉庭,位列汉臣,足可慰大王在天之灵,大司马威望加诸塞外各族,有大司马在幽州,乃我鲜卑、乌桓、夫余诸族之福。来,在下借此美酒,再敬大司马,卢幽州一杯!” 卢植原本见罗韩面相粗豪,以为他必是莽莽武夫一个,不曾想几天的工夫下来,发现扶罗韩言辞之间,颇为文雅,就连大汉官话,也说得中规中矩,可见他小的时候,就曾在这方面下过一番苦功夫。 他当即举杯响应,能够不动刀兵,令扶罗韩盘踞的代郡重归大汉,怎么说,都是件好事。 论起酒量,刘虞和卢植都不算浅,可见识过扶罗韩的善饮之后,他们两个不得不承认,扶罗韩乃是海量,他们两个,充其量也就是江量而已。 一夜畅饮,宾主尽欢,不光是刘虞醉意熏熏,就是卢植,也是醉意朦胧,扶罗韩尽管是海量,喝得比两人加起来都多,已是连走路都不稳,全赖亲兵扶持,才不至于一屁股坐倒在地,当场出丑。 潘县亦位于治水河畔,溯流而上,即是代郡的桑干城,也就是扶罗韩的驻牧地所在,只是两城之间,治水流经的,乃是连绵群山,足足有近百里。 而实际上,潘县,就正是上谷郡内,卡住代郡顺治水河谷而来的咽喉所在,故而此城,以及位于治水下游的下落、涿鹿两城,就是藩卫幽州治所蓟县的西北屏障。 泄归泥派来的信使,好不容易等到扶罗韩回营,眼巴巴地想要进去禀报,却被扶罗韩的亲卫生硬地挡在营帐外,理由么,很简单,大帅大醉,睡着了。 信使心里那个急啊,不能进入营帐,向大帅扶罗韩禀报,又不敢跟其他人包括大帅扶罗韩的亲卫统领说,只得就候在扶罗韩大帐外,时不时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,徘徊来去,焦急之情,溢于言表。 要不是扶罗韩的亲卫得知他是少帅泄归泥所派,仅凭现在他这般举动,就能将他扭住砍杀,如今,就只能由得他去了。 从亥时等到子时,从子时等到丑时,扶罗韩大帐内,终于有了动静,服侍的婢女进进出出,信使有要事禀报的消息,也终于传递进去,当得到扶罗韩的传唤时,信使竟然差点就因此而热泪盈眶。 一进入大帐,信使半跪于地,不顾帐内尚有婢女和亲卫,大声禀道:“大帅,少帅有紧急军情禀报!” 扶罗韩此时已喝过水,睡意重又涌上头来,听信使这么一说,顿时一个激灵,可架不住睡意,等半响后突然惊醒,瞅见信使仍在那里不吭声,傻等着,不由破口大骂:“混蛋,有紧急军情,还不赶紧禀报!” 信使一愣,正欲开口辩说,突然意识到,大帅扶罗韩是在骂他方才不该住嘴,赶紧不管不顾,禀道:“九原吕布率军出雁门关,大帅步度根战死,大军溃败,吕布如今,已率军至平城!” 扶罗韩本是睡眼朦胧,猛然听到“平城”二字,霍地睁开双眼,满室灯烛映在他的双眼内,恰如心里升腾而起的怒火。 “什么?平城?!” 信使忙将方才的话重述一遍,这个时候,扶罗韩终于听明白了,醉意尽去,睡意全消,大张着嘴巴,喃喃自语半响,才带着苦涩问道:“吕布,多少军马?” “四千骑卒,三千步卒,步度根所率大军七千!” “七千对七千,他怎么会败得这么快!” 信使听扶罗韩还没弄清整个军情,只得再硬着头皮,禀道:“大,大帅,步,步度根,已,已战死!” 扶罗韩猛然低头,死死地盯着帐中的信使,双眼如欲喷火,咬牙切齿地追问道:“你说什么?!” 还是扶罗韩的亲卫统领了解他的个性,忙上前一步,扶住身躯摇摇晃晃的扶罗韩,低声禀道:“大帅,步度根战死。” 扶罗韩猛然后退三步,眼神失神片刻,猛然朝天咆哮出声:“吕布,你个混蛋,我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 信使得亲卫统领的暗示,这个时候已退出营帐,闻言不禁悄悄地抹了把汗,快步回到自个儿的营帐,准备好好歇息下,可不曾想,没过多久,营中就骤然沸腾起来。 他强忍着疲累,出帐拽住一人,大声问了句,得到的回答,让他因疲累而有些迟钝的大脑,猛然间就如注入了鸡血一样,嗷嗷叫着,冲到马厩,找到一匹骏马,也不顾连马鞍都没有,直接就这么翻身上马,汇聚到沸腾的铁骑洪流之中。 因弟步度根之死,大帅扶罗韩决意血洗潘县,杀光汉人,为弟步度根报仇! 这个理由很强大,但实际上,所有的鲜卑骑士都只注意到两个字,那就是“血洗”!也就意味着,除了可以杀人放火之外,还可以随意劫掠,大肆奸淫。 幽州牧卢植是被亲兵紧急喊醒的,当他清醒过来,整个潘县上空,已为火光映得通红,喊杀声不绝于耳,他一时有些迷糊,闹不清楚,这是哪里来的兵马? 当得知是扶罗韩纵兵在城内烧杀抢掠时,卢植不由惊出一身冷汗。 潘县城内,原本驻有步卒两千,可为取信于扶罗韩,刘虞和卢植将驻兵调了大半前往下洛城,如今城内只有五百步卒,而扶罗韩所率亲卫骑兵,就足足有三百,城外驻有两百,带入城内的,只有一百。 如今他骤然发难,五百步卒,对上三百鲜卑铁骑,可谓是毫无胜算。 见卢植仍在原地发呆,亲卫统领不由大急,嚷道:“使君快走,迟则不及!” 卢植长吸一口气,回过神来,边迈开大步,边喝问道:“大司马何在?” “城中一片混乱,不知大司马现今在何处!” 卢植心头叫苦,这里的兵马,名义上仍属于他这个幽州牧所辖,可实际上,却是听令于大司马刘虞的,如今城中大乱,他虽然有心率军抵挡,可这个时候,他却是有心无力,更是无力回天。 一行三十余名亲卫,护送着卢植直奔东门而去,城中的骚乱,起自西城,喊杀声也泰半集中在西城和北城,也正是那里,此时正是火光冲天。 165卢植之死 卢植一行三十余人,只是纵马奔上片刻,就发现,大道上汇聚的民众就越来越多,大多衣衫不整,显是在睡梦中被惊醒,然后仓惶拖家带口,往听起来骚乱稍轻的东城汇聚。 亲卫统领心急如焚,可是任凭他以及一众亲卫喊破喉咙,一行人虽然骑着马,可仍旧如被泥沙所阻碍的小舟,丝毫动弹不得,要是凭他的性子,这个时候,就敢大开杀戒,杀出一条路去,可是这个也仅仅只是他的念头而已,压根就不敢说出口。 依卢植的性子,哪怕情况再危急,他也断然不会任凭手下杀戮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。 “使君!” 亲卫统领对着卢植无奈喊道,盼着卢植能下令,杀出一条血路来。 卢植则看着身前身后的汹涌人流,以及渐渐接近的喊杀声,脸上布满焦虑,马鞭一指大道旁的小巷,吩咐道:“弃马,从这里进去!” 众人得令,弃马护卫着卢植,奋力挤开一条路,窜进小巷中,再依卢植的指令,寻了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宅院,躲了进去。 这处宅院并不大,也就三间主房,外加两侧的厢房,不过躲个二三十人,还是毫无问题。 耳听着外面的喊杀声由西往东一路席卷而过,而后又在全城到处响起,这处宅院所在,反倒如暴风雨中的一处避难所,平安无事,眼见着天色渐亮,喊杀声终于渐渐消停下来,一众亲卫对卢植的敬佩,真个如滔滔江水,绵绵不绝。 自藏身的宅院出来,一行人回到贯穿全城东南西北城门的纵横大街。触目所及,到处都是伏尸,死状各异,男女老幼皆有,更有不少女尸,衣衫不整,空洞的双目直瞪着天空,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和伤口,显是死前曾遭受过凌辱。 如此惨状,形如人间地狱。大街小巷中,皆是一片死寂,城中狼嚎声响起,时不时还能见到野狼的身影。 卢植一向温文尔雅,可是此刻。面容扭曲,双手握拳。因用力过猛。指节都微微发白,显是心里愤怒异常。 亲卫统领不敢在此多待,低声喝令道:“护好使君,快走!” 一行人顺利出得东门,可是战马尽失,只能凭双腿。走出这片人间炼狱。 出城不过里许,前方大道尽头,突然涌出一片骑影,还没等卢植一行反应过来。骑影骤然加速,直奔而来。 片刻工夫,一众亲卫团团将卢植护在正中,个个面色灰败,盖因这队骑卒,并不是汉军,而是鲜卑骑卒,领头的,正是昨日夜间与大司马刘虞和幽州牧卢植畅饮的扶罗韩。 鲜卑骑卒足足有三百人,人人马鞍上挂着数颗人头,围住卢植一行,兴奋异常。 “扶罗韩,你已归顺朝廷,如何出尔反尔,大肆杀戮?没有王法了吗?” 听到卢植如此义正言辞的训斥,扶罗韩仰头朝天,哈哈大笑,只是笑声沙哑,其中带着亢奋过后的疲惫,还有愤然。 “王法!”扶罗韩笑毕,冷笑连声,“谁的拳头大,谁就是王法,你们假意与本帅和谈,却纵兵攻杀我弟步度根,既然如此,你们就都得死,为我弟殉葬!” 说到后来,扶罗韩已是声嘶力竭地狂吼怒呼,不待卢植答话,他直接大喝一声,纵马冲杀上来。 在他身后,三百鲜卑精骑同时发动,宛如一道铁蹄巨浪,扑向卢植等三十余人。 只是一个突击,铁蹄巨浪只是稍有阻碍,就自卢植一行所在滚滚碾过,铁蹄之后,只有一地的尸首。 潘县位于上谷郡,往东越过广阳郡,渔阳郡,才到右北平郡,郡治上垠,靠近辽西郡。 右北平太守公孙瓒,此时并不在上垠,而是已到渔阳郡境内,正在赶往广阳郡蓟县,试图阻止恩师卢植听从大司马刘虞之言,让他不要试图招降鲜卑扶罗韩。 可是,仅凭时间推断,公孙瓒都知道,他这个时候赶往蓟县,只怕为时已晚。 日落时分,一行百余骑,顺着宽敞的驿道,一阵风般疾驰,驿道远处,正是渔阳,乃是郡治所在。 只是花了两天工夫,他就自驻所所在的上垠,途径所辖境内的无终城,赶到渔阳,一路上可谓是快马加鞭,少有歇息。 顺利入得城内,公孙瓒径直往见渔阳太守饶斌,获知蓟县并无新的消息传来,才放下心来。 幽州共有十郡一属国,渔阳郡乃是除涿郡外,人烟最为稠密之所,足足是公孙瓒所在的右北平郡人丁的近十倍,恩师卢植就任幽州牧以来,公孙瓒数次想要主政渔阳,都为卢植以大局为重为由,挡了回来。 也正因为这层关系,渔阳太守饶斌对公孙瓒就有些芥蒂,平素也只是保持着同僚之间的淡然,就连今趟,也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,丝毫没有想要设宴款待他的意思。 公孙瓒对此心知肚明,也并不在意,如今,他最为在意的,就是恩师卢植,还有大司马刘虞。 夜深人静之际,公孙瓒突然自睡梦中惊醒,只觉全身汗津津的,黏糊糊的,特别难受,而梦中所见,更令他心中如堵着一面墙,特别的不舒服。 在睡梦之中,他见到恩师卢植躺在棺椁中,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,就连面容,也是不成样子,全然没有往昔的儒雅倜傥。 唤人端来一盆冷水,公孙瓒狠狠地将整张脸浸到冷水中,才让心中的不安,稍稍平静下来,擦洗身躯,换过一身衣衫,公孙瓒已是毫无睡意,索性步出门外,抬头看着天上渐渐丰盈起来的上弦月,心中沉重。 良久之后,公孙瓒才谓然长叹一声,自觉已平静下来,转身就欲进屋,再睡上一会儿,不曾想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。 他心中一个激灵,立时警觉起来,站立原地不动,侧耳细听,果然是有喧闹声传来。 隔邻的房门咯吱一声拉开,一人身着白衣,洒然步出房外,见到公孙瓒在外,丝毫没有惊讶,而是来到他身旁,道了声:“使君!” “怎么,子龙也是听到城中有喧闹声传来?” 月光映照下,赵云一袭白衣,又面净无须,在男子中,还算得上白皙,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柄长剑,英气内敛,勃而不发。 赵云点头,再听片刻,道:“喧闹声似是朝这里来,为防万一,属下还是唤起众人为好。” 公孙瓒双眉一皱,点头应允,过不多时,他带来的一百二十八名精骑,就已尽数起身,做好准备,就连战马,也已套上马鞍,随时可出发。 就连公孙瓒,也已身着皮甲,做好万全准备。 而这个时候,喧闹声已然隐隐将此处驿馆包围住,无需开门去看,都能看到,院落外,已是火光映照。 无论渔阳太守饶斌是何用意,公孙瓒及众人都清楚,饶斌如此深夜兴兵,绝对不会是善意。 公孙瓒策马立于众人身前,脸上无喜无悲,可是心里,却是甚为担忧。 饶斌的这般举动,足以说明,蓟县,定是发生了大事,不然,饶斌绝不敢大胆到发动夜袭的地步,而恩师卢植,只怕…… 想到这里,公孙瓒更是心急如焚,恨不得立刻肋生双翼,一下子就飞到蓟县,搞清楚到底发生何事,恩师卢植到底是否安好。 咚,咚,哐当! 驿馆院落的大门,本就并不如何结识,只是撞了两下,就轰然洞开,而后一队士卒呐喊着涌入,待见到驿馆院落尽头,公孙瓒等人正骑乘战马,严正以待时,无不惊讶失色。 “杀!” 公孙瓒可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,当即一声大喝,策马驰出,在他身旁,兵曹从事史赵云和亲卫统领邬丹,双双高举铁枪,护卫住他的两翼。 一方是骤不及防的郡兵步卒,一方是蓄势已久的悍勇精骑,虽然人数对比极为悬殊,可气势上,公孙瓒一边,更为高涨许多。 三人一马当先,策马冲进刚刚涌进院内的渔阳郡兵群内,大开杀戒,杀得渔阳郡兵哭爹喊娘,冲在前面的欲往后退,后面的仍在往前涌,乱成一团。 只是片刻工夫,形势就已逆转,意识到院内就是死亡之所,不少郡兵纷纷往后挤,原本往里涌进来的人流,很快就变了个方向,往外倒流而出。 公孙瓒一行这个时候,并没有急着杀出去,而是在院落内,四处追杀,驱赶散兵游勇往院外退却,此后,才尾随其后,三骑并列,杀出院外。 溃兵涌出院外,并没有就此重新整顿队形,而是仍旧乱作一团,连带着院外的郡兵,也都心下慌乱,不知所措。 当见到公孙瓒一行杀出,气势如虹地杀进人群,大开杀戒时,已然斗志全无的郡兵,轰然而散。 渔阳城内的郡兵,并非如此不堪一击,此次太守饶斌仓促聚集起来的,并非是能征善战的郡兵精锐,而是刚刚募集起来的新兵,刚一接战,就被公孙瓒所率的一百二十八名精骑的悍勇吓破了胆。 阵后督战的渔阳太守饶斌,此时后悔得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。 166公孙瓒的怒火(上) 渔阳太守饶斌,虽然主政渔阳这样的边郡,但其实并不谙军事。 他原本以为,仅凭公孙瓒所带的一百余名随从,调来足足一千步卒,哪怕是新兵,也足够堆死他们,可哪曾想,新兵就是新兵,在悍勇的精骑面前,竟然真的如一群绵羊见到一群恶狼一样,哪怕数量再多十倍,一样没有丝毫的战斗力。 “使君,快走!” 饶斌笨拙地骑在马上,正在那里发呆,听到护卫统领的一声大吼,才猛然醒悟过来,可他乃是崇尚儒雅文士的文人,今日骑马,也只是兴之所至而已,要他策马奔逃,可就力有未逮。 没奈何下,护卫统领只有拽着饶斌的战马,奋力往前狂奔,可是任凭他如何催马,身后饶斌所骑乘的战马,就是慢慢吞吞的,压根就奔不起来。 回头一看,护卫统领不由哭笑不得,原来饶斌骑乘的,哪里是什么战马,分明就是一头养得膘肥体壮的高大驽马,平时用来装装样子还好,一上战场,立时就原形毕露,根本就是一匹中看不中用的劣马。 眼看着身后马蹄声急,护卫统领猛然心一横,咬牙切齿地高声嚷道:“饶斌,哪里走!” 此语一出,不但渔阳太守饶斌惊出一身冷汗,就是一众护卫,也都个个犯懵,搞不清楚这位统领,今日到底是怎么了。 可很快,他们就全都明白过来,不由在心里大为佩服统领的急智,不然,只凭今夜的事,他们在渔阳,乃至整个幽州。被公孙瓒惦记上,只怕就再也没有安身之所。 身后马蹄声轰鸣作响,公孙瓒一马当先,在一众精骑的护卫下,疾奔而来,直至离众人数十步,方才勒停战马,进退之间,尽显彪悍,以及娴熟的控马技艺。 仅凭这一点。公孙瓒就强出饶斌这样的文人许多,而在渔阳这样的边郡,民众苦于塞外异族的寇掠袭扰,从内心深处,希望主政上官能更强悍些。这样带出来的郡兵,也会强悍些。才能做到保一方安宁。 故而虽然大司马刘虞在朝野中的威望挺高。可在他曾主政的幽州,如今的威望反倒还不如公孙瓒这位右北平太守,主要的原因,就是公孙瓒的一贯主张,与大司马刘虞完全相反,力主对塞外异族采取强硬措施。 他的口头禅就是。对塞外异族,打痛了,杀怕了,他们自然就会听话了。 当公孙瓒策马缓步上前来时。渔阳太守饶斌的护卫,个个均已收起手中的长刀,纷纷自觉地拨马让开道路。 “饶兄,久违了!” 公孙瓒来到饶斌马前数步,火把光亮映照下,面上微笑如春风拂面,声音却冷得如数九寒冬的冰霜,不待饶斌答话,即厉声问道:“在下甚是好奇,饶兄为何要对在下赶尽杀绝?可是大司马有信来?” 生死关头,饶斌失去了一贯的平淡,还有镇定,脸上显出惊恐,双唇直打哆嗦,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:“是,是,大,大司马,令,令我……” 猜测得到证实,公孙瓒反而面色大变,厉声喝问:“刘虞可是对卢师做了什么?快说!” 饶斌闻言浑身打了哆嗦,忙不迭地答道:“不,不,不知……” 公孙瓒虽然松了一口气,但转念间,心里的担忧却更甚。 因为如若恩师卢植仍主政幽州,大司马刘虞再怎么强悍,也断然不敢越过恩师,直接下令给辖下郡守,可是,在蓟县,到底发生了什么,恩师又到底怎么样了。 沉吟片刻,公孙瓒抬头看向饶斌马旁的护卫统领,点头沉声道:“好,很好,临危不乱,当机立断,努,他就交给你了,你可知道该如何做?” 护卫统领脸色一白,咬牙答道:“属下明白!” “好!”公孙瓒满意地点点头,问道:“报上你的名姓!” 护卫统领闻言喜上眉梢,放开手里一直拽得紧紧的马缰,拱手恭敬答道:“属下单经,见过使君!” 公孙瓒只是点头以示嘉许,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饶斌,不顾他的高呼求情,拨马转身,走出不过数步,身后即传来一声惨呼,又戛然而止,仅凭声音,他就知道是饶斌,曾经的渔阳太守。 这个时候,公孙瓒反而又停了下来,抬头看天,已是微微发亮,如此沉吟片刻,他蓦地低头,沉声道:“邬丹何在!” 邬丹策马踏前一步,高声应诺。 “令你暂代渔阳太守一职,率护卫三十,收拢郡兵,单经率众协助,有不遵令者,斩!” 这一次,不光是邬丹,就是单经,也是高声应诺。 只是邬丹又迟疑着道:“使君,何不着人赶返右北平,急调精锐,赶赴蓟县?” 公孙瓒长叹一口气,摇摇头,怅然若失,答道:“如此一来,耗时颇多,蓟县,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,走!” 他的前半句,尚是带着怅然,到了后半句,已是隐隐然带着一股傲然,还有豪情。 话音刚落,公孙瓒即催马疾行,在他身后,赵云及一众亲卫,急急打马跟上,转瞬即远去。 单经这个时候,方才长出一口气,抹了一把汗,而在他的身旁,曾经的渔阳太守饶斌,正软塌塌地栽倒在马鞍一旁,头朝下,一只脚还扣在马镫里,就这么倒挂着,无人加以理会。 从渔阳赶到广阳郡的蓟县,也就只需一天的工夫。 公孙瓒一行天色刚刚发亮,就从渔阳出发,疾奔一天,正正好在落日余晖洒满天地之间时,赶到蓟县。 此时正是出城民众返城的高峰期,离城足有里许,等候着进城的人流车流,就排起了长队,公孙瓒一行不到百人,风尘仆仆。打马疾奔,身后扬起的尘土,形如一条土龙,盘萦在空中,久久不散。 即便没有认出是公孙瓒,等候的民众,也都忙不迭地往两边避让,直至公孙瓒一行昂然策马而过,尘土遮蔽下,民众仍在那里举袖掩着口鼻。相互低语问询。 离着尚有数十步,公孙瓒已然发现,城门口处的盘查甚严,所以才导致如此众多的人在这里排队等候,而在以往。蓟县从来没有出现过这般景象。 此时,城门把守士卒。也都认出公孙瓒来。有人高呼:“快,快关城门!”,而更多的士卒,则在那里不知所措。 都这个时候了,城门内外,都是人。想要关上城门,岂是段时间里可以做到的,尤其是见到公孙瓒一行毫无减速的迹象时,城门处当即乱成一团。不光是民众,就是把守士卒,也都慌乱地往两边避让,以免被奔马冲撞到。 就这样,公孙瓒大摇大摆地率着赵云和亲卫,一阵风般卷进蓟县城内,顺着大道,直奔州牧府。 越是临近得知真相,公孙瓒心里,反倒越发地冷静,全然没了今日在渔阳出发时,那般的忐忑不安。 毫无意外地,公孙瓒一行沿途所见,除了惊慌失措闪避的民众和巡逻士卒外,没有遇到丁点的阻碍,直至州牧府大门前,无需他吩咐,一众亲卫就知道该怎么做,一部分跟着公孙瓒和赵云,直往府内闯去,另外一部分则分为两组,看顾战马,把守大门。 州牧府内,人来人往,多是幽州牧卢植府中的文佐书吏胥吏,公孙瓒没有遇到哪怕一名高级点的属官,想要问问恩师卢植的近况,都不可得。 当他径直闯进卢植日常议事的厅堂时,才明白缘由,原来所有的州牧府属官,都集中在这里,而大司马刘虞,此刻正坐在卢植的主位上,正在那里说着什么。 见到公孙瓒突然出现,不说一众见到他的州牧府属官,就是大司马刘虞,也是愕然,惊呆在那里,反倒是刘虞身旁的护卫统领鲜于辅高声大呼:“大胆公孙瓒,胆敢擅闯府衙,拦住他!” 他不喊还好,一众州牧府属官,一大半人的注意力,放在大司马刘虞身上,如今一喊,大家全部转头看过来,正见到公孙瓒带着一名随从,满脸含威,大踏步进来。 应声响应的,只有刘虞本人的亲卫,其他人,在卢植手底下干了这么久的活儿,对他的两大得意弟子,公孙瓒和刘备,自然是熟悉爱得很,更有不少人见到公孙瓒进来,脸上露出喜色来。 公孙瓒脚下不停,双眼锁定刘虞,大声喝问:“刘虞,卢师现在何处?” 刘虞召集州牧府一众属官,本就是要说潘县以及卢植之事,扶罗韩血洗潘县后,次日一早就率军逃回代郡,可刘虞却不能抬腿就走,要留下来善后,还好他知道今趟这事办砸了,需要封锁消息,不然,这个消息一旦传开,那可就麻烦大了。 可是,当天无论他如何派人四处寻找,都找不到卢植的下落,后来,还是有人禀报,在东门外,发现的数十具尸首里,似乎是卢植的亲兵,待他亲自去查看,才知道卢植丧命于扶罗韩手中,面容被马蹄践踏,致未曾第一时间辨认出来。 等他草草完成善后,赶回蓟县,当即在幕僚建言下,开始布置,一天多的工夫,已完成不少布置,可他万万没想到,公孙瓒竟然在这个时候,赶到蓟县来。 很显然,公孙瓒并不知道潘县发生的事,他离开右北平时,刘虞也还在潘县善后,更不可能获知卢植的事,是以只可能是,他纯是凑巧赶来这里。 转念之间,刘虞就想清了来龙去脉,可是这丝毫无助于他目前的境况,面对公孙瓒的喝问,也瞠目结舌,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。 回答卢植已死,那摆明就会当场激怒公孙瓒;回答卢植尚在潘县,又与方才与州牧府一众属官所言想矛盾,不过好在他方才只是暗示卢植出了状况,并未明说卢植已死,不然,这会儿就更难自圆其说了。 踌躇之间,已有数名亲兵挡住公孙瓒的去路,公孙瓒手握长刀刀柄,眼光越过拦路亲兵,看向刘虞,怒喝道:“你令渔阳太守饶斌伏杀我,当是想要阻我来到蓟县,刘虞,你是否已致卢师于死地?!” 此言一出,厅堂中立时哗然,不少人已自方才刘虞所言,以及公孙瓒揭示出来的事实真相,猜知幽州牧卢植,只怕已是遭到不测。 刘虞这个时候,终于明白过来,不能再这么沉默以对,当即面色一沉,怒道:“公孙瓒,你好大的胆子,身为郡守,目无尊上,咆哮公堂,来人啊,将公孙瓒拿下!” 167公孙瓒的怒火(下) 公孙瓒闻言,不怒反笑,只是笑声中,却带着悲痛,铿锵一声,拔出长刀,遥指刘虞,悲声吼道:“刘虞,你个狗东西,还卢师命来!杀!” 这个时候,他即使再如何不敢相信,不愿相信,也不得不承认现实,恩师卢植,必是已命归黄泉,不然,刘虞的举动,就无法说得通。 就在公孙瓒和赵云两人,义无反顾地拔刀冲向刘虞,以及奉令上前来捉拿他的亲兵时,刘虞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,就是藉此将公孙瓒拿下,那么他这几天的担心,也就可以全然放下了。 故而这个时候,刘虞倒觉得,公孙瓒到来得如此迅速,虽然令他猝不及防,可也是一个极佳的契机,一个可以让他一举重新掌控幽州的契机。 是以刘虞面对公孙瓒的怒吼,以同样不输给他的气势吼道:“大胆公孙瓒,胁迫上官,来人,拿下公孙瓒者,重重有赏。” 可是他话音刚起,一众州牧府属官就反应过来,忙不迭地失声喊叫,往两侧避让,以免刀剑不长眼睛,误伤到他们,厅堂中顿时一片混乱,声浪之大,将刘虞的吼声完全给掩盖过去,气势也大为不如。 这还没完,还有人在不停高呼:“刘虞勾结外敌,残害州郡,陷卢幽州于死地,大家拿住他,莫让他逃了!” 不用说,这自是对刘虞有所不满的人,在那里拆他的台,可很快,就得到其他人的呼应,这股声浪也就越来越响亮,以致响彻整个厅堂。 刘虞脸色铁青,完全搞不清楚。卢植帐下的这些属官,多半以前还是他身为幽州牧时的属官,为何这个关键时刻,不来相助不说,连保持中立都不愿意,非要去帮助公孙瓒这个屠夫。 打从心底里,刘虞很是看不起公孙瓒,虽然公孙瓒在整个幽州,一向以貌美勇猛著称,在公孙瓒的治下。右北平也的确是盗贼禁绝,幽州塞外各族,也都对他极为忌惮,可在赞誉之下,还有另外一些秘而不宣的毁誉。那就是公孙瓒为人心狠手辣,外宽而实内忌。难以容人。 这般毁誉背后的最佳佐证。莫过于自从公孙瓒主政右北平郡以来,郡内知名名士,莫不下狱的下狱,死的死,虽说公孙瓒的理由都非常正大光明,可是明眼人。还是能自中看出不少端倪来,是以其他的名士,为了避祸,多迁往他处。 在整个幽州。就连刘虞自己,也都觉得,他和公孙瓒,就像是水火不相容一样,不光是在对待塞外各族的态度上,在很多方面,都是针锋相对,互不相让。 哪怕以前刘虞是公孙瓒的顶头上司的上司,他对公孙瓒,也是大感头疼,还有无奈。 如今,见有人就是铁了心地支持公孙瓒,而不是他这个忠厚长者,刘虞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,可都这个时候了,他只能对此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专心看向厅堂正中的战团。 那里,他麾下的亲兵二十多人,正在围攻公孙瓒和其随从,可只是看了片刻,哪怕刘虞不通武艺,不谙军事,也都看出不对劲来。 双方人数相差悬殊,可是战况却完全被公孙瓒和其随从掌握主动,二人背靠背,与围拢在四周的亲兵搏杀,每一次刀光闪过,必有人惨叫倒地。 短短的一会儿工夫,厅堂地上,已倒下数人,可反观被围困居中的公孙瓒两人,身上虽然鲜血淋漓,但趋退之间,毫无阻滞,就连刘虞也都知道,二人虽然衣衫残破,露出内里的皮甲来,可是伤势无碍。 就在此时,门外传来一阵喊杀声,一队数十人涌进来,个个手提长刀,动作迅捷彪悍。 鲜于辅只是一见,就心知不妙,忙窜到刘虞身旁,低声禀道:“来的是公孙瓒手下,大司马快走!” 刘虞很是意外,不解地扭头看过来,眼中带着责怪。 鲜于辅苦笑禀道:“大司马,公孙瓒身旁那名白衣随从,乃是常山赵云赵子龙,当时在虎牢关前,曾与吕布大战……” 刘虞一听明白过来,并非是鲜于辅不愿亲自上阵,而是慑于赵云的威名,不敢上前,不过即使本身不通武艺,刘虞还是能听明白,赵云曾与吕布大战过,到底意味着什么,因为吕布那个武夫,武勇之名,可是天下皆知的。 眼见着堂中的亲兵见到公孙瓒援军杀入,个个胆气被夺,鲜于辅情知此时事已不可为,忙一把拽住刘虞的衣袖,急道:“大司马,走,迟则不及!” 对鲜于辅这位亲兵统领的判断,刘虞心里还是认可的,几天前,在潘县,扶罗韩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,骤然发难,血洗潘县,他就全耐鲜于辅,才逃过一劫。 今趟见鲜于辅如此惶急,不敢再在此险地停留,忙跟着鲜于辅,转过屏风,就往后堂奔去。 “刘虞哪里逃!” 刚刚转过屏风,刘虞就听到前头传来大呼声,百忙之中,压根就辨认不清,到底是哪位这么与他作对,脚下丝毫不敢停留,任由鲜于辅拽着他,一阵风般只顾逃命。 刘虞一逃,堂中形势急转直下,他的亲兵个个无心恋战,纷纷步其后尘,跳出战圈,就往后堂逃去,至于是继续追随刘虞和鲜于辅,还是只顾自个儿逃命,就无从得知。 公孙瓒浑身是血,就连脸上,也是血迹斑斑。 他顾不得仪容,伸手抹了一把脸,令道:“赵云,率亲卫三十,追拿刘虞,不得有误。” 赵云领命率众离去,公孙瓒手提长刀,大大咧咧地站到卢植主位的案桌上,朝着仍在嘈杂不已的重任吼道:“肃静,肃静,公孙纪,你来告诉我,蓟县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卢师现今何在?” 公孙纪正是方才率先高呼刘虞勾结外敌那人,他虽与公孙瓒同姓,但并非嫡系同族,而是属于公孙瓒所在家族的远支旁系,可相比于刘虞,他心底里当然更倾向于公孙瓒这个同宗,好歹是同姓,怎么说在公孙瓒手下,更易得到重用些。 他闻言越众而出,拱手将方才刘虞所言。简要叙述一遍,只是对卢植到底身在何处,安危与否,他也是一无所知。 在场的,都是卢植府中的属官。可对卢植的去向,都知之不祥。就是因为刘虞邀卢植北上上谷郡的潘县。乃是密会鲜卑扶罗韩,是以知情者本就不多。 而潘县遭致扶罗韩的血洗后,卢植及一众随从,尽数身死,以致当日到底发生何事,没有一点消息传回。而知情的大司马刘虞,却又封锁消息,谋求先掌控蓟县,乃至整个幽州。是以对卢植到底生死如何,也没有透露出一点口风出来。 其实潘县之事,不光是一众州牧府属官不知情,就是当事人之一的大司马刘虞,也是很稀里糊涂,他为此次密谈,可是费了一番苦心,自始至终,幽州牧卢植也都知情。 扶罗韩率众归顺朝廷,代郡重归大汉,这事本来已经谈妥,也是件大好事,那夜三人也畅饮言笑尽欢,哪曾想,到了下半夜,扶罗韩突然就发疯了一样,先是率兵在城中兵营冲杀纵火,令五百驻军溃不成军,而后大开城门,放驻扎于城外的鲜卑骑兵入城,纵兵烧杀抢掠,硬生生将好端端的一座县城,血洗成一座鬼城。 这中间到底发生何事,刘虞时候多方探询,仍旧百思不得其解,最后只能将之抛之脑后,专心于善后诸事。 如此一笔糊涂账,公孙瓒更是搞不清楚,仅凭数十人,吓跑大司马刘虞后,足足花了好几个时辰,他才得到证实,恩师卢植是跟大司马刘虞前往代郡潘县,密会鲜卑大帅扶罗韩。 扶罗韩率部盘踞代郡,公孙瓒一向主张出兵将之驱逐,只是屡屡被恩师卢植否决,最后只能不了了之,此次他赶至蓟县,就是得闻恩师卢植有意听从大司马刘虞的主意,试图招降扶罗韩,准备前来劝阻的。 只是没想到,他不但得到消息晚了一步,紧赶慢赶,就跟是晚了好几步。 无可奈何之下,他只能将卢植一事暂且放下,专注于恢复蓟县的秩序来,凭身为幽州牧卢植的弟子身份,往素的积威,以及杀败刘虞时的悍勇,很快就在公孙纪等人的协助下,掌控住蓟县大局。 而大司马刘虞,当夜逃出蓟县后,马不停蹄,直接逃至涿郡郡治涿县。 几天的工夫,一晃即过,自上谷郡传来的消息,让他终于得知恩师卢植的死讯,得讯的同时,他就派人紧急赶往上谷郡,迎奉恩师卢植的遗体。 一晃又是三天,公孙瓒每日里除了处理一应公务,就是披麻戴孝,嚎啕大哭,哀悼恩师卢植。 太阳西垂,尚有三丈许高,正是仍旧拼命散发热力之时,就是在幽州,此时也能感受到夏季的燥热。 公孙瓒顶着日头,披麻戴孝,率众迎出蓟县城外十里,阳光仍旧此言,照在他的脸上,令他不得不眯着眼,才能看清大道远处,正缓缓而来的庞大车队。 那里,是恩师卢植的灵柩。 待得车队近前,公孙瓒已是泣不成声,跪倒在恩师卢植灵前,嚎啕大哭,却无声音发出,正是这几日他夙夜操劳,又时时嚎哭,嗓子已然哭哑,再也发不出声来。 良久之后,他才在公孙纪等人的劝道下,渐渐平静下,只是对于他执意要打开灵柩,看上恩师卢植最后一眼,众人拗不过,只能如他所愿。 数名亲兵缓缓抬起灵柩顶盖,还好上谷太守公沙孚考虑周详,并未将灵柩顶盖钉死,而只是稍稍闭合,这样才不致于费上老大一番劲。 公孙瓒挣脱公孙纪等人的扶持,独自登上灵车,往里看去,立时怒发冲冠,就这么立在灵车上,望天悲愤咆哮:“刘虞,扶罗韩,我必将尔等碎尸万段!” 168扶罗韩不信邪 公孙瓒的仰天悲愤咆哮,刘虞逃到涿县,扶罗韩早回到代郡桑干城,无一人能够听得到。 尤其是扶罗韩,此时也正在他的中军大帐里暴跳如雷。 他在潘县时,获知其弟步度根被大汉并州牧吕布杀死,当夜狂性大发,纵兵血洗潘县,就连大汉幽州牧卢植,都死在他的马蹄之下, 可是,当他回到桑干城,雄心万丈地想要召集各部铁骑,纵马雁门,为弟步度根报仇雪恨的同时,顺便将那片广袤的肥沃牧场据为己有时,却发现帐下各部对此提不起兴致来。 起先他以为,必是吕布与步度根之战的传闻,让各部邑落小帅对吕布心生畏惧,为此,他反复向各部强调他的看法,吕布即使有武勇之名,想要一战击溃步度根的七千铁骑,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。 可此战确实发生了,步度根也确实战死,他率领的也确实是麾下所有的七千铁骑,故而扶罗韩以为,此战的关键,必是步度根自恃武勇,开战前中了吕布的诡计,与他单挑对战,结果被吕布当场击杀,以致大军因主帅身死,而士气低落,更失去统一的指挥,才最终一败涂地。 这个解释,扶罗韩以为最为接近现实,至于传言中的汉军有强弩,有能够射杀奔马的强弩,扶罗韩对此只是一笑置之,压根就没将此放在心上。 因为自恃对汉人的了解,扶罗韩认为鲜卑各部,没人比得上他,汉人的弓弩是很强,可没强到可以射杀奔马的地步。 可是,时至今日。十来天过去了,派去征召轲比能部的信使也赶了回来,带回来的,不是整整一千余精骑,而是一封口讯。 轲比能,竟然拒绝出兵。 结合此前获知的传言,扶罗韩至此完全相信,轲比能是趁这个机会,暗自与吕布勾搭在一起,想要取他而代之。 兄弟步度根之死。让扶罗韩不顾已与大汉大司马刘虞和幽州牧卢植达成的密议,将怒火倾泻到整个潘县,如今轲比能的拒绝,让扶罗韩的怒火更甚。 中军大帐里,此时已是一片狼藉。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东西,就连先前不知情。进来服侍的汉人侍女。此刻也倒在血泊中,头颅滚落在帐中一角,双手双腿则散落在另外的角落。 一顿狂砍狂砸后,扶罗韩的怒火才稍泻了些,手中仍旧提着长刀,冲着帐外吼道:“来人。传各部小帅入帐议事!” 片刻之后,各部小帅匆匆赶来,见到帐内情形,骤然一惊后。立即恢复如初,对帐中的血腥场面视而不见。 扶罗韩对此成效甚为满意,点点头,也不多废话,直接令道:“各部立即召集勇士,三日后,我当亲率大军,先踏平轲比能部,再取大汉并州牧吕布的首级,为弟报仇雪恨!” 没有人敢于在此时迟疑,个个高声应诺,轰然散去。 三日后,扶罗韩精神抖擞,全身着轻便皮甲,一声令下,率召集起来的六千铁骑,踏碎晨早尚未消散的露珠,逆治水而上,在北平邑转向北行,直奔高柳。 只是他这六千铁骑里,可不光是只有辖下各邑落中的青壮,还包括不少十多岁的少年,以及年过五旬,但仍能骑得马开得了弓的老者。 如此大的动静,扶罗韩相信,并州牧吕布肯定会接到风声,而他还特意率军在平城城外十里处扎营,自己则率手下纵马至平城里许处,光明正大地窥探平城防务。 结果,平城守军惊慌失措,大呼小叫地奔上城墙,狼狈之态,尽收扶罗韩及一众鲜卑小帅眼底。 经此一事,扶罗韩更加相信,吕布击溃步度根七千铁骑,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,并不能说明吕布大军的实力已经凌驾于鲜卑各部之上。 一直到扶罗韩率军离开平城,抵达高柳,一路上都没有遭到吕布大军的拦截,就连汉军小股精骑,也都没有碰到,只有数支斥候游骑,远远地窥探过几次,就再也没有了下文。 只是进入高柳城后,扶罗韩很恼火地发现,轲比能已经率帐下大部离开高柳,往北退去,至于是退往弹汗山,还是退往云中,就不得而知。 整个高柳一带,只有轲比能帐下不愿北迁的两个小邑落,顺理成章地自此再次归入扶罗韩帐下,虽然两个邑落合计才不过数百帐落(ps:一帐落就是一家),但对扶罗韩来说,好歹是聊胜于无,不至于大军白跑了一趟。 几天的工夫,扶罗韩心里的自信,就急剧膨胀,此时的他,恨不得吕布能率汉军赶来,这样,他就可以让吕布和汉军好好地见识一下,真正的鲜卑铁骑,到底是如何的无敌于天下。 这个时候,他已将乃弟步度根的失败,完全归咎于冲动和冒失,以至于中了吕布的奸计。 接下来的几天,他将大军驻于高柳,派人四处查探,以确定帐下各部的驻牧地,和划分牧场。 这是件很令人高兴,但有非常琐碎的事,扶罗韩这个大帅,所要做的,就是不断居中调和,确保帐下各位争红了眼的邑落小帅,不至于因此而大打出手,伤了和气。 此事完结,夏五月也就刚过一半,高柳一带,也开始感受到盛夏的燥热,即便已经南下有数年之久,扶罗韩还是很难以忍受此地的盛夏燥热,十分怀念更北边的大漠高原牧场上的清凉。 入夜,一轮圆月冉冉升起,高柳城内,此时却是一片人喊马嘶的喧闹景象,扶罗韩聚起大军,准备趁夜出发,绕过平城,赶至代郡班氏城北数十里处,伏击汉军往平城运送辎重粮草的车队。 为了防止行踪暴露,扶罗韩特意下令,所有战马的四蹄,都必须包裹上厚实的生牛皮,戴上马嚼。就连骑士,也都得含上一枚枚木。 这还是他从汉人那里学来的,叫做“人衔草,马含枚”,乃是骑兵夜间偷袭时的必备。 看着眼前的热火朝天景象,扶罗韩面上一片平静,心里却十分火热,这段时间,他虽然忙着划分牧场,撒出去的斥候。却比任何时候都多,探到汉军在不断往平城增兵,今次运送的辎重粮草,该当就是规模最大的一次,据隐在没鹿回部的内间传来的消息。光是丘牛大车,就有足足百余辆。 一旦成功截获。不但是笔老大的财富。还能给吕布一记沉重的打击。 不过小半个时辰,大军就已准备妥当,扶罗韩面色冷峻,大手一挥,径直率军出发。 整整一夜的行军,对可以在马背上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鲜卑骑士来说。算不得什么,次日晨曦未露时,扶罗韩就已率军潜至汉军大营外二十里处,只是稍事歇息。他就一声令下,趁着天色未亮,纵马发起攻击。 不多时,天色已是微微发亮,六千铁骑纵马奔驰,哪怕马蹄绑着厚厚的生牛皮,仍旧是地动山摇一般,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,距汉军营地尚有十里,方才有斥候哨探的紧急警讯。 “哼!这个时候才发出警讯,晚啦!” 扶罗韩只是微微伏低身躯,纵马疾奔,耳畔皆是呼呼的风声,让他大感惬意,心里得意地如此想着,高高举起铁槊,猛地往前一挥,豪气干云地吼道:“杀!” 晨旭映照下,汉军营地四周,以运辎重粮草的大车围成车墙,高近一丈,扶罗韩不知怎么的,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,因为他这个时候,想起来此前传言说,汉军军中有车上装载的强弩,射出的弩箭粗如小儿手臂,一箭即可射杀一匹奔马。 难道这些大车,里面装载的,并不是粮草辎重,而是强弩? 扶罗韩心中倏然一惊,眼见离汉军大营相距只有两里左右,已经能听到隐隐的喧闹声,可他有些不放心,猛然间大喝一声:“分!” 六千鲜卑铁骑如被刀切过一般,往两边分开驰去。 扶罗韩率军在汉军大营外两里处,绕了整整一圈,所见到的,正是一座以大车车厢围拢起来的圆形大营,只是这么粗略一数,大车数量当在好几百俩。 面对这种阵形,扶罗韩心里很是有些犯愁,六千铁骑在营外纵横呼啸,可就是下不来这个决心,率军冲阵。 “大帅,为何不冲杀进去?” 扶罗韩听到有邑落小帅如此问,眉头一皱,道:“好,你率本部勇士冲上去,探探虚实。” 发问那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,可在扶罗韩的目光逼视下,他也没奈何,只能率部鼓噪着,往前冲杀。 两里,一里,百步,汉军大营里,腾空飞起一片黑麻麻的弓矢,数百骑早已左右分开,顺着汉军大营车墙往两边疾驰。 过不多时,率众冲杀的小帅得意洋洋地返回,冲着扶罗韩嚷道:“大帅,汉军没什么花样,杀进去吧!可以用套马索,合力将大车拽倒。” 扶罗韩闻言眼前一亮,可旋即,他还是多疑心占了上风,令道:“各部轮流试探,消耗汉军弓矢,待时机成熟,再大军出击!” 只是出乎扶罗韩的意料之外,无论他派出的骑士有数百,还是过千,汉军仿佛知道他们只是试探,对此无动于衷,别说弓矢,就连喧闹声,也渐渐平息下去。 眼见着日头渐渐升高,大草原上,也开始燥热起来,扶罗韩心里,也渐渐失去耐心,可他心里,那股狐疑始终盘萦不去,令他不敢下定决心全军冲杀,可要他就此率军离去,又不大甘心,于是就只能这么干耗着,一直到日头渐渐西斜,燥热也渐渐散去。 可扶罗韩心里的燥热,却如点燃了的火堆一样,越烧越旺。 一面是挥之不去的狐疑,一面是大火烧灼般的燥热,扶罗韩一个人紧盯着两里外的汉军大营,面色阴沉不定。 在他身边,已无一人,所有邑落小帅此时都躲得远远的,不再给扶罗韩一点建言。 如此反反复复盘衡了足足半个时辰,扶罗韩才猛然心一横,下定决心,转过身,大踏步朝自己的战马行去。 ps:50万字了,mark一下。 169吕布的奠礼 扶罗韩这个时候,心里除了豪情外,还有隐隐的自责,自责自己怎么就没了爷爷身上的那股血性,就因为听到汉军有可射杀奔马的强弩,竟然犹豫试探了整整一天。 太丢人了。 扶罗韩在心里暗自唾骂了自己一句,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战马缰绳,翻身上马,大声令道:“上马,聚集,快!” 一众小帅立即应声上马,围拢过来,纷纷问道:“大帅,强攻吗?” 扶罗韩自信满满的一笑,道:“先退回去,明日晨早强攻。” 众人不解,可扶罗韩不说,他们也只能遵命行事。 鲜卑大军这一退,就直接退回到尚在掌控之中的北平邑,说到底,扶罗韩在激起心中的血性时,还是觉得小心谨慎些,总归不是件坏事。 这一小心谨慎,就是整整三天,扶罗韩率军呆在北平邑,每日只是派出小股骑兵,往四面八方查探汉军动向,探知汉军车队一直停留在原地,保持着警惕。 这让扶罗韩放下心来,判断汉军这里不是陷阱,引诱他跳进去的陷阱,而是没有料到他能这么快就聚齐六千铁骑,还如此汗然地率军出击,故而没有反应过来,一时间无法将分散在各地的精骑收拢,车队就只能在原地固守待援。 次日天色未亮,扶罗韩再次率军出击,六千铁骑疾驰一个多时辰,再次杀到汉军大营所在,晨早如此疾奔,刚刚好活动开手脚,让人马都达到最佳状态。 这一次,扶罗韩是有备而来。 刚刚见到汉军以大车围成车墙时,虽然一众鲜卑小帅打从心底里很瞧不起这种打法。认为这是汉军懦弱的表现,可锦屏轻装践行惯于长途奔袭的鲜卑铁骑来说,哪怕是这种程度的车墙,真要强攻,也不是不可以,只是折损会大很多。 是以扶罗韩在北平邑的三天,并没有闲着,而是准备了大批套马索,还有火箭,准备一举攻下汉军大营。 太阳初升。扶罗韩率军背对阳光,只是派人稍稍试探,即铁槊一挥,号令全军强攻。 这个时候,太阳刚刚升起一人来高。如站在鲜卑大军对面看过来,刚刚好会见到太阳位于鲜卑骑卒头顶处。分外的刺眼。 这也是扶罗韩从汉人那里学来的。他一向很推崇一句话,身为统帅,就该当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,如此方能屹立于不败之地。 比如此前的血洗潘县,看似是他暴怒之下的疯狂之举,貌似完全失去了理智。可他自己心里却非常清楚,那个时候,别说潘县城里只有五百汉军步卒,就是再多个五百。他一样可以率手下亲兵铁骑,将之击溃。 而如此举动,当然会大大得罪大汉大司马刘虞,还有幽州牧卢植,乃至整个汉庭,可是,扶罗韩更为在意的,其实是鲜卑各部的反应,如若乃弟步度根刚被汉军杀死,他这个做哥哥,却与大汉和谈,一点反应都没有,消息一旦传出,以后他在鲜卑内部的威信,将荡然扫地。 孰轻孰重,哪怕他那时正是酩酊大醉后最为困顿的时候,他依然很快就判断出来,并作出了他认为最为适宜的反应。 不过发动强攻时,扶罗韩还是留了个心眼,并未冲锋在前,而是率中军压阵,令左右两翼同攻一处。 草原上,蹄声隆隆,喊杀震天,三千精骑分左右杀出,很快就又汇聚一处。 距汉军大营百步处,弓弦震颤声汇聚在一起,嗡嗡作响,就是扶罗韩,都能听得到,弓矢形如一片乌云,自汉军大营里飞起,再自空中扑下。 这种程度的箭雨,因相距过远的缘故,杀伤力其实有限。待箭雨落进冲锋的鲜卑铁骑阵中,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,就此湮灭。 扶罗韩看得暗暗点头,虽然他知道,中箭的骑士中,肯定有坠马折损者,但对整体战力而言,并未什么影响。 第二波,第三波箭雨接踵而至,损失一次比一次大,旋即就轮到鲜卑铁骑出手,个个娴熟地抛出手中套马索,三十人一组,套住相互衔接在一起的大车,再借着战马疾奔之势,硬生生将大车拖开。 如此这般反复施为,三千铁骑冲锋过后,自左右绕个大圈,回转到扶罗韩中军左右两翼,汉军大营则已被拖拽开一个大口子,近十辆大车倾倒在地,里面装载的豆料,撒得到处都是。 而汉军大营内的营帐,也可窥见一角,内里士卒来回奔逃,慌乱成一片。 不光是一众邑落小帅看得双眼发绿,就是扶罗韩,也是看得双眼放光。 围拢在汉军大营四周的大车,足足有三百来俩,如若装载的都是豆料和谷米,正说明吕布已将平城当做进攻代郡的大营,不断往那里囤积士卒和战马所需的粮草,一旦他将分散在定襄和雁门各处的精骑聚拢一起,平城的战备也已就绪,那时,就是他大举进攻的时候。 也许是初秋,也许是秋末,不过不管是什么时候,这对扶罗韩来说,都不是个好消息。 一念及此,扶罗韩心里大感庆幸,并寻思着,此战得手后,要不要再乘势杀向剧阳四城。 “出击,扩大缺口,再杀进去!” 扶罗韩心里得意,面上却冷峻异常,目不转睛地盯着汉军大营,目光似乎想要穿过打开的缺口,穿透大汉营帐,看透汉军大营内的虚实底细。 “走,儿郎们,杀!” 得令的一众邑落小帅,纷纷纵声高呼,再次率着帐下勇士,嗷嗷叫着,策马杀出。 这一次,参与攻击的,是除扶罗韩及三百亲兵之外的所有骑卒,大家的心思出奇地一致,那就是一次将这个缺口彻底打开,然后。就可以一鼓作气,杀进汉军大营。 汉军的反应也不赖,第一波箭雨,足足在一百二十步处,就已落下,这个距离,这个距离,杀伤力就更弱,可也足够汉军再射出三波箭雨。 只是扶罗韩此时已不再计较这种程度的战损,与攻下汉军营地所得相比。这点战损,完全可以忽略不计。 果然,铁骑冲近,套马索如条条飞蛇,在空中飞舞着。扭动着,一旦咬上汉军大车。就会牢牢套紧。数十骑士各自控制套马索的长度,合力将大车拖拽开来,打开的缺口以可见的速度,在逐渐扩大。 如扶罗韩及一众小帅所预计,仅仅是全军一次冲锋,就足以将缺口扩大到足够大军杀进汉军营地的地步。 “出击。杀!” 扶罗韩精神大振,铁槊一摆,吼叫着号令道,而这个时候。距发动攻击也才不过一个时辰。 再过一个时辰,就该当畅饮欢庆了。 扶罗韩心里如此想着,在一众大呼小叫的邑落小帅及各自部落勇士之后,率本部铁骑近两千,朝汉军营地杀去。 挺过四波箭雨,扶罗韩左右一看,并没有多少坠马,中箭者倒有些,个个都是一咬牙,挥刀斩断箭羽,只留小半截箭头仍插在身上,待大胜后回营在处置。 所有人都为眼前即将到手的丰硕战果而振奋不已,在扶罗韩马前,足足四千铁骑,如潮水般自缺口中,涌进汉军大营,手下儿郎的嗷嗷叫声,此时已变成得意的狂呼乱叫,在扶罗韩身前炸响。 只是当扶罗韩率军距缺口尚有数十步时,突然自汉军营地里,爆出一阵摄人心魂的嗡嗡声,还有呼呼声,和惊恐的叫声,扶罗韩听得分明,那是自己帐下的勇士们发出的。 怎么回事? 连成一片的战马悲鸣,骑士惨呼声中,扶罗韩心头一惊,刚刚策马再驰出数步,又是一阵摄人心魂的嗡嗡声,以及接踵而至的呼呼声,紧接着,又是一阵惊恐的呼嚎,以及人仰马翻的惨叫。 蓦然间,扶罗韩面色煞白,想起汉军车中藏有强弩的传闻,据见者说,那种强弩,一箭可以洞穿射杀奔马,根本就无从抵挡。 前方缺口外,鲜卑骑士的马速纷纷减低,扶罗韩心中隐隐作痛,大吼一声:“分!” 两千铁骑,当即转向,紧随扶罗韩身后,左右分开,可已经挤进缺口的铁骑,还有挤在缺口外的铁骑,此时没有这么快能脱开身,仍挤在那里,一时动弹不得。 汉军大营里,箭雨仍旧一波接一波升起,摄人心魂的嗡嗡声,也仍旧不紧不慢地隔断时间就响起,扶罗韩率军绕个大圈子,策马驰离时,回头看去,不禁眼前一黑,差点就因此而一头栽倒在地。 就在汉军大营缺口处,已升腾起火苗来。 完了,四千铁骑,完了。 扶罗韩心中滴着血,悲呼不已,即使缺口外的铁骑已开始四散奔逃,大部仍旧已陷进汉军大营里,在汉军强弩射杀和纵火火攻下,其结局可想而知。 扶罗韩不敢恋战,只想立刻汇聚帐下仅存的本部铁骑,逃回桑干。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就在他抬起头来时,见到自平城方向,有一道黑色狂潮极速奔来。 汉骑!相距也就不过两三里的距离! 扶罗韩心中一声悲鸣,这个距离,如若转身便逃,压根就没什么意义,更何况,在他身后,就是汉军大营,正在屠宰他帐下铁骑的汉军大营。 “杀!杀!杀!” 扶罗韩瞬间双眼通红,手中铁槊往前一挥,大声吼叫着。 骑兵对骑兵,扶罗韩信心十足,他就不信,汉骑能敌得过他这支悍勇铁骑! 两千铁骑,很快即汇聚到扶罗韩身侧和身后,同样狂吼乱叫着,朝着汉骑迎杀上去。 汉骑领头的骑士,身披大红披风,手持方天画戟,纵马疾驰时,披风迎风飘扬,形如一朵飘动的火云,而他座下,亦是一匹暗红色骏马,一望即知健俊非常! “吕布?!” 扶罗韩心头冒起这么个名字,眼角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,心头也随之轻轻颤动,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他,跑,快跑! 可是,此时乃是两军对决的关键时刻,他身为大军统帅,此前已经被汉军大营的变故夺了先机,如今如再弃大军而逃的话,无需他多想,也都知道,大军必定会顷刻间崩散,断无其他可能。 况且,都这个时候了,他能逃到哪里去,没有大军,没有随从,很快就会被汉军追上。 “杀!” 扶罗韩激起全身血性,将心中的恐惧压抑住,怒吼着,朝对面的吕布杀去。 铁槊猛然一扫,他刚刚为能抢占先机而心中一喜,可紧接着,铁槊什么都没扫到,让他大惊失色,不过吃惊只是一会儿,他感到后背被一股巨力击中,而后喉头一甜,一口鲜血仰头喷溅而出。 在他头顶上,一朵燃烧的火云飘然闪过,这就是扶罗韩记得的最后一幅画面。 170公孙瓒兴兵报师仇 幽州广阳郡郡治蓟县,幽州牧卢植的灵堂,就设在州牧府内。 卢植乃是海内外知名的博学大儒,为人正直,生xìng简朴,不尚奢华,故而州牧府只是在原先的幽州刺史府的基础上,重新按照他的喜好修缮过,换了个名称而已。 要是并州牧吕布亲自前来此地祭奠,见过卢植的州牧府景象,铁定会称之为:寒酸。 可是这一切看在并州牧吕布所遣特使徐庶的眼中,却更添对卢植的仰慕之情。 徐庶投效吕布帐下后,吕布除了委任他主管帐下人才招揽重任外,还大小事务,均与他及远在太原的贾诩商议。 从一开始,就得到吕布如此信任,并如此重视,徐庶大有引吕布为知己之感,及至吕布主动提出,要派人将徐庶的老母及家人自颍川接到太原来,安顿下来,徐庶更是心中大为感动。 故而在大胜扶罗韩,获知卢植的死讯后,他当即向吕布建言,可借祭奠卢植之机,前往幽州探探情况,哪怕并不能招揽到英才,能扩大些影响力,也是好的。 对此吕布欣然应允,还大手笔地将扶罗韩,其帐下亲兵数十人,以及其他战死亲兵的首级两百余级,也就是当rì纵马血洗潘县的那批人,当做奠礼,交由徐庶,押送至蓟县。 如今的幽州事务,公孙瓒虽然依**礼为恩师卢植披麻戴孝,还是当仁不让地尽数揽到肩上。 吕布送来的这份大礼,他甚为重视,派出帐下大将赵云,率jīng骑三百迎至潘县,并亲自迎出蓟县城外十里,陪着吕布特使徐庶回到州牧府,完成拜祭。 拜祭毕,不待公孙瓒吩咐,早有人上前来禀报,说已为徐庶等人备好歇息之所,公孙瓒一脸憔悴,对徐庶歉意道:“恩师新逝,蓟县事务繁多,招待不周之处,先生多多海谅。” 徐庶连道不敢,公孙瓒转眼之间,面容转为咬牙切齿状,恨恨道:“扶罗韩纵兵血洗潘县,致恩师身死,如今得奉先送来如此大礼,攒感激不尽,如今一刻都不愿多等,恨不得即刻拿扶罗韩人头,前来恩师灵前祭奠。取扶罗韩人头事,先生可有兴同观?” 徐庶有些微微吃惊,他奉吕布之令,押扶罗韩一行来到蓟县,当然知道公孙瓒不会善待他们,可看公孙瓒的意思,这个杀人的过程,好像还并不那么简单。 只是微一沉吟,徐庶即点头答应下来,他本来就是要借此良机查探幽州情况,公孙瓒及帐下诸将,就更是他此行查探的重点,故而虽然知道,等会儿见到的情景会很血腥,他还是不顾旅途劳顿,准备前去一观。 果然,他回到歇息之处没过多久,公孙瓒就遣赵云前来,陪徐庶前往。 此时正是午时时分,盛夏骄阳,直直照shè下来,即使隔着夏衣,仍旧能感觉到火辣辣。 徐庶见赵云策马陪着他,往城外行去,不由惊讶问道:“子龙,这是要出城?” 临出发前,主公吕布就跟他反复交待过,公孙瓒帐下有大将赵云,乃是冀州常山郡人士,字子龙,武勇过人,要他一定要多加关注,如能招揽过来,那就更好。 自潘县一路行来,徐庶就有意与赵云多加接触,对他的了解rì渐加深,深为主公吕布的远见卓识而震惊,常山赵云年龄不大,可是为人处事沉稳,又不失锐气,端的是大将之才。 赵云微微带着些无奈,答道:“正是,使君令云带先生出城,此次要杀的人较多,城内大校场恐容纳不下,故而放在城外。” 徐庶与赵云边走边谈,出得城来,虽然没怎么动,身上已是出了一身汗。不过城外倒是比城内要清凉许多,凉风一吹,徐庶都不禁大感畅快。 只是城外的情形,还是吓了徐庶一跳,公孙瓒将大军都摆了出来,围出一片颇为广阔的空地,yīn凉处,公孙瓒已到,不少人围拢在他身周,见到赵云陪着徐庶过来,他亲自迎上来,给足吕布面子。 公孙瓒刚刚落座,一通鼓响,一队锐卒押着扶罗韩及帐下幸存的亲兵,来到空地中间,手起刀落,斩断他们身上的绳索,有些锐卒用力过猛了些,砍的鲜卑俘虏怒声惨呼,有些凶xìng大发,就yù夺刀杀人,被周围虎视眈眈的锐卒一拥而上,当场乱刀砍死。 公孙瓒转头对徐庶道:“先生稍坐,攒去去就来。” 徐庶再次讶异不已,待公孙瓒上马,率亲卫列队,往扶罗韩策马缓步而去,转头对赵云问道:“咦,怎么使君亲自动手?” 赵云解释道:“使君乃卢师的得意门生,卢师身死,使君悲痛yù绝,此次扶罗韩人头,使君坚持要亲自动手,方能一泄胸中怒意。” 徐庶点头示意明白,但其实,自赵云的言辞举止间,听出不少的无奈来。 他暗自猜测,也许对公孙瓒此举,赵云并不如何赞同,可公孙瓒执意如此,赵云只能大感无奈。 场中,公孙瓒已率众来到扶罗韩等人身前,相距不过数十来步。 扶罗韩及一众手下,本就惯于骑马,自小习练,已到了战马就相当于他们的双腿的地步,此刻双脚着地,本就大感缺少了些什么,再加上公孙瓒及一众亲卫人多势众,高举马上,居高临下地看过来,还个个面带不善,更让扶罗韩等人惊慌不安。 可是,这个时候,没人敢动去抢马的心事,方才被公孙瓒亲兵砍死的,有好几个人,这会儿尸首就在旁边,脑袋滚落在一旁,鲜血流淌了一地。 扶罗韩心里更不是滋味,几天前,他正意气风发,率六千铁骑,意yù一举攻破汉军大营,给吕布一记沉重的打击,结果,千算万算,小心谨慎,还是一脚踏进汉军的陷阱,四千铁骑被汉军大营陷阱套住的同时,他亲率的两千铁骑,则被吕布所率汉军jīng骑迎面突击,大败,本人也被吕布俘获。 现在他被吕布送到这里,送给公孙瓒,他就知道,今rì已是有死无生,既然如此,何不硬朗点,拿出点鲜卑勇士的血xìng来。 一想到血xìng,扶罗韩猛然双眼变得通红,在人群中紧紧地盯着公孙瓒,猛然一声怒吼:“杀!” 公孙瓒面露不屑,冷笑连声,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铁枪往前一指,喝道:“杀!” “杀!” 公孙瓒身后亲卫,刚刚好也是三百,齐声附和,怒吼声如涛如cháo,配以骤然响起的马蹄轰鸣声,气势一下子就爆发出来。 远处的徐庶见状,结合此前听闻的卢植死时的情形,已然把握到公孙瓒的想法,可他还是装作不解,扭头朝赵云问道:“子龙,使君要杀扶罗韩众人,杀便是了,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?” 大费周折,其实是徐庶说得很委婉,往下再说得重一点,就带着对公孙瓒如此虐杀战俘的不解。 即使是徐庶,也认为,既然扶罗韩杀了卢植,那么公孙瓒作为卢植的得意门生,要杀扶罗韩,及一众当rì出手的扶罗韩帐下亲兵,也是理所当然,可杀是一回事,虐杀又是另外一回事。 赵云怔怔地看着场中,那里公孙瓒已率先挺枪如飞,将挡住他道路的人,拨打挑飞,而后铁枪猛然刺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刺向奔着他冲过来的扶罗韩。 去势很快,即使隔着这么远,赵云还是能看清,扶罗韩只来得及凭本能微微侧避,就被公孙瓒的铁枪刺中,而后洞穿,再被公孙瓒运劲于臂,将扶罗韩的尸首挑起,像甩一坨鼻涕一样,甩至一旁。 看到这里,赵云微微皱眉,轻吁一口气,转头看向徐庶,正见到徐庶那道明亮温和而又带着睿智的目光,心里不禁有些微的慌乱,失神瞬间,才怅然答道:“使君悲怒于卢师身死之惨状,誓要以牙还牙,让扶罗韩也尝尝……” 都这个时候了,压根无需赵云去解释什么,场中发生的,就正是当rì扶罗韩纵兵击杀卢植一幕的再现,公孙瓒率亲兵jīng骑三百,其中还都是赵云所统率,正在场中来回纵马践踏,扶罗韩及数十亲兵,早已横尸于地。 徐庶点点头,轻叹一口气,轻到只有他和赵云能听得清楚,没有再说话。 公孙瓒率军纵马来回,足足在扶罗韩等人的尸首上,折腾了近半个时辰,这才兴尽而回,策马来到众人近前。 徐庶偷眼四看,见到不少属官面现苦sè,伸手掩着口鼻,似是在那里极力忍耐,抬头透过人群,看向公孙瓒,猛然间胸腹间一阵烦闷,很有一种将肚子里的东西,尽数喷吐个干干净净的冲动。 公孙瓒战马四蹄,已是一片血肉模糊,就连马腹,马腿上,到处都是喷溅粘连的血糊肉块,不用想,大家都知道,扶罗韩及帐下亲兵,必定是被践踏成一摊肉泥。 而在公孙瓒左手上,则拎着一颗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头颅,半边皮肉被马蹄践踏得耷拉在一旁,露出内里的森森白骨。 这个时候,徐庶都不忘忍着不适,偷眼看向身旁的赵云,见他虽然并没有不适,可也双眉紧皱,显是内心颇为不忍。 徐庶心里极速盘思,将最近与赵云接触的情形细细回想一遍,想到临行前,主公吕布说过的话,心里不禁呯呯直跳。(未完待续。) 171刘玄德千里送恩师 蓟县州牧府。 卢植的灵堂前,整整三百零一颗人头,被公孙瓒拿来祭奠恩师。为首的,正是扶罗韩的首级,已是面目全非,皮肉耷拉,余下的三百颗,则堆成三座小山也似的。 再加上灵堂内,灯烛昏暗,烟雾缭绕,所有参与拜祭的人,都大觉这里阴森可怖,令人直起鸡皮疙瘩。 徐庶也不例外。 公孙瓒杀了扶罗韩一行,当即就率众回到城内,一应祭拜事宜,也早就准备好,徐庶作为并州牧吕布的特使,当然不宜就此前期歇息,为礼仪记,都得忍着不适,亲自前来参与祭拜。 可是,只要抬头看到灵堂前那三座血肉模糊的人头小山,徐庶纵然年轻时也曾任侠尚义,亲手杀过人,又游历多地,见多识广,胆识过人,此刻仍旧心里一阵阵惊跳。 他在祭拜完毕,起身时,突然想到一事,如若卢植地下有灵,见到得意门生公孙瓒以如此血腥残忍的方式祭拜,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。 这个假想,徐庶也只是稍稍那么一想,就此搁下,强忍着内心的不适,趁着公孙瓒帐下诸人都在的大好时机,仔细旁观揣摩。 这也是他来此的一大重要原因,如今的幽州,已被公孙瓒掌控于手中,那么,将来终有一日,主公吕布或是要与公孙瓒合作,或是要与公孙瓒为敌,总归是要与公孙瓒打交道的,而现在未雨绸缪的多了解些,都有可能在将来派上大用场。 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,众人才祭拜完毕,公孙瓒此时却在左右扶持下,再次跪倒到恩师卢植灵堂前。伏地嚎啕大哭。 他的哭声,倒真不是装出来的,而是真情流露。 徐庶心里有此判断,来蓟县前,他就曾多方了解过公孙瓒的为人,知道他这人也颇重情义,在幽州诸君,声望不俗,对恩师卢植的情义,也是真情实意。 有公孙瓒带头。卢植的一应家属,还有属官,也纷纷号哭起来,一时间,灵堂为愁云惨雾所笼罩。闻者无不垂泪。 徐庶心有所感,兼且对卢植一直心存敬慕。也陪着掉了不少热泪。 良久之后。公孙瓒才在左右的扶持下,收起哭声,站起身来,他就这么立在卢植灵堂前,泪眼浮肿,挣脱左右的扶持。挺直腰背,左右扫视,立时大有鹰视狼顾之感。 “恩师视瓒为子,瓒未能尽到人子之责。规劝恩师,致令刘虞妖言惑众,陷恩师于死地。如今虽杀扶罗韩,为恩师雪恨,可是……” 公孙瓒陡然提高声音,近似于是在用沙哑的声音嘶吼,“可是刘虞,畏罪潜逃至涿郡,对恩师之死,至今未有一个说法,孰可忍孰不可忍!” 灵堂中一片沉寂,就连卢植的家属,以及灵堂后屏风隔开的女眷,此时也都停止了啜泣。 公孙瓒再次环顾扫视,右手猛然往下一挥,吼道:“当然不行!扶罗韩乃是致恩师身死的元凶,可刘虞,亦罪不可赦!” 就在这时,州牧府外,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喧闹,昏暗的烛光下,公孙瓒紧皱双眉,不待他出声吩咐,早有人出门,匆匆前去查看。 “刘虞以为躲在涿郡,我就拿他没办法吗?我已聚集大军,三日后,当尽起大军,誓要拿刘虞人头,前来奠基恩师!” 徐庶听了,心中已是大起波澜。 幽州十郡,如今已大半落入公孙瓒的掌握之中,只有涿郡,太守韩卓,乃是大司马刘虞的门生,卢植身死这么久,韩卓只是派人前来做了个样子,就再没有其他反应。 如今公孙瓒聚数郡之力,悍然兴兵,刘虞和韩卓再如何整兵备战,也多半不敌。 而徐庶想着的,其实更为深远。 公孙瓒此举,无异于开了一个先河,如若刘虞和韩卓不敌,继续难逃至冀州,照公孙瓒此刻的强硬姿态,只怕会率大军继续南下,深入冀州境内。 这个先河一开,也就无异于宣告着,天下大乱,州郡各自拥兵自重,相互攻伐的乱世,正式来临。 此前在颍川书院时,徐庶就以为天下大事已不为,后来北上太原,出雁门关,与吕布长谈,更是增添此等认识,故而此刻一听公孙瓒此等豪言,立刻就意识到此举对天下大势的重要意义。 沉思之际,府外的喧闹越发响亮,并往内里蔓延而来。 众人愕然看向门口,就连公孙瓒,亦是面色阴狠,双手握拳,看向灵堂外的大道上,正疾奔进来的那人。 即使隔着老远,徐庶见到来人头发长须蓬乱,当即感受到来人身上的风尘仆仆。 过不片刻,来人直奔进灵堂,骤然进屋,还没看清灵堂内的情形,就双膝一软,跪倒于地,匍匐跪行,放声大哭。 见到来人那双异于常人的大耳时,徐庶当即明白过来,这必是卢植的另一得意门生,刘备刘玄德。 认出刘备的同时,徐庶不禁心下骇然。 刘备此时是在青州牧孔融帐下,任平原太守,从平原到蓟县,足有千里,如若公孙瓒一获悉恩师卢植身死时,就遣人快马加鞭赶往平原报讯,那还好说,可徐庶却从与赵云的交谈中,得知公孙瓒是在卢植夫人的一再追问下,才派人赶往平原等地,将恩师卢植的死讯告知刘备等人。 这就意味着,刘备从接讯,到赶来此地,压根就没多长时间,想必一路上必是日夜兼程,才能这么快赶至,如此一来,他仪容不整,身上的风尘仆仆,也就可以理解了。 紧随刘备之后,进来的是一大汉,胡须怒张,面上犹自带着怒容,不用看,徐庶都知道,这必是刘备的结拜三弟,张飞张翼德。 刘备的哭声一起,灵堂后的卢植家眷,以哭声相应和,而这番刘备的哭灵,比之公孙瓒来,徐庶听出更多的情真意切来。 结合公孙瓒的种种作为,徐庶总以为,公孙瓒的情义,总是带着那么一线其他的动机,而刘备的一举一动,总让人觉得,他的情义,是发自内心的,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,是如此的纯粹,全然是他的真情流露。 徐庶在偷眼四看时,见到赵云竟然也在那里垂泪,心里不禁大为警惕起来。 盖因此前,在公孙瓒率众人祭拜卢植时,赵云亦是悲容垂泪,可让他如此动容,徐庶还是首次得见。 想到这里,徐庶不由得心情复杂地看向哭倒在地的刘备,感受到刘备身上的魅力所在,想着,如若不是他念着吕布之约,到了太原后,如若不是与贾诩一席长谈,想着去看看大草原的壮美,他也许就会与石涛和崔钧一起,去往平原,投到刘备帐下。 良久之后,徐庶才稍稍抬头,正见到公孙瓒面色阴沉不定,就那么站在卢植灵前,低头看着哭倒在地的刘备。 过不多时,刘备竟然一口气没有缓过来,就此哭声立止,晕死过去。 “大哥!” 张飞大叫一声,惊起灵堂中的众人,无需公孙瓒下令,众人立时七嘴八舌地叫嚷着,端水的端水,施救的施救,忙乱成一团。 好半响后,还是张飞有经验,一手半伏大哥刘备,一手掐刘备的人中,待刘备嗯嘤一声,缓缓醒转过来,当即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一碗清水,体贴无比地送到刘备唇间。 刘备刚一缓过劲来,即挣扎着站起,来到公孙瓒身前,待见到恩师卢植灵堂前摆放着的人头小山,身躯一震,呆愣半响,才回过神来,对着公孙瓒一揖到地,道:“备,见过,兄长……” 声音里,有些上气不接下气,带着虚弱,透着无比的疲惫,还有伤悲。 公孙瓒只是淡淡颔首,嗯了一声,刘备对此似是毫无所感,继续虚弱言道:“备,备听闻,兄长,欲兴兵,涿郡,大司马,尝与备,相遇于道左,言说,言说恩师之事……” 言及卢植之死,刘备再次泣不成声,公孙瓒则目光不善地冷声道:“玄德既然赶到了,就好好地祭奠祭奠恩师,劝慰师娘,其他的,无需多言,有我即可。” “兄长,不可!” 刘备有些急,嚷了句,脚下一软,踉跄两步,差点就因此而跌坐在地。 “大哥!” 张飞的叫嚷,如同炸雷,震得徐庶双耳隐隐轰鸣。 公孙瓒面现怒意,看向张飞,而后目光落在刘备身上,怒道:“刘虞迂腐,引狼入室,陷恩师于死地,恩师之死,刘虞难咎其责,此事如若就此揭过,恩师死不瞑目,我公孙瓒颜面何在?!” “可是,大司马,乃宗室之后,朝廷重臣,潘县之事,本非,歹意,他的一番好心,为扶罗韩,扶罗韩……” “玄德!” 刘备话未说完,公孙瓒就不耐地咆哮出声,将之打断,而后袍袖一拂,面容转为冰冷冷的,冷声令道:“来人,带玄德下去歇息,着人守着恩师灵堂,未得我的容许,不准闲杂人等进入!” “闲杂人等?!” 张飞胡须怒张,踏前一步,咆哮出声,“俺和大哥从平原启程,日夜兼程,累得半死,只为大哥对卢师的一片情意,怎么就被你视为闲杂人等!” 如若先前张飞的叫嚷,只是令得徐庶双耳轰鸣,那这番咆哮,可就令得他双耳震动,隐隐作痛。 172袁本初乘势取冀州(上) 别说徐庶被张飞的咆哮震的双耳隐隐作痛,就是公孙瓒,也一时呆愣在那里,双眉紧锁在一起,愣了好半响,这才猛然色变,勃然大怒,手指向张飞,咆哮道:“放肆!恩师灵堂,岂能容尔在此喧哗,来人啊,乱刀将他轰将出去!” 徐庶闻言一震,眼角余光瞥见,身旁的赵云,也是身躯微微一震。 盖因徐庶已经注意到,公孙瓒用的是“乱刀”二字,一般要将人轰出去时,多半是用乱棍,噼里啪啦一阵打,打出去为止,可是用乱刀,那就不是打,而是砍了。 要是一个失手,可是砍死都有可能。 虽然徐庶心知,以张飞的身手,当然不会轻易被公孙瓒的手下用乱刀砍死,可如果张飞再有什么过激举动呢? 说实话,虽然徐庶并不是刻意将公孙瓒想得如此睚眦必报,可公孙瓒目前所表现出来的,的确是有这种倾向,这不光是徐庶有如此想法,他旁观赵云,认为赵云也多少有如此看法。 因为此刻的赵云,可是颇有些惊愕地看着公孙瓒。 这些反应,都是同时呈现出来的,此时张飞已然踏前一步,怒吼出声:“谁敢!” 吼完,张飞怒瞪大眼,四处一扫,威猛无匹的气势,展露无疑。 “三弟,退下!” 刘备的声音虚弱,带着疲累,并非是如张飞和公孙瓒那样咆哮,可张飞闻言,立即气焰尽失,脑袋耷拉下来,嘀咕一句:“退下就退下。” 张飞的嘀咕,其实就跟常人的高声叫嚷没什么分别。可是,只要是在场的人,都能听得出来,张飞这么个猛性子的人,对结拜大哥刘备的敬畏,真不是假装出来的。 这个时候,公孙瓒号令的亲兵,刚刚才涌到张飞身旁,无需他们出手,张飞就已大踏步往外走。只是临转身之际,狠狠地瞪了公孙瓒一眼,内中蕴含的警示意味十足。 他是担心公孙瓒不利于他大哥刘备,所以才在临行前,这么警示公孙瓒。那意思自是在说,对我大哥客气点。你想要动他。没门! 公孙瓒脸色铁青,显是心里怒极,可这里是恩师卢植的灵堂,惹事的张飞又已被刘备喝退,他即使有满腔怒火,此时也不好发作出来。 待张飞退出灵堂之外。他才转向刘备,冷声道:“师娘就在后堂,明日,为兄即会整饬大军。出兵涿郡,擒杀刘虞,以慰恩师在天之灵,玄德如若有心助为兄一臂之力,为兄感激不尽,如若不然,你拜祭过恩师,就快点返回平原吧。” 刘备心中气苦,学兄公孙瓒的秉性,他一直都很清楚,一旦决定了的事,就算是恩师在世,也往往无法劝说他回头,今趟恩师身死,大司马刘虞本是无心之举,如若硬要追究,的确是有一定之责,可说刘虞也是致恩师身死的罪魁祸首之一,刘备就不怎么认可。 可是,学兄公孙瓒这话说出口,就已相当于是在下逐客令,意即幽州这里,不再欢迎他刘备回来。 这个时候,刘备才算是完全明白了当时恩师卢植的一番苦心,他犹自记得,在虎牢关前,关东联军行将分崩离析前的那一夜,他和恩师卢植站在低矮的山丘顶上,恩师让他应青州牧孔融之召,出任平原太守,那时,恩师卢植对他说过一句话,大意就是,幽州,已没有他施展才华之所。 此前,他一直不愿去多想这句话,如今,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句话来,无论他心底里愿意还是不愿意,都不得不承认,恩师此言,所指的,正是他眼前这位学兄公孙瓒。 就在刘备发愣之际,公孙瓒已带着大队随从,包括徐庶和赵云,离开灵堂,扶罗韩等人的头颅,则仍旧留在卢植灵前,散发出血腥气味。 刘备呆呆地跪坐于地,看着灵前的这一切,心里的苦涩,已无法言辞表述。 他非常确信,恩师卢植的在天之灵,一定不会喜欢学兄公孙瓒的这种祭奠,而更宁愿是几册书卷,一杯香茗。 就在这时,后堂响起一阵珠帘掀起的声响,刘备倏然而惊,想起一事,当即一跃而起,窜起身来,堪堪在屏风转角处拦住意欲到堂前来的师娘,忍不住热泪涌落,拜倒在师娘膝前,悲呼出声。 好半响后,刘备才强忍着悲痛,止住哭,搀扶着师娘,回到后堂。 他是担心,师娘见到恩师卢植灵前摆放的人头,会惊吓过去。 刘备在蓟县,只待了三天,三天来,他想尽一切办法,想要劝说学兄公孙瓒放弃兴兵的打算,每次都是不惜奴颜婢膝,可公孙瓒就是不领情。 攻打涿郡刘虞和韩卓的先锋大军,正是赵云所率,早在刘备抵达的次日就先一步出发,而就在公孙瓒亲率大军离开蓟县时,刘备情知劝说无效,只得在恩师卢植灵前恸哭一场,无奈离去。 公孙瓒在大举兴兵之时,还檄传天下,历数刘虞勾结鲜卑扶罗韩,杀害卢植,意欲独掌幽州的罪状。 不知情者,铁定会信公孙瓒檄文所言,可徐庶乃是自扶罗韩那里,获知潘县之事的来龙去脉,自是对公孙瓒檄文所言不以为然。 不光如此,他早在与赵云一起,押送扶罗韩一行赶赴蓟县时,就已告知赵云此事,并与赵云一起,亲自去与扶罗韩证实过。 这就正是徐庶的可怕之处,神不知鬼不觉之间,就已成功离间赵云和公孙瓒之间的关系。 徐庶则是在次日,才离开蓟县,他准备循原路返回平城,此行所得不俗,至少,他已经私底下邀了赵云,有机会去代郡,看看那里的大草原。 当刘备忧心忡忡地回到平原,涿郡已毫无悬念地被学兄公孙瓒攻破,大司马刘虞仓惶难逃,蒙冀州牧韩馥收留,而涿郡太守韩卓,则宁死不降,被公孙瓒当众斩杀。 而这还没完,公孙瓒在向冀州牧韩馥三下通牒后,见他仍拒不交出刘虞,悍然率大军南下,并一战击溃冀州中山太守臧旻所率郡兵,兵锋直指中山郡治卢奴,势头之盛,震惊河北。 其实,刘备这个时候还不知道,渤海太守袁绍,已应冀州牧韩馥所邀,遣帐下大将颜良文丑,率大军自渤海郡南皮出发,过河间国乐成,赶往钜鹿郡,而他本人,则轻车简从,日夜兼程,赶至韩馥所在的邺城。 一路风尘仆仆,袁绍一行赶到邺城时,已近亥时,日间的炎热尽去,正是一天中最为清凉的时候。 城门早就关闭,袁绍亮出自己的身份,还是费了老大一番工夫,才叫开城门,进到城内。 随袁绍一路赶来的,正是帐下幕僚郭图,还有外甥高干,就在袁绍洗漱歇息时,他们两个则精神抖擞,拜见韩馥府中幕僚荀谌和辛评。 冀州牧韩馥收留大司马刘虞后,被公孙瓒的强势所吓,帐下幕僚辛评提议邀渤海太守袁绍出兵出面,加以调和,而幕僚荀谌走得更远,甚至建言韩馥让位于袁绍,以保自身安危。 故而郭图和高干一到邺城,哪怕夜深,首先要拜访的,就是荀谌和辛评两人,以摸清邺城内的情势,搞清楚韩馥帐下,各人所持的态度如何。 次日,韩馥为袁绍设下盛大筵席,接风洗尘,可也就仅此而已,余下的数日,他完全将袁绍晾在一边。 袁绍则恍若没事人一般,每日里只是与访客高谈阔论,貌似对冀州毫无所图,可实际上,郭图和高干两个,则在私底下,频繁接触韩馥帐下幕僚。 袁绍知道,韩馥是在等中山郡内的战事结果,那里,中山太守臧旻,河间国相陈延,安平太守孙根,巨鹿太守郭典,聚集大军,与公孙瓒对峙与卢奴,如若公孙瓒战败,迫于压力,就此退兵,他自是无需再提请袁绍出兵之事。 如今已是夏末,落日时分,邺城仍旧燥热得很,有数骑自北方风尘仆仆地赶到,乃是袁绍帐下大将颜良所遣的信使。 他们带来的军情,径直送到袁绍案前,很快就由郭图和高干告知荀谌、辛评等人。 夜间,辛评和荀谌联袂拜见冀州牧韩馥,正事说完,他们两个一直不告辞,陪着韩馥在内书房里清谈。 当韩馥帐下长史耿武匆匆赶至,附嘴在韩馥耳边,低语良久时,而韩馥脸色则骤然间,变得极其难看时,辛评和荀谌对视一眼,均知必是紧急军情至。 果然,过不多时,韩馥颇有些失魂落魄地低声道:“臧旻四人兵败,公孙瓒,已一鼓而下卢奴。” 辛评和荀谌都是聪明人,虽然早就得知此军情,此刻已然露出震惊之色,沉默半响之后,辛评才拱手言道:“主公,公孙瓒兵锋之盛,不若就此交出大司马……” “不可!”耿武一直不赞成辛评和荀谌的建言,此时不假思索,直接一把跳进辛评设好的陷阱,出声阻止,“如此一来,主公在天下间,会落得个出尔反尔的名声。” “可是,战无可战,不交出大司马,公孙瓒势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。” 耿武看向荀谌,紧锁双眉,转向韩馥,建言道:“主公,何不遣大将麹义、张郃,率大军北上,与公孙瓒决一死战?” 173袁本初乘势取冀州(下) 荀谌对着韩馥微微摇头,叹道:“主公,如若麹义、张合仍旧不敌,那时冀州损兵折将,公孙瓒率燕代之师,兵锋直逼邺县,州郡袖手,冀州,势将危矣。” 韩馥面色再变,怔然良久,才对着荀谌问道: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 荀谌站起身来,对着韩馥躬身一揖,侃侃而谈:“主公,恕属下直言,公孙瓒所谓为师报仇之言,乃是借口而已,真实意图,则是意欲就此入主冀州,届时,公孙瓒有冀州钱粮,有燕代之师,足可横扫天下。公孙瓒此志甚大,属下并不担忧自身安危,而是担忧主公。” 韩馥双眉紧锁,沉思片刻,才问道:“此话如何说?” 荀谌胸有成竹地指指耿武,辛评,还有自己,道:“公孙瓒入主冀州,属下等人,皆可在他帐下谋个一官半职,大不了,尚可远走他处,谋个一官半职,可主公,以公孙瓒鹰视狼顾之性,如何能容得下主公?” 说完,荀谌转向耿武,问道:“耿长史以为谌此言对否?” 耿武双眉就一直没有舒展过,默然片刻,还是缓缓点头。 他却没有想到,自始至终,他就被是辛评和荀谌牵着鼻子走,荀谌此言是没错,可是此言成立,却要有个前提条件,那就是公孙瓒能够如此一直保持胜势,一路攻至邺县,并战而下之。 这个前提条件不详加说明,就相当于是已经承认,哪怕韩馥聚全冀州之兵,仍旧无法抵挡公孙瓒的兵锋,然后再来讨论韩馥及众人所面临的命运而已。 荀谌压根就不给耿武仔细思索的时间,双掌一拍。朗声道:“这就是了,主公危亡,已在旋踵之间,袁车骑乃将军故交,如今也已结盟以为援,何不让冀州于袁车骑,主公既得让贤之美名,公孙瓒也势将不能与袁车骑抗争,袁车骑领冀州,必会厚待主公……” “不可!” 耿武急得跳起身来。高声阻止,怒瞪荀谌一眼,转向韩馥,躬身劝道:“主公,冀州乃富甲之地。甲士百万,粮草充盈。公孙瓒自幽州南下。名不正,言不顺,孤师难以深入,中山一战,主公虽然兵败,可根本未伤。如何要让冀州于他人。袁本初乃是主公辖下郡守,出兵相助,共抗公孙瓒,乃份内事而。如何就成了只有他才能解救主公的道理。况且,如若袁本初仅凭渤海一郡之兵,即可北抗公孙瓒,那主公举冀州之力,如何就抵挡不了公孙瓒?!” 这番话,耿武说得又急又快,毫不留情,而后转向荀谌,一字一顿道:“荀友若,枉我一向敬你为高义之士,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陷主公于危境之中,到底是何居心?” 荀谌心中暗自叫苦,面上却丝毫不露,针锋相对地辩驳道:“耿长史此言,貌似忠义,实则才是欲陷主公于危难。袁车骑,天下名士,威望加诸海内外,振臂高呼,即能聚起关东联军,共讨李郭诸贼。如今他忝为渤海太守,如何肯就此居于主公之下,如今他正是敬重主公,不忍出手,不然,以他之威望,一旦振臂高呼,冀州,尚会属主公否?” 说完,荀谌转向韩馥,继续道:“主公,恕属下直言,主公宽厚仁爱,不及袁车骑;才智决断,不及袁车骑;累世广施恩德,不及袁车骑;名声威望,不及袁车骑,值此危亡之际,不让贤于人,以保全自身,更待何时?” “正是!” 辛评不失时机地出声附和,长身而起,对韩馥一揖到地,恳声劝道:“主公,此时冀州尚全,让贤正当其时,如若主公再兴大军,再战再败于公孙瓒,到得那时,袁车骑大可高竖北御外侮的大旗,即可令冀州各郡国群起而响应,那时,主公又该当如何自处呢?” 说完,辛评也是看向耿武,语重心长道:“耿长史,友若兄与在下,与耿长史一样,俱奉主公,意见虽有相左,可一心所为,俱是为主公着想,耿长史可有想到,如若这个时候,袁车骑不是轻车简从,来邺县为主公排忧解难,而是趁公孙瓒大军南下之际,起而呼之,耿长史以为,主公又该当如何应对?” 论到打嘴仗,一个荀谌,就足够打得耿武找不到北,再加上一个辛评,就更是令他难以招架,他此时脑中已是乱作一团,压根就不知该从何驳起,一时间,呆愣在那里。 只是他隐隐似是抓住了两人话语中的关键所在,可就是只差那么一线,未能明明白白地抓住,如同隔着一层轻纱,始终朦胧中带着清晰,清晰却又朦胧。 韩馥轻叹一声,意兴阑珊之意,尽数凝聚于这一叹之中。 耿武三人同时看向韩馥,见他抬头望空,面现万念成灰般的木然,良久之后,才低下头来,看向三人,道:“明日召诸人,再议吧。” 辛评见状,正欲开口再行劝说,瞥见荀谌正在那里对他拼命使眼色,心中虽然疑惑,还是忍着没有吭声。 耿武心中却是一喜,以为主公韩馥此时想通了,只是此时不忍驳了荀谌和辛评的脸面而已。 三人辞别离去,一宿无话,次日一早,冀州牧韩馥在州牧内,召集帐下诸将幕僚,商议此事。 偌大的厅堂内,济济一堂,韩馥帐下,其实实力不俗,文有魏郡太守栗攀,长史耿武,别驾闵纯,治中李历,审配,田丰,沮授,荀谌,辛评,辛毗等人,武有都督从事赵浮,程涣,大将张合,高览,麹义。 只是大将潘凤已在虎牢关前,丧命于并州牧吕布的箭下。 韩馥尚未吭声,辛评就已抢先站起,对着韩馥躬身道:“主公,中山太守臧旻集四郡国之兵,大败于公孙瓒……” 哗! 辛评话音未落,厅堂中已是一片哗然,显是众人对此军情甚感意外。 待众人哗声渐歇,辛评继续道:“如今已是冀州生死存亡关头,主公宜早作决断,让贤于袁车骑,以抗公孙瓒,并保主公安危。” 话说到这个份上,辛评已是抢在韩馥之前,给本次的商议定下基调,也就是说,此次商议,只有一个议题,那就是该不该将冀州让给袁绍。 对辛评如此抢在主公韩馥之前发话,耿武心中气愤不已,但当他看向坐在主座上的主公韩馥时,见他在那里犹自点头,心中更是差点就一口鲜血喷出。 而再反观堂中诸人,耿武更是大感绝望,如此众多的文武属下,此刻个个面无表情,都不吭声,而与他一样,面现忧虑左右看来看去的,只有别驾闵纯,治中李历。 如此说来,也就只有他们三人反对韩馥让贤于袁绍而已。 整个商议,只是持续了半个时辰,即宣告结束,除耿武,闵纯,李历三人外,其余人等,皆赞成韩馥将冀州让于袁绍,以保全冀州。 这个结果,并不出耿武意料之外,无论他们三个如何恸哭苦谏,韩馥就是不为所动,当场做出决断,让长子代他将州牧印绶,送至袁绍落脚处。 耿武无奈,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,没过多久,闵纯和李历联袂来访,其实是来商议后路。 如今袁绍入主冀州,已成定局,其实这个时候,他们三个冷静下来一想,也就知道,即使主公韩馥不主动让贤,袁绍一样会夺得冀州。 他出身显赫,四世三公,门生故吏遍天下,本人又声望卓着,礼贤下士,这样的人,不可能屈居渤海一郡,只要他有取冀州此意,有的是人为他奔走。 光看今日州牧府上众人的反应,就可知,如若袁绍起兵往邺县来,荀谌,辛评,麹义,张合等一众文武属官,只怕会一窝蜂地投效袁绍。 三人你悲我叹,欷歔半响,还是李历年纪最小,最新回过神来,问道:“如今我等三人,已然获罪于袁氏,冀州之大,当已无我等立身之所,不早作决断,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。” 耿武摇摇头道:“袁本初乃天下名士,不会容不下我等。” 闵纯亦摇头道:“无论袁本初能否容下我等,我亦不会留在冀州……” “在下亦如此想,只是去往何处,东郡,还是平原?” 耿武长叹一口气,劝道:“武还是留在主公身边,不作他想。两位要走,东郡,还是平原,就都不要考虑,曹孟德,刘玄德,皆与袁氏交好,一捱袁氏遣一信使至,只怕……” 闵纯和李历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道:“如此说来,只有北上并州了。” 耿武点头称是,解释道:“吕布名声虽恶,可观他能掌控并州,并兵出雁门关,两战皆捷,可知亦是能容人之主。两位既然决意要走,武有一事相托!” 说完,耿武起身,朝着闵纯和李历一揖到地,托付道:“武决意与主公共存亡,可家眷何辜,子女何辜,武就将家眷子女托付二位,万望二位看在同僚的份上,照拂一二。” 闵纯和李历慌忙起身,满口应诺下来,耿武此举,是已预见到,主公韩馥此后的日子,只怕难过,而他,在袁绍眼皮底下,只怕会更加难过,是以此时就是在托孤。 商议既定,趁着今日袁绍初掌冀州,宴请韩馥及一众部属之际,闵纯和李历悄然带着家眷出城,悄然远去。 ps:大家有推荐票么,顺手甩点吧,免得每天的推荐票作废了,谢谢! 174何太后乘兴幸塞外 冀州发生的一系列大事,吕布在雁门关外,除了关注,一时也插不上手。 他这段时间忙得七荤八素,接连战败步度根和扶罗韩,可谓是神速,接下来的摘取战利品一事,就是痛并快乐着。 分散在雁门北地,定襄,代郡各处的鲜卑部落,一接到大军战败的消息,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等在原地,而是立即就全族动员,卷起铺盖帐篷,驱赶着牛羊马群,往北回归。 吕布要做的,就是要抢在这些战利品跑掉之前,将之截下来。 扶罗韩等大小帅的积蓄珍藏,还有牛羊马群,都是很直接的财富,就是鲜卑部族中的那些族人,尽管都对汉人抱持着浓厚的敌意,吕布还是将之等同为财富。 此前他与贾诩商议确定的对鲜卑策略,总结为五个字,就是同化奴化杀。 同化,是选那些有意依附,而又没有太大野心的部落,将之当作附庸,对部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,以种种手段,进行同化。 比如将其家眷子女安顿在晋阳,施加汉人的教育,比如以舒适奢靡的生活,消磨部落有影响力者的斗志,等等诸如此类的,反正就是两个字,对老一代的,腐化之,对新一代的,同化之,让新一代从小,就认可汉人的文化,生活方式,如此再经过两三代人的努力,就能将这些草原部族,融化到汉人族群中。 奴化,则是针对那些不愿依附的部落,战败后,他们的待遇就比依附的部落要低上两等,所有财产被当做战利品,完全剥夺掉。男女老少,皆直接转为奴。 不过吕布的政策,并非是让他们世世代代为奴,而是有着温和的改变,毕竟他来自后世,知道很多坏事不可做绝的道理,更明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道理,故而让这些奴化的部族,能看到一线希望,并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了这一线希望。而努力奋斗。 尽管这些希望,有可能只能在他们的后一代身上实现,可总归好过令人绝望的完全黑暗。 至于杀,就更简单的,就是扶罗韩这样的人。以及像轲比能这样的人,还有今后草原上。冒起来的那些如檀石槐一样的人。一定要想方设法,将之斩杀掉,毫不留情。 如此,放能确保草原上的狼群,一直没有头狼乃至狼王的存在,让其一直保持着一盘散沙。相互拼咬的状态。 就在袁绍忙着筹谋夺取冀州牧韩馥的地盘,忙着全盘接受韩馥的部属、地盘时,吕布就在雁门关外,忙着这些看起来并不紧急。但实际上却极其重要的事。 出兵雁门关,战败步度根和扶罗韩,只用了两个来月的工夫,可这些大大小小的琐事,吕布自己估计,都至少要忙到年底,才会暂且告一段落,至于实现对雁门关外、定襄、代郡牧场的完全消化,就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行,也许是三年,也许是五年。 转眼间,草原上的青草,已经开始渐渐枯黄,成群的大雁,开始往南飞,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,吕布带着三百亲卫,离开平城,赶回到雁门关外的阴馆,迎候即将驾临塞外的何太后一行。 贾诩依旧留在太原,总督并州事务,徐庶则被吕布留在平城,统筹塞外一应事务,以及透过幽州,密切打探冀州情势,旁观公孙瓒与袁绍的龙争虎斗。 清晨,第一缕金黄色的阳光刚刚自雁门关所在的勾注山头上冒出头来,吕布就亲率三百彪悍亲卫,在距雁门关不过十来里的山脚下候着,远远的,车队自山道上迤逦而下,正是兴致勃勃驾临草原的何太后一行。 弘农王刘辩原本也要来,只是临行前十来日,夜间贪玩,感染风寒,前几日才好转,只能留在晋阳休养。 何太后此时身份尚未公开,故而这支车队,其实是吕布的妻室严氏带队,包括貂婵,还有蔡邕及蔡琰等家眷,桥瑁,不久前才赶到太原的族弟桥羽及家眷,以及此时仍在大草原上四处奔波的张辽,曹性,宋宪等一众大将的家眷。 说白了,这就是一支前来塞外草原旅游散心的亲友团,是以规模甚大,可谓是浩浩荡荡。 车队抵达草原,吕布松开马缰,赤兔马低声欢鸣,撒开四蹄,迎上前去,见过蔡邕,桥瑁,桥羽三人后,即直接驰马到守卫甚严的女眷车队中,跟着指引,来到何太后所乘马车旁。 周围的人,都离得远远的,吕布就在马上,低声禀道:“臣,吕布,叩见太后,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 车里传来扑哧一声轻笑,而后车帘缓缓掀开,露出何太后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,眼波流转,落在英武不凡的吕布身上,轻启樱唇,声如黄鹂脆鸣,道:“吕卿辛苦了,路上人多嘴杂,无需诸多礼节。这里,就是大草原?” 吕布点头轻笑,应道:“此地刚出雁门关,乃是草原边缘,布将护送车队前往平城,那里,即是草原腹地。” 简单的寒暄过后,吕布再见过严氏,貂婵,车队即再次缓缓启动,往草原深处行去。 一路上行得并不如何赶急,可说是走到哪里,就歇在哪里,吕布还是首次见到桥羽,多番交谈下,发现他思维活跃,为人灵活,很多想法,与当世主流颇有些格格不入,更重要的,则是对商业,有着他自己的看法。 几天来一路同行,他除了偶尔去何太后那里奉承外,多与蔡邕,桥瑁,桥羽一起畅谈,而随着了解的深入,他心中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,也渐渐浮上水面。 他准备将财权,交托给桥羽主持,而将税赋一应事务,交给桥瑁主持。 当夜圆月当空,月朗星稀,地上营帐连绵。处处都燃起篝火,烤熟的全羊,散发出无比诱人的香味,顺着夜风飘散向远方。 女眷们不耐风寒,都躲在营帐里,吕布亲自动手,烤好一只肥羊后,将最为鲜嫩可口的前腿部分,切割下几大块,再细心地切成小块。向蔡邕三人告罪一声,亲自端着,与一众婢女一起,进到帐内。 营帐甚为宽大,里面呆着的。可都是美女,蔡琰正在那里专心抚琴。如葱白般娇嫩的十指。灵巧轮舞,串串音符自她指尖流淌而出,分外清新动听。 帐内很静,只有琴音萦绕,何太后的侍女琴儿,还有吕布的侍妾貂婵。正一脸崇敬地看着蔡琰,至于何太后还有严氏等人,都是听得如痴如醉。 吕布手捧扣着盒盖的食盒,入帐后。悄然站在一旁,虽然头没有转动,一双眼睛,却已将帐内情形扫了个遍,何太后等人不说,他都熟悉的很,另有两名少女,正是桥羽的两名幼妹,大乔和小乔。 看身段,看眉目间的稚嫩,大乔比之蔡琰,似是还要年轻个几岁,小乔则更是一副刚刚脱离天真烂漫的年纪。 一座营帐之中,集中了如此众多的美女,就连吕布,此时也感慨着眼福不浅。 半响后,蔡琰十指停下,最后一个音符,在空中冉冉飘散,吕布此时手里捧着食盒,不然,定会鼓掌叫好。 众人之中,还是蔡琰最先见到吕布,正欲起身施礼,吕布抢先一步笑道:“昭姬妹子无需多礼,随意些,随意些。” 说完,他将手里捧着的食盒,交给起身迎上前来的严氏,笑道:“这是在下亲自烤制的全羊,鲜嫩可口,夫人招呼刘夫人及诸位好好尝尝,不够,再遣婢女来取就是。” 刘夫人,就正是何太后,众人之前,不便实称,貂婵此时哪敢安坐,早起身来到严氏身旁,只是瞅个空子,对吕布展颜一笑。 严氏亲自捧着食盒,先奉给何太后,至于其他人,则由貂婵代劳。吕布则早告罪一声,退出帐外。 回到火堆坐下,吕布将他的打算说出,桥瑁欣然应诺,旋即问道:“使君将财、税分离,此是为何?” 吕布几天来,对此多有深入考虑,不慌不忙地答道:“税赋,计有税率,税种,税官,税赋收纳等等诸多事项,一旦税赋入得府库,才算大功告成,而此时,则正是财之开始……” 他所谓的财权,其实就是融合了后世的财政、金融、货币、理财等等诸多方面,只是在此世,虽然如官吏的俸禄、铸币等,也都有不少事项,可如吕布这般将之合并归拢到一个官职之下,还是头一遭。 费了好一番口舌,吕布才算是将之解说清楚,蔡邕,桥瑁,桥羽三人,也都结合各自的经验和才智,补充了不少真知灼见,令得吕布这个想法更为完善。不过如要正是付诸实现,他还要与徐庶、贾诩以及帐下诸人多番商议后,在做定论。 此时,只是先将这个职责定下来,交给桥羽来统筹而已。 帐中的女眷,何时各自散去安歇,吕布四人谈得兴起,并不知晓。 等到玉兔西斜,吕布回到自个儿的营帐,刚刚洗漱完毕,还未歇下,穆顺就来了。 何太后与一众女眷待在一起时,穆顺虽然是太监,却还是男子,不宜入帐,见到吕布出来,穆顺迎上前来,低声禀道:“使君,太后相召。” 吕布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,当即跟着穆顺,来到何太后帐内。 何太后此时一脸的兴奋,见到吕布进来,当即娇声道:“好,吕卿来了,哀家自离雁门关,方知吕卿所言不虚,如今已见过大草原,日出,日落,果真是壮美不可言表,唯独吕卿所言大草原上的璀璨夜空,一直未曾得见,吕卿何不护着哀家,出营一观?” 吕布闻言沉吟,既然何太后要出营,那就只有他才能陪着,可是如此夜深,如不待亲卫,又有些不放心。 何太后关切地问了句:“怎么,可是营外有什么危险么?” 吕布闻言一怔,看向何太后,见她的俏脸上微露失望之色,不由心中豪情顿起,答道:“太后有旨,臣万死不敢辞,莫说是在大营周围,就是整个大草原,有臣在,又能有什么危险?只是容臣回去备马,太后亦要乘坐马车才是。” 何太后大喜,俨然一笑,当即吩咐穆顺准备好马车。 等吕布牵着赤兔马,再来到太后营帐前时,何太后已坐进马车,穆顺则坐在驾车位上,不待吕布开口,何太后即低声令道:“穆顺,有吕卿护卫,哀家无忧矣,你且先去歇息吧。” 175吕奉先月夜慰太后 吕布身背长刀,内着皮甲,方天画戟扣在马鞍上,一侧还挂着管用的大弓,左右还有两大箭囊。 他闻言一愣,穆顺亦是一愣,看了一样吕布,见他微微点头,当即遵旨而行。 吕布跳上马车,低低吆喝一声,驾车往营外驶去,至于赤兔马,则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旁。 顺利出得大营,吕布才扭头低声问道:“刘……夫人坐好了,马车要快些。” 听到车里的何太后“嗯”了一声,吕布一声吆喝,催马小跑起来。 吕布此时并不知道,马车里除了何太后,还有谁,按道理说,相比还有她的两名侍女。 不过对安全,吕布倒真不如何担心,骤闻何太后的要求时,他只是没想到何太后有这等雅兴,故而忍不住多想了一下而已。 这不光是他自恃武勇盖世,而是大营里,驻有精骑五百,大营周围数十里范围内,都布设有哨探游骑,夜间仍在监视着周围的动静,不虞有人偷营。 直接一口气驾车驰出大营数里,吕布站起身来,左右一望,明亮的月光下,大草原上一片空旷,看不到任何一点可疑的影子。 “夫人,到了!” 吕布说话的时候,已一脚跳下车辕,来到车门旁候着。片刻之后,车门吱呀一声打开。 车里车厢壁上有一盏特制油灯,无论马车如何颠簸摇晃,都不会将灯油倾倒出来,吕布借着这个空档往里一瞥,不由大讶。 他原本以为,车里会不止何太后一人,可如今一瞥。他分明见到,车里除了何太后外,别无他人。 “扑哧!” 见吕布有些发愣,何太后扑哧一笑,娇柔妩媚处,令得吕布心中一荡,忙收回心神,伸出手去,任由何太后的芊芊素手搭上他的小臂,笑道:“夜深露水重。夫人小心。” 何太后一脚踏在地上,一脚尚留在马车脚踏板上,一手扶着吕布的手臂,一手提着裙摆,迫不及待地仰头看天。当即惊叹连声:“这就是星空吗,果真是璀璨壮美呀!” 别说是长居深宫的何太后。就是吕布。虽然来自后世,对此世星空的璀璨,仍旧是百看不厌,深深着迷。 尤其是在这等四野空旷的大草原上,头顶似是倒扣着一顶缀满宝石的大锅,极目四看。到处都是星星点点,闪闪发亮,银河宛如玉带,就连边缘。都清晰可辨,横亘在夜空中,飘飘冉冉,分外醒目。 一轮圆月西沉,辉光映照处,星光尽皆被掩盖过去。 何太后一时心神为夜空所夺,浑然忘了她此时的所在,只顾仰头四看,一个不留神,脚下一软,嗳哟一声,整个人就往马车下扑来。 吕布反应甚快,右臂仍旧当做何太后的扶杆,左手伸出,拦腰将何太后扶住,顷刻间,何太后已是满满地扑在吕布怀中。 “可有伤着脚?” 吕布关切地问了句,左手仍旧揽在何太后的倩腰上,右手则扶在何太后腋下,何太后在吕布怀中嗯.嘤一声,双臂娇软无力,好半响后,才站直娇躯,扑哧一笑,娇声答道:“还好,还好,没有伤着。” 这个时候,吕布已不依不舍地松开手,方才只是那么一刹那,还是在吃了一惊时的一刹那,可入手那般触感,与搂着貂婵时,真的并无二致,可知何太后虽然年纪比貂婵要大,但腰肢,仍旧温软而又具有惊人的弹性。 不得不说,吕布此时的心思中,已经有了许多不该有的内容,事实上,恐怕任何一个自后世来到此世的男人,此时都会有这些异样的心思。 他是在想着,如若双手握上何太后胸间的饱.满双.峰,又该是如何的惊心动魄。 “那就好!”吕布失神片刻,伸手随意直至前方,笑着回答道,“夫人请!” 这一次,吕布仍旧伸出手臂,任由何太后伸手扶住,可是走出没几步,何太后惯于在宫中行走,如此月夜下,走在荒野中,于她是头一遭,走得东倒西歪的,几次差点摔倒,全耐吕布出手扶持,才不致于摔倒在地。 吕布只得歉然道:“夫人,得罪了!”,大胆地贴过去,右手揽住何太后的倩腰,左手则握住何太后的小手,就像平素他搂着貂婵或严氏那样,漫步而行。 他的胆大,也是何太后的态度决定的,虽然他的心里,的确不乏异样心思,可是何太后的身份地位摆在哪儿,万一他一厢情愿,以致唐突了这位美人,或者消息传了出去,于他的大业,可都不太好。 可今夜,先是何太后主动提出要出营看看草原夜空,然后还只是一个人跟着吕布出来,连贴身侍女和内侍都不带,更重要的,则是她的反应,意外扑到吕布怀中时,走路跌跌撞撞时,吕布再蠢钝,此时也能感受到何太后心里,一样是有着些异样心思的。 果然,当吕布如此做时,何太后不但不恼不怒,反而异常温顺地配合,大半个娇躯,几乎就是倚靠在吕布怀中,幽幽轻叹一声,娇媚无限道:“唉,从未见过如此醉人之景,果真是令人醉而忘返啊。” 旋即她转过头,很是俏皮地问了句:“怎么心跳得这么快哩。”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,一下子就激得吕布雄.性大发,血脉喷.张,不待他搭话,何太后就扑哧笑出声来,幽幽道:“先陪我四处走走。” 吕布呵呵一笑,右手恶作剧地自何太后倩腰稍稍上移,正正触到何太后饱满胸间的下缘处,将她搂得更紧了些,答道:“是,夫人请!” 何太后舒适地倚在吕布怀中,任由他带着,在月光下漫步而行,轻声娇笑,右手在吕布的右手上轻轻一拍。嗔道:“你们男人哩,就是喜欢使坏!” 要是此时吕布怀中的,不是何太后,而是貂婵,吕布此时定会忍耐不住,一把将之横抱而起,钻进不远处的马车里,做那些爱.做的事。可何太后不同,况且此时月夜下搂着美人,漫步而行。亦是人生一大乐事,吕布反倒按捺着性子,不急着如此行事。 故而他只是嘿嘿一笑,右手却没有就此松下去的打算,而是带着何太后漫步而行。抬头朝天,低声道:“天河横亘。世人只知其壮美璀璨。可知其也将一对有情人隔开,一年方能相见一次。” “啊,哪里,哪里?” 何太后闻言止步,仰头,急急问道。 吕布干脆就这么贴在何太后身后。右手环搂,正正贴在她的小腹处,左手指着银河两侧的牛郎星和织女星,道:“看。那是牛郎星,那是织女星,他们两个,本是一对……” 他上次在洛阳时,正是中秋节前夜,也是准备营救何太后和弘农王的前夜,月光下,为貂婵所讲的,却是嫦娥奔月的传说,今夜,他娓娓道来的,正是牛郎织女的传说。 反正他已经知道,此世尚未牛郎织女之说,故而可以放心大胆地照搬后世流传的民间传说,丝毫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冲突。 何太后安静地听着吕布讲故事,双手扣在吕布右手上,用力握着,既像是怕这只手四处游走作怪,又像是生怕这只手骤然抽走一样,整个人完全靠在吕布怀中,翘臀处,则被吕布的命.根抵着,体内的火热,早已升腾而起。 故事讲完,何太后已是娇软无力,全耐吕布环搂着,她微微喘.息,幽叹道:“久闻吕……卿武勇盖世,不曾想,还能这么编排动听的故事,哄人开心,唉,真是难为吕……卿了。” 吕布左手亦自何太后腋下环搂,整整扣住她的一双小手,低下头,恶作剧地在何太后颈脖间嗅闻一记,谑笑道:“怎么,此刻天地之间,只有你我二人,还叫我吕卿么?” 何太后呻吟一声,浑身火.热,娇.软无力地唤道:“好人,那该唤你作什么哩?” 吕布很是认真地想了一想,将何太后转个身,紧紧地搂在怀中,笑道:“嗯,叫好人,就可以了。” 说完,吕布已是低下头,同时双臂用力,把住何太后的翘臀,在她的低声娇呼中,将她环抱起来。 何太后此时并未羞怯低头,反而很是泼辣大胆地双臂缠绕住吕布的脖子,仰着头,双眼柔媚如丝,小嘴微张,呵气如兰,一副任君品尝的姿态。 这般景象,吕布现今只在严氏身上见识到过,就是貂婵,亦还是娇羞无限,半推半就的,不似此刻的何太后这般大胆,这般动.情,这般娇媚,这般急切。 果真是成熟有成熟的风韵,娇嫩有娇嫩的羞涩。 吕布如是感慨着,没有再让怀中的佳人等待,温柔,而又坚定地吻了上去。 双唇一触,吕布立时就感受到怀中何太后的火热,娇躯微微扭动,丁香小舌如一条顽皮的小鱼,滑溜,灵动,而又香甜无比,在唇间欢快游动。 如此一番长吻,别说何太后上气不接下气,全身娇.软无力,就是吕布,亦是浑身火热,气息粗重。 何太后满意地搂着吕布颈脖,仰头看着吕布,扑哧一笑,柔腻万分地低语一句:“好人,奴家,奴家从未有过这般动情哩。” 吕布心中一动,差点就将心中所想脱口问出,不过还好,他醒悟到,这个时候,问这么个问题,可不是个明智的事,当即嘿嘿一笑,再次低头,认真地说:“待会儿,你只会更动情才是。” 何太后早经人事,哪里不明白吕布所指,可她的反应,却出乎吕布意料之外,竟然不是娇羞万分,而是欢呼雀跃,仰头索吻,柔腻万分地嚷道:“好人,再来哩!” 176干柴烈火一相逢 吕布携众女眷一路东行,至平城,登白登山,凭吊过当年高祖刘邦与匈奴冒顿单于在此的大战,再缓缓原路返回。 他与何太后之间的关系,经那夜之后,一发而不可收拾,恰如**,又如天雷勾动地火。 不过吕布行事,还是甚为缜密细致,何太后亦是全力配合,故而大多数人,都是蒙在鼓里。 只有严氏年岁稍长,久经人事,看得出来何太后身上发生的变化。 可她囿于固有的观念,哪敢将何太后的容光焕发,娇艳动人,往受到雨露滋润这个方面想,更不敢往夫君吕布身上去怀疑,只是心底里暗暗称奇,还以为是何太后久居深宫,此次能够出来散散心,故而心情大畅所致。 到了这个地步,就连何太后,独自一人时,也不禁暗自里为吕布的大胆啧啧称奇,因为当两人在一起时,无论是在月夜下的野外,还是偷偷地流进她的营帐,吕布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,根本不像是个当臣子的,丝毫没有缩手缩脚,反而极其放得开。 这也让何太后深深地尝到男.欢女.爱的极乐所在,暗自里也将吕布与先帝刘宏摆在一起比较过,抛却身份地位,她不得不承认,在这方面,吕布要更为男人些,让她深切地体会到,什么叫做欲.仙欲.死,什么叫做抵.死缠.绵。 以前,她是千方百计地施展浑身解数,哪怕自己并不尽兴,也务要装出一副尽兴的样子,哄得先帝刘宏开心,而今,她压根就无需去装。而是水到渠成的,就屡屡尽兴而归。 吕布将草原上的一应善后事务,均交给徐庶、张辽等人,自己则一路护送何太后一行,回到晋阳。 故而他与何太后之间,有的是时间和机会,偷偷地在一起品尝欢娱。 转眼间,秋去冬来, 冀州,袁绍全盘接受韩馥的部属和地盘后。开始对率军深入的公孙瓒展开反攻,整个几个月的工夫,二人在冀州大打出手,各有斩获,如今。公孙瓒屯兵钜鹿郡下曲阳,往中山郡卢奴囤积兵粮。酝酿着发动下一轮的攻势。 而袁绍帐下大将颜良文丑。则分别屯兵于邬县和阜城,大有与公孙瓒就此对峙,以待来年的架势。 吕布正在全力消化吸收雁门关外占据的广阔牧场,还有其上的诸多鲜卑部落,对冀州的公孙瓒与袁绍争战,只能保持密切关注。却丝毫插不上手。 他询问了很多人,愣是没有问出来,磐河在哪里,而界桥。他早已得知,其实并非是一个固定的地名,只要州郡县乡的交界处,恰好有一条河,那里修建的桥,一般都会称之为界桥。 如今他已确信,蝴蝶效应,已经影响到冀州占据,原本冬季就该发生的界桥之战,如今只怕已不可能发生,而冀州战局在陷入胶着状态后,未来走势如何,吕布已无法凭记忆给出判断。 而冀州的战局,也已影响到青州,兖州,豫州。 公孙瓒联合兖州牧刘岱,摆出围攻冀州的架势,如不是东郡太守曹操力谏,而刘岱也志在洛阳,不然南北夹击,袁绍的确是难以抵挡。而青州牧孔融,则对公孙瓒的提议没有回应,不过如若袁绍兵败于公孙瓒,他可不介意出兵冀州,分上一杯羹。 吕布的目光,此时已主要投注在河东郡上,如不是贾诩和徐庶反对,他恨不得现在就出兵,全据河东。 洛阳的变化,也有为有心人获知,西凉军大将,华雄,段煨,王方,杨定等,都羁留在洛阳已有数月,而没有回到各自屯驻的关隘,这足以传递出很多信息,也正是基于此,贾诩和徐庶才认为,一旦吕布全据河东,反而会对洛阳的李郭等人造成威胁,让他们暂时停止内斗,一致对外。 而只要李郭内斗不止,时机一到,全据河东,只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而已。 不过豫州牧袁术,在被张济和刘表的两路夹击逐出南阳后,却没有这么好的耐心,他雄心勃勃地联合兖州牧刘岱,组建一支大军,再次屯驻酸枣,窥伺虎牢关。 领军大将,正是袁术帐下大将孙坚,原来的豫州牧。 如此紧急军情,传到洛阳,李傕当即召集郭太和郭汜商议对策。 骠骑将军府内,偌大的已是厅堂,只有三人就座,显得格外的空旷,如今的征东将军郭汜,性情大变,不再如往常那样,对骠骑将军李傕倾全力支持,反而也开始讨价还价地争起利益来,往朝中和军中,安插不少亲戚故交。 故而此刻虽然灯烛通明,佳肴满桌,美酒飘香,气氛却甚是凝重,自始至终,郭太和郭汜滴酒不沾,就连碗筷,也都连拿都没有拿起来过。 李傕对二人如此浓厚的戒心,深表不解,可他也无奈,只能令人撤下美酒佳肴,一板一眼地商量起正事来。 主要的正事,就是孙坚所率大军,该当如何应对。 李傕将军情说完,郭汜静坐不动,郭太双眼望着虚空,俱都一言不发,李傕不禁有些气恼,冷哼一声,道:“关东叛军再起,两位将军可有何高见?” 郭汜瞥了他一眼,用一贯毫无起伏的腔调答道:“如今朝廷新铸株钱不力,府库空虚,恐再难以召援军勤王,如此,只能紧守洛阳周边关隘,待时候一长,关东叛军无以为继,自会就此退散。” “征东将军说得是!”郭太附和道,“依太之见,何不遣使去到北海和下邳,敕封孔融和陶谦,只要他二人接受朝廷的印绶敕封,刘岱和袁术,就不得不有所顾虑。” 李傕点头称是,采纳二人的建言,继续道:“把守虎牢关,需得一员大将,华雄如今仍在洛阳,着他继续镇守虎牢关,两位将军以为如何?” 对此提议,郭汜和郭太都是不置可否。 华雄原本就是镇守虎牢关的大将,数月前,李傕密令骑都尉胡封,在筵席上,大庭广众之下,悍然击杀大将樊稠,又将胡轸下狱处死,更担心其他西凉大将心生不满,率兵哗变,故而将华雄,段煨,王方,杨定等人,全部羁留在洛阳。 如今,除却轩辕关仍旧是郭太帐下大将韩暹和杨奉坐镇外,其余如虎牢关,孟津,五社津,伊阙关,大谷关,皆是李傕的亲信坐镇,只有函谷关,是郭汜帐下亲信坐镇。 故而郭汜和郭太的态度,表明了就是不愿掺和到李傕的自家事中来,既然他大肆提拔亲戚故吏,取西凉军诸将而代之,那虎牢关等关隘,也就被郭汜和郭太认为是李傕一个人的事。 李傕对此颇感无奈,也私底下意识到,数月前的做法,是不是太过了些。 商议就此草草结束,李傕一个人左思右想,还是觉得,虎牢关至关重要,光凭骑都尉胡封一人,只怕不太妥当,当即吩咐人去将华雄等人唤来。 过不多时,华雄四人应召而来,在门口相遇,彼此只是用眼神交流,没有人吭声。 在洛阳羁留数月,就是华雄这等猛将,此时也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,眼光也温和了许多,少了以前的威猛,至于王方,杨定,还有段煨,就更是微微发福,变白了许多。 骠骑将军李傕甚是客气,热情招呼四人就座,案桌上,重又摆上了热气腾腾的佳肴美酒。 华雄四人可不像郭汜和郭太,骠骑将军李傕一招呼,他们就丝毫不顾形象,据案大嚼起来,压根就不顾忌李傕是否有在里面下药。 李傕对此甚是满意,大觉如此这般,才是西凉男人的真本色,真性情。 过不多时,华雄四人酒足饭饱,个个很不好意思地对李傕讪笑施礼。 待婢女收捡干净,李傕哈哈一笑,温声问道:“此前,朝廷体谅诸位将军四处奔波,故而天子特地下旨,让诸位在洛阳多待些时日,如今怎样,可还骑得马,抡得枪,上得阵么?” 杨定还是第一个起身,来到李傕案前,单膝跪地,拱手朗声道:“卑职谢骠骑将军关心,卑职在洛阳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,如今可是连腰间的赘肉都生出来了。” 华雄三人也不含糊,当即起身,来到杨定身后,依样半跪,朗声表忠心。 李傕哈哈大笑,点头道:“好,傕就知道四位将军赤胆忠心,心无杂念,如今朝廷意欲让四位返回各自驻守的关隘,震慑宵小,拱卫朝廷,四位将军可愿否?” 四人当即谢过,不待杨定三人站起,华雄朗声道:“卑职有一事请求,请骠骑将军恩准。” 李傕双眉一掀,颇有些意外,“哦”了一声,问道:“好,何事?说来。” “数月前,卑职奉圣令和骠骑将军令,在洛阳享起清福来,老妻愚钝,不体圣上和骠骑将军一片好心,仓惶逃窜,不知所踪,如今卑职身边,竟是连个服侍的贴心人都没有,卑职斗胆,恳请骠骑将军赐下宅邸一座,美女数名。” 此言一出,段煨,杨定,王方,也都不是省油的灯,当即附和,也向李傕要起赏赐来。 李傕心情大好,哈哈大笑,长身而起,逐一扶起四人,连声应允道:“好,好,这是傕的疏忽,英雄难过美人关,诸位将军只要赤胆忠心,为朝廷效力,莫说豪宅美人,就是荣华富贵,高官侯爵,也是应有尽有!” 177便烧却人间无数 华雄等四人,无论是羁留洛阳数月,还是重新赶赴洛阳城外的各处关隘,其实都只是骠骑将军李傕的一个念头,一句话而已。 仅仅是次日,华雄,段煨,杨定,王方,都没来得及相互道一声珍重,就带着各自的随从,出了洛阳,各自上路。 就连华雄和王方,都是出洛阳东门,两人完全可一路同行,可还是一前一后,保持着距离,互不搭理。 各人的随从,还是原来的那些人,只是其中,多了一些陌生面孔,不用多说,这些都是骠骑将军特意为各人添加的,为的是加强各人的护卫。 真实意图如何,华雄心里明白得很,他相信,其他三人,也都明白得很。 虽然已是寒冬时节,华雄一行皆是骑马,只有骠骑将军李傕赏赐的三名美人,娇不胜力,整日价只能躲在烧着炭火的马车里,落脚歇息的时候,才出来透透气。 眼见着虎牢关雄伟的城墙遥遥在望,华雄心里的那团火,开始重新燃起来。 火种,却是征北将军吕布率军北上太原时,为他留下的,可正式点燃,却是在樊稠和胡轸被杀的那晚,只是在点燃的同时,华雄就将之小心翼翼地埋藏于心底深处,直至如今离开洛阳这座樊笼,这团火才不可抑制地熊熊燃烧起来。 哼!李傕,你不仁,就别怪我不义! 华雄在心里暗自咬牙切齿,耳畔响起当日樊稠倒地时的那声闷响,脑海中浮现起樊稠怒瞪的双眼,孔洞,无神,毫无生机。带着无比的控诉,还有胡轸被拖走时,身后留下的那一条迤逦血线,宛如蜿蜒的血蛇,令人看了怵目惊心。 不过明面上,华雄却是脸色如常,任谁都难以想到,此刻他的胸中,却有一团火在烧。 华雄一行刚刚行到虎牢关前,就正见到关门洞开。一彪人马倾泻出来,领头的,华雄当然认得,正是当日悍然击杀樊稠的胡封,骠骑将军李傕的亲外甥。骑都尉胡封。 “卑职华雄,见过骑都尉大人!” 华雄很是恭敬客气。不过身为武者。却不必夸张到下马拜见,因而他只是在马背上,欠身拱手。 胡封哈哈一笑,大大咧咧地点头,算是答礼,右手仍旧扶着横在马上的长枪。道:“有华将军前来坐镇,虎牢关固若金汤矣。” 华雄连声谦逊,不过,华雄却是知道。他此番重回虎牢关,却已不是主将,而是骠骑将军派来协助胡封的副将而已,也就是说,骠骑将军李傕只是迫于无奈,需要倚重他们的武力和才能,才将他们四人放出,而各处关隘的主将,都是李傕的亲信。 在胡封身后,跟着的,正是各级将校,华雄只是淡淡一扫,自中认出他的旧部来。 入得关内,华雄表现得很是老老实实,除了每日仍旧会锤炼武艺外,就是待在住所里,陷进温柔乡中,与一众旧部,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,碰上了,丝毫没有多谈上几句的意思。 如此一连三天,华雄的一应举动,俱都有人详详细细地禀报给胡封,对华雄的知趣识趣,胡封很满意,拟就书信一封,遣人送往洛阳,呈到骠骑将军李傕的案前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,眼见着北风日紧,再过些时日,就该当是大雪飘飞了,任谁都想不到,偏偏是在这般最不适宜厮杀的时节,一直在酸枣按兵不动的孙坚,却驱军西进,直逼虎牢关。 当探马探得军情时,孙坚已率军抵达荥阳,与他合兵一处的,还有一直屯兵中牟的老将朱儁。 午后时分,正是一天中最为惬意的时候,关内一处独立院落里,华雄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,边晒太阳,边呼呼大睡,骠骑将军李傕赏赐的三名美人,裹着厚实的皮毛大氅,头戴毡帽,只露出一张白腻娇俏的面容,在一旁悄声低语。 他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刀,正放在躺椅旁边,而环首长刀,则竖在他的手边。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进来看到如此情形,不由一愣,呆立片刻,还是壮着胆子唤道:“报,紧急军情!” 华雄的鼾声立止,呼地半坐起身,右手已顺势握住长刀,不过在他睁开双眼时,似是才意识到,他已不是虎牢关的主将,当下慢条斯理地放下长刀,打了个呵欠,懒洋洋地问道:“说吧,什么军情呐。” “孙坚已率军至荥阳,正在西进,都尉急召诸将升帐。” 传令的,是华雄身边的老人了,特意在“升帐”二字上,加重语气,那自是在提醒华雄,让他赶紧去,可别触了骑都尉的霉头。 不曾想,华雄却双目紧闭,仰头朝天,如此沉默半响,就在传令亲兵准备壮胆再提醒时,华雄突然低头,起身,沉声喝道:“更衣,着甲,备马!” 这一瞬间,传令兵一阵恍惚,仿佛看到此前那位武勇的大帅华雄,重新回来了。 如此一番折腾,耗时可就长了去,华雄迟迟未至,主将胡封端坐在主位上,脸色,就在一点点地阴沉下来。 堂内,左右两边,正是此刻虎牢关内的各级将校,胡封受骠骑将军李傕之令,坐镇虎牢关,自带来的随从中,提拔了不少人,而原本华雄的那些旧部,杀的杀,关的关,如今留下的,也只不过只有原本的一半而已。 再坐片刻,胡封实在忍耐不住,狠狠地一拳捶下,发出砰的一声闷响。 “来人啊,再去催!” 胡封的咆哮声刚落,门外就传来一迭连声地叫唤:“报,华雄进帐。” 过不多时,伴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,门口现出华雄雄壮的身躯,待胡封见到华雄竟然是全身着甲,身背长刀,不由一愣,旋即怒向胆边生,叱问道:“华雄,你好大的胆子,本帅升帐,你竟然迟迟不到,可是想要领教本帅的军法吗?” 华雄哈哈一笑,边往里走,边抱拳答道:“胡帅莫怪,华某听闻敌军杀至,想着要出关迎战,故而特意令人更衣着甲,耗费了时辰,杀~” 前半句,华雄说得还像模像样,似是在向胡封解释,并带着一股子歉意,可杀字一出口,华雄整个人摇身一变,气势陡然变得杀意凛然,大跨步往胡封扑去的同时,右手已闪电般把住背上长刀刀柄,铿锵一声拔刀在手,顺势就是一刀劈下。 华雄犹如下山猛虎般,威猛难挡,堂中所有人,都被华雄此举惊得目瞪口呆。 就是胡封,虽然在见到华雄的第一眼起,就隐隐觉得今日华雄好像有些不一样,及至华雄解释着甲的原因,胡封虽然当即释然,心中的不安却又更强烈了些。 这个时候,电石火光之间,他才醒觉到,华雄解释得太啰嗦了些,全然不像平时那般简练,脚下也走得太多了些,飞身扑来时,离他只不过数步之遥。 这个念头刚起,胡封就不假思索地双手用力,掀起案桌,同时大喝一声,双脚用力一蹬,就欲站起身来。 可是,他还是低估了华雄的武力,只见案桌刚刚飞砸向华雄,就被华雄的刀光劈成两半,分左右掉落,而他刚刚半站起身,华雄竟然已经窜到他的身前,一只硕大的拳头,正迎面飞来。 呯! 胡封被华雄的一拳,击得整个上身往后仰,口鼻鲜血直喷,喷洒在空中,就连一声惨叫,都没能发出来,人尚在空中,就已晕死过去。 再一声呯的闷响,胡封落地,旋即就被华雄一把揪住衣领,就这么单手拎着,转过身来,怒瞪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一众将校,气势凛然,杀气弥漫。 “华雄,你好大胆……” 有人出声大喝,可话未说完,就啊的一声惨叫,刚刚转头,就见到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人,正提着长刀,一刀毫不留情地捅刺过来。 华雄的旧部到底都是些久经战场考验的老兵,见过血,杀过人,狠辣彪悍处,比起胡封带来的这些人,要更胜一筹,此时已是个个拔刀在手,刀光霍霍,呼喝连连,将离得最近的胡封亲信砍翻在地。 一时间,堂中乱作一团,华雄运劲于臂,将胡封抛在空中,右手长刀刀光陡涨,匹练般落下,胡封尚在晕死中,已是身首异处,颈脖处鲜血喷溅,嘶嘶作响。 “杀!” 华雄一声怒吼,长刀舞起,如虎入羊群,大开杀戒。 过不多时,堂中已是躺倒一地的死尸,仍旧挺刀站立的,都是华雄的旧部,个个面现兴奋,一脸崇敬地看向华雄。 他们原本以为,曾经那个武勇盖世的大帅,已被洛阳的日子消磨光了锐气,以致虽然人回来了,魂却没回来,今日,他们才发现,大帅华雄,一直就是在隐忍,就是在等待,等待着一举扳回局面的契机。 华雄郑而重之地拱手,朝着众人躬身一揖,沉声道:“诸位兄弟,受苦了!” “大帅!” “大帅!” 众人七嘴八舌,纷纷眼含热泪,哽咽出声。 华雄站起身来,点头道:“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,立即整饬兵马,有敢于反抗的,立杀无赦,时候不早了,我们得赶紧动身。” “大帅,是要出关迎战孙坚吗?” “迎战?!”华雄摇摇头,收回长刀,哈哈一笑道,“李傕不是要杀光我们这些西凉军旧部么,如今,我看他如何挡得住天下兵马!” 178华雄火烧虎牢关 华雄说这话时,自信满满,一众旧部虽然不解其意,更不知他后续到底会怎么办,可正如华雄所说,此时并不是叙旧的时候,虎牢关内,还有太多的事要做。 好在华雄对这里的事务了若指掌,分派人手,井井有条,不过半个时辰,虎牢关就已成功易主,而关门紧闭,即使有人有心要传出讯息,也有心无力。 当一众将校再次齐聚议事厅堂时,有些人,还是刚刚自监牢中放出来的,见到满地的尸首,胸中的一股恶气,才大觉宣泄一空。 而此时,厅堂中的血腥气味更见浓郁,大帅华雄,则大马金刀地安坐在主帅位上,闭目养神。 不待众人禀报,华雄睁开双眼,长身而起,淡然道:“洛阳,已无我等的容身之所,虎牢关,已无再坚守的必要,传令下去,将能带走的,尽数带走,大军即刻启程,渡河北上!” “大帅,可是要去河内?” 华雄摇摇头,道:“不,太原!” 众人惊疑不定,轻声商议,华雄双掌一拍,待众人安静下来,沉声道:“我决意北上太原,投入征北将军吕布帐下效力,诸位皆随我已久,有愿继续跟随的,我自是欢迎之至,有不愿跟随的,我绝不勉强,此次虎牢关所得,我会分拨一部分,作为诸位的回乡之资。” 华雄问完,环顾众人,连问三遍,见仍无人愿意退出,当即仰头大笑,连声道好:“好,好,诸位既然都愿随我北上。我自不能负了诸位,立即整军,半个时辰后出发,能带走的,尽数带走,快!” “大帅,不能带走的,还有虎牢关,怎么办?” 听到有人还如此问,不少人笑出声来。华雄看过去,笑着答道:“烧,连同虎牢关一起,一把火烧掉!” 此时已是未时时分,足足忙和了大半个时辰。华雄才率军离了虎牢关。 纵马出关后,华雄忍不住转过头。最后看了一眼雄伟的虎牢关。在心里默默道了声珍重,即回转过头,脸上一片坚毅,率军往五社津而去。 虎牢关中,他留下三百步卒,还将军中的战马尽数收集起来。供这三百人骑乘。这些人的使命,就是在明日卯时时分,在虎牢关各处纵火,然后再赶往五社津。追上大队。 此地离五社津,也就不过三十余里,华雄亲率一千锐卒,一路疾行,只是一个多时辰,就已赶到五社津。 早有探马报讯至,这边华雄刚刚率军列阵,那边就已一彪人马迎出,列阵挡住去路。 华雄手提大刀,独自策马缓步上前,他早见到,对面领军的,乃是李傕的从弟李应,而旁边大将,就正是王方。 李应带着数名随从,迎上前来,王方似是犹豫了片刻,也拍马跟上,只是拖后了数步。 “华雄,你不在虎牢关镇守,怎得擅自率军至此,不怕军法吗?” 华雄对李应的厉声喝问不理不睬,左手一探,将挂在马鞍左侧的布囊取下,掷了过去,扑通一声,落在李应马前数步,还滚了几滚。 李应面色一变,皱眉喝问:“此乃何物?” 华雄哈哈一笑,答道:“打开看一看不就知道了。” 李应对华雄这般态度,似是极其不爽,左手一挥,当即有人下马,捡起布囊,就在李应马前,解开布囊,露出胡封的首级来,口鼻肿胀,血肉模糊,鲜血粘连在长发上,已是一缕一缕的,呈黑褐色。 李应及随从大惊失色,惊恐不定,刚刚抬头看向华雄,华雄即大刀一摆,打马上前,怒吼道:“王方,此时不杀李应,更待何时!” 王方此时也就离李应只有数步的距离,只是他身后并无随从,方才胡封的首级,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,当即应声手起铁槊落,两声惨呼同时响起,旋即李应的两名随从被他一槊扫落马下。 “王方,你好大的……” 李应的怒喝声戈然而止,因为他已经见到,王方可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,铁槊已然挟裹着呼呼风声,狠狠地扫过来。 如若只有王方一个人,李应倒还不觉得,单凭单打独斗,他自认与王方也就在伯仲之间,差也差不到哪儿去,更何况,他还有如此众多的随从。 可身前不远处,就是华雄,已经杀了胡封的华雄,这位在西凉军中,可是武勇堪与大哥李傕相提并论的狠人。 李应年纪比胡封大,早已不是血气方刚的时候,对自己这边众人的实力,都有着很清醒的认识。胡封虽然自认武勇不凡,杀了樊稠胡轸后,更是常常自我吹嘘,可实际上,李应以为,他比樊稠胡轸,都是要不如的。 当日杀樊稠,胡封完全是靠着出其不意,而不是如胡封自诩的那样,武勇已经凌驾于樊稠之上,不然,后来根本就无需众人一起围攻胡轸,而只需他一个人就够了。 此刻胡封的头颅,就滚落在李应的马前,不用猜都知道,这定是胡封轻视华雄的结果。 李应不会犯这样的错,怒骂声刚戛然而止,他就已拨马,同时猛踢马股,立时人马合一,形如离弦之箭,当即落荒而逃。 就连跟着他上前来的数名随从,也都没有反应过来,只是呆愣那么瞬间,就被王方的铁槊缠住,再也脱不了身。 李应逃走,华雄压根就没有动,对这种小角色,他压根就兴不起动刀的兴致,当见到对面有不少人策马驰出,他才一挥手,身后立时有十余骑驰去,纵马杀去。 他冷眼看着王方大展神威,将李应的数名随从一一斩落马下,策马上前,待王方看过来,才微微摇头道:“王方,你还是太过仁慈了些。” 王方老脸微红,心知华雄是在说他,不该在大声提醒下才动手,而应该在华雄亮出胡封人头的时候,就痛下杀手,那时,李应正处于震惊之中,猝不及防下,也就逃脱不掉了。 “怎么,华兄率军前来,就是为了责怪在下么?” 王方一向与华雄的关系不错,驻守五社津时,有事没事的,两人还时不时串个门什么的,此刻说这话时,王方双眉一掀,貌似是在指责华雄,实则是两人这么个腔调说惯了。 华雄哈哈大笑,道:“为兄是欲率军北上太原,投奔征北将军吕布,怎么样,跟为兄一起去,今后咱兄弟跟着奉先,吃香的喝辣的,可不比在这里受气强?” 王方只是一愣,即抱拳肃然道:“华兄有令,弟莫敢不从,走,先进关,喝上两杯。” “不!”华雄摇头,道,“时间不多,还是赶紧安排人渡河才是,明日一早,为兄可就要火烧虎牢关了。” 说这话时,华雄可是带着一股子豪气,还有得意。 王方一听大惊,大张着嘴巴,半响合不拢来,铁槊指指虎牢关方向,讶然问道:“火烧,虎牢关?华兄不怕……” “怕个鸟!”华雄显出粗鄙武人的本色,粗口连篇,“李傕不仁,就别怪我华雄不义,人死不过头点地,他却如此狠辣无情地对待樊稠胡轸,当我等都是木头人么,他不是担心孙坚率军西进么,我就杀他大将,火烧虎牢关,放孙坚大军进入洛阳,我就要看他如何抵挡!” 王方长吸一口气,很是为华雄做得如此决绝而震惊不已,并在心里自叹弗如,只是华雄如此坦言相告,也激起他心中的豪情血性,点头咬牙切齿应道:“华兄所言甚是,弟亦是心中有气,今日华兄可算是为我等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,樊稠胡轸如若地下有知,也当拍手称快。好,入关,我这就安排大军渡河!” 大军北渡大河,虽然如今是冬季枯水时节,可华雄王方两部,合在一起,光是兵卒,就足有五千人,再加上家眷,虎牢关和五社津囤积的粮草辎重,想要在仓促间尽数摆渡至对岸的河内郡,可真不是易事。 偏偏五社津可不比上游三十里处的孟津,乃是一处中型渡口,摆渡能力有限,故而华雄才这么连一点时间都不愿耽搁。 华雄率先锋大军,与王方一起进入五社津,并开始令人渡河时,大队人马押运着粮草辎重等,还在赶往五社津的路上。 二人只是商议几句,就由王方统筹渡河事宜,华雄则率军断后,如若驻守孟津的李恒率军前来,就由他出手阻截。 此时已是申时末,随着太阳日渐西斜,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,整个五社津却骤然沸腾起来,忙得热火朝天的。 入夜后,摆渡就一直未曾停过,次日卯时刚过,华雄就和王方站在五社津关楼上,远眺虎牢关方向,默然不语。 过不多时,那里火光隐隐升起,即使隔着这么远,仍旧可见到映红了一方天地。 王方悠然叹道:“孙坚见到如此景象,心里会做如何感想?” 华雄嘿嘿直笑,答道:“孙坚心里如何感想,为兄不知道,可是骠骑将军李傕心里会做如何感想,为兄却是知晓的!” 话刚说完,两人就同时仰头哈哈大笑,就连眼泪,也都笑了出来。 两人虽然都没有说出来,可心里头,却都带着一股子心酸,笑中带泪,为曾经名震天下的西凉军,更为如今已步入末路走向消亡的西凉军。 179孙文台兵逼洛阳城 卯时刚过,天色仍旧黑漆漆的,就连东方的曙光,此时也都踪影全无。 孙坚刚刚起身,出帐受冷风一激,立时打了个寒颤,大感气息清新,比之营帐内,可要舒适多了。 卯时起身,是孙坚多年来就养成的习惯,如今到了这个时点,他就再也睡不着,再不起身,就会觉得浑身硌得慌。 头顶上,群星灿烂,孙坚默然抬头,仰观天象,试图从中找出点天下大势的端倪来,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在这上面耗费了无数时日,无数精力,却依然毫无所得。 就像他的满腔雄心一样,出任长沙太守时,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,可如今,朝廷日渐式微,不少人因此而一飞冲天,可他却一直时运多蹇,兵败于新城、梁县,连折帐下大将黄盖、祖茂,出任豫州牧,却有因袁术丢了南阳,以致豫州牧都被他给夺了去。 此次奉令西征,他知道,这仅是袁术对他的敷衍而已,因为仅凭他帐下的两万人马,以及兖州牧刘岱帐下的一万兵马,哪怕有老将军老上司朱儁出兵相助,他都相信,西征将止步于虎牢关。 虎牢关,乃是天下雄关,据闻李傕已重新启用大将华雄,令他镇守虎牢关,有他在,孙坚就对攻下虎牢关,更没有一点把握了。 除非,能够激得华雄出关迎战,临阵将之斩杀,令得西凉军不战自溃,那才有攻破虎牢关的可能。 孙坚浑然不知,这个时候,华雄正在五社津,与王方一起,正看着虎牢关。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。突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,孙坚微微皱眉,看向帐前的大道,只见一人飞奔而来,似是对孙坚独自站立于帐外丝毫不感到意外,径直在他面前单膝着地,禀道:“报,虎牢关突起大火,原因不明!” “什么?!” 孙坚一下子没听清,其实是听清了。而是感觉到太过不可思议,所以才追问一句,待得到肯定的答复,孙坚再也无法保持镇定,令道:“备马。看看去。” 待孙坚登上大营旁的低矮山丘,看向虎牢关方向。那里。已是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 “虎牢关,虎牢关火起,难道是天助我也?” 孙坚喃喃低语,蓦地浑身一震,高声令道:“传我军令,大军即刻起身。用膳,半个时辰后拔营!” 传令兵刚刚飞奔而去,老将朱儁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:“文台,何事如此急促?” 孙坚对朱儁这位老上司。保持着足够的敬意,当即转身迎下去,再跟着朱儁上到山丘顶,手指虎牢关方向,道:“老将军请看。” “虎牢关!”朱儁同样大为惊讶,愣了半响,方才喃喃道,“先前老夫还以为是谬报,竟然是真的。” “也不知虎牢关到底发生何事。” 朱儁霍然转身,对孙坚道:“文台反应迅捷,老夫甚慰,这个时候,无需去想虎牢关内到底发生何事,乘势拿下虎牢关,兵逼洛阳,才是要事!” 孙坚老老实实地低头,朗声应道:“是,坚受教!” 就在二人应答之际,山丘脚下的大营,已是骤然沸腾起来,号角连声,兵卒穿梭往来,号令声不断,大营辕门咯吱打开,十来骑飞驰而出,直扑虎牢关。 半个时辰后,天色刚刚蒙蒙亮,孙坚就亲率先锋营,先一步出发,至于大军,则交给老将朱儁节制。 荥阳到虎牢关,也就不过半日的路程,当孙坚率军抵达虎牢关前,才发现,火势虽然已大大削弱,却仍甚旺,别说入关,就是靠近关墙,都不可能。 只是看上第一眼,孙坚就知道,虎牢关完了,今后除非重建,否则压根就挡不住任何兵马的攻击,第二个念头,才是如此大的火势,必定不是无意失火,而是有人故意纵火,所以才这么持久,火势这么大,波及整个虎牢关,更没有人救火的迹象。 这就让孙坚心里很是不解,好奇心让他迫切地想要知道,虎牢关里,到底发生了何事,华雄,如今又到了哪里。 大军一直在关外等了两个时辰,孙坚才派出几队人,谨慎小心地入关查探,过不多时,即有人回报,头上,脸上,身上,到处都是烟火造成的痕迹,显是关内仍旧到处是火,只是已渐趋微弱。 “报,虎牢关内空无一人,一应粮草辎重,也俱都搬空。” “啊?!” 孙坚大讶,证实他心中所想,关内的大火,是有人故意纵火,只是不知道,纵火的是华雄,还是李傕的亲信胡封。 只是失神片刻,孙坚就面色一沉,问道:“大军可否能入关?” “可,只是沿途得小心清理障碍……” 话未说完,孙坚已是古淀大刀往前一挥,豪迈地令道:“入关!” 一声令下,韩当当即率军入关,孙坚高踞马上,看着昔日雄伟壮丽的虎牢关,如今似是正在大火中垂死呻吟,胸中的豪气,雄心,不可抑制地膨胀开来。 洛阳,我孙文台来了! 孙坚在心中仰天咆哮,他深信,虎牢关偏偏于此时发生如此异变,正是天助他第一个攻入洛阳,成就他胸中的伟业。 就在孙坚驻马虎牢关前时,他一直惦记着的华雄,此时正在两军阵前,悠闲地策马而出,手中大刀一摆,指向对面的李恒,还有李应,骂道:“就凭你们两条小杂鱼,也想来华某面前讨得好去,你们不赶紧滚回洛阳去,怎么,可是想要华某成全你们,送你们提前上路么?” 李应闷不吭声,他本极力主张率军回洛阳,可拗不过乃弟李恒,只得随着他尽起大军,前来五社津。 李恒怒极,手中长枪指向华雄,骂道:“好你个华雄,吃里扒外的狗,不在虎牢关守门,想要逃到哪里去?” 华雄不怒反笑,左手指指虎牢关,道:“你们两个眼睛瞎了么,虎牢关,已被老子一把火烧了个精光,如不出意料,这个时候,孙坚该当已经率军入关了吧,你们,还不赶紧地,滚回洛阳去,再晚上一会儿,后路可就要被孙坚给抄罗。” 不光是李应,就是李恒,也万万想不到华雄竟然这么狠,不光是杀胡封,率军意欲北上,还火烧虎牢关,如此一来,就相当于大开洛阳东大门,让关东群雄可以长驱直入,兵逼洛阳。 李恒原本还存着,先来五社津看看情况,再去虎牢关驰援的心思。 其实,从华雄的连串行止上,只要稍稍想一想,就知道他铁定不会将虎牢关好端端地交给李傕一伙,只是李恒和李应才干有限,又凭恃乃兄李傕的权势,平素横行惯了,听到的,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语,哪怕李应稍稍有些自知之明,知道自身武勇不足,可还是也忘了他们自己到底有个几斤几两。 华雄这话说得很大声,不光是李应和李恒听得清清楚楚,就是他们身后的兵卒,也都听到清清楚楚。 他是故意如此,两军对垒,华雄只有一千人,李恒和李应却有三千人,混战一起,华雄虽然自认战胜李恒和李应没有问题,可折损就不可控了,如此这样,只需三言两语,就能让李恒和李应惊疑不定,毫无斗志,何乐而不为。 果然,李应和李恒相互对视,浑然没发现,他们身后已是交头接耳声骤然而起。 李恒犹自不死心,更是拉不开这个面子,长枪指向华雄,骂道:“华雄,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,今日就此放过你,走!” 华雄心里暗自冷笑,情知李恒压根就没有独自领军的才干,都这个时候了,他还敢如此率军转向,而不是令前后军相互交替掩护,脱离战场后,再转身撤军,这不是作死么。 待李恒拨马转身,身后三千兵马也跟着转身时,华雄陡然大喝一声:“杀!”,挥军掩杀过去。 这场仗打得毫无悬念,华雄久经战阵,对上自大的李恒,还有不够坚定的李应,纯粹就是欺负他们两个,尚未接战,二人的三千兵马,就已在华雄率军掩杀的压力下,一哄而散。 日落时分,洛阳城一如往昔般,开始为暮霭所笼罩,如此静谧的景象,哪怕数骑自东疾奔而来,都未能打搅到。 数骑直奔骠骑将军府,只是片刻工夫,他们就被带进去,不过接见他们的,却不是骠骑将军李傕,而是他的幕僚李儒。 自从数月前的永安宫大火后,李儒一度颇不受李傕的待见,只是后来李傕自己发现,没个妥当人在身旁出谋划策,实在不方便,只得又再倚重起李儒来。 可经此一事,李儒的心里,对李傕已是颇有芥蒂,只是他城府颇深,面上丝毫不显露出来。 及至李傕杀樊稠、胡轸,软禁华雄、段煨、杨定和王方四人,李儒其实很不赞成,可事前李傕压根就没找他商量,显是怕李儒顾念同僚旧情,透露给樊稠等人,当李儒知悉时,已是回天乏力,只能暗地里仰天长叹。 听完来人的禀报,李儒心中是百感交集,震惊当然也有一些,可他对华雄的举动,早有所料,故而并不如何特别震惊,更多的,其实是无奈,悲凉,为西凉军的末日来临而感到悲凉。 失神片刻,李儒长吸一口气,吩咐道:“此事至关重大,我这就去禀报骠骑将军,你们先下去歇息,记住,万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,不然,消息走漏,你们可就人头不保了。” 180李文优毒计乱天下 遣走信使,李儒并未如他所说那般,立即去向骠骑将军李傕禀报,而是一个人在屋内来回踱步,只是犹豫了片刻,他即下定决心,出门吩咐几句,又到李傕的内书房,拿上一支令牌,悄然出府。 不过一年多的工夫,李儒的心态,就骤然发生了极大的转变。 当初随岳父董卓,率军入洛阳时,他是热血沸腾,很为岳父董卓的大胆而担忧,及至岳父董卓率军入洛阳,迎奉天子和弘农王,而后在丁原死时,又笼络吕布,大肆兴兵,清缴各部,众一举掌控洛阳。 那个时候,他自觉意气风发,可以施展手脚,助岳父开创一番大大的基业,到时,如若岳父能如愿以偿,他可也就从龙有功,可是开国元勋了。 这番野心,岳父董卓从未对他说起过,可他却明明白白地能感觉到,岳父董卓心里,从未断过这般念头。 后来的情势发展,却令人始料未及,岳父董卓深陷洛阳的大漩涡中,仅凭武力根本无法解开的大漩涡中,夙夜操劳,苦闷之际,为酒色所诱,终至沉迷其间,不可自拔,直至身死。 那个时候,李儒就已心淡了,投入李傕帐下,虽然一度雄心再起,可很快,他就发现,洛阳这里,真的是个大漩涡,任谁进来,都讨不了个好去。 经历过起起沉沉,见识过太多的分崩离析,血拼厮杀,李儒终于看透了,厌倦了,今趟提前一步知晓华雄火烧虎牢关的消息,他就明白,此时不抽身而退。将再无机会了。 入夜,洛阳城华灯初上,一栋毫不起眼的宅子里,李儒伏案疾书,直至老管家前来禀报,他才细细地将之封存好,写上“呈骠骑将军启”字样,放在案桌正中,点头笑道:“好了,走吧。” 过不多时。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,驰出洛阳城,车上人手持的,是骠骑将军李傕的最高级别令牌,金灿灿的。纯以黄金打就,见者不但不敢阻拦。还要应持令牌者之意。供其所需。 李儒是要到城外的庄园,那里,有他的家眷,还有岳父董卓的家眷,包括岳父董卓的老母,曾经的舞阳君。如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老太太。 去哪里,李儒早胸有成竹,至于洛阳城的情势,乃及天下大势。他已全然浓缩进给骠骑将军李傕的那封信里,留在了洛阳。 随着他飘然远离,那些所谓的雄心壮志,丰功伟业,天下大势,勾心斗角,都被他全然抛开了,今后,他只会对此淡然关注,但再也不会关心了。 李儒写意地倚靠在车厢壁上,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,自觉心情,从未如此刻这般轻松过。 而留给骠骑将军的那封信,则是他李儒,留给天下的最后一份礼物。 这份礼物到底有多重,到底有多大的破坏力,其实并不取决于他,而是取决于李傕,郭太,还有郭汜。 直到丑时将过,骠骑将军李傕正在酣睡中,被亲卫紧急喊起来,还没来得及发火,就被亲卫的一句话给吓出一身冷汗。 他的两个弟弟,李应和李恒,回来了。 李应驻守五社津,顺便监督王方,李恒则驻守孟津,他们两个一起突然回到洛阳,李傕再怎么睡迷糊了,也知道大事有些不妙。 他一个骨碌翻起身,来不及好好穿上衣衫,就急急忙忙赶到内书房。 刚一进门,见到李应和李恒的模样,李傕的心就陡然直往下坠,完全就是见不到底在哪里。 “大哥!” 两人同时站起,喊出声来,面现惶急,声带不安。 李傕沉声应道:“坐下,到底发生何事,慢慢说。” 两人闻言同时色变,李恒抢先嚷出声:“什么,我们早遣出信使赶回洛阳禀报,大哥没见到?” 李傕的心本就在下坠,这时自觉更沉重了三分,下坠之势也更快了三分,转念之间,也是立时色变,高声吩咐道:“来人,去紧急请先生来!” 这个时候,李傕还对李儒用上先生这个敬称,正说明他内心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,希望事态的发展,并不是如他此刻想象的那般糟糕。 李应年长,也要沉稳木讷些,李恒则年少冲动些,抢在李应之前,将华雄杀胡封,挟裹王方一起叛逃之事,简要叙说一遍,最后,他恨恨地总结道:“华雄还在今晨卯时,火烧虎牢关,孙坚大军一直屯驻于荥阳,此刻,只怕已进虎牢关了。” 呯! 李傕心里响起这么一声闷响,仿若是他的一颗心,终于着地了,可是,那里四面皆是一团漆黑,还阴冷瘆人,让他全身瞬间即如坠万年冰窟之中。 华雄,虎牢关,火烧,孙坚…… 这些字眼在他眼前狂飞乱舞,就像是一个个小恶魔,还在一边飞舞着,一边肆无忌惮地发出尖利刺耳的笑声,讥讽他怎么就办出件这么愚蠢的事来。 放华雄四人回到各自驻守的关隘,李傕自以为他们虽然心里有些怨气,在如此众多的赏赐面前,也该平息了才对,可哪里想得到,华雄竟然就毫不犹豫地挑了这么个节骨眼,杀了胡封,率军叛逃,还火烧虎牢关,打开洛阳东大门! 有华雄和王方叛逃在前,那驻守大谷关的段煨,驻守伊阙关的杨定,他们岂非也会步其后尘? 侄子李利,李暹! 李傕脑海里立时浮现出两个侄子的面容来,如若段煨和杨定步华雄后尘,也拥兵反叛,那李利和李暹岂非危险? 这个时候,李傕心里倒是感到一阵阵后怕,而后又大为庆幸,庆幸他当时没有把儿子李式派出去,而是留在了洛阳。 灯烛映在李傕脸上,闪烁不定,李傕的这么多念头,也只是他失神那么短短一会儿的工夫而已,待他回过神来,看向李应和李恒时,脸上已是咬牙切齿,狰狞扭曲。 呯! 李应和李恒都被这声闷响吓了一跳,此时都不敢直视兄长李傕的双眼,就连脸庞,也都不敢直视,低着头,活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。 “好你个华雄!”李傕咬牙切齿地道了声,而后声音陡然升高,喊道,“来人啊,速遣人赶往伊阙关和大谷关,让李利和李暹当心!” 待亲卫应声而入,李傕细细吩咐一番,即挥手让他们离开,就在这时,前去请李儒的人已经赶回,李傕心底里最为担心的事,终于证实。 他们只带回李儒的一封信,至于李儒本人,已不辞而别。 李傕没有接过信,而是一跃而起,当着李应和李恒的面,打开书架上的一处暗格,拿出令牌一看,当即面色阴郁下来,显是内心正是处于暴风骤雨之中。 哗啦! 李傕将手中的金质令牌尽数摔于地上,深吸几口气,压抑着内心的怒火,接过李儒的信,三两下展开。 匆匆读完,李傕闭上双眼,沉吟片刻,再睁开眼时,神情已回复平素的杀伐决断,沉声令道:“李应,李恒,你二人速点军马,分别赶至宫中和三公府邸,恭请圣上和三公至府上!不得有误!” 待李应和李恒手持令牌领命离去,李傕再唤来长子李式,令他亲自节制兵马。 一样安排妥当,李傕再次细读李儒的来信,对其建言与郭汜和郭太商议,共度难关,颇有些踌躇不决。 郭太倒还罢了,虽然是车骑将军,官职不低,但在他和郭汜明里暗里的联手限制下,手中的兵马并不多,且还多由其弟郭涛率领,现今仍旧与卫将军李肃一起,屯驻于风陵渡,而帐下的统兵大将,韩暹和杨奉,则仍旧镇守在轩辕关。 只是郭汜,李傕每每念及这位昔日的同僚,心里就始终想不通,为啥他会突然间就对自己如此心怀芥蒂。 想了半响,他还是犹豫不决,不知道这个时候,是否该当对郭汜再推心置腹一次。 他殊不知,就在他调兵遣将,惊扰洛阳城的静谧,自己在府内犹豫不决,不知该不该知会郭汜时,郭汜也已被亲卫紧急唤醒,获悉虎牢关发生的事。 郭汜的第一个反应,就是对李傕充满怨恨,因为如若是在以往,李傕一获悉,就立即会派人知会。 他只顾着怨恨李傕,可丝毫没想到,正是他对李傕的猜忌,还有敌意,才让李傕也对他心生芥蒂。 郭太知晓得最晚,寅时末,才从布置在洛阳城内的人手那里,得知骠骑将军李傕种种行动。 他一直如此积极地与司徒王允合作,试图离间李傕和郭汜,以图其而代之,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,就是他的官职虽然只居骠骑将军李傕之下,可实权,却是四人中,垫底的那个。 李傕,李肃,郭汜,都是西凉军旧部,每每重大事项,总是会先联起手来,将他排挤在外,然后再关起门来,相互讨价还价。 故而他的布置,比起李傕和郭汜来,都要差了许多,就是比起李肃,也好不到哪里去。 当胡才应召前来,郭太已思前想后了许多,洛阳城内的军情,流水般报进来,让他安坐府内,就对洛阳城内的动向,不说了如指掌,也可说是了解得七七八八。 胡才听完郭太所讲,站起身来,来回踱步,沉思良久,才重新坐下,缓声道:“将军,才不才,窃以为,当前洛阳糜局,已是挽无可挽,救无可救。才有三策,请将军参详。” 181冬天里的一把火 郭太正襟危坐,这个时候,他也有些六神无主。 因为事态发展到这一步,已经超出他的掌控和预期范围,此前,他曾打算,先在朝廷上,挑拨李傕和郭汜,然后连同三公为首的士大夫,骤然发难,驱逐或除掉李傕郭汜,再与士大夫分享朝政,安抚关东州郡,稳定朝局,然后,再徐徐图之。 可如今,华雄的一把火,不但将虎牢关烧个精光,就连洛阳,其实也被他的这把大火,给烧得再无幸存的可能。 不说孙坚已率军在荥阳虎视眈眈,就是没有孙坚这支大军,一旦关东群雄获悉虎牢关已然成为一堆废墟,铁定会立即尽起大军,蜂拥而至,赶到洛阳。 关东诸军一到,哪里还有西凉军及白波军的容身之所,没有身死就不错了,此前的一应筹谋,可不都成了笑谈。 如今一听胡才竟然有三策,郭太立即心里一喜,面上却老神在在,问道:“哦,且一一讲来。” 胡才道了声是,答道:“将军立即尽起大军,就在此刻,与骠骑将军李傕争抢圣上,将军只要将圣上控制在手上,进,可挟天子,以令三公百官,与关东诸州郡和解,共同对付李傕和郭汜的西凉军,退,足可挟天子以自保。” 这番话描绘的前景,的确颇为诱人,可说是在一夜间,就实现郭太此前筹谋的最佳结果。可是,郭太只是微一沉吟,即摇摇头,叹道:“都这个时候了,李傕,郭汜。可都不是省油的灯,兵力皆雄厚于我,且先我一步获知虎牢关之变,此时出手争抢圣上,正如火中取栗,最可能的结果,即是既没取到栗,还惹火上身。” “将军英明!”胡才由衷地赞上一句,“此乃下策,中策。乃是将军按兵不动,先保自身,而后待李傕郭汜相互争斗时,左右逢源,居中调和。伺机而动。” 郭太仰头沉吟片刻,不置可否。问道:“上策呢?” “退!” 胡才右手往下一挥。回答得很是干脆,很是坚决。 “退?” 郭太双眉一掀,追问一句。 “对!退!”胡才见成功吸引到郭太的注意力,就连面色,也因兴奋而显得红光满面,强调道。“将军请看,洛阳,如今已是外忧内患同时爆发,事态已是无可挽回。这个时候,继续待在洛阳,只怕就会为洛阳殉葬,莫如跳出去,将洛阳的乱摊子,撂给李傕和郭汜二人去争抢。” 郭太亦是动容,双目炯炯,点头道:“嗯,说下去。” “将军率军西退,与郭太守大军会合,进,可拦住李傕郭汜去路,与之分享朝政;退,可渡河北上河东,假意与李郭同盟,再以此为基,养精蓄锐,再谋其他。” 郭太沉吟问道:“如此说来,先生是以为,李傕掌控天子后,会退往长安?” 胡才点头答道:“正是,李傕也好,郭汜也好,掌控天子百官,只有长安一条退路。有天子在手,他们挟天子,号令不了关东州郡,可一定能从皇甫嵩那里谋到长安,作为容身之处。至于他们与关东州郡和解,窃以为,断无可能。” “嗯,先生此言甚是!”郭太点头答道。 话音刚落,胡才的声音再起:“将军要率军退出洛阳,当就在此时!” “此时?” 郭太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,这个时候,如此仓促行事,也太急了吧,他原先想着,今日立即准备,晚些时候即率军离开,也就不错了。 胡才迎上郭太询问的目光,胸有成竹地答道:“将军明鉴,此时,正是洛阳城内最为混乱的时候,故而才是最佳时机。孙坚大军,今日该当已入虎牢关,至迟再过一日,至早可能明日,兵锋即可抵达洛阳。那时,李傕,郭汜,无论争抢是否结束,都须得面对孙坚大军,洛阳局势,也势必因此而尘埃落定,将军……” 呯! 郭太拍案而起,对着胡才点点头,狠声道:“先生所言甚是,我这就下令,立即准备启程!” 胡才不失时机地补充一句:“这个时候将军做这些准备,李傕,郭汜,当会以为将军也要加入争抢之列,万万不会想到,将军是要退出洛阳。” 此时已是卯时三刻,窗外仍无天光,黑漆漆的一片,在屋内,听不到外面的动静,可是,无论是郭太,还是胡才,都知道,洛阳城,此刻正在一点一点地热闹起来。 其实,他们仍旧是低估了洛阳城内的混乱情形。 天色刚亮,洛阳西城的上西门、雍门和广阳门,就开始有络绎不绝的车流人流出现,尽数往西行去,这些就是早一步从骠骑将军府、车骑将军府和征东将军府得到消息的人家,早一步离开洛阳。 而随着消息的进一步扩散,以及警觉性强的人的加入,逃离洛阳的人流和车流,不见减少,只见增多。 随后,一个接一个的惊人消息,在洛阳市井间传开,最为惊人的,莫过于骠骑将军李傕,悍然将天子自北宫劫持到骠骑将军府,还有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琬。 可没过多久,另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开,征东将军郭太,率本部大军,离开洛阳,一路往西。 这个消息一出,整个洛阳,立时沸腾起来,哪怕是再迟钝的人,此时也都明白,洛阳,已是不可久留之地了。 如此混乱的局势,就是李傕和郭汜,也都始料未及,更无可奈何。 他们手上是有大军,可此刻,都在紧锣密鼓地抢夺粮草辎重,准备撤军事宜,哪里有多余的兵力,拿来维持洛阳城内外的秩序,对郭太率军离去,他们也只能徒呼奈何,做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行动。 更何况,就在李傕劫持天子刘协和三公至骠骑将军府后,郭汜,则悍然劫持一众朝臣,与李傕分庭抗礼,如此决裂的姿态,宣告着西凉军两大巨头,终于正式决裂。 好在这个时候,两人都还很有克制,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,就是抢夺洛阳城内的财富珠宝粮草辎重,也都挺有默契地各抢各的,以免发生冲突。 整个洛阳,此时就像是一个大漩涡,有人急着离开,有人则急着往这里赶。 被李傕派往伊阙关的,是其侄子李暹,得到叔父李傕飞马禀报后,曾想着邀杨定赴宴,以乘机将之斩杀,不曾想杨定也几乎同时接到段煨的飞马禀报,当即识破李暹的诡计,二人就此各领部属,分道扬镳。 镇守大谷关的李利,就没有这么好运,段煨先他一步得华雄着人禀报,获悉虎牢关之变,结果不但他本人被段煨拿下,一应部属,也尽数被段煨控制。 好在段煨这人比较念情,只是让他带话给骠骑将军李傕,就放他和随从离开。 如此一来,段煨和杨定商议定,率军南下,前往南阳,投奔昔日的同僚张济。而李利和李暹,则急急赶往洛阳,与李傕会合。 赶往洛阳的,还有镇守轩辕关的韩暹和杨奉,他们还想着赶回洛阳助车骑将军郭太一臂之力,还不知道此时郭太已率军西进,就是遣来的信使,也还未赶到轩辕关。 在他们身后,赶往洛阳的,则正是孙坚所率大军。 这个时候的孙坚,用意气风发来形容,已不足以形容其万一。 即使让他再如何大胆想象,两天前,如有人告诉他,此次他可兵锋直逼洛阳,他一定会将之斥之为荒谬,可如今,他已穿过虎牢关,率军前往洛阳的路上。 为保持大军的战力,他一路行来,并不如何赶急,此举得到老将朱儁的赞赏,认为他沉稳持重,有谋略。 这个时候的洛阳,无需派人前去打探,都知道必定是乱成一团,如此缓缓行军,保持着对李傕、郭汜还有郭太等人的持续增加的压力,等大军真的兵临洛阳城下,也许压根就无需攻城,即可拿下洛阳。 只是,当夜间大军歇在巩县城外,他也如往常一样卯时起身,仰观天象时,无需人禀报,他都远远的发现,洛阳城方向,正向天际散发着隐隐的红光。 大火,洛阳城起大火了! 无需多想,孙坚就知道,能在离洛阳足有百里之遥的巩县,遥遥见到洛阳如此异象,足以说明洛阳城内的这场大火,势头是多么的猛烈,覆盖范围又是多么的大。 这么大范围的大火,必定不是失火,而一定是与虎牢关的大火一样,是有人蓄意纵火。 孙坚傻傻地呆立着,看着洛阳方向,久久无语,浑然不觉已是泪流满面,浑然不知老将朱儁已来到他的身旁,与他一样,老泪纵横。 他们自入虎牢关以来,设想过无数可能,可是,就是没有想到,李傕,郭汜,郭太等人,竟然会是如此丧心病狂,将洛阳付之一炬。 洛阳,是大汉帝都,是朝堂所在,那里,有太仓,有武库,有太学,有辟庸,有明堂,有灵台,有巍峨的南北二宫,有三公府邸,还有朝廷百官,有万千黎民。 如今,却尽数被付之一炬。 呆立良久,孙坚突然仰天悲愤嚎叫:“李傕,你个乱臣贼子!” ps:感谢“圣光闪现”的宝贵月票,谢谢! 182孙文台洛阳得宝 孙坚如此悲愤仰天长嚎,任谁听了,都是潸然落泪。 蛾贼之乱时,洛阳有八大关隘,固若金汤,哪怕张角率黄巾军,在冀州、荆州、豫州、兖州、幽州等地,闹腾得再厉害,天下人还是以为,洛阳不乱,大汉就不会乱。 此后,董卓率军进京,洛阳就开始了它的劫难,随后,竟然是从未停歇过一样。到了今天,终于在冬天的一把火里,洛阳,彻底地完了。 洛阳一完,大汉,即使名义上仍在,那也是个摆设,天下,则是乱世重临。 这么个道理,哪怕是升斗小民,这个时候,也都清楚得很,明白得很。 孙坚和朱儁更是明白,故而才如此失态,如此热泪纵横。 不过,在仰天长嚎之后,孙坚当即下令,率大军拔营,火速赶往洛阳。 百余里的路程,他只用了大半天的工夫,这还是他在保全兵卒体力的前提下,要是不顾惜兵卒体力下降,导致战力下降,他完全可以更早一步赶到洛阳。 只是赶到洛阳城,他却无法率大军入城。 整个洛阳城里城外,全是一片火海,面对如此汹涌大火,完全是人力所不能为,先一步抵达洛阳的韩暹和杨奉部,并未尾随在李傕郭汜等人身后,往西而去,而是留在洛阳,试图尽些人力。 有孙坚和朱儁所率大军加入,扑灭大火的工作,终于有些好转,至少洛阳南郊的太学、灵台、辟庸和明堂几处,还是成功地被保存下来,可是面对东、南、西城郭,以及洛阳城内。大军别说灭火,就是想要进入,都不可能。 更别提被大火完全吞没的南北二宫。 入夜,城东,孙坚大军临时设立的中军大帐内,灯烛通明,朱儁,孙坚,程普,韩当。还有韩暹和杨奉,脸上都带着烟火色,还有木然,疲累,相坐无语。 韩暹和杨奉本是车骑将军郭太部属。如今二人得知郭太早李傕和郭汜一步,率军西去。将他们抛下。根本无需商议,他们就决定不再奉郭太为主了。 他们原本与孙坚大军是敌对关系,如今,却因为试图扑灭洛阳的大火,而相安无事。 良久之后,老将朱儁才长叹一声。道:“明日,老夫将率本部人马,往西追击,不护得圣上万安。不杀李傕郭汜,老夫死不瞑目!” 孙坚尚在那里沉吟,韩暹和杨奉对视一眼,双双拱手道:“老将军忠义无双,在下敬佩万分,某愿率部唯老将军马首是瞻,助老将军一臂之力!” “好,好!”朱儁连声道好,热泪盈眶,对二人道,“不曾想草莽之中,尚有两位这样的忠义之士,好!” 说完,朱儁转向孙坚,问道:“文台,你呢,意欲何为?” 孙坚面上的悲愤,一直未曾消解过,摇头答道:“洛阳大火,大汉两百年积蕴,毁于一旦,尚不知葬身火海者凡几,坚拟在此尽些人力,待此间事了,再做打算。” 朱儁闻言点头答道:“嗯,如此也好!” 商议既定,孙坚将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,拨给朱儁三人足够分量,各自做好相应的准备,就此散去。 孙坚躺在营帐内,久久难以入睡,耳边传来的,尽是熊熊大火中的噼里啪啦声,还有时不时响起的轰然声,那自是某一处高楼殿堂,被大火烧得坍塌所致。 次日,朱儁率部西去,韩暹和杨奉率部协助,孙坚则率大军两万,仍旧驻于洛阳,着手清理废墟。 首先清理的,是太学内的各式典籍,这里离南城郭有一段距离,受火灾最轻,房屋还大致保持完整,而立于太学的熹平石碑,则毫发无损。 然后则是明堂、辟庸、灵台等地,能够带走的,孙坚都一一封存好,准备随大军一起带走。 最后,则是火势渐小的洛阳城里城外。 大火,整整烧了三天三夜,孙坚自己也不知道,他为何坚持要在这里清理这些废墟,只不过,他真的不愿率军继续西追,因为,那条路,多年前,他曾经走过,那时,他正是意气风发得很,可最终留给他的,却是不堪回首的记忆。 如果,当时车骑将军张温,听从他的建言,以怠慢军机之罪,将时任中郎将的董卓军法从事,问斩当场,那么今天洛阳的这场浩劫,乃至大汉的这场浩劫,是否就能因此而得到消弭呢? 孙坚没有答案,可他也不愿意率军追上去,亲眼见到大汉最后的一个象征,当今天子,被众人当做玩偶一样,抢来夺去。 清理从城外的城郭区,渐渐往城内延伸,其实如此大火之后,也没有什么好清理的,无非是在废墟中到处扒拉扒拉,看看有没有尸骨,有的话就集中在一处安葬。 至于财物粮草,孙坚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,有的兵卒颇为走运,能够找到一些大火都烧不毁的玉器,或是烧融成一团的金疙瘩,孙坚也都放任其个人自行处置。 清理城里城外的废墟,是个很折磨人的苦活儿,葬身火海的人看样子不少,虽然如今是严冬,不虞尸臭难闻,可飘在洛阳城内外的那股肉香味,比之尸臭,要更令人难以忍受。 如此足足近十天的工夫,孙坚所率的两万兵卒,才清理到南北两宫内。只是这个时候,孙坚下了一道严令,所有兵卒发现的物品,均得上缴,但会给与足够的补偿。 因为南北两宫内发现的任何物品,就可能是当今天子所用之物,孙坚不容许兵卒自行处置。 夜间,北风呼啸,夜空清冷,群星璀璨,毫无要下雪的迹象,孙坚仍像往常一样,独自站立在营帐上。仰观天象。 过不多时,一阵喧闹声传来,程普手捧一物,匆匆而来。 “主公,请入帐,普有一物,要主公过目!” 孙坚微微一惊,看向程普,见他一脸严肃,手中捧着个布包。看起来并不大,当下也不言语,迈步进帐。 程普跟着进来,跪坐于孙坚案桌对面,郑重其事地将布包放下。一层层地揭开,孙坚一见。立时倒吸一口凉气。目光再也移不开。 那是一枚玉玺,方圆约莫数寸,上扭交五龙,一角残缺,以金补之,乃是以整块玉雕制而成。浑然天成,古朴大方,就是这么静静地置于案桌上,自有一股摄人心魂的威势散发出来。 “这是……” 孙坚伸手轻轻抚上玉玺。不可置信地问道。 程普面色凝重,伸手拿起玉玺,翻转过来,将印面对准孙坚,道:“主公,请看!” 印面上,分明刻着八个篆字,孙坚一看,即认了出来,正是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”八字。 这一刻,孙坚彻底惊呆在那里,双眼紧紧地盯着玉玺,嘴巴大张。 程普小心翼翼地将玉玺放好,轻声唤道:“主公,主公!” 孙坚回过神来,猛地伸手拿起玉玺,翻转过来,再细看印面,没错,的确是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”八字。 这个时候,他才强抑着内心的兴奋,只觉口干舌燥,轻轻放下玉玺,问道:“这是,传国玉玺!” 程普点头,答道:“此乃辰时时分,有兵士禀报,甄宫中一井有五彩云气涌动,属下以为是兵士看花眼,未曾放在心上,及至酉时,属下路过此井,见兵士纷纷议论,遂令人下井,打捞起一投井自尽的宫女,颈脖上系一绢帛包裹的小匣,属下打开看第一眼,即知不凡,当即好生勉励兵士一番,收好小匣,拖延到此时,才来奉给主公。” 孙坚沉吟不语,双眼中,却是神采闪烁。 沉吟良久,孙坚才点头道:“好,有劳德谋,兹体事大,一不能传诸于众,二须得令一众兵士相信,此乃普通玉玺。” “那,清理洛阳废墟,是否还要继续?” 孙坚看向程普,坚定地点头应道:“当然要继续,直至清理毕,才能收兵,回到豫州,我当向后将军辞行,返回吴郡。” 程普闻言大喜,站起身来,单膝着地,对孙坚道:“主公在上,属下程普,愿为主公马前效力!” 孙坚忙双手扶起程普,眼含热泪,连声道:“好,好,如今天下乱世已现,能得德谋相助,坚何其幸!” 在这之前,程普和韩当曾数次劝说孙坚,离开袁术,回长沙,或是回江东,自创一番基业,只是孙坚一直犹豫不决,如今见孙坚终于下定决心,程普心里,当然是高兴万分。 他随着孙坚,在袁术帐下已久,对袁术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,可是,孙坚挑在这个时候,想要脱离袁术自立,任谁都会暗自猜测,是不是他得了什么宝物,所以才如此急着离开。 而以袁术那等猜忌之心,就更会如此。 程普将他的这番担心合盘托出,孙坚亦陷入沉默之中,良久之后,才拿起传国玉玺,送到眼前细细端详,态度甚是坚决,道:“如若后将军果真会问起此事,坚就将此传国玉玺献上,换取兵马粮草辎重!” 对此,程普亦是无甚良计,想起的,却是怀璧其罪的典故。 既然有怀璧之罪,那更何况传国玉玺这般的国之重器! 一夜无话,次日卯时,孙坚依旧早起观星,心境,却与此前大不一样。 蓦然,天上一颗火红色的赤星自东向西,划空而过,投止于西,孙坚心中一动,记得此天象,是预兆着西方有将星坠落。 可旋即,孙坚又哑然失笑,他夜观天象这么多年,还从未有哪一次得到应验,那今次,恐怕也是如此吧。 183长安乱.易子为质 孙坚在哑然失笑时,万万没想到,他这次夜观天象,却是难得地预测对了一回。 此时的长安,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复杂局面之中,不过结局,却还没有出来,故而他还不知道预测的结局如何。 说复杂,是因为就在长安城外,驻扎了整整七支彼此并不相互统属的大军。 骠骑将军李傕和征东将军郭汜两部,处于正中,也成为各部瞩目的焦点。 在两部外围,分别有车骑将军郭太,卫将军李肃,老将皇甫嵩,老将朱儁,以及郭太旧部韩暹和杨奉。 其中,老将皇甫嵩部,正正挡住李傕和郭汜部进入长安城的去路,即使李傕搬出天子刘协来,他也执拗地丝毫不让步。 按照皇甫嵩坚持的说法,天子可以进,三公,文武百官可以进,独独李傕和郭汜,及其所率大军不能进。 这个条件,李傕和郭汜当然不会答应,如今洛阳已经被他们一把火给烧成了废墟,除了长安,他们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去,所以手里的天子和百官,就是他们最大的凭恃。 如果真如老将皇甫嵩所言,只让天子和百官进入长安城,那他们不但没地方可去,更是可能死无葬身之地。 故而整个局面就这么僵持在这里,各部互不相让,互相戒备。 这么僵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,看这样子,好像还会继续僵持下去。 不过,老这么僵持下去,也不是个事,李傕和郭汜可说是将整个大汉朝堂给搬进了军营,还一分为二,弄得如今的大汉朝堂。纯粹就成了他们两人的人质。 再僵持下去,就连皇甫嵩这样的老将,都觉得有些不大妥当。 天色未亮,司空杨彪就一个人带着几名随从,离开骠骑将军李傕的大营,来到相距只有不到十里的征东将军郭汜的大营,试图开始解开长安城外的这团乱麻。 郭汜也相当重视,不顾劳累,亲自在中军大帐与司空杨彪会面。 寒暄两句,杨彪即直入正题。对郭汜道:“如今朝堂割裂,各部不和,朝廷不知州郡,州郡不知朝廷天子,长此以往。各部只会两败俱伤,将军以为然否?” 郭汜皱眉点头。问道:“司空可有何妙策?” 杨彪胸有成竹。点头道:“依彪之见,各部之间,互不置信,彼此提防,故而各部互不相让,解铃还须系铃人。如今方得各部相互置信,才能解开困局,还天下一个完整的朝廷。” 这话说到郭汜的心里头去,没有吭声。在那里连连点头。 杨彪对郭汜的反应毫不出意外,慢条斯理地抿上一口香茗,才缓缓开口,继续道:“彪有一言,可以让各部相互置信,将军有意否?” 郭汜大皱其眉,看了杨彪半响,才开口问道:“司空所指各部,是现今长安城外的各部?” 杨彪微微一愣,反问道:“将军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长安城小,容纳不下这么多兵马,司空以为然否?” 杨彪瞬间把握到郭汜所指,哈哈一笑道:“将军高见,长安城内,的确是容纳不下各部,朝廷亦供养不起,将军以为,能进长安城的,可是哪几部?” 郭汜毫不客气,竖起三根手指,答道:“三部!” 不待杨彪回答,郭汜即态度坚决地继续道:“除此之外,汜不认为各部有相互置信的可能。” 杨彪默然,短短几句话,郭汜就相当于先亮出他的前提条件,那就是要杨彪这个居中人,先将长安城外的七部兵马,劝退除李傕郭汜和皇甫嵩三部外的其他各部。 只有这个前提条件得到满足,郭汜才会接受杨彪提出的相互置信方案。 杨彪点头应道:“好,将军果真是爽快人,且容彪回去,与骠骑将军及司徒太尉皇甫将军商议商议,而后再论。” 郭汜点头,起身,含笑道:“好,汜就在此静待司空的好消息。” 对郭汜这个前提条件,司空杨彪无需去问,都知道骠骑将军李傕当然不会有异议,而老将皇甫嵩,则有可能会有异议。 就为此事,杨彪整整三天,都在各大军营里来回穿梭,除他之外,还有不少朝臣,抱着与他一样的目的,充当着各部的说客。 这是个很艰难的事,诸部之中,老将朱儁最容易被说服,也是最先被说服,主动率军退出长安城郊,不过并未退回到中牟,而是暂且屯驻于长安城外五十里处,以示诚意。 最难被说服的,则是郭太和李肃部,两人原本就是在洛阳与李傕郭汜分享朝政,如今反倒被排除在外,当然就有些不大乐意。 不过,两人已经在洛阳时,就落后于李傕和郭汜一步,想要他们这个时候从李傕郭汜手里争夺天子和百官,又不太现实,最终也只能暂且后退一步,与老将朱儁一样,率军后退五十里。 在此之前,郭太旧部韩暹与杨奉,已率军后退。 如此艰难的共识,在短短的三天里,就达成共识,司空杨彪居功至伟,嗓子都哑了,腿也跑细了,不过他的心情,却相当舒畅,再见到征东将军郭汜时,底气也足了许多。 就连郭汜,对待杨彪的态度,也和缓了许多。 仍旧是在征东将军郭汜的中军大帐内,仍旧只有司空杨彪与征东将军郭汜两人。 “将军,”杨彪的声音沙哑,不复往昔的醇厚中正,不过仍旧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魅力,“现今长安城外,已只剩下三部,将军可满意否?” 郭汜哈哈大笑,对杨彪笑道:“司空辛苦了,如何采信于骠骑将军,以及皇甫老将军,汜愿闻其详。” 杨彪脸上泛起自信的微笑,点头道:“此事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却难,需得将军三思。” 这是欲擒故纵,杨彪这么说,明显就是故意的,果然,郭汜紧皱双眉,沉吟半响,方才问道:“汜愿闻其详。” 其实杨彪的这个方案,非常简单,简单到用一句话,即可说得清楚明白。 “易子为质?” 郭汜听完,追问一句,这四个字代表什么,郭汜当然心里清楚明白得很,如此追问,当然不是要杨彪为他再详细解释一番,而是觉得如此做,似乎不太可能。 这个时候,郭汜是在心里觉得,他对此方案并无什么异议,可是骠骑将军李傕是否认可,就难说了,而老将军皇甫嵩态度如何,就更难说了。 即便郭汜不明说,杨彪也都明白过来,在洛阳权贵之间,任谁都知道,骠骑将军李傕,只有独子李式,那是视若珍宝一般的,别说骠骑将军李傕不会答应以独子为质,就是他答应了,他的夫人,那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。 可偏偏这两位西凉军大将,都是惧内之人,唯一的不同,是征东将军郭汜有好几个儿子,故而拿一个出去为质,他及夫人不会有太大的抵触。 这一下,杨彪确实有些犯愁,当想到以各自交换女儿为质时,碰到的是同样的障碍,只是这一次,问题出在郭汜这里,他只有一个独女,那更是他和夫人的掌上明珠,万万不可能以她为质的。 郭汜见到杨彪沉吟不语,岔开这个问题,问道:“皇甫老将军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皇甫老将军对此毫无异议,其子皇甫郦,随时可到将军或骠骑将军营中。” 郭汜点头,干笑两声,道:“老将军还是舍不得长子坚寿啊。” 杨彪附和而笑,对郭汜所言笑而不答,盖因所谓质子,从来都不会有人拿嫡长子出来交换,故而皇甫嵩的做法,并无什么不妥。 这个时候,杨彪突然脑中灵光一闪,有了个好主意,对郭汜道:“将军所虑,甚是在理,骠骑将军独子多女,将军多子独女,何不骠骑将军以女为质,将军以子为质,如此一来,岂非障碍即可迎刃而解?” “好!” 郭汜双掌一拍,大声叫好,很为杨彪能如此灵活变通而大感佩服。 如此一来,他和李傕之间,既没有那么大的顾虑,又彼此之间能够相互采信,而能走出这第一步,随后的事就要好办许多。 能得到郭汜的认可,杨彪也是大受鼓舞,当即长身而起,颇有些迫不及待地对郭汜告辞,笑道:“好,既然将军如此鼎力支持,彪这就回去与骠骑将军商议,如能得骠骑将军首肯,明日此事即可开始操作。” 杨彪步出郭汜的中军大帐,正要登上马车,不经意间抬头一看,正见到夜空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半,北半边,是一团漆黑,无一点星光,南边,则是群星璀璨,竞相争辉。 如此天象奇观,源于强劲的北风,带来厚重的铅云,如同坚不可摧的千军万马一般,自北方势不可挡,缓缓席卷而来。 这本是很正常的事,严寒时节,滴水成冰,北风强劲,厚实的铅云带来的,正是大雪,可以一夜间令天地变色的大雪。 可是这一次,杨彪不知怎的,心里总是有些发慌,甚至可以说,颇有些心惊肉跳,还带着不可名状的莫名恐惧。 不过转念之间,杨彪即自嘲一笑,将自己此刻的反常,归结到最近太过疲累的缘故上。 184长安乱.大乱之火星 想想也是,这几天,要说长安城内外,谁最辛苦,无人不说是他,大汉帝国的司空杨彪。 可是数天的辛劳,今天终于结出硕果,对他的变通,征东将军郭汜已经认可,骠骑将军李傕也当没有什么异议,两部相互采信,开始和解,天子与百官也就可以相互团圆,进入长安,重立朝堂。 杨彪预计得没错,骠骑将军李傕对此,亦是赞赏不已,得他首肯,易子为质这事,也终于可以进入实际操作实施的阶段。 经过一夜的不断商议,各项细节也尽数敲定,再经过整整一天的忙碌,在李傕、郭汜和皇甫嵩三部大营正中,搭起一个极为宽大的营帐,正是天子刘协准备在此设宴,款待李傕郭汜皇甫嵩及文武百官。 入夜时分,营帐内外,到处挂满了大灯笼,照得各处亮如明昼。 几乎是同时,自三部大营,各有一支人马往此处行来,正是老将皇甫嵩,骠骑将军李傕,征东将军郭汜三人,及所率队伍,随行亲卫均限定在一百人,其他汇聚此处的,则是天子,三公,百官,及质子。 众人鱼贯入帐,帐内的气氛,和谐,融洽,热烈,仿佛此前各部的分歧,还有纷争,压根就不存在。 所有人都以为,大汉帝国,经过这么多的波折,这么多的劫难后,终于有了一个重归正轨的契机。 可是,没有人想得到,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,最终却点燃起一场毁灭一切的大火。 骠骑将军李傕大营里,一处奢华的大帐内,一场小型宴会。也正在举行,可气氛,却凝重得如同可凭空滴出水来。 奢华营帐的主人是李暹,自从他从伊阙关率部回到洛阳后,在骠骑将军李傕派出督军的五人中,他一下子就脱颖而出,得到李傕的赏识和重用。 五人分别是骑都尉胡封,督军虎牢关;李应,督军五社津;李恒,督军孟津;李利。督军大谷关;以及李暹,督军伊阙关。 骑都尉胡封被华雄砍了脑袋,自无需再提,李应几乎是单人匹马逃离五社津,李恒则兵败于华雄。只余残兵逃回,李利更是全靠段煨的顾念旧情。才逃得一命。 只有李暹。与伊阙关守将杨定平分所部,完整无缺地回到洛阳。 这正是李暹在五人中,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,也因此而得到骠骑将军李傕的信赖重用,在他离营时,指定李暹暂代他节制大营兵马。 李暹得此大权。当即在自个儿的奢华大帐中,召来各营统领,以及李式等李傕的嫡系亲信,在这里享受佳肴。还有美人歌舞。 本来这样的盛宴,气氛一定会比天子刘协的皇家盛宴要更为热烈,融洽,可是这个时候,却有数名彪悍亲兵,半蹲于地,按押着一人趴伏在地。 李暹面色阴沉,手指向被压制在地上的那人,喝问道:“张苞,你可知罪?” 张苞乃是胡轸帐下将校,骠骑将军李傕将胡轸下狱处死后,派李暹前往伊阙关坐镇,张苞就是那时率先投入李暹帐下,故而华雄火烧虎牢关后,杨定应段煨之邀,率部叛出伊阙关,投奔南阳的张济,张苞则随李暹回到洛阳,来到长安。 今夜,他本只是借机提醒李暹,不要忘了此前对他的种种承诺,确切说,是有些抱怨,结果,触了李暹的霉头,令李暹勃然大怒,当即令亲卫入帐,将他拘压在地,准备军法行事。 所谓军法从事,就是吃上一顿军棍,不会真个伤到筋骨,可是,一定会打得皮开肉绽,疼痛异常。 张苞转投李暹,原本是抱着从此傍上大靠山,吃香的,喝辣的,升官发财,享受荣华富贵,可是,没想到,自从离了伊阙关后,不但李暹对他从此少有问津,就连原本答应的东西,也从未兑现过。 这令他对李暹,还有李傕,都在心中充满了怨恨,此时一股怨念升起,梗着脖子,嚷道:“属下只是说的事实,不知罪在何处!” 李暹怒极反笑,手指指向张苞,点个不停,骂道:“好,好,打!看你还认不认罪?” 帐中一片沉寂,过不多时,啪啪声响起,沉闷,一下接一下,张苞这个时候却极为硬气,愣是咬紧牙关,不呻吟出声。 旁观这一幕的人,表情各异,可反应却出奇的一致,没人出声为张苞求情。 更为令人心里很不痛快的是,李恒,李利,李式三人,竟然都脸上带着亢奋,似乎看着别人受刑,可以让他们心里非常痛快。 直到张苞晕死过去,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,李暹才觉得打够了,挥挥手,令道:“抬下去,没得让这个蠢才搅了大家的雅兴。” 这只是个小插曲,张苞一被抬出去,帐中的氛围一下子就从凝重中活泛过来,重新变得热烈起来。 不过李暹虽然瞒着李傕,举行这场宴席,自身还是有自知之明,并且也有他的心思。 这个时候,三支大军的统帅,正在天子刘协的宴席上,握手言欢,故而军中不容许有一点闪失,李暹将诸营统领请到一处,也都是存了避免有人乘机生事,以致出了意外的心思。 因此李暹一边与诸人品尝美味,欣赏美人歌舞,就是忍耐着,没有上美酒,并且还一边着人密切注意天子刘协的宴席情况,以便掌握骠骑将军李傕的动向。 帐外,北风呼啸,天上,铅云依旧盖得严严实实,时间,就在欢声笑语中,一点一点过去。 只是,隔着厚实的帐幕,北风的呼啸声丝毫听不到,更别提大营一角骤然而起的喧闹声。 李暹很高兴,很尽兴,浑然将被打得皮开肉点的张苞忘在了脑后。 突然,厚实的帐帘被一把掀开,冷冽的北风,抢在来人之前,扑卷进来。 “报,征东将军部已潜入大营,四处纵火攻杀!” 一语既出,满帐皆惊。 没有人能明白,征东将军郭汜,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挑起纷争,遣的人又是如何潜入到骠骑将军李傕的大营里来的。 李暹的反应最大,当即跳起身来,就连面前的案桌,也被他带得翻倒过来,其上的杯盏碟碗,尽数倾倒在地,汤汤汁汁洒了一地,将奢华的绒毯脏污一大片。 “各营立即调动兵卒,务要全歼来犯之敌,快!” 在座的都是各营统领,当即纷纷抢出营去,边大声敕令各自的随从亲卫,纷纷攘攘地各自快速离去。 如若骠骑将军李傕在此,会当即对李暹的命令严厉制止。 此时正是黑夜,大营里即使各处有灯火,可依旧甚是昏暗,营中骤然爆发变乱,此时最为需要的,是严厉敕令各营统领,严厉约束兵卒,不得慌乱,同时调派最为精锐最为可信的兵马,在最短时间内,将大营里的动乱扑灭下去。 这样做的好处,是确保大营不至于因为扑灭动乱,反而适得其反,越来越乱。 李暹自己也已离开营帐,聚集本营兵马,参与到扑灭动乱中去。 可是,没过多久,他就发现,动乱就像是滚雪球一样,越来越严重,更为离谱的是,虽然各处军情如流水般传来,他却压根搞不清楚,真正的敌人在哪里。 而从各部自相矛盾的军情中,李暹哪怕再没有军旅磨砺,也都骤然明白过来,至少有那么几营兵马,是在相互攻击,各自以为对方是敌人。 这个时候,李暹才不得不无奈地承认,此时的情势,已然超出他的掌控范围,再不飞马禀报骠骑将军李傕,事态可就要完全失控了。 不过他的禀报,有意无意将棍打张苞一事忽略过去,强调大营遭受到征东将军郭汜部的偷袭攻打。 他已经隐隐明白过来,所谓的征东将军郭汜部,只怕就是张苞所率的兵马。 与此同时,他很快就吸取教训,非常明确地向各营指明敌军所在区域,号令各营从各个方向,朝张苞所在区域扑去。 这么一来,张苞如何挡得住,立即就感受到压力,率部退出大营,往征东将军郭汜大军大营溃退而去。 而在其身后,则是蜂拥而至的各营兵马,就连李暹,即使很快已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妥,这个时候也已经无法能及时约束得住杀红了眼的各营。 骠骑将军李傕大营中的动乱开始随着张苞部的败退,而向大营外传去,李暹派去向骠骑将军李傕禀报的信使,此时已经赶到位于三部正中的营帐外。 信使没有这个资格进入帐内,他只能向骠骑将军李傕的亲卫统领禀报。 亲卫统领甚是老练,此前也得到骠骑将军李傕的密令,可是,这个时候,他这一百亲卫,与征东将军郭汜和老将军皇甫嵩的各一百亲卫,是停留在一处的。 也就是说,有信使自骠骑将军李傕大营紧急赶过来,旁边的郭汜亲卫和老将军皇甫嵩亲卫,都会看在眼里。 故而只是微微失神一愣,他即大手一挥,低声令道:“进帐,护卫将军和圣上!” 185长安乱.驾崩天塌 李傕带到这里来的一百亲卫,那可是千挑万选,忠诚没得说,悍勇没得说,就连反应,也不是一等一。 护卫统领一下令,所有人立即拔出长刀在手,五十人护卫战马,另五十人当即跟着统领,无声地往帐内冲去。 郭汜的亲卫反应也不差,皇甫嵩的亲卫警觉性就要差了些,反应也差了些,应对也没有那么默契,直到郭汜的亲卫只比李傕亲卫迟上一步,杀进大帐,才反应过来,先是一窝蜂地往帐内杀去,猛然意识到不对,又有人留下来照看战马。 帐内的氛围,此时正处于最为高涨的时刻,在司空杨彪的提议下,李傕,郭汜,皇甫嵩,百官,齐齐起身举杯,向天子刘协祝酒。 可是,杨彪的祝酒词刚刚说到一半,就被突然杀进帐内的亲卫给惊得目瞪口呆。 李傕只是扫了一眼,当即就反应过来,其亲卫统领也是当即抢先高声禀道:“禀骠骑将军,大营遭到征东将军部的攻杀,属下恭请骠骑将军回营。” 诸人正在目瞪口呆,帐内本就一片沉寂,这话也就清晰到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,当即所有人的目光,尽数汇聚到征东将军郭汜的身上。 “胡说,放肆!” 郭汜一声断喝,好在他本就已站起身来,无需再愤怒起身,此时盛怒之下,手中的酒樽被他一把狠狠地摔到地上,顺着羊绒地毯,滚得老远。 这时,郭汜的亲卫也已入帐,李傕则已抢先一步窜到天子刘协,恭声但却带着不容拒绝。道:“请圣上回营!” 他的亲卫统领则着人去到司徒王允,司空杨彪,太尉黄湾身边,架势就已很能说明问题,那就是请三公与圣上一并回营。 郭汜也已回过神来,铁青着脸,也是无需他吩咐,亲卫统领就带着亲卫,将原先被郭汜控制的百官,隐隐与李傕隔开。 这个时候。百官终于回过神来,立时大声喧哗,更有些人激愤不已,满腔热血上涌,赤手空拳地。就向控制住天子刘协的李傕及亲卫冲去,领头的。正是老将皇甫嵩的儿子。皇甫郦。 他是作为人质的,入帐也没有携带任何兵刃,此刻依然赤手空拳,冲在最前面。 就在这时,皇甫嵩的亲卫慢上一拍,也冲进帐来。人数比之李傕和郭汜进帐的亲卫,要多上不少。 他们见到皇甫郦赤手空拳冲向李傕的亲卫,而他们还离得更近,当即不约而同地一阵喊。杀向李傕的亲卫。 帐中立时乱做一团,喊声,骂声,呵斥声,叫杀声,充斥着整个营帐。 就连郭汜的亲卫,也被卷入其中。 这个时候,李傕即使想要带着圣上三公退出营帐,也已不可得,同样的,郭汜想要挟裹着百官退回到大营,也同样不可能。 帐中争杀一起,很快就有灯笼被打翻在地,然后火苗冒起,很快就在营帐内蔓延。 幸亏火苗冒起得及时,不然,帐内的争斗,很快就会导致大批手无寸铁朝臣的伤亡。 火势一成,帐内就无法再呆,不管是哪一方的人,都只能罢斗,护着各自的统帅及要人,退出营帐外,并立即往各自的大营退去。 如此一来,大汉帝国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,竟然就因此而无意间得到消弭。 可是,骠骑将军李傕部和征东将军郭汜部之间的混战,此时却正打得如火如荼,难解难分。 张苞被李暹一顿军棍责打后,率部哗变,当时他就已有退路,那就是转投征东将军郭汜帐下,他有这般心思,当然也不是空穴来风,而是在此前,征东将军郭汜帐下,的确有人与他接洽过。 可是,在他率部溃退,逃向郭汜大营时,郭汜帐下各营,却不会认得他,而只会将他当做前来攻营的骠骑将军李傕帐下的兵马。 更何况,在他身后,还有蜂拥而来的李傕帐下各营兵马。 所以,从一开始,这场混战很快就在双方大军间展开,最先的受害者,就是被夹在两军之间的张苞部,承受着来自前后的夹击。 毫无意外,张苞本就被打得屁股血肉模糊,走不得路,骑不得马,只能被帐下亲兵抬着,逃出李傕的大营,原本想着能得到庇护,结果承受的,却是来自双方的怒火。 只是片刻工夫,张苞部就完全溃散,就连张苞,也被亲兵扔下,惨死于混战中的乱兵践踏之下。 待李傕和郭汜各自回到大营,才各自约束帐下兵马,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混战。 可是,原本已经眼见着就要成功的“易子为质,相互采信”方案,却因此而告吹。 整整一夜,骠骑将军李傕和征东将军郭汜,一边互相打嘴仗,一边在各自的大营里,试图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,双方都可谓气炸了肺。 骠骑将军李傕的亲卫统领,抢先一步将屎盆子扣到征东将军郭汜身上,可一查下来,郭汜发现是李傕的兵马前来攻营,有尸首可为佐证,李傕也发现事件的起因是在李暹身上,叛乱者乃是他帐下的张苞。 可是打嘴仗时,李傕明知理亏,却丝毫不提这时,仍旧一口咬定是郭汜派军前来攻营,暗地里,将李暹骂了个狗血喷头。 漫长的一夜过去,李傕、郭汜和皇甫嵩,以及三公百官之间,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互信基础,已荡然无存,有皇甫嵩部在一旁虎视眈眈,李傕和郭汜相互恨得牙痒痒的,却只能克制着,不敢相互动手。 如此僵持一天,老将朱儁,卫将军李肃,车骑将军郭太,郭太旧部韩暹和杨奉,都获悉消息,不约而同地再次率军逼近,招致长安的情势。比之刚开始时,还有更加的险恶些。 处于各部包围之中的李傕和郭汜,压力之大,可想而知,连带着底下的兵卒,也是整天处于神情高度紧张之中。 只是过了三天,这股紧张气氛就到达顶点,李傕和郭汜大营中,也都出现不少不稳的苗头。 说来也奇怪,铅云一直这么盖得严严实实的。就是不见雪花飘下,几天来,天地间如同被骤然挤压得只剩下这么一点点缝一样,更倍添压抑。 夜深,北风呼啸。征东将军郭汜大营里,一队巡逻兵卒刚刚走过。浑然没注意到。道旁挂着的气死风灯,突然被风卷上天空,很快就化作一团火球,正正掉落在营帐一角。 军营中,如此这般的意外失火,其实并不罕见。也都很快可以扑灭,可是,今夜的这场意外失火,带来的后果。却非同寻常的炸营。 营帐一被点燃,内里的士卒自睡梦中骤然惊醒,压根就没有分辨到底是怎么回事,就大喊大叫起来,进一步影响到周围的营帐。 不过片刻工夫,整个征东将军大营,就骤然沸腾起来,所有兵卒都惊慌失措,大喊大叫,窜来逃去,更有人抓起兵刃,四处乱砍乱杀。 等征东将军郭汜惊醒,得属下禀报时,骚乱已变成有敌军攻营,敌军是谁,目前尚不知情。 他这个时候,想要约束兵马,进行反击,已经不可得,各营统领根本就约束不住帐下兵卒,就连平时悍勇无匹的督战队出马,也毫无作用。 这股动乱,很快就得到骠骑将军李傕大营的呼应,炸营的原因,则是是有兵卒在睡梦中骤闻惊乱所致。 北风依旧在呼啸,正处于各营中间的骠骑将军李傕和征东将军郭汜部,陷入混乱后,很快就为其他各部所获,老将皇甫嵩和朱儁的心思一致,一是想着护卫天子,二是想着乘乱将天子及百官解救出来,故而不约而同地率军出击。 车骑将军郭太,卫将军李肃,还有韩暹和杨奉,可也不是傻瓜,也都抱着这样乘乱谋利的心思,同样率军出击。 再加上此时是夜深,各部各营兵马,相互之间都难以辨认,更何况各部之间,更是难以辨认,混战一起,就算是皇甫嵩和朱儁这样的名将,对如此乱成一锅粥般的战场,想要指挥帐下各营兵马,也只能徒呼奈何。 混战伊始,所有的兵卒立刻忘了因何而战,只知道,只有杀了别人,自己才能活下来。 如此,长安城外,火光四起,乱上加乱。 几番冲杀后,皇甫嵩身边跟着的,只有次子皇甫郦,以及亲卫。 此时,他想要退出,也已不可能,心里更是心急如焚,率军四处冲突,试图找到天子刘协的车驾。 只是无论他如何左冲右突,视线之内,到处都是厮杀的兵卒,连他都难以分辨出来,厮杀的各方,到底是哪部的兵马,或者是哪几部的兵马。 “父帅,快看!” 皇甫嵩听到次子皇甫郦的大声喊叫,顺着皇甫郦所指看去,立时心头一喜。 借着火光,他分明见到,左前方数百步处,正有数俩马车,正是天子刘协乘坐的车驾。 “快,杀过去,护卫圣上!” 皇甫嵩当机立断,高声下令,率先纵马驰去。 在他身后,皇甫郦及一众亲卫,均是精神大振,高声呐喊,紧紧跟上。 混战中的步卒,见到有一队骑卒冲杀过来,纷纷避让的同时,往往会不顾一切地同时改变攻击对象,向骑卒杀去,不过好在亲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,皇甫嵩又经验丰富,愣是率军忽左忽右,很快就接近到车驾所在。 车驾都停在当地,周围也没有人护卫,只有伏尸处处,拉车的马匹,早不知被何人夺走,皇甫嵩高声喊着“圣上圣上”,边翻身下马,逐一掀开车帘察看。 头先几辆,除了空车,就是伏尸,他的一颗心,也不可抑制地乱跳起来,查看到第五辆,他刚刚掀开车帘,心头就一喜,不假思索地就抱拳低头朗声道:“圣上,臣皇甫嵩救驾来迟,请圣上恕罪!” 可是他等了半响,没听到车内传来任何声音,不由心中大疑,壮着胆子抬起头,借着次子皇甫郦举起的火把光亮细看,不由心脏骤然停止跳动,双眼瞪得老大,嘴巴再也合不拢。 皇甫郦也瞥见到了,年轻的天子刘协,的确是倚坐在车里,双眼睁开,可是在小腹上,却插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,只是隐在车厢里,骤然间难以见到。 呼!啪! 皇甫郦手中的火把,失手掉落,火光摇曳,发出呼的声响,掉落在地,才发出啪的一声响。 天子,大汉天子,驾崩了?! 皇甫郦不敢相信,可眼前的一切,让他不得不相信。 “圣上~” 皇甫嵩突然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,仰天哀嚎出声,滚滚热泪,流淌而下,他身后的皇甫郦,跟着跪倒在地,只是他虽然心中也是恍恍惚惚,却没有老父皇甫嵩这般的伤悲哀嚎。 在他们身周,厮杀,仍在如火如荼。 皇甫郦抬头向天,突然感觉到脸上一凉,触手处,已是一小滩水,猛然意识到,这是,下雪了! ps:卷五八王争霸,开启。 186无声地调调情 自从得知华雄率军北上,前来投效,并州牧吕布就敏锐地判断,朝廷遇到大麻烦了,骠骑将军李傕,还有车骑将军郭太和征东将军郭汜,更是遇到大麻烦了。 果不其然,当他在太原,将华雄和王方及其所部安顿好,来自洛阳和长安的军情,就开始如流水般传来。 只是随着郭太、李傕、郭汜相继率军退出洛阳,并放了一把火,孙坚大军入驻,他派驻在洛阳的谍报人员,一部分跟着西撤,一部分带着洛阳的最新消息赶回太原。 是以这些军情,哪怕他保持着密切关注,还派出不少人前来收集,还是受到极大的干扰,比此前都要慢上不少。 皇甫嵩的哀嚎声,在混战的战场上,压根就传不开多远,更别说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原。 这个时候,吕布正与贾诩日日在一起,商议推演着朝廷的变局。 虽然他知道的军情,并不如何细致,不过大致的情形,还是知道,比如洛阳已成一片废墟,孙坚正率部在洛阳清理,退往长安的,有李傕、郭太、郭汜、朱儁、韩暹和杨奉五部,再要加上本就在长安的皇甫嵩部,以及屯驻风陵渡的李肃和郭涛部。 他和贾诩反复推演的,就是长安城的这般混乱局势,最终会如何收场。 记忆中,他知道,李傕和郭汜这对好基友,到最后也翻了脸,相互攻伐,以致将长安乃至关中,弄得一片狼藉。如今,获知的内情显示,两人在火烧洛阳前。好像也不太对路。 可是,现在的情势,却比他记忆中的情势要复杂得多,李傕和郭汜只要稍具理智,就必定会极力避免相互攻伐,以为其他各部创造可乘之机。 就在这时,亲卫来报,言道刘夫人有请。 刘夫人就是何太后的对外身份,至于是哪位刘夫人,吕布不提。其他人当然也不好问。 贾诩闻言起身,准备就此辞别,吕布突然心中一动,亦站起身来,对贾诩问道:“重立弘农王为帝。先生以为可行性几何?” 这个问题,吕布一直没有和贾诩等人商议过。不过贾诩是何等样人。从吕布如此拼了老命,都要将何太后和弘农王救出,带回到太原来,就在心里猜知,吕布必定是有这般想法。 贾诩只是微一沉吟,即坦然答道:“依诩之见。主公想要重立弘农王为帝,就须得有他人可供仿效才是。” 吕布站立不动,嗯了一声,明白贾诩所说。只有在有人抛开当今天子刘协和朝廷,拥立其他人为帝,这样吕布就可以仿效,重立弘农王刘辩为帝。 也就是说,吕布万万不能成为这么做的第一人。 吕布双眼炯炯,看向贾诩,问道:“如若,我说的是万一,万一长安乱局无解,各部大打出手,圣上,圣上驾崩于乱军之中,又该当如何?” 贾诩深吸一口气,答道:“如若如此,主公须得抢在其他人之前,拥立弘农王,并昭告天下!” 两种不同的情势,两种不同的应对,前一种,不能为人先,后一种,不能为人后,其间的关键所在,就是情报,能抢在其他人之前,抢先探知长安的乱局情报。 吕布沉吟片刻,对贾诩道:“如此说来,我还是得先跟太后吹吹风才是。” 贾诩离去,吕布一个人在书房里再立了片刻,觉得通过河东的郝萌部,派往长安的斥候谍报人员,已经足够多了,布置也该当没有遗漏才是。 从书房到何太后所居的院落,并不甚远,这条路,吕布已经走过很多次,每一次的心境,都大不相同。 亥时三刻的更漏声响起,吕布身边没有带着随从,一边心里挂念着长安的乱局,一边快步而行。 太后这个时候相召,也许是的确有事相商,也许只是向吕布传递个信号而已。 来到何太后所居,何太后遣穆顺在门口相迎,吕布尚未入内,就听到飘飘冉冉的琴音传来。 “太后在聆听妙音,还是稍候再进去不迟。” 听到吕布如此说,穆顺回过头来,对着吕布恭声道:“太后早有懿旨,将军一至,无需传报,自行进去就是。” “好,多谢穆公公!” 吕布当下也就不客气,对着穆顺点头道谢,迈步入内。 寒冬时节,门扉处设有前后两重厚厚的帷幕,入得室内,一股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吕布全身,内中还带着隐隐的异香,让人闻了,只觉四肢百骸,都舒畅得紧。 琴音并未因吕布的到来而停止,而是依旧叮叮咚咚,吕布悄然站立一旁,稍一打量,见到何太后正端坐着,美目微闭,整个人尽显恬静,恰如一朵盛开的牡丹,在夜深人静之际,也悄然收起怒放的花瓣,整个气质为之一变。 抚琴的,仍旧是何太后的贴身侍女琴儿,只是弘农王和唐姬并不在此,室内也只有何太后和琴儿两人。 过不多时,琴音停下,飘然萦绕在空中,吕布仍旧没有动,没有吭声,只是站在那里,眼帘低垂,实际上,却是在看着何太后。 “嗯,吕卿来了,琴儿先退下,哀家有事与吕卿相商。” 琴儿对着何太后和吕布各自一礼,悄然退下,室内只剩下何太后和吕布,气氛立时就有些异样起来。 不过吕布再大胆,也不敢在这个时候,出言与何太后调笑,哪怕他连更为大胆妄为的事,都对何太后做出好多次,这般场合,他还是要顾虑有人突然闯进来的可能。 “吕卿无需多礼,坐!” 吕布道谢,顺从地坐在何太后所指的位置上,这里挨着何太后的主座,不会与何太后直接对视,而是需稍稍侧身才可。 “臣蒙太后相召,正巧也有一事,要与太后相商。” 见吕布说得如此一本正经,何太后面露妩媚微笑,亦是一本正经地问道:“哦,吕卿有何事?” 吕布将最近的朝廷情势,细细叙说一遍,这个时候,何太后已经得知洛阳已被烧成废墟之事,闻言倒没有多大的反应。 何太后召吕布前来,由头其实也就是这事,对吕布所禀,何太后听得仔细,问得认真,如若有人在外边能够偷听到内里的谈话,铁定以为,太后真是心系天下。 其实,正儿八经的谈话之下,那种无声的交流,才是此时室内的主题。 何太后本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,如今又已身具成熟韵味,与吕布之间,又早已坦诚相见过,什么大胆的事都做过了,一问一答间,眼波流转,水汪汪的剪水双瞳,似是会说话一般,传递着她的内心所言。 所谓眼送秋波,吕布算是深切体会到了,这种感触,在妻室严氏身上,在侍妾貂婵身上,他都真切地感受过。 至于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,吕布在知性美女蔡琰身上,在尚未完全长成的美女大乔身上,乃至在俏皮的顽童小乔身上,他也都不同程度地见识过。 可是都没有在何太后身上,体会得更深,见识得最为彻底。 他与何太后的关系,本就是见不得人的,故而这种无声的非接触式调.情,就要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多,吕布可没有何太后这般本事,仅凭着剪水双瞳,还有微妙的表情变化,在一边说着正经事时,一边传递着她的内心所想。 很多时候,吕布只能凭手势,眼神,还有身体语言,才能将他的意思,传达过去。 见何太后如此巧笑嫣然,眼波流转,时不时地掩嘴无声而笑,吕布早就身陷其中,而不自知。 这个场合,吕布可不准备将要吹吹风的内容端出,一来,这事还没提上正式的议事日程,二来,也不能这么商议。 故而吕布先是转头看看门口的帷幕,转头之际,还侧耳细听,而后才看向何太后,正见她一脸的娇嗔,双唇张合,无声地在那里说着什么。 吕布不解,脱口而出问道:“太后想说的是……” 此话一出,没有吓着何太后,倒是他自己给吓了一跳,又转头心虚地看了一样门口。 转过头,他毫无意外地发现,何太后笑得更见畅快,捂着嘴,花枝乱颤的,眼神中,满满地都是羞怯,娇嗔,还有情意。 过了好片刻,何太后才拿开手,以与平素没有两样的语调,娇声道:“嗯,朝廷之事,哀家就托付吕卿了。” 可接下来,她则再次无声而言,这一次,吕布终于读懂了,何太后分明就是在说:“哼,胆小鬼!” 吕布亦是无声而笑,伸手指指同样为厚厚帷幕所遮挡的窗棂,做了个钻进来的动作,嘴上却说:“是,臣领旨,一有朝廷消息,臣即刻前来禀报。” 何太后可没有吕布这般愚钝,立即就懂得了吕布的意思,脸颊当即晕红,美目露出迷蒙沉醉之色,贝齿轻咬樱唇,看向吕布,轻轻地点了一下头,示意她已知晓了。 这样的事,吕布已不是第一次做,可每一次,见到何太后如此羞答答地点头,双眼有蕴含着如此情意,他都是心里如同一团火,立时被何太后的芊芊素手给彻底点燃,烧得他浑身火热,激荡不已。 他好不容易按捺下凑过去的心思,长吸几口气,抑住内心的激荡,平息浑身的火热,整理好心情,辞别离去。 187偷偷地偷偷太后(上) 吕布出来,还有一系列的事要忙。 首先得安抚住妻室严氏,还有侍妾貂婵,结果,刚刚派人去知会他们两个,过不多久,吕布还一个人在书房里调整心情,默数着时间,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句说话声,他就知道,这是严氏来了。 严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,吕布有的时候,也有些没辙,不像貂婵,只需告诉她一声,今夜不过去她那里了,她就只能乖乖地歇着。 就比如严氏此刻,必定是借着给吕布送滋补身子的羊肉汤羹为由,前来见见他。 不过严氏此举,与后世吕布听闻的许多所谓查岗,本质上那自是有着天壤之别。 虽说只要是人,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,都多少有着独占的心理,也都会有嫉妒之心,在这个时代,也概不例外,即便也有那么几个强势善嫉的女人存在,比如那位跋扈大将军梁翼,就极其的妻管严,对家中的夫人孙寿,既宠且惧,即便放在后世,那也是一朵奇葩。 可绝大多数,这个时代的女人,都还是温良谦恭让,遵从四妇德,就是严氏,比貂婵的嫉妒心要强许多,在吕布的一再敲打下,还有安抚下,也还是很令吕布满意。 吕布耐心喝完严氏送来的羊肉汤羹,再与严氏说上一刻钟的话,严氏知道吕布有大事要忙,识趣地带着满足,摇摆着柔腰翘臀,风情万种地自去歇着。 这时亥时将过,子时将至,吕布回到他一个人宿歇的院落,洗漱完毕,待子时三刻的更漏声响起,才悄悄地溜出来。 这里是他的府邸。后宅的庭院,哪里有些什么小路,哪里有墙,都犹如他手掌上的纹路,无需去看,都知道得清清楚楚。 至于防护,主要是放在府邸四周,内里就很少布置亲卫,尤其是内宅,更是一个没有。 整个后宅。已是一片静谧,过不多时,吕布竟然发现,北风已不知何时停止了呼啸,雪花无声地飘落。宛如是天上的女神在抛洒一般,密集。而又均匀。 借着灯笼光亮。看到雪花飘落时,吕布心中自动响起簌簌声,就像是天地间,本就只充斥着簌簌声一样。 吕布没有多加感慨,熟门熟路地来到何太后所居的院落,冒着黑。蹑手蹑脚地绕到何太后所居寝房的窗户下,抑制着内心的激荡,屈起食指,轻轻地在窗棂上叩了一下。然后再三下,再两下。 这是他和何太后之间约定的暗号,不虞有人误打误撞地碰上,所以才设置为一三二的节奏。 过不多时,吕布正在侧耳细听,听到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咯吱声,脑海中浮现出何太后轻抿樱唇,伸出芊芊素手,一点一点地打开窗棂的窗栓,务求不发出一丁点的声响。 等声音停止,吕布轻轻地推开窗棂,双手微微用劲,轻轻巧巧地攀上去,自窗棂里悄无声息地钻进去,落地后,再慢慢地关好窗棂,扣上窗栓。 等他自厚实的窗帘里钻出去,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屋内的温暖如春,一股香风就扑鼻而来。 “嘘!”吕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压低声音到只有他和何太后两人听得清楚的地步,道,“等等,下雪了,身上都是雪花,我先脱掉外套。” 果然,黑暗之中,这股香风就停留在吕布身前,无需去看,吕布都知道,娇俏可人,成熟妩媚,情意绵绵的何太后,此刻就在他身前触手可及处,正在迫不及待地等着他的攻伐,等着他的征服,等着他的垂爱和怜惜。 脱下已有些湿意的外套,吕布先双手互搓,再伸出手去,正正触及何太后的柔软腰肢,只是微微这么用力一搂,何太后就已挟裹着一股香风,顺势扑到吕布的怀中来。 芊芊素手紧紧搂上吕布的颈脖时,何太后万分满意地幽叹一声,当即被吕布低头,捕捉住樱唇,封堵了个严严实实,令得她只能自喉间发出嗯嗯唔唔来。 一番令人窒息的长吻,仿若是将自上次见面到如今的相思,尽数给倾诉完了,何太后紧紧地搂挂在吕布身上,将樱唇凑到吕布耳边,低语道:“好人,你终于来了哩。” 这般低语,就如同是在吕布耳边的低声呢喃,更像是在他耳边的呻吟撩拨,再加上何太后与吕布此时已是脸贴脸,彼此脸上的滚烫,都完全可感受得到,彼此粗重的气息,也都清晰可闻,故而对吕布的撩拨效果,更是有着倍增的成效。 吕布亦在何太后耳边低语道:“嘿嘿,我这不是来了么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他已就是噙住何太后珠圆玉润的耳垂,轻柔地啜吸,用舌尖轻轻地抿.舔,刚刚入口,他就感受到怀中的何太后娇躯一颤,无边的情意,似是自他的舌尖,透过何太后的耳垂,传递到她的体内深处,然后自她的两腿之间,颤栗着,升腾而起,再从她的口中,转化成呻.吟,倾吐出来。 呻.吟声无比的动听,无比的婉转,无比的娇啼柔媚,一入得吕布耳中,犹如最为醇厚的巧克力,入口即化一般,立时再转化成无孔不入的情意,激发出吕布体内深处的**源泉,布满全身。 室内,温暖如春,气息,更是如春天开满了百花般,令人沉迷,令人陶醉,令人浑然忘了今夕何夕,此处何处。 只是如此施为了片刻,何太后就在吕布耳畔,娇.喘着,语不成声:“好,好人,哀……奴,奴家,唔……” 她到底要说什么,吕布没有听完全,也没必要听完全,都这个时候了,正是无声胜有声,什么心里话,压根就无需出声,直接透过吕布的舌尖,双唇,完整无遗地传递到何太后心底深处。 而何太后想要说的心里话,通过她在吕布怀中微微扭动的娇躯,渐趋滚烫的热度,还有娇.喘,根本就不成话的嗯嗯唔唔声,完完全全地说给吕布听。 这一番的撩拨,与方才的长吻又不一样,过不多时,何太后已是情难自已,扭动着娇躯,微微转头,在黑暗中,非常精准地寻到吕布的双唇,一把堵住,同时丁香小舌,欢快地游动起来,更是顽皮无比,滑溜无比,逗得吕布奋力追堵,乐此不疲。 室内温暖如春,何太后的衣着单薄,吕布的手,可没有闲着,把住何太后的翘.臀,只是要这么将她抱起,无法松开手,更无法在她身上到处游走,只能手指在细小的范围内,微微抚扫。 直到两人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,才不得不意犹未尽地分开了,吕布还好,微微喘着粗气,何太后则更是不堪,完全软在吕布身上,娇.喘出声:“好人,就是这样,就是这样,奴家,奴家,都心满意足了。” “真的呀?!”吕布戏谑着问道,“那我就可以回去了?” “不!” 何太后娇嚷一声,旋即又不知哪里来的气力,再次寻上吕布的双唇,封上去的同时,整个人与方才又大不相同,热情,火辣,奔放,萦绕在喉间的咦咦唔唔声,似是在急促地说着什么,娇躯正如一条美女蛇,不断地扭来扭去,更是不断地摩挲着吕布的命根处。 这般火热,这般泼辣,吕布哪怕在严氏身上,也未曾见识过,只在何太后身上,体验得淋漓尽致。 到底是什么原因,吕布百思不得其解,最后,只是将之归结到一点,后宫中,佳丽如云,围绕着一个男人而转,想要脱颖而出,除了美貌,心计外,更要有手腕,手段。 而手段,就是指吸引和取悦男人的手段,能让男人乐此不疲,茶饭不思的手段。 何太后能独得先帝刘宏的专宠,说明她的手段,绝对领先于后宫其他佳丽,至于美貌,在此所能取到作用,反倒就没有那么大了。 现在,吕布亲身体会到何太后的手段,在心里面,俨然将他自己与大汉帝国的皇帝陛下相提并论,陡然间自体内深处,升腾起一股自得骄傲豪迈来,双手用力,抱着何太后就往床榻所在走去。 室内没有点灯,吕布完全是凭感觉,找到床榻的,只是上床时,不慎声响弄得大了点,他与何太后刚刚滚落在床榻上,骇得立时停止了一切动作,偷偷摸摸地在黑暗中,屏息静气,侧耳倾听。 这般贼眉鼠眼的小心谨慎样,当即惹得何太后忍俊不住,在吕布耳畔轻笑着,嗔道:“胆小鬼!” 吕布依旧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仍旧紧紧地搂着何太后,过不多时,房门被吱呀打开,隔着厚实的帷幕,传来琴儿隐隐的问话:“太后……” 何太后的樱唇仍旧贴在吕布耳畔,柔声回道:“无事,你们睡吧,方才以为是硕鼠爬了进来,拍了一下而已。” 琴儿明显愣了片刻,隔着厚实的帷幕,还有一道门扉,她仍旧听得出来声响,说明绝对不是太后拍床榻发出的声响,可是既然太后如何说,她也就不敢再追问。 门扉再次吱呀作响,很快即再次回复寂静。 188偷偷地偷偷太后(下) 吕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由方才的石化状态恢复正常,小心翼翼之处,就连吐气,都是缓缓地吐将出来,侧躺在床榻上,每个动作,都是极其迟缓,极其小心。 “胆小鬼!” 何太后实在忍俊不住,再次在吕布耳畔轻笑嗔骂了一句,呵气如兰,柔腻如丝,听得吕布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荡。 她的双手,还有双脚,更是丝毫不客气地缠绕上来,如同八爪美人鱼一般,缠绕在吕布身上,越缠越紧。 吕布嘿嘿轻笑,微微侧转身,小心翼翼地将何太后搂在身下,再也忍耐不住,在封堵住她的樱唇时,双手终于解放出来,自她的腰际往上,再往下,灵巧至极地隔着衣衫,摸遍她的每一寸肌肤。 如此施为,令得何太后再也无余暇嗔骂,只有娇喘细细的份儿。 不过,娇喘之中,她还是很顺从地抬手,挺腰,收腹,曲腿,任由吕布一一剥去她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衫,直至与他赤坦相见,肌肤相接。 吕布挺立的长枪,坚.挺如铁,尚未正式入巷,就激得何太后双股颤栗,娇喘连连。 可是,这个时候,何太后可以闭上双眼,尽情享受着无比的快意,吕布就有些不同,他心里始终记着,就在一道厚实的帷幕,一道门扉之后,就有何太后的两名侍女,故而他只能分出一些心神出来,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,唯恐动作过大,再次发出大的声响,引来琴儿的询问。 要是,琴儿进来。掌灯,那岂非他和何太后的私情,尽数暴露于灯光之下? 因而哪怕心里再如何情.欲高涨,吕布仍旧不能全然忘情地投入,只能这么快乐并煎熬着,享受着何太后带给他的刺激。 一面是何太后的地位,身份,美貌,手段,带给他无比巨大的征服**和满足感;另一面。则是如此偷偷地,不得不压抑着的体验,让他体验到一种别样的刺激。 一半是海水,冰凉,冷静;一半是火焰。火辣,刺激! 这正是此刻吕布心境的绝佳写照。 及至挺枪刺入。吕布仍旧是小心翼翼地。缓慢无比的,可正是如此,何太后体内的滑腻,柔韧,蠕.动,种种不可思议的感觉。尽皆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吕布脑中,让他不由得微微仰头,轻缓地深吸了一口凉气,发出嘶嘶的声响。 何太后此时更是不堪。就连娇.喘声,呻.吟声,也都无心去抑制了。 吕布心中一惊,忙双手一阵拽拉,拽过厚厚的衾被,将叠在一起的他们两个,给盖了个严严实实。 这样,相当于是再多了一层隔离声音的措施,才让吕布心安了些,只是如此一来,大被底下,热度更是急剧攀升,气息更是极度的令人忘情。 如此缓缓地冲杀攻伐,仿若将战场上挺枪跃马冲杀敌军的动作,变成慢动作,如此一来,力量感是大幅减弱,可质感,却成倍数的增强。 没有暴风骤雨,而是和风细雨,带来的感触,又是全然不同。 吕布心中一动,凑到何太后耳畔,轻噙耳垂,吸.吮品尝片刻,再吐将出来,顺着轻缓的攻伐动作,低吟道:“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野径云俱黑,江船火独明。晓看红湿处,花重锦官城。” 这是吕布记得的一首诗,乃是唐朝大诗人杜甫的写景五言律诗,吕布是想起来,此诗歪解用在这里,甚是合景。 外面大雪纷飞,他随风潜入到何太后的寝房,这里春意盎然,何太后这朵娇艳的花朵,正在怒放,而他则在这里,以和风细雨,加以滋润,四周一片漆黑,大被同眠下,两人宛如一点明灯,明日早上起来一看,呀,滋润得花蕊处,红湿一片。 如此一番歪读,偏偏为何太后全然理解过去,如若是平常正儿八经的时候,任谁都知道,这是在写景,可在这般香艳的大被底下,何太后这般的玲珑人儿,如何不会体会到这里的妙处。 如此一边是香艳无比,一边是雅致脱俗,两个极端,偏偏却如曲径通幽一样,不着痕迹地调和在一起,让她再也控制不住,娇躯震颤,花蕊开合吞吐,而心神,则蓦然腾升上天际,飘飘荡荡,分外**。 吕布可不含糊,当即低下头去,封堵住何太后的樱唇,那自她喉间倾泻而出的忘情呻吟,尽数给堵在喉间,这样就只有他才能听得到,不虞外间的琴儿两人听到。 如此和风细雨,等到吕布低低吼叫一声,全身僵直,将甘霖雨露尽情喷洒在何太后体内后,何太后已是三度攀上云端,全身娇软无力,就连呻吟,也似是无力为之。 良久,两人才相拥在一起,在大被下露出头来,极度的欢愉后,是疲倦,带着无比满足的疲倦。 何太后慵懒无比,柔腻嗔问道:“好人,奴家,真是,从未有过如此动情哩。对了,方才所吟的,可是……” 吕布暗自得意,答道:“触景生情,小可吟的诗而已,如何,还挺应景的吧。” 何太后吃吃娇笑,以她的泼辣大胆,此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在吕布胸前,好半响才低声叹道:“唉,好诗,都被你个坏人给毁了!” 吕布低声哈哈一笑,心里对杜甫大诗人,暗自道了声对不起,正要开口,就听到何太后悠悠轻叹一声,道:“好人,奴家,奴家有事想问问。” “何事?” 吕布脱口而出,追问出来,转念间,他恍然有所明悟,情知何太后所问之事,也许跟他准备跟她吹吹风的事,是一致的。 果然,何太后幽幽叹道:“奴家,这个太后,可是……” 后面的话,何太后欲言又止,很是识趣,但其实,该表达的意思,已在这欲言又止中,表露无遗。 吕布心里道了声“果然”,斟酌片刻,左手在何太后光滑的后背上,来回摸索,道:“这事,你就无需担心了,如今,洛阳已被烧成废墟,大汉仍是大汉,朝廷却已不成朝廷,如有合适时机,重立弘农王,亦是我的打算。故而,有些该准备的,你得暗地里准备着,这样,一旦时机来临,即可顺势而为。” 何太后此时不是动情雀跃,而是在吕布怀中,微微颤抖着,哽咽道:“奴家原本以为,此生将孤老于永安宫,不曾想,却能逃脱樊笼,还,还,还得如此,如此极乐,孤儿寡母,可全在,全在好人你的手上哩。” 这么一番垂泪泣诉,对吕布的杀伤力,可比欢呼雀跃要来得更为巨大,且更加地不可抵御,吕布好生宽慰半响,待怀中何太后平静下来,才在心里暗自感慨,泪液,果然是女人最为强大的武器,比之爱.液,不遑多让之下,竟似是还要更胜一筹。 不过,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,吕布既然费尽心思,将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弄到太原来,当然不会就这么当做笼中的金丝雀,暗地里圈养起来,而是早就存了,在适当的时机,将他们推上前台,当做一片大旗,给竖起来。 只是,不知长安的乱局,到底如何了。 吕布在沉思之间,双手没有闲着,仍在何太后光滑柔嫩的后背前胸,腰际胸腹,乃及翘臀上缓缓游走,而这个时候,他才发现,怀中的何太后,竟然又已娇躯渐渐开始火热起来,五指滑过何太后的腰际胸腹处,他都能感受到那里在微微颤动,显得敏感无比。 吕布嘿嘿直笑,将头低下,凑到何太后耳畔,坏笑道:“怎么,太后,可是还要再来点甘霖雨露?” “啊?!” 何太后娇呼一声,身躯扭动,既似是在抗议,又像是在欢呼,纤手抚过吕布胸前,轻叹一声,幽幽道:“你个坏人,奴家,奴家这个太后,可还不是,被你这个坏人,给霸占了!” 说完,她先是凑嘴过去,温柔无比地,在吕布胸前轻吻,而后学着吕布噙住她的耳垂的样子,噙起一处,吸.吮抿.舔起来,无边的快意,激得吕布嘶嘶地倒吸着凉气。 可是,很快就出乎吕布的意料之外,何太后竟然就这么狠狠地,猝不及防地,给他来了一口,无边的快意,突然转为剧痛,可他偏偏又无法呼痛,只得龇牙咧嘴,不停地吸着凉气,双手不由自主地用劲,紧紧地把住何太后的翘臀,将她紧紧地往怀里按。 “坏人,奴家,奴家真想,真想天天这么咬咬你!” 这句娇嗔,可比什么蜜糖都管用,算是一路甜到吕布的心窝里头去了,让他全身的骨头,都酥麻起来,方才的疼痛,此刻在何太后的纤手轻抚下,亦好转了许多,全身酥麻之下,更是浑然不觉得。 吕布心中再一动,嘿嘿坏笑着,柔声道:“太后真要咬,可别咬这儿呀,回头被他人看到了,可就不大好,嗯,要不,你咬咬这儿?” 何太后不依不饶地扭动着身躯,状似非常地不乐意,可她同时却柔腻着,悄声问道:“好人,咬哪儿哩?” 189修身齐家 吕布嘿嘿一笑,抓着何太后的柔薏小手,一路向下,导引到他想要何太后咬的地方去。 方才,他不是没有闪过异样的心思,心中再次冒起一句诗来,正是“二十四桥明月夜,玉人何处教吹箫。” 这是唐代另外一位姓杜的大诗人之作,依旧是在写景,可是,这些诗句中的某些词,在后世,却被人赋予了完全不一样的意义,在优美动人的意境之外,挂上去极为香.艳的一幕,在网络上流传甚广。 不过转念间,吕布还是改变了主意,虽然受何太后咬他一口的启发,他想起这茬事来,可此时还弄不清楚怀中佳人的心思,骤然做出这般的要求,她心里可否能接受,那还是两可呢。 要是因此而唐突了佳人,那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,得不偿失。 故而吕布拉着何太后的手,停留下来后,何太后则羞怯地将头埋在吕布怀中,吃吃娇笑,娇躯扭动,显得很不好意思,待得吕布翻过身,趴伏下来,她才轻咬樱唇,如同一条美女蛇般,趴伏到吕布背上,在缓缓地滑溜而下,钻进被窝之中。 如此这般的种种调.情游戏,交替在大被下上演,两人玩得兴致高涨,浑然不知道,到底到了什么时辰。 睡在外间的琴儿,自从起身过一次,问过太后之后,睡意就打消了许多,迷迷糊糊间,总是觉得,隔着门扉,隔着帷幕,太后的寝房内,似是有着隐隐的奇奇怪怪的声音,可当她侧耳去细听。却又一无所获,最后实在熬不过困意,沉沉睡去。 次日到了时点,她与另一名侍女,梅儿,几乎同时醒转过来,起身,洗漱。 收拾停当,琴儿轻手轻脚地拉开太后寝房的门扉,站在帷幕后。倾听片刻,没有听到太后传召,犹豫良久,还是轻轻地揭开帷幕,进到太后的寝房内。 甫一进门。她就微微皱眉,寝房内的气息。总让她觉得。似乎有些与平常不大一样,可不一样在哪里,她又分辨不出来,可就是让她心跳加快,颇有些心慌意乱,双颊也晕红发热。 稍稍一瞥。她即见到太后正安详地躺在床榻上,仍在酣睡,当即放下心来,轻轻巧巧地退出门外。俏立片刻,才觉得心中的异样,渐渐地平息了下去。 这个时候,吕布可没有这么好命,能够拥被高眠。 虽然操劳了几乎大半夜,到了起身的时点,他一样没了睡意,咬咬牙,还是起身,活动活动手脚,出到屋外一看,大雪已止,天色仍旧阴阴沉沉的,显是大雪尚未下透,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。 他突然心中一惊,微微皱眉,回想起来。 昨夜他从何太后的寝房回来时,雪仍在下,要是雪随后就停了,那他留下的一串脚印,可就要暴露了他的行踪。 心急之下,他顾不得刺骨的寒意,往庭院中行去,及至凭着记忆,顺着昨晚来回的小径走上一遍,见到大雪早已将足印盖得完全没有踪影,这才放下心来。 这个时点,他反而不想这么急着回去,雪后的庭院里,到处是厚厚的积雪,光秃秃的树枝上,挂着一缕缕晶莹的雪冰,宛如冰雕出来的树一样,姿态各异,那些四季常青的松树等树冠上,则积满了积雪,在墨绿之上,覆盖上一层白色,煞是养眼。 如此边走边赏,吕布竟然不自觉地走到妻室严氏所居的院落,哑然失笑之余,漫步走过去,见到门外的仆妇脸色有些异样,看到有人似是要转身进去,吕布只是皱着眉头,拿眼一瞪,立时吓得那人乖乖地垂手站立一旁,就连出口大气,都不敢。 直至吕布旁若无人地进屋,门外的数名仆妇,才抬起头来,对视一眼,显出愁眉苦脸来。 她们都是严氏的人,可是,在主翁吕布面前,没有人敢说上半个不字,尤其是自外间传进来的,都是主翁吕布如何勇武无匹,如何大杀四方,至于太原郡内,那次就因为丈量土地的事,主翁吕布一口气灭了三十六家不听话的世家,更是令她们心里对主翁吕布充满了敬畏。 吕布一进门,就明白过来,为何严氏门外,会有仆妇冒着严寒,站在那里。 屋内,炭火烧得正旺,见到吕布进来,就连严氏,也都吃了一惊,满脸的愠色,当即化开,显露出无比温柔的甜笑来,迎上前来,嗔道:“夫君真是的,这么大晨早的,过来了,怎么也不遣人说一声。” 吕布不答,径直落座,朝着跪在堂中的貂婵努努嘴,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怎么,小婵可是犯了什么错?” 越是如此问得漫不经心,严氏心里就越发有些发虚,陪笑道:“也没什么大错,就是些琐碎小事罢了,小婵,起来吧。” 本来,貂婵作为吕布的侍妾,地位远在妻室严氏之下,一直以来,吕布也有私底下问过貂婵,她的回答,总是令吕布如沐春风,觉得严氏能和貂婵如此融洽,可是相当难得了。 而严氏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,没点威严,那可也不行,故而对严氏平素的所作所为,吕布只是偶尔暗地里提点几句,甚少直接插手。 可今日所见,好像有些不太寻常。 貂婵脸上,似是带着隐隐的泪痕,而在这么个大冷天的,她双膝跪地,地上虽然铺着羊绒毯,可就这么娇娇俏俏、楚楚可怜的模样,还是令吕布心中一痛。 联想到方才门口所见,吕布还是决定破例过问一下,当即接过侍女奉上的热茶,问道:“哦,到底是什么小事,竟然要罚跪,说来听听。” 严氏脸色微变,见吕布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,可也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,赶紧将搪塞的话咽了下去,眼珠一转,朝向跪着的貂婵,柔声道:“小婵,你到底犯了何事,自个儿跟夫君说说吧。” 吕布心中一愣,严氏这话,连消带打,既给了吕布面子,又话中有话,给貂婵一个警告,的确是好手段。 可是,吕布已经在战场上和战场下,跟这么多劲敌交过手,平素又多跟贾诩和徐庶这样的顶尖智者商议大事,如此把戏,如何听不出来,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他也不好驳严氏的面子,当下不动声色。 貂婵可也是个心思玲珑的美人,当即迟疑着,三言两语间,就将事情避重就轻,讲述清楚,至于责任,则尽数揽到自己身上。 吕布沉吟着,没吭声,严氏则看着吕布,就在这当口,有个清脆的声音抢先道:“夫人宽宏大量,你怎可说得如此轻巧呢……” 呯! 话未说完,吕布就将手中的杯盏重重往案桌上一放,抬头看过去,目光不善。 众人尽皆吓了一跳,还好,说话的乃是严氏嫁给吕布时,自家里带过来的贴身婢女,算是极有眼色,当即扑通一声跪下,垂着头,浑身颤栗,未说完的话,自然也就被她硬生生给咽了下去。 这个婢女,名叫小桃,吕布还是极有印象,长得也算清秀,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美人,只是比起严氏来,都颇不够看,更别提貂婵这样的绝顶美女了。 不过,吕布对她有颇深的印象,其实是她那胸前的伟岸,真个是波涛汹涌,还有翘臀,用丰乳肥臀来形容,毫不为过。 关键是,身材不错,并不如何高,反倒有些小巧玲珑的感觉,匀称,如此更衬得傲人的双峰伟岸坚挺,翘臀浑圆,还是能引起男人的无限遐想,哪怕是何太后这样的成熟美人,都没有如此傲人的凹凸曲线,更别提严氏,貂婵了。 吕布只是盯着,久久不语,其他在场婢女,也都知道,主翁吕布这是动了真怒,也都赶紧跟着跪下。 “看来我这在家的时日短了,就连规矩,也都没了。 吕布这话说得很和气,可却极重,严氏哪还坐得住,赶紧也起身离座,跪在貂婵前半步处,道:“这都是奴家管教不严……” 这是套话,吕布压根就没听进去,目光自貂婵脸上扫过,落在婢女小桃身上,见她的脸上,这才露出惊恐来,全身的颤抖,才是真的颤抖。 这个时候,吕布已经明白过来,貂婵所谓犯的错,本就可有可无,关键其实还是在他身上。 这段时间,他与何太后奸情火热,不可避免地就将严氏和貂婵冷落了。 严氏是正妻,即使受到吕布的冷落,她的地位和身份在那里,那些婢女下人们,可没人敢把她怎么样。 可貂婵就不一样,身份乃是侍妾,一旦被人觉得,她已被主翁吕布冷落,就会有人蹬鼻子上脸的,拿她来挑战某些规则。 严氏的婢女小桃,平素就在家中颇有威势,敢于在这个时候插嘴,就正是这个道理。 吕布默然良久,自顾自地品着茶,他越是如此,众人心里就越是打鼓,小桃更不必说,盖因吕布那可是杀人无数,自然而然地,就会有种气势,别说这么群弱女子,就是军中的悍卒,吕布一旦发起怒来,那也是能镇倒一大片。 “都退下!” 吕布一声低喝,一众婢女仆妇,当即起身,鱼贯而出,小桃此时已是吓得手脚发软,犹自跪在地上,低垂着头。 吕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道:“怎么,要我令人拖你出去么?” 190治国平天下 小桃一颤,忙不迭地爬起身,战战兢兢地,面色如灰。 待屋内只有严氏和貂婵跪在地上,吕布才和声道:“你们两个,起来吧。” 旋即,他看也不看两人,直接漫不经心地吩咐道:“貂婵身为侍妾,平素怎可让夫人如此操劳,今日起,每日夜间为我准备的汤羹,就由你来操持,至于晨早的茶水,才由夫人操持,明白了吗?” 这话明着是在责备貂婵,话里的意思,确是表达了他的安排,也就是貂婵的地位,得到进一步提升。 貂婵再次盈盈拜倒,严氏也面色如常地答应下来,但她心里,显然不是如此坦然。 虽然知道她心里必定有些想法,吕布也不准备多说,对着严氏淡淡道:“至于小桃,还有一众府上的婢女,有不少已经年纪大了,心思多了,大可放出府去,让其择婿而嫁,你就多费点心,都准备点嫁妆,别让外人说了闲话。” 严氏面色一变,同样盈盈拜倒,应诺下来,可是末了,却在那里踌躇着,道:“小桃,这个……” 吕布有些奇怪,不悦地追问道:“小桃又怎么了,今趟如此以下犯上,没有将她乱棍打出,就已是我格外开恩了。” “夫君,不是这个。”严氏抢着道,“而是,而是,小桃,她,已是夫君的人了。” 吕布大吃一惊,转眼明白过来,这个事,他一点都不知情,那就必定是此世那个该死的“吕布”,酒醉后将服侍他的小桃给上了,然后就将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。 如今。则轮到他来擦屁股。 “该死!” 吕布在心里暗骂一声,着实有些犯难。 这个小桃,一看就知道是个颇有些厉害的主,如若将她收为侍妾,今后恐怕要多不少事。 可是,这个时代,虽然寡妇可以再嫁,可那也只是些个例,如小桃这样的黄花大闺女,如被人娶回家去。新婚之夜发现没了落红,命运就会颇为悲惨。 就在这时,吕布眼前闪过小桃那凹凸有致的身材,还有那双伟岸的胸器,心中不由一荡。旋即回过神来,不由再次在心里暗骂一句:“吕布。你可真是个色鬼呢。” 骂归骂。吕布沉吟斟酌半响,还是觉得,不能就这么将人往火坑里推,至于怕她将来生事,完全可以再想想办法。 无奈下,吕布只得对严氏道:“这事。就你做主,看着办吧。后宅,我一再强调,务要和睦共处。我待所有人,也都一视同仁,你是夫人,就该要有夫人的威仪,我再说一遍,只要你不做傻事,你的地位,就没人动得了。” 这话,其实是让严氏安心,只有她觉得自身地位稳固,颇得夫君吕布的看重和宠爱,她就不会去打击他人,其实也是在提醒貂婵,让她不要有非分之想,虽然吕布知道,貂婵并无此心,可他还是准备未雨绸缪地做些敲敲打打。 这事商议妥当,严氏再唤小桃等众人进来,其他人都垂手而立,独独小桃一进来,就跪倒在地,面色仍旧如灰,全身微微颤抖。 及至严氏当众说收她为侍妾,不光是小桃大出意外,就是众人,也都不可置信,看向小桃的目光,有艳羡,有不屑,有鄙视,不一而足。 收侍妾的仪式很简单,小桃又是严氏的人,又早就在府上,当即只是向主翁吕布,跪地双手奉茶,吕布盯着她,迟迟不接,这给予她的压力,可是每时每刻在急剧增大,让她的心由狂喜,一点一点往下沉,直至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。 “夫君!” 严氏壮着胆子,轻轻叫唤一声,小桃怎么说,也是她的人,关键时刻不出手,那可不行。 吕布面无表情,这才伸出手去,接过茶盏,轻轻缀上一口。 待小桃给严氏奉茶毕,吕布吭声道:“呐,还有一位。” 这一句话,就是当众给小桃一个提醒,让她向貂婵奉茶,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。 好在这时,小桃已经深切体会到,明白过来,在这个家里,就算是夫人严氏,那也是要仰仗主翁吕布,她只是个刚刚爬上一级的婢女而已,更不用说了,由婢女升至侍妾,那也只是有了个名分,可能否得到主翁吕布的宠爱,才是最为要紧的。 当即毫不含糊,向貂婵奉茶,好在貂婵也有分寸,起身接过,转而又跪地奉给吕布。 吕布哈哈大笑,自貂婵手中接过,顺势将她扶起,再对小桃道:“起来吧。”再仰头,一饮而尽。 这连串举动,都是为了彰显他对侍妾貂婵的宠溺,但又不会超过严氏的地位。 做完这一切,吕布算是深切体会到,为何古人总是在说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天”,除了家和万事兴这个理由之外,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家,可不是后世那种流行的三口之家,而是一个大家子,俨然就是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,如若连个家都无法处理好,那还如何谈治国平天下呢。 正所谓一屋不扫,何以扫天下,换句话说,就是一家不平,何以平天下。 不过吕布在严氏这里,没有待太久,很快就有人来报,自领幽州牧的公孙瓒,遣人前来拜见。 此时已近年关,吕布收到徐庶转来的军情,得知公孙瓒和袁绍的大军,仍旧在钜鹿郡北部对峙,可随着时间的推移,情势对公孙瓒越来越不利,袁绍接过韩馥的班底后,实力大增,对峙的这几个月,实则是在整理消化韩馥的家底,一捱他完成消化,即可发动对公孙瓒的反攻。 这个时候,公孙瓒遣人前来拜见,于礼节上也属应当,不过吕布想着,必定是有其他的要事。 吕布没有立即去见公孙瓒的信使,而是先与贾诩在内书房碰头。了解情况。 听完贾诩的转述,吕布有些意外,嘿嘿直笑,道:“真没想到,公孙瓒会遣其弟来这里,看来他是期望不低啊。” 贾诩抚须点头,笑道:“正是如此,公孙越乃是公孙瓒最为器重的亲弟,为人也颇不简单,这番前来。该当是想联合主公,出兵冀州。” 吕布踱步到一侧墙壁上的巨大舆图上,看着并州与冀州之间的漫长交界线,悠然道:“公孙瓒想要我出兵冀州,共抗袁绍。也不是不可能,就看他能付出什么代价了。” “嗯?”贾诩问道。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” 吕布仍旧盯着冀州所在。面色凝重,道:“袁绍,有四世三公的家族底蕴,又是天下名士,名望之高,天下无人可出其右。整个冀州,韩馥说让,也就让给他了,除了投奔太原的闵纯和李历。可说整个班底,都被他全盘接收。这样的人,有冀州作为根基,如若再给他个几年的时间,大河以北,恐怕就会无人可挡了。” “可是这个时候,我军所盯着的,乃是长安,以及河东,转而攻略冀州,太仓促了。” “不!”吕布摇摇头,答道,“我并非是要攻略冀州,而是,要拖拖袁绍的后腿,让他不能这么轻易地将公孙瓒打垮。” “扶弱抗强,主公打的是这个主意,就因为此而与袁绍交恶,可说是各有利弊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信心满满地答道:“我和袁绍之间,从奉董公时起,就已是不可调和的对手,这个时候,不在他背后捅他几刀,更待何时?” 贾诩亦轻声而笑,可转眼间,脸上又显出忧虑来,看看河东和长安,再看看冀州,轻轻摇头道:“如此两线出手,诩还是以为,这个摊子,铺得太大了。” “嗯!” 吕布点头赞同,两线作战,任何时候,都是兵家大忌,可这个时候,长安的乱局,他必须关注,河东,他也是势在必得,而对冀州的袁绍,他也不能坐视袁绍一举击垮公孙瓒,独霸冀州。 沉吟之间,吕布的目光落在袁绍的大本营邺城上,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,有了计较,当即哈哈一笑,道:“暂且先别为此事伤神,无论我出兵与否,还是袁绍和公孙瓒,此刻只怕都在等着长安的消息,局势一旦明朗,大规模用兵,也该当是来年开春后的事了,走,先去看看公孙瓒有什么话说。” 贾诩点头,二人一前一后,离了内书房,来到前面的厅堂。 公孙越就在这里等着,有宋宪陪着,倒也不算怠慢。 他来之前,当然对吕布这边有过一番了解,知道宋宪虽然官职不咋的,乃是吕布身边的亲信,统领着吕布的亲卫。见到吕布进来,他连忙起身,恭敬行礼,执礼甚恭。 此番前来,他除了要代其兄公孙瓒答谢吕布外,肩负的重任,就是要说服吕布与之结盟,共同对抗袁绍。 好在公孙越已经知道吕布的脾性,不喜欢拐弯抹角,故而答谢过后,即直入正题。 吕布沉吟半响,起身在堂中踱步,问道:“袁绍乃天下名士,又有四世三公之底蕴,与他为敌,着实有些不智,这个……” 公孙越也已过而立之年,这时在心里暗自腹诽吕布:“你娘奶奶的,谁说吕布除了勇武就无其他,这么老奸巨猾,谁不知道你和袁绍,早就是仇敌了。” 面上,他却恭敬异常,答道:“袁绍新得冀州,根基不稳,正是使君出兵冀州的大好时机,使君所言甚是,可一旦袁绍坐稳冀州,以冀州的钱粮和人丁,很快即可建起一支大军,到得那时,使君高居并州,对袁绍可谓是如芒在背,必会首先想着拨掉使君这根眼中刺。既如此,使君何不先下手为强?” 停顿片刻,公孙越接着道:“使君如愿结盟共抗袁绍,家兄也有些提议,请容在下一一道来。” 191结盟公孙瓒 对公孙越所说,吕布并没有感到意外,而对公孙瓒的提议,当然是有兴趣听一听。 并州与冀州之间,因着地理位置的关系,袁绍在取得冀州后,不可能不会严加防范,甚至是用兵,仰攻并州。 不如此,袁绍在冀州,就难以安睡。 这个道理,吕布能看得到,公孙瓒能看得到,袁绍手下谋士众多,更是不可能看不到,此时他不动手,那只是因为刚刚得到冀州,又要与公孙瓒大战,还没有顾得上而已。 而贾诩,方才的顾虑,并非是他不认可吕布的看法,只是觉得现今并州军的重点在长安,在河东,也有点一时顾不上冀州的意思。 所谓公孙瓒的提议,其实也很简单。 一是代郡,目前已经实际控制在吕布手中,想要吕布将已经吞到嘴里的肥肉再给吐出来,当然是不可能,故而公孙瓒干脆大手一挥,将代郡作为他答谢吕布结盟出兵的条件之一。 而这背后蕴含的意思,则正是说,你跟我结盟,共抗袁绍,就是我的盟友,代郡就归你了,不然,就是我的敌人,说不定哪天,在袁绍出兵攻打你的时候,我就会出兵收服代郡。 二是约定,与吕布平分冀州,挨着太行山的常山、钜鹿、赵国、魏郡,归吕布,其他的中山国、河间国、安平国、清河国和渤海郡,则归公孙瓒。 这两个所谓的条件,其实都是无需公孙瓒付出任何东西,代郡本就是吕布自鲜卑扶罗韩手中夺来的,平分冀州更只是个画好的大饼,至于余下的,公孙瓒能够拿得出手的。除了渔阳的盐和铁,还真没什么其他的。 战马,并州可是丝毫不输给幽州的,而在吕布接连击败鲜卑步度根和扶罗韩后,掌控着雁门关外的广阔牧场,就更加不缺了。 这些条件一说完,吕布也知道,公孙瓒能拿得出来的东西,也就这么多,即使再怎么敲竹杠。他也还是拿不出来。 当下沉吟片刻,朗声大笑,道:“伯圭兄此举,足见他的诚意了,好。这事就这么办,不过。我亦有个条件。” 公孙越大喜。连忙恭敬欠身问道:“使君请讲。” “并、幽结盟一事,不要大张旗鼓,以免袁绍有了防备,等到我出其不意兵出冀州时,那时自是天下皆知。” 这个条件,公孙越压根无需去向其兄公孙瓒请示。当场就欣然答应下来。 自来此世,吕布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个时期的外交,此前,即使是李肃奉董卓之命来说服他等等。都只能算作是内间而已,算不上是外交。 而能如此三言两语间,就达成一致,则是因为吕布和公孙瓒之间,对袁绍以及整个冀州,都有着同样的利益诉求。 公孙瓒盘踞幽州,不打开冀州这条通道,他就压根没法将手伸到中原来,也就始终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割据军阀而已;而吕布则是凭记忆,早早地就对袁绍盘踞冀州产生警惕,在无法阻止他取得冀州的情况下,就只能选择抢先出手,阻止袁绍击垮公孙瓒,尽量拖延袁绍在冀州坐大的时间。 只是吕布如今,需要的是一个出兵冀州的契机,如若不然,他就只能另想他法。 送走公孙越,吕布令人将高顺、华雄和王方唤来,六人就在吕布的内书房,商议此事。 方才吕布在会见公孙越之前,突然灵光一闪,就是想到,他可以借助黑山贼张燕,来实现对冀州的突袭。 这么做的一个好处,就是可以将并州军隐到黑山贼里,如此一来,就避免了出兵的大义借口,而又实际上给了袁绍狠狠一刀。 华雄和王方率军北上投效,如今正在根据吕布军中的惯例,重整大军,就是组建各自的精锐亲卫及锐卒,余下的,则编入守备军。 按照吕布居中的惯例,诸位大将,根据各自的地位高低,拥有一定数量的亲卫,比如如今,吕布是三百人,高顺、张辽、徐晃、郝萌、韩浩、曹性、魏续、宋宪和侯成,都是两百人。 这些亲卫的装备,待遇,都是最好的,也都是由各位大将自行挑选人选,说得俗白点,就是这是诸位大将自己的一支私军,目的当然就是护卫。 而其他的各营兵马,野战军是以驻地来区分的,守备军则是以驻守的城池来区分的,归属负责当地的大将统帅,一旦只是大将调动,各营兵马就可以不动,如若是向某一个方向聚集大军,就有可能是大将和野战军各营一起调动。 这么设置,以及将各郡的军、政全力分开,其实是吕布为了防止将来,出现手底下有将领拥兵自重,乃至反叛而已。 当然这么设置,众人已经发现,是有不少好处的,那就是调整各位统兵大将所负责的区域和方向时,一纸调令,就只会涉及到大将及其帐下亲卫,方便快捷,而无需牵扯到整营的大军调动,可以减少路上无谓的损耗。 比如此次吕布兵出雁门关,征调曹性前来统帅斥候营,征调张辽前来统帅轻骑,就只需曹性和张辽各率亲卫,分别从河东和上党启程,紧急赶赴雁门关就是了,所需的兵马,则从太原郡内的驻军抽调。 华雄和王方新近才加入,当然是入乡随俗,很乐意地就接受了这一点。 待得吕布将他的想法说完,贾诩点点头,面现无奈,道:“主公既然执意要对袁绍动手,借助黑山张燕之力,的确不失为一着妙手,如此一来,我军在雁门关外,仍旧采守势,消化所得,在河东,静待长安时机,这样可伺机而动,在冀州,并不大举兴兵。不寄希望于一举击垮袁绍,只需拖住他的后腿即可。” 吕布说的,只是对冀州一个方向的用兵策略,贾诩则将之升到整个并州军对外用兵的总体战略上,来加以解说,这样就连华雄和王方,也都听得明明白白。 如此一来,并州军的整体用兵重点,已经由年初的雁门关外,转移到河东。至于冀州,只是一个小规模的骚扰袭击而已。 吕布点头,对众人道:“嗯,先生总结得是,出兵冀州。相助公孙瓒,实在是我担心公孙瓒在袁绍面前。支撑不了多久。如此一来,袁绍没了来自幽州的压力,青州孔融、兖州刘岱、河内张扬,更是对其产生不了什么威胁,势必将目光投向并州,那时。我们想要好好地发展并州,夯实根基,都很难了。” “主公深谋远虑!”贾诩半是夸张半是认真的赞道,“如此一来。就须得重新调整诸位大将才是。” 吕布沉吟片刻,问道:“先生有何高见?” 贾诩答道:“徐晃本就出自河东,由他坐镇河东,伺机而出,当是再合适不过的了;张辽出自雁门,就由他统筹雁门关内外诸军事;至于黑山贼这里……” 说到这里,贾诩的眼光所看,正是吕布,那意思也就再明白不过了,想要收服黑山贼张燕,当然是由吕布亲自出马,要更为合适些。 吕布哈哈一笑,点头赞道:“先生所见,与我不谋而合,张辽和曹性留在雁门,徐晃调到河东,郝萌辅助,徐晃主攻,郝萌主守,有徐庶随军参谋军事,高顺仍旧坐镇太原,王方则驻守上党,至于黑山贼,乃至冀州,有我,华雄,宋宪,足矣!” 提及的这些人,再加上驻守高都的韩浩,负责工坊的魏续,负责商贾的侯成,以及吕布的亲卫统领宋宪,就正是他帐下所有可用的大将。 高顺,华雄,王方,宋宪,上前一步,高声应诺领命,其中华雄更是面露兴奋。 身为武将,当然不会希望只是固守一地,能四处征战,才是攫取战功的最佳途径。 再商议一些细节,这事也就这么敲定下来,这个时候,华雄和王方算是见识到并州军的一大特色,就是大将调动时,因只是带着亲卫,又都配有战马,故而速度非常快。 就比如徐晃,此时正在雁门关驻守,只需与张辽和曹**接完雁门关及雁门郡的防务事,即可带着亲兵启程,经太原赶往河东。 而要是大将调动的同时,还有大军的调动,这个时间,可就要成倍的增加才行。 此时离年关,已不足一个月,出兵的时机,该当是在来年的开春时节,这样就有将近两个来月的工夫,可以做足准备工作。 忙完这些事,吕布送走贾诩等人,看着天上又在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,一时间又闲了下来。 这时正是午后时分,稍稍愣了片刻,他心中一动,准备去何太后那边看看。 没想到,还没进院门,隔着雪幕,他就听到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,敢情这个时候,大家都窝在屋子里,没有人出来,只有吕布这些天生忙碌命的人,在这种大雪纷飞的时节,还在盘算着,怎么去算计别人,以免将来被别人算计。 “碰!” 刚刚进门,吕布就听到何太后慵懒、柔腻的声音,而后一声惊呼响起,有个声音在不可置信地问着:“这,这,……” 吕布一见就乐了,严氏正在那里犯愁,可是脸上却带着兴奋,双手想要推倒身前的牌,可又有些不太敢的样子。 “胡啦!” 吕布喊出声来,窜到严氏身旁,一把推倒牌,而后哈哈大笑。 这个地方,也就他能如此无需通报,就自己进来,外面服侍的穆顺,以及几名小太监,早就得过何太后的吩咐,故而见到吕布,也都是躬身相迎。 与何太后一起打麻将的,还是严氏,琴儿,还有弘农王刘辩,见到严氏的确是胡牌了,何太后呵呵一笑,叹道:“唉,今儿个手气不好,到现在,可都还没开胡呢。” 洗牌,有一旁服侍的婢女动手,何太后说完,看向吕布,先是一笑,接着问道:“哦,你这个大忙人,今儿个刚娶了个新娘,怎么还有空来这里晃。” 192新郎官遇长安急报 何太后这话一出,不光是吕布一愣,就连严氏,脸上也是有些不太自然。 吕布今天大发脾气,很是整治了一番后宅的规矩,连带着,也将严氏的贴身婢女小桃,收入房中。 这个事,还是何太后方才向严氏问起吕布时,严氏才顺口说出来的,这个时候,听到何太后以此来打趣吕布,严氏的确是有些不太自然。 何太后明面上的身份,是刘夫人,暗地里的身份,严氏是知晓的,就是因此,她才对何太后如此说话,感觉挺怪怪的。 不过还好,严氏心里再如何感到奇怪,也断然不敢将夫君吕布与何太后放在一起,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,早就觉得,这事是绝不可能,如若何太后的身份,只是某位宗亲王爷的遗孀,是正儿八经的刘夫人,那她倒是认为有那么一线嫌疑。 不过吕布到底是久经美色考验,脸皮早已厚得有一比,哈哈一笑,答道:“就是一小妾而已,算起来,这也只是在下收的第二房小妾,见笑,见笑。” 吕布这个意思,再明显不过了,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,家中只有一妻两妾,的确是并不算多,在他帐下,妻妾成群的,可并不在少数。 严氏一听,脸上更是有些讪讪的,其他人,则都对此露出笑意,只有弘农王在那里哈哈大笑,何太后则是伸手捂着嘴,笑得甚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,看向吕布,道:“你呀,既然来了,来,来上两圈。” 何太后的侍女琴儿正要起身。严氏已经抢先一步起身让座,吕布瞥了琴儿一眼,坦然在严氏让出来的座位上就座,对正在洗牌的婢女笑道:“去吧,自己来。” 旋即,吕布转向弘农王,笑道:“小王爷,来,何不我们洗牌,活动活动手脚。” 很奇怪的是。弘农王对吕布的提议毫无抵触之意,相反,还是欣然同意,伸出手,学着吕布的样子。将麻将牌洗得噼里啪啦直响。 何太后甚是有些奇怪,看看儿子弘农王刘辩。如今也就不过十五岁。仍然显得有些稚嫩,再看看吕布,笑容可掬的背后,则是沉稳,淡然。 而如果再想到吕布身后的那些传言,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事迹。那些勇武不凡的传闻,何太后就更是感觉到,自家这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儿子,比起吕布来。差得太远了。 这个时候,她豁然明白过来,为何吕布一直坚持要让弘农王换个名字身份,去七里沟的工坊,去太原下面的郡县,到处去历练。 这分明就是一片好心,不要让弘农王成为笼子里的金丝雀,而是要他走出去,去接触各行各业,了解各行各业。 而她也结合自己去过一趟雁门关外的经历,明白过来,为何每次儿子刘辩出去一趟,虽然回来后都是晒黑了,瘦了,可是心情,却是很舒畅,人也非常高兴。 不由自主间,她投向吕布的眼神里,就暗自多了几分感激之情。 屋外,大雪纷飞,屋内,温暖如春,欢声笑语,吕布陪着何太后还有弘农王,很是玩了几把麻将,也算是给自己放松放松。 到了夜间,吕布则在严氏的安排下,一大家子聚在一起,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家宴,算是给小桃一个庆贺。 夜间的时间,严氏和貂婵都很自觉,将夫君吕布留给小桃,灯烛蒙着红布,屋内的陈设,也都是新的,都蒙上一层朦胧的红,充满了喜庆。 看得出来,严氏对小桃这个贴身婢女,还是挺不错的,吕布记得刚带着貂婵回到太原时,严氏都没有这么用心过。 就在吕布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时,不经意间,见到小桃正在他身前站着,低着头,低眉顺眼的,圆脸蛋上,都是红扑扑的,显是酒劲有些上头,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。 吕布笑着问了句:“怎么,可是今日被吓怕了?” 小桃还听机灵,当即跪下,低眉顺眼道:“今日贱婢……妾身犯过错,蒙主翁开恩,才未,未受责罚,贱……妾……” “嗯!”吕布答道,“有敬畏之心,知道错,很好,今后,你可要时刻记得今日的事,府中,尊卑有序,和睦相处,你也有责任,夫人就是夫人,我也不会因你是婢女,就看不起你,只是你自己得明白才行。” “是,贱妾铭记在心!” 吕布点头,道:“好,记住就好,要是再犯错,可就不是今日这么幸运了。” 这些话,说得都很正儿八经,可接下来,吕布就开始恢复了本色,对小桃笑道:“嗯,起来,让我看看,你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,怎么就能如此波涛汹涌,凹凸有致。” 这两个词,吕布是脱口而出,可是听在小桃耳里,却不知是什么意思,可吕布想要表达的意思,她还是瞬间就明白了,双颊立时变得通红,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,起身之际,不由自主地就挺直腰背,更显得前凸后翘,凹凸有致。 吕布此时是坐在床榻上,对着小桃拍拍自己的大腿,小桃娇羞不已,还是迅快地吹灭各处的灯烛,摸黑来到吕布身前,顺从地坐下。 只是她还明白吕布的意思,是面对面坐着,在吕布双手的指引下,才明白过来,主翁吕布是要她迭坐在他的大腿上,当即更是浑身滚烫,面色潮红,好在此时室内一片漆黑,不虞他人看到。 吕布大腿上,感受到无比的肉感,毫不客气,双手解开小桃的深衣衣带,伸进去,搂住小桃的小腹,而后慢慢往上,剔去她的肚兜,攀上两座伟岸的高峰,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:“嗯,你这到底是天生如此,还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,怎么就能如此,如此……” 如此什么。吕布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词语来形容,触手所及,真的是一手都把握不住,要知道,吕布的手掌,可是颇为宽大,可即使这样,都不能一把握住。 而无论是严氏,还是貂婵,乃至是何太后。胸前也都算是风光无限,可在他手中,那也就是盈盈一握,把玩起来时,一手一只玉峰。那是刚刚好。 可小桃这里,日间看时。只觉得甚是伟大。如今用手亲自去丈量,才更觉得真是伟大。 小桃少经人事,那里经得住吕布如此肆意把玩,全身已是随着吕布双手的抚摸轻柔,一阵阵地震颤,星眼微眯。强忍着不让呻吟出声,断断续续道:“贱……妾,妾,这是。是天生,如此,为此,为此,贱妾,还苦恼,不已,主翁,主翁,喜欢把玩,贱妾,就,就……” “就也心里高兴是不是?” 吕布忍不住,替小桃说出声来,小桃此时已是无力出声,至于低吟的份,只得“嗯”上一声,连连点头。 吕布嘿嘿一笑,心里的一句话,没有说出来。 他是想起来后世的一些听闻,感慨这个时代的女人,对男人那果真是千依百顺,怪不得即使在后世,也有很多有钱有势的男人,总是忍不住想要在妻室之外,再多蓄养外室,为的,恐怕也就是体会此世这般的男人之妙吧。 吕布心里感慨,深为如此幸运而感到庆幸,双手却没有停着,努力地攀爬着小桃身上那对玉峰,坚挺,弹性十足,细腻,柔嫩,稍稍抚触,两点紫玉葡萄,就已变得珠圆玉润,挺拔俏立,手指轻轻拂过,怀中的小桃就一阵嗯嘤呻.吟,就连那对玉峰,也都微微颤抖一下。 这般坚挺中弹性十足的触感,吕布在严氏身上,在何太后身上,是没有感受到,她们两个是很有成熟的韵味,可是正所谓各花有各好,成熟的韵味,也就代表着,胸前的这对玉峰,多少会开始变得有些软绵绵,正适合轻轻地揉捏爱.抚,与小桃以及貂婵这般的坚挺,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口味。 光是如此把玩小桃这对伟大的玉峰,吕布就已有些痴迷其间,怪不得,无论是此生后世,有那么多的人,有一些很是稀奇古怪的嗜好,比如,恋足癖之类的,此时吕布心里想着,恐怕也是因为他们遇到了,天底下最为完美的一对玉足吧,所以才如此爱不释手,如此痴迷其间。 就像此刻的吕布一样,对小桃这对玉峰,有了如此把玩的兴趣。 只是这样,可就有些苦了小桃,靠坐在吕布身上,已是情难自已,浑圆的翘臀,正正压坐在吕布腿上,此时不由自主地在那里扭动着,整个上身,已是完全靠在吕布身上,头往后仰,极力地搜索着,探寻着,想要得到吕布的响应和藉慰。 吕布嘿嘿笑着,将嘴凑到小桃耳畔,低语道:“怎么样,玩得还开心不?” 小桃已是娇.喘细细,低.吟道:“主……翁,高兴,就,就……” 吕布就势噙住小桃小巧的耳垂,右手在两座玉峰间来回跳摸,左手一路向下,所到之处,小桃那里就稍稍一紧,直至两腿处,小桃先是一僵,而后顺从地依着吕布,微微张开,还扭动着浑圆的翘臀,以便吕布的左手可以更为顺畅。 神秘的山谷源泉处,已是一片滑腻,吕布坏笑着,低声道:“嗯,看你也很高兴,好,我就喜欢这样!” 这句话,对小桃来说,竟似是比什么情话都管用,整个人一僵,而后瘫软下来,在吕布怀中,反应更加热烈,更加泼辣,更加火热。 只是一瞬间,小小的桃子,就成熟了,足堪吕布前去釆摘,也摆好姿势,任凭他去采摘。 吕布对此已是经验老道,何时该做何事,都心中有事,顺势将小桃放在床榻上,一阵忙碌,小桃已顺从地半躺,吕布此次采取的,并不是已经用惯的姿势,而是站在床榻前,架起小桃的双腿,如此施为,可说要更为尽兴,更为契合些。 一番挺枪冲刺,吕布可谓是酣畅淋漓,小桃则更是不堪,仿若是吕布蹂躏得太狠了一样,双腿刚刚放下,她就无力地这么躺着,只有萦绕在喉间的低吟,才证明她并未晕死过去,而是浑身内外的所有气力,已被尽数榨干,彻底地瘫软在那里。 吕布心满意足地,将小桃搬上床榻,为她盖好衾被,再钻进去,双手又不由自主地就在两座玉峰上游走,如此不知过了多时,他正在似睡非睡之际,突然听到外间婢女在叫唤,声似急切。 “何事?” 听到吕布出声相问,门外的婢女声音大了起来,禀道:“禀主翁,宋将军遣人来报,长安急报!” 193窗为君开 “长安急报?!” 吕布一个激灵,双眼尚未完全睁开,就已在床榻上坐起身来,原本睡意朦胧,迷迷糊糊的,此刻也一下子就清明起来。 身旁的小桃则睡意正浓,低声咕哝着什么,吕布伸手拍拍她的翘臀,尽管隔着衾被,仍旧很有肉感,沉声道:“你先睡,我去处理下急事。” 长安来的急报,的确是急事,不然,宋宪也断然不会在这么大冷的深夜,找人来后宅唤他起来。 匆匆穿好衣衫冬服,吕布来到前堂,正见到宋宪在堂上来回踱步,三名信使则正在那里据案大嚼,案桌旁都摆放着烧得正旺的两大盆炭火。 如此雪夜,一路奔波,又冷又饿,这些信使的确是够辛苦的。 见到吕布进来,宋宪高兴地喊了声:“主公!” 吕布则直接对三名信使道:“无需多礼,继续吃,别吃太饱,如此容易伤身。” 三名信使同时一愣,含糊地道了声“遵命”,又将全副注意力,放到案桌上的食物上去了。 过了片刻,三名信使遵吕布的嘱咐,吃了个大概,就停下来,起身对着吕布躬身行礼。 “无需多礼,长安情势如何?” “禀主公,八日前,司空杨彪居中调节,李傕郭汜同意和解,当夜不知发生何事,两部相互攻伐,和解未成,其他各部亦同时回到长安城郊,五日前,李傕郭汜大营一片混乱,其余各部亦同时出兵,混战一夜,据说。据说,圣上已驾崩于乱军之中!” “什么?!” 吕布大喝一声,双眼圆瞪,生生将禀报的信使吓得蹬蹬蹬倒退三步。 旋即吕布意识到不妥,深吸一口气,追问道:“圣上,驾崩?是否确切?” 信使摇摇头,答道:“长安城郊一片混乱,传言甚多,卑职奉令赶来报讯时。那里已混战一夜,很多情况仍旧不明。” 吕布心中震撼不已,虽然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天子刘协驾崩这样的结局,可是当真的听说这事时,心里还是震撼得无以复加。 如若这个消息千真万确。那他就正如贾诩所言,须得抢在天下州郡反应过来之前。拥立弘农王刘辩为帝。如此就可抢到先机,为拥立弘农王增添更多的合法性筹码。 可是,这个时候,信使带回来的,却是据说,而非确信。 吕布在堂上来回踱步。心中委实有些决议不下,再多问几句,信使带回来的军讯,实在有限。也正说明长安城外实在乱得太厉害了,以至于压根就无法打探到一个准信。 没可奈何之下,吕布只得先让人带信使下去歇息,宋宪已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,问道:“主公,是否要请先生过来?” 吕布摇摇头,答道:“暂且不必,明日请先生和其他人过来商议不迟。你赶紧去多加派人手,连夜出城,去长安,务要探个清楚明白!” 宋宪领命离去,吕布此时已是睡意全无,在堂中来回踱步,思前想后,最终还是决定,这事可以明天再与贾诩等人商议,可需第一时间告知何太后,让她为弘农王刘辩提前做些准备。 只是此时已是子时刚过,何太后想必已经睡下,再去求见,就显得太晚了。 一念及此,吕布心中不由异样,眼前浮现出何太后所居寝房的窗户来。 想到做到,地上虽然积雪未化,可后宅中的大道小径上,积雪却早已清理干净,只有庭院内少有人至的地方,积雪仍旧完好无暇,吕布此时潜到何太后寝房处,不虞脚印暴露了行踪。 当他隐在阴影中,依约定的信号,敲响窗棂时,内里没有任何响动,如此重复三次,他才听到窗栓拉开的轻声响动,而后当他轻轻拉开窗棂时,听到内里传来何太后的一声低呼,既惊讶,又欣喜。 偷偷潜入到何太后的寝房中,吕布已是驾轻就熟,刚刚翻窗入内,掩好窗棂,脱下厚实的外套,何太后就挟裹着一阵香风,扑到吕布怀中,双臂缠绕在吕布颈脖上,带着细细的娇喘,道:“好人,你怎么就来了哩。” 吕布亦是非常配合,双手把住何太后的翘臀,微微用力,即将她抱起来,何太后则更是顺势双腿交缠在吕布腰间,不待吕布回答,火热无比地奉上香唇,主动索吻。 吕布心里可真是有些哭笑不得,随着奸.情一日一日地加深,何太后的火热劲儿,也越发地**起来,整个人与在洛阳所见时相比,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,容光焕发,娇艳动人,平素也是心情舒畅,尽显妩媚成熟的韵味。 一番长吻,何太后直到踹不过气来,双唇才意犹未尽地与吕布分开,黔首就这么舒适地靠在吕布肩头上,双唇就触着吕布的耳垂,柔腻无比地低吟道:“唉,好人哩,奴家真想,就这么日日在一起……” 吕布嘿嘿低笑,抱着何太后往床榻行去,没有吭声,可何太后却不会就此安静下来,带着微微的娇嗔,问道:“嘻嘻,好人,今儿个,你可是新郎官哩,你那个侍妾,奴家可是见过的,那对,那对,奶.子,怎么会,那么大哩,可是,可是把奴家,都给比下去了。” 说到后来,何太后的话语中,已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些嫉妒之意。 吕布忍俊不禁,在床榻前俯下身,轻轻将何太后放到衾被上,可何太后的双手双脚依旧这么紧紧地扣在吕布身上,吕布无奈,只得双脚着地,上半身这么趴伏上去,半身的重量,尽数压在何太后身上,反而让她舒服得低吟一声。 “我今夜前来,是有要事!” 何太后嘻嘻一笑,嗔道:“嗯,这可是比什么都要紧的事哩,来哩。好人!” 这般软语央求,加上怀中佳人娇躯火热动人,吕布就算是想要禀报长安之事,此时也按捺不住,情.欲被何太后挑逗得高涨起来,而方才在小桃身上,虽然他也是尽兴而下,可见小桃那般瘫软的样子,就知道她已是无法再承受攻伐了。 当即熟门熟路地挪上床谭,拽过衾被。将两人盖了个严严实实,再三下五除二,剥掉衣衫,怀中娇躯更是滚烫难耐。 又见和风细雨,润物无声。几度极乐后,何太后全身乏力。瘫软如泥。却犹自在吕布耳畔娇嗔道:“好人,奴家真想,哪一次,能够毫无顾忌地,想怎么来,就怎么来一次哩。” 吕布嘿嘿直笑。心里想着的,也是这样的妙事,可是即便前次在雁门关外,在银色月光下的大草原上。两人也并不能完全放得开,仍旧担心静夜之中,闹出太大的声响的话,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。 而今后,这样的机会,只怕就更少了。吕布尤其是想到,如若天子刘协驾崩的消息确切,他拥立弘农王刘辩登基为帝,何太后再次成为名符其实的太后,能够偷偷在一起的机会,都会少很多,能够肆无忌惮的机会,就更少了。 吕布默然,双手在何太后光洁的身上,到处游走,悠悠道:“长安,有大事发生了。” 何太后娇躯一颤,方才瘫软如泥,此刻不知哪里来的气力,翻身趴伏在吕布身上,胸前的两团软腻,正正抵在吕布胸前,两点嫣红所带来的质感,都令吕布感觉到分外的清晰。 吕布没有让何太后等得太久,低声道:“方才接到长安急报,李傕郭汜和解不成,相互攻伐,其余各部亦参与其间,一夜混战,目前情况不明,不过……” “不过什么?” 何太后心急追问道。 “不过有传言说,圣上驾崩于乱军之中!” “啊?!” 何太后惊叹一声,忘情之下,声音太响了些,待她醒悟过来,也是立时全身一僵,一动也不敢动。 过不多时,门扉咯吱作响,厚实的帷幕掀开,一点光亮透入,琴儿的声音响起:“太后,太后……” 衾被下,吕布仰躺,一动也不敢动,何太后则趴伏在他身上,亦是一动也不敢动,两人都是赤身**,不着寸缕,这个样子,要是被琴儿和梅儿看到了,还不知会将她们两个吓成什么样子。 这个时候,吕布可是什么忙都帮不上,全部只能仰仗何太后去敷衍,过不片刻,即听到何太后柔声道:“无事,哀家睡梦中惊醒,给炭盆加点火,你们歇息去吧。” “是!” 琴儿和梅儿乖巧地答应一声,将灯烛放置在一旁,悉悉索索地忙了半天,这才端着灯烛退出。 待到屋内重新恢复黑暗和寂静,何太后伏在吕布身上,掩嘴低声吃吃娇笑,吕布想起一事,凑嘴过去,问道:“坏了,方才我的外套,可是就放在窗前那里,她们两个,会不会看到?” 何太后亦是一愣,旋即贝齿一咬,嗔骂道:“胆小鬼,怕什么,明儿奴家再注意打探打探就是了。对了,方才,方才的长安消息,可属实?” 吕布既没有出声肯定,也没有摇头否定,答道:“如今尚不能确信,不过想必不是空穴来风,我已着人连夜赶往长安,务要探个清楚明白。” 旋即,吕布一字一顿,沉声道:“如若此事属实,拥立弘农王为帝一事,即迫在眉睫,你,及弘农王,得先有些准备。” 何太后幽幽应了一声,沉默良久,方才轻叹一声:“如若如此,奴家,才心安哩。” 吕布嘿嘿一笑,双手在她的翘臀上一紧,道:“可是那时,咱们两个,可就没如今这么方便罗。” 何太后扑哧笑出声来,低头,脸颊在吕布脸上摩挲着,呵气如兰,轻声道:“好人,那时,奴家的窗棂,可还是为你开着哩。” 194天下不可一日无主 年关一天一天临近,大雪时下时停,竟然就一直没有消停过。 吕布自从派人紧急赶往长安后,心里对长安乱局的惦记,就从未放下过,还为此特地吩咐宋宪,不管多晚,一旦长安有消息传来,务要第一时间禀报。 大雪纷飞的午后,大地上,积雪皑皑,天地之间,飘雪茫茫,没有其他的颜色。 宽敞的大道上,这个时点,已压根没有什么人影,只是突然,三名骑士自茫茫大雪中突然现出身形,马蹄践踏在积雪上,四散飞溅。 他们顺着大道疾驰,直奔太原城,守城兵卒只是稍一查验他们的令牌,即忙不迭地放他们入内,而后待三人驰马奔远,才个个将双手缩到袖笼里,悄声议论着:“这么个下雪的大冷天,还这么纵马奔波,真是够他们受的。” “那可不是,他们可是斥候营的呢,听说粮饷可是超高。” “嘿,再高,老子也不愿去,太苦,太累了。” “嘿,瞧你这点出息,也就只配一辈子在这里守守城门!” …… 这些议论,远去的骑士已听不到,在这些兵卒眼中高高在上的主公吕布,就更是无需被他听了去了。 在主公吕布帐下当兵,各个兵种的粮饷待遇如何,都是透明的,但相应的职责,那也是透明的,与高粮饷待遇相对应的,则是职责的加重。 故而想要安安稳稳,想要不这么辛苦,在各地的守备军里,领一份饿不死人的粮饷,其实也是不少人自认为最佳的选择。 而像三名骑士这样,大雪纷飞的大冷天。从长安一路跋涉,从河东到太原介休的一段山路,还因为山道难行,无法骑马,只能靠双脚赶路,赶回到太原,这的确是辛苦得很。 可他们身上带回来的军情,让他们不敢在路上耽搁时间,只有回到太原,将军情禀报给主公吕布。他们才能好好地松口气,好好地歇上一歇。 过不多时,他们三人即从州牧府出来,个个如释重负,脸上虽然疲累。此时心里却都高兴得很,而在他们身后。又是队队骑士纵马疾驰。那是去紧急召唤其他人的。 吕布双眼放光,正在厅堂中来回踱步,花了三天的工夫,他终于得到证实,天子刘协,的确是在乱军之中驾崩了。其他的消息,诸如李傕、郭汜等人的下落,司徒王允等人的下落,现今还是不甚明了。 不过如今。吕布对此不能有太高的要求,能够这么快就将天子刘协驾崩的消息打探清楚,就已是斥候营非常得力了。 过不多时,贾诩等人急匆匆赶来,进屋的时候,个个身上带着一层雪花。 好在吕布早有准备,众人一进屋,立时有婢女将众人的外套拿走,扫净雪花,烘干,再放好。 众人之中,就贾诩一进来,就以目光相询,见吕布微微点头,心里就有了数。 “奉先,这个时候召大家前来,可是有何要事?” 问话的是蔡邕,平时吕布召贾诩等属下议事时,基本就不会召蔡邕和桥瑁,可这一次的大事,非同小可,与他们两个都有关,故而也将他们两个召来。 吕布面色有些凝重,对蔡邕点点头道:“蔡翁稍待,还有几人未到,的确是有大事发生。” 蔡邕左右一看,微微皱眉,因为该到的,都已在座。 过不片刻,看到进来的,竟然是何太后及弘农王,蔡邕不由大吃一惊。 吕布也不含糊,恭迎何太后和弘农王上座后,开门见山道:“方才已得长安急报,证实李傕与郭汜率部互攻,致圣上驾崩于乱军之中……” “啊?!” 不光是蔡邕大惊失色,就是桥瑁,桥羽,也都是惊呼出声,何太后即使早有心理准备,这个时候也还是一声惊呼。 只有吕布帐下的高顺、华雄、王方、宋宪等一众武将,本就胆略过人,此时虽然惊讶,却并不如何震惊。 独独弘农王刘辩的反应,有些颇值得玩味,先是露出幸灾乐祸的高兴,而后则是伤悲,再到最后的板着脸,带着些许伤悲。 吕布无暇去解读这背后的情感,在逢场作戏方面,弘农王刘辩到底还很年轻,比起娘亲何太后,那是差太远了。 “天下不可一日无主,如今圣上驾崩,在下紧急将诸位请来,就是想要议一议,咱们该当如何应对。” 吕布说完,堂中立时一片沉寂,过了好半响,蔡邕才似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对着上座的何太后和弘农王躬身一礼,道:“奉先所言极是,天下不可一日无主,弘农王本就是帝皇之尊,如今正宜重登帝座,以正天下视听!” 桥瑁和桥羽也双双站起,附和道:“使君,蔡翁,所言极是,恳请太后下旨,弘农王登基!” 及至贾诩和高顺等人也都起身表态,厅堂中,也就只剩下吕布没有表明态度,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,他的态度,其实从一开始,就已亮开了的。 其实这个事,压根就没什么好商议的,吕布请出何太后和弘农王,就是已经存了在这个时点,将何太后和弘农王仍然健在的消息放出,并摆明了他的态度,那就是要拥立弘农王。 在众人注目下,吕布施施然来到堂中,郑而重之地跪地禀道:“臣,黎亭侯,征北将军,领并州牧吕布,恭请弘农王登基,请太后下旨!” 弘农王刘辩心里此时已是乐开了花,虽然按照常理,自个儿的兄弟刘协死了,他这个做哥哥的,该当面露悲戚才是,可是,几次三番的立、废之后,他对刘协的兄弟之情,早已荡然无存。 可这个时候,他却有些犯怵。不知该如何做,只得求助式地看向母后,见她微微点头,当即有了主心骨一般,起身,虚扶,朗声道:“诸卿平身!” 待众人再次坐定,何太后微微哽咽着,道:“哀家孤儿寡母在洛阳时,李郭横行。就连性命,也朝夕不保,蒙诸卿相助,才安返晋阳,如今皇儿重登帝座。诸卿功不可没,且受哀家一拜!” 众人连忙谦逊。抢在何太后之前。先拜下去。 再次坐定,还是吕布率先开口,道:“如今时近年关,圣上登基一事,宜早不宜迟,诸事繁多。还是得赶紧议下章程来,分头行事才是。” 蔡邕点头附和道:“奉先此言甚是,登基之事,宜早不宜迟。一应仪礼,年号,等等,均不能疏忽。此事老臣斗胆请命,请太后和圣上恩准。” 在座诸人中,蔡邕如今可算是德高望重,更是当世博学鸿儒,即使他不主动请命,这个差事,最终也还是要落在他的头上。 商议近两个时辰,就连吕布,也都觉得头晕脑胀,可看蔡邕的样子,对此却是了若指掌,兴致勃勃。 到了这个地步,就连贾诩,也都不得不承认,蔡邕就是蔡邕,博学鸿儒的名望,果真不是盖的。 既然如此,吕布也乐得轻松,这些繁文琐节,他是听着都头疼,反正对他来说,军事,才是他之所长,也是他准备一直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利器。 到了夜间,吕布趁着貂婵前来送汤羹的时机,跟她好好地调笑了一番,然后再携美回房,好生藉慰,再借口有要事,悄然离开。 其实,吕布并没有什么要事,而是要溜去何太后寝房那里。 他是觉得,如今既然真个儿要重立弘农王刘辩为帝,有些事,可能就需要事先与何太后商议商议,更要紧的,则是他关于将来的设想。 现在看来,无论在位的,是弘农王刘辩,还是天子刘协,吕布的所作所为,以及其他州郡枭雄,其实都是一样,首先必定都是权臣,至于篡位,其他人如何想,吕布不知道,至少他心里,还没有想得那么长远。 可即使是权臣,与太后,皇帝之间,都意味着必定有些冲突,而这,都是吕布想要事先与何太后好好说道说道的。 而这些事,最佳的时机,莫过于做完了爱.做的事之后,赤身**相拥之时。 熟门熟路地一钻进何太后寝房,吕布再次感受到何太后的火一般热情,她一扑上身来,双手双脚立时如同四条触手一般,紧紧地缠绕在吕布身上,香吻奉上,立时就是活色生香,香艳动人。 此时压根无需出声,一切的一切,都尽在娇.喘与低.吟之中,直到和风细雨润物无声过后,两人相拥躺在床榻上,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汗意津津,还有喘气导致的胸膛起伏。 平静下来,不待吕布开口,何太后即娇嗔叹道:“唉,皇儿登基后,奴家这个太后,才算是实至名归哩。” 吕布嘿嘿直笑,答道:“那是应当的,不过,现今可比不上先帝时,圣上登基,昭告天下,我估摸着,响应的,也只怕只有并州一地,其他十二州,那可是要征战一番才行。” “嗯,一统天下,就还需仰仗好人哩。” 吕布左手不客气地握住何太后的椒.乳,轻轻揉捏着,怀中的何太后则娇躯傲然微挺,似是想要让胸前更为伟岸一些,吕布微微一愣,哈哈一笑道:“那是我的本分,不过,我今夜前来,就是有好多事,要跟太后好好商量商量。” 不光是何太后心中升腾起异样的感觉,就是吕布,亦是如此。 两人此时的姿态,可谓是暧昧到不能再暧昧的地步了,可要商议的,却都是些正儿八经的事,如此两个极端,正是两人心底里异样感觉的源头。 可如此这般,也让吕布大感新奇,大感刺激,对如此好玩的事,他当然不会就此罢手,而反观何太后,对此也是兴致勃勃。 睡在外间的侍女琴儿,迷迷糊糊间,又仿佛听到太后寝房内,总是时不时的有些怪异声音传来,她本想叫醒梅儿,一起进去看看,可听着梅儿那微微的呼噜声,心里自嘲一句,也就往温暖地被窝了缩了缩,安心睡去。 195黑山贼成了香饽饽 年关一过,一个接一个的大消息传遍天下,令天下震惊不已。 第一个,当属当今圣上,被骠骑将军李傕劫持到长安后,驾崩于乱军之中。 与此消息一起的,还有骠骑将军李傕和征东将军郭汜的下场,圣上驾崩后,老将皇甫嵩和朱儁,震怒异常,率军痛击,将骠骑将军李傕和征东将军郭汜斩杀于长安郊外,一应党羽,也无一幸免,令天下人心大快。 其他诸部,卫将军李肃弃暗投明,投入皇甫嵩帐下,为斩杀李傕和郭汜立下汗马功劳;车骑将军郭太,则仓惶率残部逃至河东;郭太旧部韩暹和杨奉,则与李肃一样,归入朱儁帐下,亦为击溃李傕和郭汜出力甚多。 只是混战之中,不光是圣上驾崩,百官朝臣,死在乱军之中的,更不在少数,就连太尉黄琬,司徒王允,亦死在乱军之中! 第二个大消息,出自并州太原,征北将军,领并州牧吕布,拥立弘农王刘辩为帝。 这个消息一传出,可着实令天下人大吃一惊,因为仅仅一年前,传言就曾甚嚣尘上,说并州牧吕布毒杀太后和弘农王,可如今,并州牧吕布却拥立弘农王为帝,所有人听闻这个消息时,第一反应就是,这必定是吕布在欺瞒天下人。 可是,行遍天下的檄文,都盖着太后的印绶。 如说太后印绶的说服力仍不足够,檄文中,附有蔡邕和桥瑁的告天下书,熟悉两人的名士士人,可不在少数,只需一看行文。一看笔迹,就知道这是蔡邕和桥瑁亲笔所书,吕布再如何手眼通天,也绝无能造得出来假。 任谁都以为,吕布勇武盖世,可是文才,别说蔡邕了,就是桥瑁,都足以令他望其项背而兴叹。 有蔡邕和桥瑁的告天下书,即使有心人想要抹黑吕布。想要诋毁新登基的天子刘辩,也自觉理亏三分。 可是,天下大势,正如吕布所料那般,即使天下人相信了何太后和弘农王并非假冒。可新成立的汉皇,政令出不了并州。响应者。亦是寥寥。 不过吕布对此毫不在意,天下乱势已成,他拥立弘农王刘辩,也只是竖起一杆大旗而已,让他抢先占领大义名分,可真正的决定性因素。仍是在实力上,只需要他的实力凌驾于天下各路诸侯之上,他们到时就不得不臣服于这杆大旗之下。 新春伊始,吕布早就议定的战略。就开始轰隆隆启动,大将徐晃有徐庶辅助,打着吕布的大旗,展开对河东郡的攻略,大义名分,则是奉旨征讨郭太。 而吕布,则悄然带着华雄,率三千骑卒,来到河内郡。 年前两战击杀鲜卑步度根和扶罗韩,缴获战马甚多,吕布得以大幅扩充骑兵营,由原先的四千骑,一举扩充至八千骑,徐晃统领两千精骑,吕布统领两千精骑一千新兵,余下三千尽是新组建的骑卒,则交给张辽,放在雁门关外磨砺。 他此行的目标,一是见河内太守张扬,最为主要的,则是盘踞在鹿肠山的黑山贼张燕。 河内太守张扬的态度,其实早已表明,弘农王刘辩登基前,他就已得吕布遣人高知,故而遣长史薛洪前往太原拜见,如今吕布再来,只是要借借他的地头而已。 吕布和华雄只是在怀县待了一天,就率亲卫三百,直奔鹿肠山,至于三千骑卒,则由宋宪统领,自南出太行径后,即沿山脚昼伏夜行,务求行踪保密。 鹿肠山,位于河内郡的朝歌,与位于荡阴的黑山相接,都是巍巍太行山凸出的一部分,其间的分界线,就正是汇入大河的淇水。 张燕的黑山贼,就一直隐在相互连通的群山山谷之中,声势大时,就聚众而出,劫掠县乡州郡,官兵一至,就一哄而散,逃回到群山山谷中,随便一躲,就足够官军头疼了。 吕布为了收服黑山贼,已经提前下了不少工夫,奉太尉董卓之令,前来河内郡征讨黑山贼后,将之杀得大败,而后则通过张扬,接济过张燕不少粮饷。 如今,则是吕布认为,该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。 三百亲卫,大部留在朝歌城内,吕布和华雄带着五十人,弃马步行,进入鹿肠山。 张扬则派帐下部将眭固作为向导,每次向张燕接济粮饷时,也都是眭固在亲力亲为的操持,故而让眭固陪着吕布等人走上一趟,最是合适。 一路上,其实风景很不错,太行山,山脚与山顶,都是林木茂盛,山腰,其实算不上山腰,就是峭立的悬崖,陡直,别说林木了,就是鸟儿,也无法在这样陡直的峭壁上筑巢。 这样一来,积雪就堆积在山顶与山脚,正中仍旧是一片峭立的红岩,阳光照射下,更是红中透着点白,明晃晃的,甚是晃眼。 山中的积雪深厚,往往一脚踩下去,能没到膝盖以上,好在一行众人都是武人,再加上有眭固这个自吹闭着眼睛都能走上一个来回的向导,不过走上三四天的工夫,就已到了黑山贼所在的营寨。 吕布只是四处打量一遍,就对张燕的眼光有了新的认识,营寨所在,没有熟识路途的人带路,还真不容易发现,至于易守难攻,那是必须的,不然黑山贼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,仍旧牢牢地盘踞于此,而没有被官军给围剿掉。 有眭固带队,一行人虽然人数多了点,还是顺顺利利地进到营寨,这个时候,吕布和华雄都没有亮出身份,入寨安顿下来之后,眭固熟门熟路地出去晃荡了个把时辰,回来时就带着一嘴的酒气。 “嘿嘿嘿,使君,这下可热闹了,袁绍,刘岱,都派人来了,这会儿都还在寨里。” 眭固一开口,就让吕布吓了一跳,旋即哑然失笑,双眉一掀,问道:“哦,袁绍和刘岱派的是谁?” “袁绍派来的是郭图,刘岱派来的是其弟刘繇。” “郭图?”吕布当即想起来,这位郭图,可不就是当年袁绍派到晋阳当说客的吗,结果没两句话,就被吕布给气得连一夜都没呆,直接赶回去了。 不过只是微微一愣,吕布就将郭图放下,再问道:“张燕和寨中诸人态度如何?” 眭固不愧是这里的老熟人,就连这些信息,也都打探出来,答道:“倾向袁绍的要多点,不过更多的人还在观望。” 吕布点点头,对眭固的高效甚是赞许,沉吟片刻,吩咐道:“如此说来,还得抓紧时间才是,嗯,今夜可否安排张燕见上一面?” “是!”眭固点头应诺,“我这就去安排。” 对与张燕会面,吕布还是很有信心,不管袁绍和刘岱这个时候,给张燕答应了什么,那都是画的一张大饼,远没有张扬曾经给他的物资粮草那么实在,而从眭固能够带着一行六十余人,顺顺利利地进到营寨里,就可以看出,张燕对张扬的人,还是很看重。 亥时时分,眭固再次赶回来,对一直等他回音的吕布道:“使君,都安排好了,请随我来。” 吕布起身,一应亲卫都留在住处,只有华雄跟在他身边,三人一路兜兜转转,最后进到一处颇大的屋内。 屋内少数也有个十来人,吕布原本以为只有张燕一个,没想到来的,竟然是一大群,见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,华雄则警惕心大起,瞥了眭固一眼,双手五指都微微屈起,正是戒备之势。 “眭兄,这位是……” 居中坐着一名精瘦汉子,面相普普通通,最为亮眼的,就是他的一双眼睛,大而有神,衣着质朴,还补着好几个补丁。 眭固只是一笑,往旁边一让,朝着吕布躬身道:“这位就是张燕,使君请!” “使君?!”张燕站起身来,双眼惊疑不定地盯着吕布,愣了半响,突然惊呼道:“吕布吕奉先?!” 吕布哈哈一笑,大马金刀地往前几步,洒然道:“没想到一介贼头,还有如此眼色,不错,我就是吕布,字奉先。” 此言一出,在座的众人,都再也坐不住,全部站起身来,更有不少人往张燕身边靠拢,双眼中露出的,也都是浓浓的警惕之意。 “诸位稍安勿躁!”眭固满脸堆笑,对众人团团一揖,朗声道,“使君亲至,是好事来的,要是真想与张兄为敌,使君只需遣一大将足矣。另外,此前寨中收到的粮草物资,其实都是使君透过张太守之手的馈赠。” “嗯?” 不光是张燕大讶,就是众人,也都吃了一惊。 他们没有人不会记得,当时一战,陶升一个回合,就被吕布斩杀于马下,三万兵卒,惨败于吕布手下,最后逃回鹿肠山的,不足万人。而自此之后,河内太守张扬就给了不少粮草物资,那个时候,张燕还以为,张扬是要以此来笼络他,谁能想得到,这竟然都是吕布的授意。 如此说来,从那个时候开始,吕布就早存了今日前来的心思。 如此深谋远虑,不由得不让张燕心里有些发毛,看向吕布的眼神里,也多了几分敬畏,还是敬佩。 196收服张燕 既然知道是吕布亲身前来,张燕震惊之余,想到吕布为今日,提早就开始做了准备,敬畏之中也就带着敬佩。 严格说起来,他也是大汉的臣子,曾被朝廷拜为黑山校尉,可是,如若这个官职能名至实归的话,他又何至于落到这般落魄的地步,一年四季都在为一众手下的那张嘴和肚皮犯愁。 不然,他也不会在兵势稍盛时,受到白波贼郭太的蛊惑,聚集所有兵力,寇略河内。 在吕布手上吃了个老大的亏,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,要不是有河内太守张扬的接济,他都不敢相信,如今这样的大雪封山时,大家伙还能怎样熬得过去。 转念之间,他脑中闪过这些前因后果,立时眉头大皱,朝左右一扫,喝道:“放下刀,不得对贵客无礼!” 而后,他踏前一步,对着吕布一揖到地,恭敬道:“黑山校尉张燕,拜见征北将军。” 大雪封山,不光是将道路阻塞,也包括信息的流通,吕布哈哈一下,上前伸出双手,扶起张燕,道:“洛阳已被李傕郭汜一把火烧了个精光,长安大乱,圣上驾崩于乱军之中,李傕郭汜亦授首,如今,弘农王已在晋阳登基,重掌大汉,吕某么,拥立有功,已是车骑将军了。” 车骑将军,就意味着吕布有开府的实权,虽然就算是以前的征北将军,吕布招揽贾诩、徐庶等人,也都是等同于开府,可有这个名号,与没有这个名号相比,还是要便利许多。 张燕再一愣,显是意识到。他在山中,消息闭塞,还不知晓大汉已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大变化,而由此更是想到,为何袁绍和刘岱都派人入山,原来也是因为这些变故。 可是,袁绍和刘岱的说客,对大汉这些大变化却避而不谈,明显就是欺他在山上消息不通。 双眼一闪间,张燕心中的恼怒。只是一闪而逝,旋即哈哈一笑,恭声道:“车骑将军请!” 张燕让的,却是上座,也就是他方才所坐的位置。从道理上来说,他这么做。正显示他颇谙为官之道。 如今吕布以拥立之功。迁为车骑将军,那也就等同于是张燕这个黑山校尉的顶头上司。可如吕布真个去坐了这个位置,于情理上,可就有些不妥。 吕布亦是哈哈一笑,谦逊道:“如今在下是客,如何可居上座。张校尉请。” 如此一阵寒暄,两人对彼此之间的定位,也都了然如胸,落座之后。吕布朝左右一扫,问道:“在座诸位,可都是……” 张燕会意,点头道:“是,车骑将军有何话,但说无妨。” “好!”吕布赞道,“布此番前来,乃是奉圣令,就是不知张校尉接旨否?” 张燕眉头大皱,他哪里想得到,吕布一开口,就是如此开门见山,直接让他表态。 这个时候,他如说不,那就意味着拒绝朝廷的招安,从此以后,就是贼寇了,虽然可以投靠袁绍,可以投靠刘岱,但从本质上来说,投靠袁绍也好,投靠刘岱也好,与归顺朝廷,并没有什么两样。 如说是,他这个时候,还压根就不知道朝廷的好处是什么。 正在沉吟之际,张燕倏然而惊,想起来正是有了吕布透过张燕接济的粮草辎重,他才能在这么个大雪封山的时节,不虞粮草不继,既然吕布此前都能如此慷慨,那如今归顺于他和朝廷,好处势必差不到哪里去。 一念通,整个心念也就通了,张燕当即不再犹豫,长身而起,来到吕布身前跪下,朗声道:“臣,黑山校尉张燕,领旨!” 哗! 堂中众人立时哗然,张燕抬头左右一扫,目光中的狠厉,立时令众人噤声。 吕布暗暗点头,情知张燕这个贼头,还是有两把刷子的,虽然他并未将黑山贼各部尽皆收拾得服服帖帖,但至少他在帐下这些人面前,威严甚著。 他的确是怀揣天子刘辩的圣旨,其中,拜黑山校尉张燕为平难中郎将,归车骑将军吕布所辖,一应帐下兵卒民众,皆听吕布调度。 吕布宣旨毕,张燕毫不迟疑,当即谢恩接旨,正式定下这个名分。 待再次坐定,吕布指向华雄,对张燕道:“来,既然如今同殿为臣,我来引介,这位乃是荡寇将军华雄。” 张燕再次吃了一惊,问道:“可是镇守虎牢关的华雄华将军?” 吕布带笑颔首:“正是。在座诸君呢,劳烦中郎将引介一二。” 张燕欣然领命,逐一为吕布和华雄引介,这些,都是黑山贼里的小股贼寇,整个黑山贼,虽然是一个整体的名称,可实际上,却是由很多相互并不统属的贼部所组成,可谓是成分复杂,张燕只是其中最大的一部,名义上的统领而已,实际上,并不如何遵从他的号令者,可不在少数。 至于这些人的名号,吕布简直就是闻所未闻,什么青牛角,于毒,黄龙,李大目之类,皆是取外号为号;也有张燕麾下的一些小帅,如刘石,孙轻,王当,杜长等等,皆是以名姓为号。 一阵闹闹哄哄下来,众人之间,立时就比刚开始要熟稔许多,尤其是张燕,想到从此以后,终于有了组织,有人来替他负责手下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,脸上的表情,也一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,是如释重负。 名分已定,张燕再次请吕布上座,这一次,吕布没有再推托,而是哈哈一笑,不客气地坐到张燕的位置上,在座诸人,此时都觉如此这般,才是正常的。 吕布缓缓一扫,缓声道:“至于军中一应规矩,粮饷,还有其他待遇,诸位离了鹿肠山后,大可去问问你们昔日的同伴。” 众人哄然轻笑,就是张燕也是如此,唯有华雄不解其意。 吕布解释道:“先前我奉太尉董卓之令,前来河内剿匪,剿的就是平难中郎将及诸位,一场大战,俘众不少,尽数给编入军中,如今各地守备军,常备军,亲卫中,皆有出自黑山的人。” 华雄恍然大悟,张燕甚是敏锐,对吕布话中所言的各地守备军,常备军,还有亲卫,出言相询。 解释这些,花了不少时间,紧接着的,则又是更多的人,有更多的问题,吕布很有耐心,一一作答,直到众人都对并州军的规矩,粮饷待遇诸类的,都有了认识,才停下来。 而一问一答间,张燕及众人,对黑山贼众的情况,也是知无不言,吕布得知的,也就是与从眭固那里听来的相差无几,整个黑山贼,果真是分为大小数十部,各占一条或数条山谷,互不统属。 这一次,面对袁绍和刘岱的招揽,所以各部统领才齐聚张燕的大本营,苍岩谷,商议大计,只是意见相当不统一,赞同依附袁绍的要多些,赞同依附刘岱的少些,不过真正的大多数,则是仍在观望之中,比如张燕这一系,就是如此。 说完这些,张燕很是自然地问了句:“将军,余下各部,该当如何处置?” 吕布点头答道:“愿意归附者,与在座诸位一视同仁,至于不愿归附者,很简单,那就是我的敌人,杀,无赦!” 这话说得很轻,与方才的融洽氛围甚是相符,但冰冷之意,却如一阵冷风,掠过众人的咽喉后颈,冷飕飕的,让人不由得激起鸡皮疙瘩来。 张燕陡然目光一寒,站起身来,环眼一扫,而后对吕布抱拳禀道:“是,属下明白该如何做。” 他说这话,一股狠厉的气息,可就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,即使是他的一众手下,也都凛然,学着他的样子,起身,对吕布齐声道:“属下遵命!” 吕布双手下压,示意众人重新就座,道:“收服诸部,这只是第一件事,我这番前来,还有另外一件事,那就是借此时机,我军要去干一票大的。” 话音刚落,众人立时来了精神,双眼立时变得贼乱,看向吕布,好像这一刻,吕布就是他们这些贼寇的龙头老大一样。 吕布嘿嘿一笑,随意指指东方,低声道:“魏郡,邺城!” 哗! 众人再次低声哗然,盖因吕布这票大的,也太大了点。 魏郡邺城,那可是袁绍的大本营,尽管袁绍也只是刚得冀州不久,可对邺城的防备,那可是重中之重,想要凭黑山贼众,就拿下邺城,也太不可思议了些。 因为如若果真能如此简单,张燕早就动这个心思了。 吕布嘿嘿一笑,看向众人,道:“我知道诸位皆以为这不可能,没关系,我现在也不说透,只是跟你们透个风,交个底而已,也是让你们知道,跟着老子干,吃香的,喝辣的,立功的机会也多得是,就看有没有这个胆子和能力。嗯,咱们还是先扯回来,明天,先将诸部收拢归心,才是要事,这个,就不光是平难中郎将的事,在座诸位,也都有责,做好了,同样记功劳一件。” 众人立时再度振奋起来,待喧哗稍歇,吕布泼了一盆冷水,道:“注意,有十足把握的,可稍稍交交底,透露我的身份,没把握的,宁可谨慎些,至于那票大的,暂且保密。” 张燕起身禀道:“将军放心,想要从苍岩谷传递消息出去,那也得问过属下才行。” 他这话说得信心十足,吕布赞许地点头哈哈一笑,悠然道:“主公,我的一众属下,皆呼我为主公!” 197张燕的投名状 一夜相谈甚欢,次日,张燕主动召集诸部小帅,齐聚苍岩谷营寨中的聚义厅上,共商大事。 袁绍的说客郭图,刘岱的说客刘繇,也都获邀列席,至于吕布,则没有亮明身份,可带来的五十名亲卫,以及眭固带来的十名亲卫,都换上一套衣衫,混在张燕的亲信之中。 吕布这是要一举解决所有问题,因为他不准备在这里,耗费太多的时间。 至于昨夜过后,张燕以及一众亲信部属,又说服了哪些人,吕布也不知晓。 就在众人齐聚聚义厅时,吕布则悠闲地站在营寨最为高凸的岩石上面,远眺着群山峻岭,放眼望去,山头皆是白雪皑皑,在阳光照耀下,熠熠生辉,天上,碧空如洗,一尘不染,恰如此刻吕布的心境,笃定,自信。 吕布身后,则只有华雄一人相陪,所不同的是,两人此刻都是身背长刀,不再是如昨夜那样,将长刀藏于衣袍之下。 过不多时,杜长匆匆自小路攀爬上来,对着吕布躬身一礼,禀道:“主公,诸部人已到齐。” “好!” 吕布转身,哈哈一笑,自信满满地道:“袁绍和刘岱表演够了,现在该到咱们出场了。” 下得山岩,杜长带着吕布和华雄,直奔聚义厅,尚未进厅,就听到里面喧闹成一团。 杜长转过头,笑着解释道:“还是那些人,为依附袁绍还是刘岱,见面就吵。” 吕布洒然一笑,跟着杜长入内,环眼一扫,就大致把握内里的情形。张燕设置这么个聚义厅。显是花了不少心思,别出心裁地设置成圆形,这样各部统领小帅就座后,就正好是围成一圈,少了许多争夺名位的纠纷。 见到吕布进来,张燕立时起身,一众部属,也当即齐刷刷跟着起身,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,当即就将吵得正欢的两拨人给惊呆在那里。浑然不知道进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。 不过郭图却是认得吕布,虽然没有目瞪口呆,可也是双眉紧锁,面现不安,显是张燕如此举动。已令他猜得到,吕布绝不是今日才到。而是已将张燕说服。 这个时候。郭图再如何大胆推测,也只是认为,吕布已抢先一步说服张燕,而万万没有想到,也不敢想,吕布已将张燕收服。 “主公。请!” 听到张燕当着所有人的面,如此坦然地请吕布上座,郭图的一颗心,直往下沉。情知方才他的猜测,还是太过保守了些。 吕布大大咧咧地在张燕的位置上就座,而张燕则与华雄一道,分左右侍立,张燕的一众部属,此时没有人坐回去,而是都这么站着,鸦雀无声。 可越是如此,对端坐着的诸部统领小帅来说,他们所带来的威压,就越是明显。更何况,还有不少人,站起身来,加入到站着的人的行列,这些人,就是昨夜透过张燕及其亲信部属,知道今日来的,是车骑将军领并州牧吕布。 很显然,这个时候,到底是站着,还是坐着,就是一种表态。 这个认识,更让在座众人心头沉重。 “张燕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 一个声音阴狠狠地响起,吕布顺声看去,目光在他脸上,只是稍一停留,即转到此人身旁的郭图身上,笑道:“真是巧,竟然在这里碰到兄台!” 郭图眼珠一转,起身对着吕布一揖,很是有礼貌地答道:“是,图见过使君。” 吕布对此正是微微颔首,目光如有实质,扫过仍然端坐的众人,在刘繇身后的一名大汉身上稍作停留,即凛然道:“在下吕布,黎亭侯,车骑将军,领并州牧,诸部有愿归顺朝廷的,既往不咎……” 话未说完,方才那人就腾的站起身来,手指张燕,怒道:“张燕,你到底是什么意思!依附他人,也不问问我杨凤的意思!” 呯! 吕布一掌拍在面前的案桌上,只听得喀喇一声响,案桌不堪重负,垮塌成一堆。 “放肆!拿下!” 吕布一声断喝,声震全厅,话音未落,华雄已抢出身去,铿锵一声,拔刀在手,张燕则慢了一步,亦是拔刀在手,气势凌然地扑过去。 在张燕身后,杜长等一众亲信部属,亦是个个奋勇争先,手擎长刀,扑杀过去。 厅中立时一片混乱,杨凤既然敢跟张燕叫板,手下部属也不少,只是比起张燕来,要稍逊而已,而在其他诸部小帅中的人缘又不如张燕,所以才一直让张燕稳居龙头老大的位置。 这一次,袁绍和刘岱不约而同地派人前来,他自认时机已到,首先与郭图靠近,接着抢先依附袁绍的机会,拟一举盖过张燕去。 可是,一连两三天,张燕没有表态,附和杨凤的各部,始终没有增多,这让他非常恼火,今天一见张燕此举,立时就是火冒三丈,更是想要在郭图面前显功,所以才一再出言挑衅。 只是,他万万没想到,吕布竟然如此决断,一言不合,就直接号令众人杀过来。 偌大的厅堂中,立时刀光闪闪,呼喝连连,更是惨叫声不断。 只是甫一交手,杨凤立时就发现不对,杀过来的人中,不光是张燕等人,还包括原本侍立在众人身后的一众护卫,并且还彪悍异常,明显就不是张燕那些人的风格。 转念间,他就明白过来,这些人,必定就是吕布带来的。 情急之下,杨凤高声纵呼:“张燕,你竟然勾结外人,啊……” 直取他的,正是华雄,武力本就比他要高,唰唰几刀,就将他劈得连连败退,如不是身旁的部属围攻施救,早就被华雄拿下,此刻他一分心,刀势一乱,立时被华雄抓住时机,刀光暴涨,在他胸腹间开了一道大口子。 惨呼声中,张燕已尾随杀至,替华雄接过围攻两人的长刀,让华雄腾出手来,长刀一搅,即将杨凤手中的长刀磕飞,而后长刀稳稳地架在杨凤颈脖间,暴喝一声:“降者不杀!” 厅堂中,立时如响起一声晴天霹雳,杨凤的部属本就人数居于劣势,对手又是张燕的部属,以及吕布带来的亲卫,只是片刻工夫,地上就已躺了数人,看见杨凤已被人制住,个个面如死灰,手上一缓,长刀立时被人砸落在地,一惊之下,不由自主地就跪地请降。 有两人稍稍犹豫,立时刀光一闪,颈脖处鲜血喷溅,而后被人或捅或刺,惨呼声戛然而止,颓然倒地。 如此凶悍的做法,立时令得在场的其他人,心里震惊不已。 华雄和张燕一左一右,押着杨凤来到堂中,喝骂道:“跪下!” 杨凤刚犹豫,双腿膝盖弯处,立时被华雄和张燕一人一脚,扑通一声,跪倒在地。 吕布只是淡然地看了杨凤一眼,手一挥,轻声道:“斩!” 不光是在座中人,就是张燕,亦是一愣,可当他看到华雄看过来的目光,听到杨凤歇斯底里地嘶吼声,立时明白过来,吕布这是要杀人立威,而杀杨凤,则必须由他来动手。 投名状! 张燕心里闪过一丝明悟,如此类似的事,他以及手中诸人,可没有少做过,而今趟,杨凤的人头,就是他的投名状,依附吕布的投名状。 顷刻间,张燕面色一寒,在众人看来,他陡然间变得面色狰狞,朝着华雄点点头,后退一步,华雄则不失时机地松开压住杨凤肩膀的手,就在杨凤骤得自由,奋力跳起时,张燕的长刀已呼啸而至。 刀光闪过,杨凤人头飞上空中,掉落在地,颈脖间,热血喷溅,形如血泉,身躯晃了几晃,才颓然倒地。 郭图这个时候,才面色惨白,心跳如擂鼓。 他是万万想不到,吕布竟然凶悍到如此地步,就连杨凤,竟然连名字都不问一下,直接开杀。 杨凤的一众部属,此时只剩下七八人,个个面色灰败,跪在地上,簌簌发抖。 吕布淡然瞧了他们一眼,对张燕道:“死忠者,杀了,余下的,你看着办!” 张燕杀气腾腾,逐一看向几人,其中有五人,他在看过后,直接说了一声“杀”,看守者,无论是他的部属,还是吕布的亲卫,都是当场动手,还都是手起刀落,人头落地。 这么短短的一会儿,聚义厅里,已是血腥味浓郁得如有实质,一众武将山贼,都是刀口舔血的人,杀过人,见过血,对此没有什么不适,反倒激起身体中的悍勇。 可郭图这样的文人就不同,一肚子的墨水,一身的本事,就都在舌头和手上,只是他们手里拿着的,不是刀,而是笔,见到这样的血腥场面,闻着这般血腥气息,脸色苍白,没有当场晕倒,已是非常难得。 一地的尸首,吕布也不令人收拾,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看向郭图,问道:“现在,兄台可以跟我说说,袁本初遣你来此,到底是何用意了。” 郭图强忍着不适,对着吕布一揖到地,显得比方才要更为恭敬有礼得多,恭声道:“图此番前来,乃是奉车骑将军之令……” 吕布毫不客气地打断郭图,冷声道:“袁本初不会连洛阳已被烧成废墟,圣上已驾崩于长安城外的乱军之中,都不知道吧?!” 198吕布无赖典韦无奈 吕布如此问,摆明了就是不给郭图喘息的时间。 郭图苦笑,心中更是急剧盘算,吕布此举,到底是何用意,难道是在故意找茬? 厅中一片死寂,任谁都能听得出来,吕布此言中,可是带着大大的不善,就连张燕及一众部属,也都目光阴冷地看向郭图一行,那眼光,跟一群狼盯着一群绵羊的目光有得一拼。 “主公已获悉。”郭图无奈答道,“不过,正……” 吕布再次打断郭图的话,话语冰冷,道:“他知道就好,如今,弘农王已在晋阳登基,袁本初难道也不知道?” 郭图心中一道电光闪过,突然恍然大悟,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,触了眼前这位杀人魔王的霉头,正是他自称乃是奉袁车骑之令。 自家主公袁绍的车骑将军称号,乃是在组建关东联军,共讨李傕郭汜时,自封的,那个时候,关东联军反对的,正是李傕和郭汜等人废弘农王刘辩,立刘协为帝。 如今既然弘农王刘辩已在晋阳重登帝位,还拜吕布为车骑将军,那再称呼自家主公的车骑将军称号,可不就是触到吕布这个杀人魔王的霉头了么。 想明白此节,郭图心中大定,再次躬身道:“主公已知……” “哼!”吕布冷哼一声,“既然知道新皇登基,他不前去参拜,反而派人来此,怎么,可是不把朝廷和圣上放在眼里吗?” 郭图心中的一根弦,再次绷紧,因为他发现,此时的吕布,竟然是在步步紧逼,咄咄逼人。 如此一再地打断他的话。即使吕布是与主公袁绍为敌,也非常不寻常。 而对吕布这话,郭图更是心中凛然,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,弘农王登基一事,关东州郡,当然都是并不放在眼里,甚至都在谋划着各自拥立新君。 虽然其他州郡如何,郭图并不如何清楚,可主公袁绍正在积极谋划拥立大司马刘虞这事。他是知道的,而兖州牧刘岱,则正积极谋求其他州郡的支持,想要自立。 可是,此时在吕布面前。有他如此雷霆手段在前,郭图如何敢说着这些话来。他毫不怀疑。一旦他如实说,下一个血溅三尺的,就必定是他,及一众随从。 天气干冷,厅内到处都放着炭火盆,本就甚为暖和。郭图心念如电,苦思脱身良策,浑然不觉已是额头冒汗,就连背上。也都是汗湿重衣。 没奈何间,郭图只得撒谎,道:“图奉主公之令来此,未知主公派何人前往晋阳参拜。” 这话他说得很有技巧,避重就轻,将他从吕布的责问中撇开,同时又点出,主公袁绍该当已经派人去了,至于最终是否有派人去,谁在乎呢? 吕布紧盯着郭图,似是想要透过他的双眼,看透郭图心中所想,半响后,才漫不经心道:“圣上未曾驾崩前,袁本初曾檄传天下,直指圣上血脉不靖,并暗指此乃太后所传出的流言,他当时存着的心思,可就是要置太后和弘农王于死地吧!” 郭图这时心里着实颇为犯难,吕布这话,要是放在其他时候说,他铁定会跳起来指责,可是这个时候,他就压根不知该如何回答。 回答是,那是承认主公有此心,也就意味着,对吕布拥立的新皇不敬,如若回答否,那就无异于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,指责主公袁绍欺瞒天下。 这个时候,他还有闲暇在心里暗骂吕布一声:“你个武夫,怎么就这么牙尖嘴利的!” 万般无奈下,郭图只得结结巴巴地答道:“这个,主公的心思,图身为属下,不可妄自猜测,嗯,当时刘兖州亦在军中,将军何不问问刘兄?” 对郭图的急智,还有应答,吕布也不得不暗道一声佩服,此前如此咄咄逼人,他都是想要逼着郭图发怒,或是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来,这样,他就有理由将之拿下,甚至杀了,不然,要他毫无理由地将郭图一行斩杀,就有些违背这个时代的处事原则,闻言失望之极,转头看向郭图所指的刘兄,也就是刘岱之弟刘繇,问道:“嗯,你就是刘繇?” 刘繇这时正在心里暗自问候郭图家里的女眷,闻言只得起身,同样一揖到地,答道:“是,繇见过将军!” 吕布的目光落在刘繇身后的壮汉身上,总觉得这名壮汉很有些眼熟,但却一时又想不起来,见他亦毫不相让地打量过来,不由暗暗称奇,问道:“此乃何人,果真是壮士!” 刘繇不知其意,答道:“此乃家兄帐下校尉典韦……” 尼玛,典韦! 吕布心中一惊,突然想起来,在虎牢关前大战群雄时,他曾见过几次典韦,只是未曾交过手,故而没有将名字和人对上号,此刻见典韦就在身前,可却归属他人,心里就异常地不爽,端坐在那里,沉吟不语,让郭图和刘繇都有些心里发毛。 就在这时,吕布却话锋一转,看向仍旧端坐在那里的黑山贼各部统领小帅,冷哼一声,道:“怎么,到了这个时候,你们就准备这么一直坐着?” 此时仍旧端坐着的,还有近二十人,听吕布如此一说,有近一半当即站起身,对着吕布躬身,誓言归顺,可仍有十来人,主要是在刘繇附近的,显是都已答应归顺刘岱的各部。 吕布双眉一掀,手一挥,道:“杀了!” “慢着!” 刘繇赶紧出声,迎向目光不善的吕布,躬身道:“将军见谅,他们均已答应依附家兄……” “哼!”吕布冷哼一声,心里却着实高兴万分,冷声道,“本将军在此,黑山诸部,不归顺者,杀之。” “放屁!” 一声怒吼,犹如震天响的霹雳劈落,就连华雄,也是面现惊容,显是为典韦如此这般的大嗓门而感到吃惊。 吕布站起身来,缓缓走到堂中,紧盯着典韦,一字一顿道:“好胆,竟敢如此咆哮,张燕!” “属下在!” “不愿归顺者,杀!今日本将军倒要看看,有谁胆敢站出来阻拦!” 典韦显是怒极,拍案而起,可是刘繇此时亦转身,直瞪着他,微微摇头,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。 刘繇此举,令原先归顺的十来人面现惊恐,有人反应甚快,当即起身,来到吕布身前跪倒,高声道:“小的有眼无珠,愿归顺将军!” 有人带头,其他人当即反应过来,亦抢出身来,跪倒一片,纷纷表忠心。 这些人在吕布的强势下,在刘繇的退让下,改投吕布,可说是在当面打刘繇和刘岱的脸,对此,吕布很满意,刘繇则面露激愤,可也是一闪而逝而已,典韦则不然,双手握拳,颈脖上青筋直冒,怒瞪双眼,显是心里怒极。 对典韦如此反应,吕布只是瞥了他一眼,哈哈一笑道:“好,算你们识时务,起来吧。” 说完,他转向郭图,道:“过段时间,我还要去邺城走一遭,只是苦于不认识路,就你给我带带路吧。”旋即转向刘繇,道:“至于你么,先在寨里住上些时日,待我去邺城回来后再说。” 郭图心中叫苦,什么吕布不认识路,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借口而已,试想一下,如若他跟在吕布军中,哪怕没有进入邺城,只需被人看到,他也就再也回不到主公袁绍身边。可这个时候,他真不知该如何化解,吕布这个莽夫,悄无声息间,就收服张燕,杀了杨凤,如今,整个黑山军,就已尽是他的部属,这个聚义厅,竟然已成龙潭虎穴,而他和刘繇,竟然就是不经意间闯了进来。 刘繇亦是暗自叫苦,可是对比郭图此时的面色灰败,他还是要好过许多,心中竟然升起隐隐的快意:“好你个郭图,谁叫你方才害我,活该!” 可是,吕布的下一句,就让他心中一股怒火升起,吕布是对典韦说的:“至于你么,本将军好武,重壮士,怎么样,你就转投本将军麾下,如何?” “放屁!” 这是典韦第二次骂吕布了,话音刚落,华雄已是拔刀在手,怒瞪着典韦,张燕等人亦是如此,个个虎视眈眈,正有不少人怒声喝斥,义愤填膺。 吕布哈哈大笑,挥手制止众人,看向典韦,手指刘繇,道:“好,本将军就喜你这种直爽性格。很简单,你不转投过来,我就杀了他,到时,刘岱迁怒于你,必杀你家中的老母家眷,想想看,就因为你的缘故,而致刘繇身死,家中老母家眷也皆跟着身死,何苦来哉。” 典韦此时虽然怒极,却没敢真个抢先动手,因为吕布方才说了要杀刘繇,那么他只要一动,刘繇必死无疑,而他也早就听闻过吕布的武勇,吕布身旁的大汉,看样子也不是善茬,真个动起手来,他能否逃出鹿肠山,还真是个问题。 吕布继续看着典韦,笑眯眯的,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,指指华雄,介绍道:“不用想了,这位是华雄,当日镇守虎牢关的大将,一身武艺,不在我之下,你如若能从我们两人手里逃出此地,今后我吕布就将名姓倒过来,改叫布吕!” 199闪电突袭高览怒 吕布说这话时,自信满满之意,就连典韦,也都深信不疑。 经过虎牢关大战后,即使是对吕布最看不惯的袁绍,其实也不得不无奈地赞上一句,吕布乃武夫尔,可武勇盖世,不可力敌。 不过,吕布再怎么自恃武勇盖世,自认败典韦没有什么问题,可要是说能够将之当场击杀,难度还真是不一般的大,如若他的硬弓利箭有随身携带,在这般大雪封山的环境中,倒是可以在击败典韦后,再一路追杀,将之射杀于途中。 如今,加上华雄,典韦就算是一心想要逃命,也毫无机会。 故而,他虽然愤怒异常,双手握拳松开,又握拳,颈脖上青筋凸起,怒瞪圆眼,似是要喷出火来,可是,他就是不敢真个动手。 吕布所说的话,他可是深信不疑,故而动手的后果很严重,就因此,他只能强行抑制着愤怒。 还好,吕布并未再说出一些明显挑衅的话来,而是见已经将郭图,刘繇和典韦死死地吃定后,淡然一笑道:“张燕!” 张燕此时对吕布的敬佩,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,收服他及一众手下,杀杨凤,这都令他敬佩,而如此对待郭图,还有刘繇与典韦,则让他大开眼界,原来无赖,绑票,敲竹杠,并不是他们这些贼寇会做,吕布这样的高官,也能做得如此心安理得,如此得心应手。 听到吕布的叫唤,张燕当即踏前一步,高声应道:“属下在!” “派一队人,看好刘繇,他要有个三长两短,让他们提头来见。至于典韦,则随我去趟邺城。” 说完,他转向典韦,笑道:“走吧,从今日开始,你就是我的部属了。” 这话他说得是如此自然而然,丝毫没有顾及典韦此刻的满腔怒火,以及刘繇满腔的怒意和无奈。 看着吕布坦然自身前走过,典韦的目光随着他而移动,跃跃欲试的神态。看得随后的华雄有些忍俊不住,见他半天不挪脚,忍不住低喝一声:“走啊!” 惹得典韦转头怒瞪,华雄怡然不惧,照他的样子瞪回去。两个人就这么互瞪,相互之间相距不过数尺。彼此气息可闻。目光如刀,激砍得火花四溅。 “怎么,你们两个想打上一架?” 吕布转过身,对二人喊了句,典韦狠狠地怒瞪华雄一眼,再看一眼刘繇。冷哼一声,转身便行,在他身后,华雄虎视眈眈。寸步不离。 到了这个地步,吕布已是死死地吃定郭图,刘繇,以及典韦,哪怕此刻郭图和刘繇正在心里百般骂他,他也无所谓。 吕布一行只在鹿肠山苍岩谷待了三天,拟定一应行动细节,张燕所属的黑山贼的情形,比之吕布此前的预计,要好上很多。 这主要是因为,张燕的黑山贼自从上次在吕布手上吃了个大亏后,元气就一直未曾恢复过来,而朝廷虽然动乱不安,冀州却一直风调雨顺,保持着平稳,以致流民日少,不但如山投奔的人几乎没有,就连寨中,也时有人忍受不住,偷偷逃出山外去。 张扬开始接济张燕粮草辎重以来,山中的老少妇孺,以及不少青壮,更是陆续安置到河内,以致如今山寨中,青壮居多,老少妇孺少。 这倒方便吕布此时的行动,在这般大雪封山时节,如若老少妇孺多,光是照顾这些人出山,抵达河内郡朝歌,都是大问题。 吕布的行动分两步,带上五千精锐,先行出山,作为攻打邺城的主力,余下三千步卒,则由张燕的亲信杜长统帅,收捡好寨中一切,带上刘繇等人,退至河内野王,先一步返回并州上党。 他已经打好了主意,既然已经与袁绍公开交恶,黑山贼这里虽然是个不错的藏兵之所,但是离并州太远,需得绕道河内野王县,自太行径北上高都,才能回到并州。 只是这一次,他率军奔袭袁绍的大本营邺城,会让河内太守张扬面临着袁绍的怒火和压力。 不过正如贾诩的分析,即使没有这次的突袭,袁绍一旦击退公孙瓒,注意力立时就会由北边转到南面来,他为巩固邺城的防卫,必定会将防线往南推,至少会推到大河一带。 这也就是说,与冀州魏郡重镇黎阳相距不远的河内郡朝歌城,必定会被袁绍纳入版图之中,至于共县、汲县诸城,就在两可之间。 同时也就意味着,整个河内郡将近三分之一的地区,铁定会被袁绍占据。 对这一点,吕布相信张扬是很清楚的,此次大军借道,以及弘农王登基时,张扬是各地州郡诸侯中,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派人前来朝贺的,虽然都有两人之间交情的基础在那里,但吕布相信,袁绍入主冀州这个事实,才是更为决定性的因素。 郭图和典韦被吕布挟裹着随军,至于刘繇及他们的一应随从,则全部被留在苍岩谷,交给张燕的亲信杜长看管,并由他随后押运到上党。 兵出鹿肠山,张燕亲率黑山军,顺着山脚,往北绕过朝歌,一路往邺城赶去。而在黑山军身后一日的路程处,则是吕布的三千骑卒。 邺城位于漳水河畔,与河内郡的荡阴、朝歌之间,有驿道相同,直至洛阳。 张燕率五千贼兵精锐,潜至漳水上游,再顺漳水而下,直逼邺城。 午时时分,张燕的贼兵离城尚有三十里,就被一彪兵马挡住去路,人数并不多,只有三千,可是阵容整肃,散发出来的萧杀威势,竟然毫不输给了张燕的五千贼兵精锐。 张燕尚未出阵,对面就有一将策马缓步出阵,脸膛黑里透红,铜铃大也似的双眼,脸颊上尽是短髭,真个是不怒自威。 只见他在阵中策马停住,手中大斧轻轻巧巧地往前一摆,骂声如雷:“张燕,你个贼头,好大胆,胆敢率军犯我冀州边境,可是活得不耐烦了?” 黑山贼军默然半响,突然中间军阵往两边一分,张燕率众而出,只不过不是上前迎战,而是站在阵前十来步处,抱拳恭声道:“敢问兄台尊姓大名?在下张燕,此番率军前来,意欲投奔韩使君,尚请兄台行个方便。” 黑脸大汉在马上一愣,双眉紧锁,显是对张燕此话颇有疑心,可急促间,他又没有找出张燕的破绽来,只得随口答道:“某乃高览,现今冀州,已是袁车骑主政……” “什么?!”张燕大声惊叫,“难道韩使君已被袁绍给杀了?” 张燕这话就像是在喊一样,实际上,他本就是故意的,高览,乃是冀州牧韩馥帐前的大将之一,与张郃、麹义、潘凤三人一起,合称韩馥帐下四庭柱,意即冀州顶梁柱一样的人物。 如此一来,高览所率三千兵卒,肯定都是原来韩馥帐下的兵马,张燕如此高声喊叫,就是要在他们心中投下一点阴影。 高览双眉锁得更紧,脑中猛然灵光一闪,大斧一摆,厉声喝道:“张燕,你好大的胆子……” “哼!”张燕冷哼一声,将手中镔铁长棍指向高览,高声答道:“我是来投奔冀州牧韩使君的,如今韩使君已被袁绍所杀,高览,你本是韩使君帐下大将,如何能背主求荣,还助纣为虐,杀了韩使君……” 高览怒极,原冀州牧韩馥让贤袁绍后,一直在邺城闲居,性命无忧,还颇得主公袁绍的优待,就连主公帐下都官从事朱汉因曾受韩馥的羞辱,率帐下亲兵闯入韩府,殴打韩馥长子,都被主公袁绍在勃然大怒下,将朱汉连同闯入韩馥的亲兵,一并问斩,以安抚韩馥及众人。 如今,张燕却在这里信口雌黄,这怎不令高览义愤填膺,怒不可遏。 可张燕却像是犹自停不下来一样,仍在那里滔滔不绝:“……,韩使君待你不薄,优待有加,你倒好,袁绍还没来,就与袁绍勾结一气,陷害韩使君,高览,你还有没有一点天地良心了……” “够了!” 高览一声怒吼,目光阴冷地盯着张燕,单手提起大斧,恨恨道:“张燕,今日不杀你这个贼头,老子就不姓高!” “好,那我就勉为其难,收你姓张好了,来,乖,叫声老子来听听!老子当年和你娘,那可是大战了三百回合,才有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,……” 张燕手中的镔铁长棍抬起,轻佻地朝着高览指指点点,嘴里说出来的,则更是不堪,绘声绘色之处,简直比贼兵逛窑子,都要来得香艳三分。 高览如何忍耐得住,一声大吼:“杀!” 话音未落,他已一马当先,疾驰而来,身后的三千步卒,则慢了一步,同样高声喊杀,跟着高览,掩杀过来。 张燕的反应更不慢,迅疾与众人一起,退入军中。 高览帐下三千兵马,亦是步卒,只有他及一众亲卫,乃是骑马,而他本就策马来到阵中,原本想向张燕叫阵,只要张燕出战,他很有信心,可以一举将张燕斩于斧下,此刻被张燕激得怒火中烧,一马当先,勇不可挡地瞅准张燕,飞马杀来。 就在此时,他突然听到张燕军中一阵梆子响,抬头一看,不由倒吸一口凉气,下意识间,就勒马急停。 战马嘶鸣声中,他清清楚楚听到张燕的一声怒吼:“射!” ps:感谢“冒泡老113925”打赏,谢谢! 200高览身死张燕建功 张燕帐下五千贼兵精锐,都是步卒,就连张燕自己,也都没有骑乘战马。 不是他不愿意,也不是吕布不愿给他战马,以供骑乘,而是他不会骑马,于是纵然他心里羡慕得不得了,可也无法像高览这样,骑着高头大马,威风凛凛地率领一众部属。 高览则高居马上,相距张燕中军也就不过数十步,看到的张燕军中情形,令他大惊失色,下意识地勒马急停。 因为在张燕的中军,混杂在贼兵之中,有一排约莫百来人,个个手持强弩,箭镞黝黑,朴实无光,在阳光映照下,仍然毫不起眼。 这个时候,高览压根就来不及多想,只求能借着战马勒停之际,躲过这么一劫。 只是,随着张燕的一声令下,嗤嗤声不绝于耳,正是这百来名手持强弩的步卒,射出弩箭的声音。 如此紧要关头,高览心里想着的,却是张燕这百来名弩手,明显缺乏足够的训练,以致令下,反应及动作却不一致,如若是在麹义帐下,八百强弩手,都能做到一声令下,同时发箭,以致外人听到的,是一阵洪亮的弓弩声响。 数十步的距离,正是强弩最能发挥威力的距离,战马刚刚抬起前腿,尚未完全人立而起,百来支弩箭已至,噗嗤声不绝于耳,扎进战马颈脖间,令其连嘶鸣声都未能转成悲鸣,就颓然欲倒。 高览此时心里叫苦连天,手中大斧刚刚一挥,砸飞了不知多少支弩箭,在马鞍上两侧的小腿,几下剧痛传来,竟是同时中了好几箭。害得他方才想要自战马上纵身后跃,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 “该死!” 高览心中大骂张燕,他哪里想得到,张燕军中竟然有强弩,并且还如此奢侈到只对准他一个人射! 电石火光之间,战马颓然倒地,高览手中的大斧,虽然仍旧握持在手中,此时却起不到任何作用。 “高览已死,杀!” 高览尚未倒地时。就听到张燕大叫,五千贼兵并非是蜂拥而上,而是仍旧排成并不算整齐的队列,高声呐喊着:“高览已死,杀!” 这般变故。让高览麾下兵马倏然而惊,自家主将高览在阵前被贼兵一个齐射。连战马一起倒地。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,至于他到底是死了,还是仍旧活着,没有人知道,如此以来,三千兵卒的心里。立时就蒙上一片浓郁的阴影,原本的气势如虹,此时也悄然转弱,再也不复方才的气势。 只有高览的一众亲卫。此时都仍在策马狂奔,意欲抢在张燕及贼兵之前,救出主帅。 张燕这时倒是冲在最前头,数十步的距离,他还是抢不过高览帐下的亲卫,不过,当相距又只有数十步时,他猛然大喝一声:“射!” 与此同时,他伏低身子,几乎就是整个人趴在地上,而在他身后,则是另一队百来人的强弩手,闻令放箭。 只不过这一次,他们都是平端强弩,朝着驰马疾奔而来的三十余骑射去。 弩箭嗤嗤飞掠而过,冲在最前面的数骑,当即中箭栽倒,急促之间,紧随其后的骑卒收势不住,纷纷被绊倒,一时间,战马悲鸣倒地,骑卒被抛飞在空中,乱作一团。 等余下的二十骑越过这片乱成一团的区域,耳中听到的,又是催魂夺命一般的嗤嗤声响,心惊胆战之下,方才的混乱惨烈一幕,再次上演。 这一次过后,幸存下来的骑卒,已不足十人,虽然此时相距主帅高览倒地之处,已只有寥寥不足十步的距离,他们却已没了此前的勇气,纷纷伏低身躯,拨转马头,往后狂奔,落荒而逃。 他们都知道,强弩虽然射过一次后,需要再次上箭绞弦,才能再次发射,如今已射出三波弩箭,这就意味着,即使对面的贼军手中,只有这么些强弩,第一波射杀主帅高览的弩手们,此时哪怕再不济,也该当重新上好了弩箭,拉开了弩弦,做好了再次放箭的准备。 这个时候,再往前冲,那不是找死吗。 其实,他们哪里知道,张燕手下,也就只有这么区区五百张强弩,还都还是在出了鹿肠山后,才从吕布那里得到的,一路上,一边行军,一边训练,都这个时候了,第一波射出弩箭的一百五十人,也只有将将一半的人,成功完成上箭拉弦的一系列动作。 可是,高览的这些残存亲兵不知道这些,他们已被看到的三波弩箭吓破了胆,再也没有勇气往前冲杀,只是,在他们打马狂奔时,心里庆幸之余,未免有些纳闷,为何这么久了,贼兵还没有放箭。 他们的落荒而逃,再次严重挫伤三千兵卒的士气,如今别说士气大不如前,就连是否要继续往前冲杀,已有不少人出现迟疑,整个军阵,原本在高览的指挥下,规整,肃然,杀气弥漫,可此时,也已因此而变得有些犹豫不决,参差不齐。 就是阵中的各级将校,此时也都有些犹豫,虽然能够看到统帅高览并未身死,但随着他的亲卫都落荒而逃,仅凭这三千兵卒,已经难以从相距更近的贼兵手里,将统帅高览抢救出来。 那边厢里,张燕所率五千贼兵,则是气势如虹,一路呐喊着,跟着张燕,奔至高览坠马之处,方才停住脚步。 离奇的是,对面的冀州三千兵卒,也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,都在看着张燕,以及在地上不断试图挣脱起身的高览。 高览的腿被战马压住,再加上两腿也都中箭,一时间,双腿都用不上力,只靠上半身和双手的力量,竟然无法从战马的重压下,将腿抽出来。 张燕提着镔铁长棍,施施然走近,轻轻巧巧地一跳,就躲过高览顺势砍来的一斧,大斧噗嗤一声,深深地斩进战马背上,高览屈起的上半身力尽,大斧一时都抽不不出来。 喀喇! 张燕的长棍,已挟裹着呼呼风声袭至,正正砸在高览的手臂上,痛得高览纵声高呼,手臂骨裂。 “高览,你不是要杀我么,没想到,如今反倒是我来杀你吧……” 张燕吧啦吧啦,在高览的惊恐眼神下,惨呼声中,一边面带微笑,说个不停,一边俯身握住高览的大斧,费力从马背上抽出,要是吕布在此,一定会叱责他一句:“你丫的,怎么贰多废话!” 还好,张燕并未一直说个不停,而是突然大吼一声,高高举起高览的大斧,一斧劈下! 大斧闪着寒光,以不可抵挡之势劈落,高览躲无可躲,立时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。 而后,张燕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高览首级,左手高高举起,右手单手握着镔铁长棍,朝向对面的三千兵卒,怒吼道:“杀!” 这一刻,张燕大有战神附身的无边快意,自觉在鹿肠山中一窝就是数年,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。 只是可怜了高览,原本的河北四庭柱,如今竟然一个不慎,折在张燕这么个贼头手中。 他在率军出邺城时,对杀败黑山贼,信心满满,策马出阵骂战,见张燕只敢缩在阵前,不敢出战,心中更是得意非凡,他怎么也不会想到,张燕军中竟然有强弩,不然,哪怕他再如何愤怒,也不至于会自大到敢单骑纵马冲杀的地步。 五千贼兵气势如虹,纵声高呼,势如猛虎下山,杀向士气全无的三千冀州军。 这压根就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,尚未接战,三千冀州军就已萌生退意,最后,也不知是谁呐喊一声,三千兵卒一哄而散,个个恨不得爹娘多生两只脚,这样可以逃得更快些。 就连张燕,也断然没有想到,此战,竟然会是如此结局。 他挥军大进,沿着漳水一路追杀,不少冀州兵卒慌不择路,纷纷往漳水里跳,试图在这般冰天雪地里,泅渡逃命,结果可想而知,还没游过一半,就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动弹不得。 一路追杀残兵,直至邺城数里外,自邺城里,再次驰出一彪人马,张燕这才约束士卒,列阵以待。 三千残兵,此时奔逃得各个方向都有,最终能回到邺城的,也许只有一半,也许还没有这么多,张燕此时没想这个问题,而是紧紧地盯着出城来的兵马,想着可否像方才那样,诱敌大将激进,再出其不意地以强弩射杀之。 可是,当他看清对方大将身后的兵卒,立时明白过来,想要这么做,压根不可能。 因为对方军阵中,足足有近三成士卒,个个手持比己方强弩还要大的弓弩,背上背着弩箭,一看就知道是精于弩射的兵卒。 “呔,来者何人,给老子报上命来!” 张燕的期望瞬间破灭,镔铁长棍一指,高声呼道。 对面大将策马缓步而出,不过并未离阵太远,手中拿着的,是杆铁枪,指向张燕,叫道:“好你个黑山贼头张燕,见到你爷爷麹义,还不赶紧跪地请降!” “哈哈哈……” 张燕及身后一众亲信部属和贼兵,纷纷仰头大笑,似是听到天底下最为可笑的话。 只是话音未落,麹义已高举铁枪,冷声令道:“先登营,杀!” ps:感谢“冒泡老113925”打赏,谢谢! 201布下陷阱等你来 只是看着对面规整肃然的军阵,以及麹义退回到阵中的举动,张燕心里就知道,这场仗,已是没法打了。 尤其是麹义的中军,前排为手持大盾的步卒,在大盾之后,则是一排排手持强弩的弩兵,那股从容中透出的无比肃杀,令他光是看看,就心里发毛。 好在他也无需硬碰硬,主公吕布给他的军令,是兵临邺城,遇到冀州军,能战则战,不能战,则退。 如今,他已斩杀高览,击溃高览的三千兵马,已有军功在身,可谓提前完成主公吕布交待给他的任务,此时就更无须去跟麹义的三千兵马对拼。 不过,张燕可不愿就这么快撤军,紧紧地盯着对面一步步进逼的敌军,默估着距离,到了约莫一百二十步的距离,张燕镔铁长棍一挥,高声令道:“射!” 嗤嗤声大作,经过方才一番战果辉煌的实战锤炼,五百弩兵虽然手上的功夫,并未精进多少,但心理素质方面,却大为精进,就连此刻张燕一声令下,第一波一百五十人的齐射,就比方才要齐整许多了。 不用看,张燕都知道,对面的麹义,以及手下一大波真正的弩兵精锐,此刻一定在心里笑掉了大牙。 弩兵,比弓箭手容易操练,但因为要发挥弩的最大威力,故而要等敌军进入到百步内时,才能齐射,而如能待敌军逼近到数十步处,再强弩齐发,杀伤力才会更为客观。 故而挑选弩兵时,除了臂力,腰力,腿力要强劲。以及眼神要犀利外,最为重要的,其实是心理素质,两军阵前,那种从容不迫的强大心理素质。 像张燕这样,足足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,就令弩兵齐射,弩箭虽然嗤嗤声响,气势上并不输了,可实际上的杀伤力。就会有限。 更何况,麹义的中军,前排乃是盾牌兵,双手持盾,高足有一人多高。完全可以挡住平射的强弩弩箭,但对于弓箭手。防护就有限得很。 可接下来的一幕。却让麹义颇为惊讶,弩箭射至时,光凭弩箭钉到盾牌上的声响,他就瞬间判断出来,张燕的黑山贼手持强弩,射程竟然比他帐下兵卒所持强弩。还要强上至少两三成。 这说明什么,说明这种强弩,是特别改良过的,如能缴获那么几具。交给工匠拆解研究,只需将强弩的射程提高那么两成,总的战力,可就有一个可观的提升。 正在这么想着,第二波弩箭又已射至,然后是第三波,不过有盾牌兵在前,三波弩箭,虽然在相距百步距离上,弩箭仍旧强劲有力,但依然没有造成什么折损。 麹义高举马上,目光如电,只需让他再逼近三十步,即可纵兵掩杀。 可就在这时,他分明听到对面的张燕一声高呼:“风紧,扯呼!” “风紧?扯呼?” 麹义一愣,旋即就明白过来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,只见对面的黑山贼,此时就这么闹哄哄地转身,屁股朝着他,撒腿就跑。 “你娘奶奶的,就这么射了三箭就跑?!” 麹义大怒,如此两军交战,尚未接战,对方就撒腿就跑,让他自觉受到张燕的极大侮辱,怒吼一声:“杀!” 可是,任凭他如何大怒,他的麾下,也都是步卒,即使他及数十名亲卫骑马,那也不可能靠他及亲卫前去追杀吧,而前有高览的悲剧,他更不敢孤身犯险。 而他又不可能像黑山贼这样,逃命时连什么军阵都不顾,只顾闷头往前跑,还要保持着军阵的规整,如此就更难追得上了。 眼见着黑山贼虽然溃败,但与大军之间的距离,竟然在一点一点地拉开,麹义心里又气又怒又急,堪堪追出里许,发觉再这么追下去,黑山贼完全可以一窝蜂地逃至距邺城十多里外的韩陵山,并且还毫发无损。 一狠心,麹义铁枪一指,高声令道:“极速追杀!” 极速追杀,就意味着,要以杀伤敌军为主要目的,至于阵形,当然也就可以无需保持了。 一声令下,盾牌兵首先停下,他们除了双手大盾,没有其他任何兵刃,这样做,是为了让他们明白,大盾,就是他们的一切,有大盾在,他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命,也就可以保住同伴的命,而如果大盾没了,他的命也就没了。 此时追杀为先,他们手持大盾,压根就跑不动,追上去也没用,故而直接停留在原地待命。 其后的八百强弩手,以及两翼的枪兵和戟兵,各自呐喊着,放弃阵形,以伍什为小组,也是一窝蜂地往前追杀而去。 黑山贼并未顺着漳水往上游逃,而是顺着驿道,往荡阴方向逃去,他们为何会这么逃,麹义心里闪过重重疑窦,可最终,还是被缴获几具强弩的念头压倒过去,纵兵大追。 “也许张燕是想要逃至韩陵山吧。” 韩陵山,正是魏郡已河内郡的交界处,山并不如何高,可也有峰有谷有水,麹义在心里,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,忽略了另外一个疑窦,那就是,张燕这支黑山贼兵,一向缺衣少粮,这么强力的强弩,他们是万万造不出来的,那么,是从哪里得来的呢? 除了河内太守张扬,麹义没有想出第二个人选,而张扬纵容黑山贼前来邺城闹事,也符合他的利益。 一路上,麹义就这么一边想着,一边率大军衔尾疾追,与黑山贼溃兵之间的距离,一直保持在里许左右,既没有缩短,也没有拉开。 韩陵山前,有一小型关隘,名位野马关,乃是自河内进入到魏郡的第一道关口,扼守之处,并不如何险要,只是卡住交通要道而已。 守关兵士只有百人,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,张燕率黑山贼,自野马关前绕过,直奔野马关之后的韩陵山。 麹义毫不以为诈,也压根就没指望野马关的一百守军,能如何如何,当下也是率军意欲绕关而过,继续追杀。 只是刚刚绕过野马关,他就突然感觉到不对劲,怎么如此大好的晴朗天里,有着隐隐的闷雷声响。 “骑兵,骑兵!” 听到有人如此喊叫,麹义尚未转头看过去,一颗心已是直往下沉。 “糟糕,中了埋伏!” 他的反应很快,第一个念头,就切合实际情况,待他转头看去,心里更是如响起晴天霹雳,只见自野马关后的山谷里,驰出一支精骑,旗帜飘扬,冲杀阵形规整肃然,领头骑士高大威猛,胯下是一匹暗红色骏马,身披大红大氅,疾驰之际,大氅迎风扬起,甚是拉风。 在他身后,跟着一杆大旗,上书一个斗大的“吕”字。 吕布?! 麹义勒停战马,立时明白过来,厉声大叫:“结阵,结阵,快结阵!” 可是,饶是他麾下这支先登营训练有素,久经战阵,此时骤然遭此大变,一时也是乱成一团。 身后侧,除了有吕布所率精骑袭杀过来之外,在他们身前,原本漫山遍野逃命的黑山贼,此时也像是喝了鸡血一样,丝毫没有疲累之感,转过身来,就依着高低不平的山丘,掩杀过来。 中了埋伏,步卒对骑兵,还被前后夹击,更在人数上居于绝对的劣势,不管麹义如何厉声吼叫,麾下兵卒仍旧面现惶恐,行动之际,也全然没有平素的彪悍干练。 马蹄声隆隆,麹义紧盯着精骑洪流最前面的吕布,一边大喊大叫,驱使麾下兵卒结阵,心里,却是惊涛骇浪。 主公袁绍此时并不在邺城,而是去了钜鹿,准备一举击垮来犯的公孙瓒,而聚集在钜鹿的兵马,尽是主公袁绍原本的帐下精兵,得自韩馥的冀州军,他都不准备动用。 这点心思,麹义心里是懂得的,主公袁绍这是要做给一众冀州旧臣们看的,待他一举击溃公孙瓒的进犯大军,那意思就是在向他们宣告:看,韩馥这个冀州牧做不到的,我,袁绍,渤海太守,仅凭一郡之兵马,就能做到韩馥做不到的事。 这个主意如何,麹义如今身为主公帐下臣属,即使心里有些感觉异样,也断然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,他此时想起这些,实则是因知道主公袁绍之所以敢离开邺城,前往钜鹿,就是得知并州牧吕布在拥立弘农王登基后,率大军赶往河东。 这个举动,主公袁绍身边的一众谋士,都很自信地猜测,吕布这是要先拿下河东,而后试图收服盘踞关中的皇甫嵩,再让圣上移驾长安。 不然,晋阳一没宫殿,二没太庙,岂能作为圣上的驻驾之地。 而以皇甫嵩忠于汉室的忠心,圣上已然驾崩,原本以为已丧命的弘农王突然出现在晋阳,只需他确认此弘农王是货真价实的弘农王,他率军迎候,几无太大的问题。 可是如今,吕布却突然出现在这里,出现在邺城。 这只能说明一点,那就是吕布玩的,乃是声东击西的把戏,河东大军,只是打着他的大旗而已,而他自己,则悄然率军南下,先是收服黑山贼,然后以黑山贼为前锋,兵逼邺城。 这里,则是他与黑山贼张燕联手布下的一个陷阱,就等着冀州军一脚跳下来,不是他麹义,就是高览。 ps:感谢“圣光闪现”和“银月无名”的宝贵月票,谢谢! 202麹义为鱼肉 这个时候,虽然仍旧有些闹哄哄的,可麹义麾下三千先登悍卒,还是依托低矮的山丘,排好阵势。 虽然这个阵势,居于阵中的麹义看在眼里,大为不满意,可是好歹比乱成一团要好上很多,至少面对敌军冲杀时,有了一拼之力。 马蹄声轰鸣,仿若在天地间,除了气势如虹的铁骑洪流外,再没有其他。 麹义还好,仍旧保持着镇静,他麾下的兵卒,虽然此时亦都肃然不语,可从微微晃动的身形,以及手中所持长枪和长戟的微微抖动来看,他们心里都带着惊恐。 唯有麹义身旁的八百强弩兵,不愧是他精心打造的精锐中的精锐,手持强弩,已然稳重如山,双眼中露出的,亦是镇定自若,还有坚毅。 陡然间,麹义环顾扫视一圈后,心中涌起一股无比的傲然来,为他帐下能有如此锐卒悍兵而感到骄傲,方才仍旧有些纷扰的心,也奇迹般地完全安宁下来。 张燕的黑山贼兵,并未立即发动攻击,而是往侧面的低矮山丘爬去,麹义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贼兵所爬的山丘,正是他喝令麾下兵卒依凭结阵之处,如若被张燕率军占据高处,就相当于是居高临下,占据极大的地利优势。 可是,此时,张燕可以率军找寻最为合适的地方结阵,他却不行,只要一动,麹义相信,刚刚好不容易结成的阵势,只怕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,麾下兵卒也就会彻底溃散。 那个时候,在吕布所率如狼似虎的骑卒面前,三千先登营悍兵,将无一人能逃回邺城。 这个时候。麹义紧盯着率众疾驰而来的吕布,寄希望于他直接挥军掩杀过来,这样,凭恃帐下八百强弩悍卒,说不定可以将武勇盖世的吕布给射成刺猬。 眼见着吕布所率精骑越来也近,麹义的心里,也有些七上八下的,变得忐忑起来,双目炯炯,心里无声地念叨着:“近些。近些,再近些……” 可是,吕布接下来的举动,让他心里失落无比,嘴里也苦涩难耐。 吕布并未率军径直冲杀。而是轻轻一拨战马,纵马驰上低缓的矮丘。不过一会儿的工夫。就与张燕的黑山贼合兵一处,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对着麹义。 如今的麹义,以及帐下三千兵卒,哪怕是在张燕眼里,也已是砧板上鱼肉,可以任他们蹂躏。 眼见吕布纵马驰上山丘。张燕抢上几步,在吕布马前十来步处,单膝着地,高声禀道:“主公。燕不辱使命,斩杀河北大将高览,大败其三千兵马,其首级在此,请主公过目!” “什么?!” 吕布早看到张燕腰间,别着一颗人头,也知道他是表功来的,可是万万没想到,这竟然是高览的人头,而不是哪个无名小卒的。 韩馥主政冀州时,帐下四庭柱大将,吕布虽然未曾在虎牢关前一一得见,可还是有所耳闻的,其中的顶梁柱大将潘凤,更是在乱军之中,折在吕布的神射之下。 高览,身为韩馥帐下四庭柱大将之一,统帅能力没得说,自身的武勇,自也不凡,吕布再如何心思跳脱,也断然想不到,高览的人头,竟然就被张燕这么别在腰间。 其实不光是吕布震惊不已,就是华雄,还有一直对吕布愤懑和憋屈无比的典韦,以及这段时间既憋屈又辛苦的郭图,也都在心里大吃一惊,看向张燕的目光中,也多了些其他的神情。 尤其是郭图,在主公袁绍帐下时,就对冀州牧韩馥帐下诸人有过详细研究,四庭柱大将,那可也是重点研究的对象,不然,为何此次韩馥召集帐下文武商议是否让贤,高览,麹义,张郃等人,也都大力赞成此事,那还不都是此前的工夫做到家了。 可如今,吕布刚刚率军来到河北,就斩主公袁绍手下大将,并且还不是吕布亲自下手,而是黑山贼贼头张燕。 吕布接过张燕递上来的高览首级,见颈脖间的断面齐整,心下虽然暗暗称奇,却仍哈哈大笑,对张燕道:“好,好,没想到,你率军刚出鹿肠山,就立下如此大功,我这人向来有功赏,有过罚,你如今也不例外,大功暂且记下,待回到晋阳,一并论功行赏!” “谢过主公!” 张燕大喜,对着吕布躬身一礼,站起身来时,笑着解释道:“其实也并非全是属下之功,主公赐下的五百强弩,才是燕立下大功的关键。” “哦?”吕布双眉一掀,问道,“且说来听听!” 张燕将高览单骑出阵叫阵,受激大怒,令大军掩杀时,自己则单骑纵马杀来,结果就被第一波弩箭射得马死倒地,等等情形,简要讲来。 华雄有些恍然大悟,说到底,这是高览自己轻敌找死,哪有临阵时,自恃武勇,独自纵马杀向敌阵的,哪怕是吕布这样的武勇盖世人物,也万万不敢如此做,华雄自己,就更不会这么鲁莽了。 不过郭图虽然心里虽然震惊,也想到这主要是因为高览的问题,却想得要更深一层,知道高览必定是没有想到黑山贼兵中,也有如此五百具强弩,不然,以他与麹义的熟稔程度,焉能不知强弩的杀伤力? 吕布自顾自地在阵前,与张燕说着斩杀高览的事,可就将麹义以及麾下三千兵卒,完全给晾在一边,这种姿态,让麹义憋屈得差点就一口鲜血喷出,哪怕是对骂,或者是厮杀,都比这般**裸地被人忽视,要更加的令人好受点。 可他没有办法,如今的情势,他结成圆阵,想要退却,已是千难万难,只能被动地等着敌军前来攻击。 笑话完高览,吕布将高览首级递还给张燕,对着山丘下的麹义努努嘴。道:“呐,这里还有一位,乃是韩馥帐下四庭柱大将之一,唉,韩馥的四庭柱大将,如今已有潘凤和高览,先后折在我的手中,麹义,就看他是否识趣呢。” 郭图听得眼角一阵狂跳,从吕布的话语中。他听得出来,吕布也有招降麹义之意,如若麹义被他降伏,那想要拿下邺城,真的是太容易了。方法太多了。而即使麹义不愿归顺,郭图相信。以吕布这般的坏心肠。还有的是法子,攻进邺城。 出鹿肠山时,郭图以为吕布所谓攻打邺城的意图,乃是空口说大话,可是,这才过去不到十天的光景。拿下邺城,竟然真的就在眼前。 这番前后强烈的对比,让郭图心里真不是个滋味,对吕布。也由原先的愤懑,不屑,变得稍稍有那么一丝敬佩。 正在郭图沉思之际,吕布转头看向他,道:“怎么样,郭先生,咱们一起去跟麹义叙叙旧?” 郭图无奈,他已被吕布逼到邺城来,其实心底里也就已经有些认命了,不然,他大可秉持忠义,在鹿肠山苍岩谷时,就以死相抗争,一死百了,也就没有如今的这么多烦恼了。 虽然没有说话,可郭图还是只能任由吕布的亲卫牵着他的马缰,跟在吕布身后,斜斜向下,朝山丘下麹义的军阵行去。 相隔有着一百五十步,吕布停下,朝着麹义高声喊道:“车骑将军,领并州牧吕布,有请麹义上前搭话!” 连喊三句,麹义仍旧策马立于军阵之中,一点出阵叙旧的意思都没有,吕布哈哈一笑,转身对着郭图道:“真没想到,这位还真是一根筋,既然如此,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,唉,四庭柱,今日竟然一下子就要折损一半。” 吕布这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,可郭图却深信不疑,此刻的麹义,的确是难以逃回邺城,尽管此地距邺城,恐怕也就十来里的距离。 郭图悄然松了一口气,可旋即心底里,却又有些失落,既为麹义的决绝,又为自己的贪生怕死。 吕布没有拨马回转,而是手中方天画戟一举,在他身后,三千骑卒,还有张燕所率五千贼兵,高声呐喊一声,缓步逼上前来。 过不多时,大军止步,吕布对着张燕一颔首,只见张燕率军再往前数十步,正停在距麹义大军一百二十步处,将手中的高览首级高高举起,高呼道:“高览首级在此,麹义,此时不降,更待何时?” 嗖! 回答他的,是麹义射来的羽箭,还好张燕反应迅捷,往旁侧跳一步,避让开来,不过在他身后,立时有人惨呼一声,显是中了一箭。 紧接着的,却是嗖嗖嗖三声,正是吕布亦开弓放箭,还一放就是连珠三箭,对准的,正是麹义。 麹义反应更不慢,人虽然躲开了,却护不住他的战马,一声悲鸣后,战马中箭倒地。 “哼!” 吕布冷哼一声,对张燕令道:“人头扔过去!” 一声令下,张燕吆喝一声,将手里高览首级,朝着麹义的军阵掷去,在他身后,一众贼兵则纷纷吆喝出声,将早就拿在手里的耳朵,用力掷去。 这正是此前一战,斩杀的高览兵卒,为计算军功,贼兵都是割下冀州军的双耳,这个时候,既然吕布已经认可他们的战功,刚好就可以派上用场,拿来打打心理战。 可是麹义到底不愧是四庭柱大将之一,麾下先登营兵卒,这个时候,忍受着如同下雨一般纷纷掉落下来的同僚耳朵,仍旧不为所动。 张燕有些无奈,转头看向吕布,吕布冷笑一声,道:“张燕,如此操练弩兵的大好时机,可不要错过了!” ps:感谢“圣光闪现”和“银月无名”的宝贵月票,谢谢! 203吕布为刀俎 打从看到张燕献上高览的首级,吕布就有种感觉,张燕这个贼头,兴许有指挥弩兵的天分。 他武力不咋的,麾下贼兵的战斗力还算可以,吕布从太原大老远带过来五百具强弩,当时只是想着,能在对敌时,提高点远程火力支援,减少兵卒折损,没想到交给张燕后,他竟然就能将之发挥出这么大的功效,shè杀高览,击溃高览的三千兵马。 而且从刚才张燕所述来看,他对弩兵的三段式shè击,掌握得也相当不错。 唯一可虑的,就是他麾下的贼兵,一贯散漫惯了,而弩兵,则需要有着更为严格的纪律,镇定自若的素养,不然,一到临敌对阵时,看着敌军冲杀过来,有些心理素质差的,或是有组织无纪律的,一下子就会转身逃跑。 故而趁着麹义已是砧板上的鱼肉,可以任凭蹂躏的大好时机,吕布是想看看,张燕麾下的贼兵,到底有没有培养成弩兵的可行xìng。 张燕得令,脸现喜sè,大声号令:“弩兵上前,预备,shè!” 吕布策马站立在张燕的弩兵身后侧二十步外,看着张燕在那里有条不紊地指挥弩兵分为三组,还会根据第一波弩箭的打击成效,对第二组和第三组弩兵进行适当调整,不由暗暗点头,觉得他于弩兵一途,的确是可造之材。 山丘下的麹义,此时已换上了亲卫的一匹马,双眼如yù冒火,打仗打到今rì这般憋屈的程度,他还是首次,耳畔传来的,是不时响起的惨呼声,那是被张燕的贼兵shè中的兵卒所发。 张燕的贼兵手持强弩,shè程比他的jīng锐弩兵要大,再加上占据地利优势,一时间竟然就将他及麾下兵卒当成了靶子,在那里自顾自地cāo练起来,什么齐shè,什么上箭,绞弦,尽可从容不迫地慢慢来。 可是这还只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的压力,则是来自于手持硬弓的吕布,方才的连环三箭,可是把麹义给吓着了,以致如今他都不敢直起身,只敢躲在一众亲卫人群中,以免成为吕布shè杀的对象。 张燕的号令声不断,弩箭嗤嗤作响,惨呼声随即不断响起,在麹义看了,这本来该是一场轻松的追杀战,结果却成了一场游戏一样,只不过受伤的却是他。 在弩箭持续不断的shè杀压力下,面对着山丘的士卒,已是在不断往后退,原本是个大致的圆阵,此时已开始不断往里挤压,再这样下去,无需吕布率军冲杀,士卒就会自己先行崩溃。 郭图跟在吕布身旁,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几次想要开口,可话到临头,还是咽了下去。 因为他发现,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,这种境况下,即使他处在麹义的位置上,也都难以寻出一条生路来,除非,邺城能有援兵开至,那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。 这时,华雄策马来到吕布身旁,压低嗓门,低声问道:“主公,何不令骑卒冲杀下去,将之一举击溃?” 吕布摇摇头,抬起手中的硬弓,指指下方的冀州军阵,道:“麹义帐下最为jīng锐的,其实是强弩兵,上千张强弩齐发,正是轻装骑兵的克星,如今他已是砧板上的肉,咱们玩都能玩死他,然后,就能大摇大摆地进入邺城了。” 华雄闻言转头瞅了张燕一眼,看看弩箭齐shè的情形,头皮都有些发麻,点头应道:“的确是,就连张燕这样的菜鸟,都能用强弩shè杀高览,那麹义手下的弩兵,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。” 吕布没有回答,心里却有答案,在他记忆中,公孙瓒与袁绍大战冀州时,就是在麹义手下吃了个大亏,帐下jīng骑白马义从,被麹义的弩兵shè得大败,以致丧失了与袁绍争霸河北的主动权。 此时麹义已无奈地下令缓缓后撤,可是,张燕也不是傻子,一步步地紧逼过去,五百弩兵,分为三组,始终保持着一百二十步的距离,尽情地拿麹义兵马来cāo练。 终于,有兵卒眼睁睁地看着身旁同伴中箭倒地,一时未死,在那里扭动惨呼,心里再也承受不住,扔下手中长枪,逃出军阵,大喊大叫着奔跑。 嗖! 麹义直起身来,张弓搭箭,将第一个逃跑的士卒shè杀,可紧接着,又是嗖嗖嗖三声连响,他只来得及矮身躲在马鞍旁,就听到一声惨呼,一声悲鸣,正是一名倒霉的亲卫中箭,刚刚换上的战马又中箭,悲鸣着倒地。 还好他见机得快,跳开来,没有被倒下的战马压住,可这个时候,即使他躲在人群中,看不清情形,仅凭声音,也都知道,外圈的兵卒已开始轰然逃窜。 “将军,走!” 亲卫队率跳下马,将马缰塞给麹义,大声叫了句。麹义微微一愣,还是翻身上马,伏低身躯,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,夹杂在逃兵之中,往邺城逃去。 吕布冷笑,令道:“华雄,典韦,你们率两千骑卒,追杀麹义,提他的脑袋来见!” 华雄立时兴奋不已地大声应令,手一挥,率两千骑卒,顺着山丘掩杀过去。 吕布此时的目光,则盯在麹义军阵正中,尚保持着阵形的数百人身上,他们原本被外围的枪兵和戟兵挡住,此时外围兵卒轰然逃散,就将他们完全暴露出来,正是麹义帐下最为jīng锐的强弩兵。 他是心想着,既然未能将麹义招降,那么能将这些弩兵招降过来,可也是一大助力。 张燕心思玲珑,当即领会到吕布的心思,号令弩兵停止放箭,而是就这么平端着强弩,保持着随时可发shè的姿态。。 吕布催马上前,与张燕并排,对着山丘下高声喊道:“我是车骑将军吕布,麹义已经扔下你们,独自逃命了……” “不要听信吕布的谎言,shè!” 吕布话音未落,山丘底下的强弩兵中,就有人在大声喊叫,可惜,却无人响应他的命令,真个shè出弩箭。 不过这么一来,此人也就露出自己的身形,吕布冷笑,弯弓搭箭放箭,势如流水,箭去如闪电,非常jīng准地正中那人,令他惨呼倒地。 吕布这手神乎其神的箭技,已是第三次施展,前两次,都是将麹义的战马shè杀,这一次,则是将麹义的亲卫队率shè杀,令他为麹义争取些时间的意图,当场破灭。 这一次,吕布的喊话再无人捣乱,过不多时,一人自强弩兵阵中现身,越过众人,怡然无惧地迎着吕布走上来,直到吕布马前二十步,方才止步,道:“某乃弩兵军侯田景,将军所言,可当得真?” 吕布与张燕哈哈大笑,跟在一旁的郭图,亦是忍俊不住,可脸上笑意刚显,他就强忍着,没有笑出声来。 “某乃堂堂的黎亭侯,车骑将军,领并州牧,吕布之名,亦响遍天下,只是看你们军纪严整,起了爱才之心,不然,难道你们以为凭着区区数百人及强弩,就能逃得一命?” 说完,吕布指指张燕,对田景道:“看到了没有,他就是张燕,黑山贼的贼头,如今也投入我的帐下,五百张强弩,shè杀高览,击溃高览三千jīng锐,你们归降,就跟着他,我要打造一支天下无敌的强弩兵出来!” 田景能代表着另一军侯李涛,上来与吕布谈归顺的事,意味着他们两个,在见到麹义丢下他们逃跑后,就已有了归降之意,如今听吕布说得如此慷慨激扬,当即双眼一亮,可脸上,却仍旧一片平静,对着吕布施礼,道:“好,且容我下去与同僚商议。” 这其实没有什么好商议的,八百弩兵,几乎无一折损,尽数被吕布收归帐下,就连两名军侯,田景和李涛,也仍旧是官职不变。 出兵邺城至此,吕布对取得的战果,大感满意,其实还不止,而是远超出他和贾诩此前的预期。 张燕更是大为兴奋,主公吕布说要打造一支天下无敌的强弩兵,而看如今的情势,这支强弩兵的统领,就将是他,而关键,只怕就要着落在田景和李涛,以及归降的这八百强弩兵身上,故而对他们两个,张燕非常热情,一一为他们引介麾下将校。 此地离邺城也就十来里,吕布干脆就令大军在此暂歇,华雄和典韦率军追杀麹义未归,他则与郭图策马远眺邺城。 自被吕布逼着离开鹿肠山,来到邺城,郭图一直一言不发,除非吕布直接问他,否则,他绝不主动出声,而即使是回答吕布的问题,也都不涉及邺城及主公袁绍的一些隐情。 对郭图的这般举动,吕布心里暗自好笑,其实他帐下,如今已有贾诩和徐庶,还有蔡邕、桥瑁、桥羽等人,并不缺郭图这么一号人物,之所以如此做,只是要恶心袁绍而已,顺带着削弱他的实力。 看了半响,吕布手指邺城,对郭图道:“今夜,我们就要在邺城过夜!” 郭图已见识过吕布太多的匪夷所思之处,此时心里真的就连半信半疑都没有,只是尚未到深信不疑的程度而已,而看山丘底下,一千jīng骑,还有张燕的五千贼兵,和新近归降的八百强弩兵,都没有扎营的意思,他就知道,吕布这么说,必是有所凭恃。 果然,停了片刻,吕布哈哈笑着解释道:“到了这个地步,我也就不瞒你了,邺城里,已有我的人潜入其中!”(未完待续。) 204邺城狂欢(上) 听到吕布如此说,郭图心中一震,脸色一变,双眼闪过一丝异色,不过旋即就垂下眼帘,低下头,掩饰住内心的震惊,就连脸色,也已回复如初。 就这么短短的转念间,郭图立时醒悟过来,吕布所谓已有人潜入邺城,当是指原冀州牧韩馥的忠心部属,当时极力反对韩馥让贤的人中,就数长史耿武,别驾闵纯,治中李历三人为最。 其中长史耿武,一直陪在韩馥身边,别驾闵纯和治中李历则在韩馥让贤当夜,携带着家眷,不知所踪,原来是去了太原,投奔到吕布帐下。 如今,都官从事朱汉纵兵闯入韩府,打断韩馥长子韩仪的双腿,差点就杀了韩馥,此事当时可谓闹得沸沸扬扬,最后虽然主公袁绍震怒之下,杀了朱汉,才将此事平息下来,可对韩馥的原部属来说,这就是个危险的信号。 如此一来,只要闵纯和李历潜入邺城,暗地里联络韩馥那些旧部属,他们为自保计,献开邺城城门,真不是个难事。 尤其是,主公袁绍留下镇守邺城的两员大将,高览已战死,麹义看样子也难逃出生天,城内驻军虽然尚够,却无统领大将约束。 到了这个地步,郭图才不得不无奈地承认,吕布长途奔袭邺城,真个是一环套一环,至少从数月前的年前,就在准备此事。 不,还不止,据说早就他率军来河内平叛时,就开始通过河内太守张扬,向张燕接济过粮草辎重,如此深谋远虑的举动,怎么会是出自吕布这么个武夫呢? 一时间,郭图只觉得内心大为凌乱。原先对吕布的认识,现在全然被颠覆过来。 那边厢里,吕布则对着郭图哈哈大笑,道:“先生是聪明人,一下子就想明白了。唉,袁本初这人吧,四世三公,海内外名声卓著,可是,为人外宽而内忌。朱汉这事,虽然并非是他之本意,可是,根源其实仍在他身上,先生以为然否?” 郭图抬起头。紧皱眉头,显是对吕布此言不太认可。 吕布解释道:“先生想一想。韩冀州让贤后。如若袁本初能多为他想一想,就会给他一个有一定实权的高职,这样让他有一定的自保之力,以免遭到像朱汉这样的人的凌辱。朱汉此举,只是在揣摩袁本初的心意而已,他只是第一个。绝不会是最后一个,此事一闹出,韩冀州恐怕是夜夜难以安眠了,更何况他的那些部属。” 郭图心里长叹一声。转头看向邺城,此前,他为主公袁绍所器重,对韩馥及一众部属,都是带着一股子倨傲来看待的,如今细思吕布所想,岂止是韩馥的忠心部属,如耿武等人,就是力主韩馥让贤的那些人,心里也都未免有些惴惴的。 就因为朱汉一事,主公袁绍帐下两派人马之间的裂隙,就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,而更为关键的是,这个裂隙,竟然就被吕布如此精准地给抓住,并大加利用。 郭图相信,这么精准的谋划,必定不是出自吕布之手,而是出自他帐下的高人谋士,数来数去,也就只有凉州贾诩。 生平第一次,郭图心里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贾诩,大为敬佩起来,同时也意识到,今趟,他在鹿肠山苍岩谷,就是栽在贾诩的手里。 而对太原,他更是在心里将之提到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,如若有机会,他一定要劝说主公袁绍,将吕布列为最为重要的敌人。 想到这里,郭图心中黯然,知道他已是无法再向主公袁绍建言了,原本的满腔雄心,还有滔天大志,如今都已如晨露一般,消融得无影无踪,而要他转投吕布帐下,从心底里,他还是没法转过这个弯。 心里谓然长叹一声后,郭图问出他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一个问题:“将军入得邺城后,会如何处置城中诸人?” 这个城中诸人,代指甚多,既可以是韩馥,也可以是大司马刘虞,还可以是韩馥的原部属,以及是城中的民众。 还好,主公袁绍的家眷此时尚在渤海郡南皮,并未迁到邺城来,要是连主公袁绍的家眷都落入吕布手中,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。 蓦然间,郭图脸色大变,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,因为他想起来,这个时候,虽然主公袁绍的家眷可能尚在南皮,但其三子,除却幼子袁尚随主公袁绍大军之外,长子袁谭和次子袁熙,可都是在邺城。 吕布当然猜不到郭图内心所想,嘿嘿一笑,答道:“这事其实很简单,韩冀州肯定会随我回朝,一应部属,愿追随我的,当然欢迎之至;至于大司马刘虞么,只怕躲我都来不及,如若他落到我的手中,我会当即将他送给公孙瓒;还有邺城民众,将会有一场狂欢等着他们!” “狂欢?!” 郭图不解,皱眉问道。 “邺城的府库粮草,该当甚为充实吧,我又搬不走那么多,一把火烧了太可惜,何不开仓开库,散给邺城民众,如此可不就是邺城民众的狂欢么?” 郭图大张着嘴巴,用目瞪口呆来形容,都有些不太贴切,心里已完全凌乱,搞不懂吕布为何要这么做。 可是,随着一道电光在心中闪烁而过,郭图蓦然明天过来,这是条毒计,大毒,绝毒,以致毒到当郭图想明白时,心里竟然生出浓浓的嫉妒之意来。 这不但是条毒计,还更是个阳谋。 一方面,开仓放粮,可以慷他人之慨,收买邺城民众之心;另一方面,又大大地打击主公袁绍,让他回到邺城后,面对此举,最大的可能,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,就这么忍着。 因为他不采取任何举动,邺城民众也不会承他的情,可如若他将散给民众的粮草府藏强力收回,名声可就一下子要大受影响了。 夕阳开始西垂,吕布和郭图并马立在山丘上,看着两千精骑滚滚疾奔回来,过不多时,华雄纵马上来,手里拎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,郭图定睛一看,正是麹义,双目圆瞪,嘴巴大张,犹自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。 “好,斩了麹义,这亦是大功一件!” 听到吕布如此说,华雄老脸微红,有些不好意思的指指山丘下的典韦,道“此功属下不敢全居,全仗典韦缠住麹义,属下才能一击得手,斩了麹义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道:“那有何难,记你们两人大功一件即是。” 郭图听了,心里再次有些一样起来,转头看看山丘下的典韦,见他独自一人立在一旁,虽然隔得远了,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可看他寂寥孤单的身影,郭图就知道,他心里此刻对吕布,必定是充满了怨恨,而山丘下的热闹,也俱都与他无关。 可看吕布此时的行为举止,却已经完全将典韦当做了他的部属。 夜幕降临,月亮就已挂在天穹上,辉光清冷,郭图独自站在山丘上,看向邺城方向,心里充满了无奈,还有伤感,此时他心里想着的,其实就是一个问题,到底要不要将家眷迁至太原。 直到有人上来告诉他,该当出发了,郭图才倏然回过神来,可是一开始思索的那个问题,让依然没有定论。 山丘下,月光映照,大队人马如同一片阴影,往邺城方向蠕动而去,十多里的路程,不过一个时辰,就很轻松地赶到。 城墙上,已是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,灯烛映得通亮,兵卒在城墙上严阵以待,可是,郭图却知道,这都只是表象而已,这些守城的兵卒,都是原冀州牧韩馥帐下士卒,其中到底有哪些人,已经为吕布所策反,城中的大公子袁谭,压根就分辨不出来。 而他又不可能解除所有馥旧部的兵权,这个时候,其实最佳策略,莫如趁着吕布待在韩陵山的那段时间,立即弃城而走。 可是这对大公子袁谭来说,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一件事,未战而弃城而走,就意味着,他丢掉的,不光是邺城,更是他在主公袁绍心目中的地位。 吕布大军压根就是明目张胆地打着火把,一路逼近邺城。大军抵达邺城南门没多久,南城就猛然爆发出一阵喧闹,南门豁然洞开,火光隐现,吕布手一挥,华雄即亲率一千精骑,直奔南门。 静夜之中,马蹄声轰鸣作响,就连大地,都似是在隐隐震动。 邺城,在吕布大军面前,竟似是毫不设防一般,敞开了大门,任由他驰骋。 华雄的一千精骑之后,则是张燕的五千贼兵,吕布的另外两千骑卒,则由吕布亲信大将宋宪率领,绕到其他三座城门,这是要截住自其他三座城门逃离的人。 此时在吕布身边,只有区区三百亲卫,郭图仍旧跟他在一起,至于典韦,则已跟在华雄入城。 等了近半个时辰,数骑出城直奔过来,在吕布马前勒停,高声禀道:“禀主公,邺城已处于掌控之下!” “好!” 吕布大声叫好,令道:“进城!” ps:感谢“wzykkk”和“潮湿的风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205邺城狂欢(下) 城内,此时已是灯火通明,形同白昼,郭图跟在吕布马后,策马缓步入城,心境已由原先的激愤,不屑,转变为如今的麻木,茫然。 城内的一切,他都熟悉得很,此前,韩馥未曾让贤前,他随主公袁绍入城时,心里虽然带着忐忑,但却极为自信,现在,这些自信已与他毫无关系了。 吕布在亲卫的簇拥下,直奔州牧府,这里,原本是韩馥的府邸,如今,则是袁绍的府邸。 来到门口,华雄和张燕已率军将州牧府团团围住,见到吕布入城,当即上前施礼。 在二人身后,还有数人,郭图都认得,正是韩馥原本的部属,长史耿武,别驾闵纯,治中李历,还有都督从事赵浮和程涣,其中,耿武三人为文职,赵浮和程涣则是统兵大将,在韩馥让贤时,他们两个先是观望,后来才出声附和。 在闵纯和李历等人见过吕布后,华雄手一挥,令人押上来一人,郭图一见,立时满嘴苦涩。 “郭图,原来是你!” 押上来的,正是袁绍的长子袁谭,代袁绍主政邺城,他被押送上来,第一眼就见到站在吕布身后的郭图,顿时愤怒不已,不住地挣扎,恨声高呼。 郭图无话可说,这种情形,他早在吕布要他带路来邺城时,就已经预见到,那时,他一直在想,到时候,他该当如何反应呢,解释,辩驳,愤怒? 现在,他知道了,他竟然没有向袁谭解释的任何心思。更提不上愤怒,有的,只是麻木和漠然而已。 就连耿武等人,此时也都齐刷刷看向郭图,一脸异色。 他们也以为,郭图乃是投靠吕布的,在场诸人,只有华雄,张燕,典韦等人才知道。郭图其实是被逼的。 华雄和张燕还好,典韦此时心里,反倒升腾起一股快意来,时至今日,他还对郭图在鹿肠山苍岩谷的行为耿耿于怀。那时,郭图被吕布逼到墙角。却拉着刘繇下水。试图藉此转移吕布的注意力。 如今看到郭图一面被吕布逼着,来到邺城,一面又承受着来自袁谭的误解和痛骂,典韦忍不住在心里拍手称快,就连脸上,也都露出欣欣然的表情来。 不过郭图看不到典韦脸上的表情。他只是盯着袁谭,一言不发。 袁谭则仍在那里扭动挣扎着,咬牙切齿,痛骂郭图。言辞中极其的不堪,要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了,还会以为他与郭图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呢。 直到袁谭被扭送着来到吕布身前,吕布方才不耐烦地挥挥手,似是想要驱赶嗡嗡叫个不停的蚊蝇,不耐烦地嚷道:“行了,行了,郭先生如今是我的俘虏,尚未背叛你们老袁家,别骂得如此难听。呐,府内还有人在顽抗,你去告诉他们放下兵刃,不然,一旦我大军强攻进去,那就是鸡犬不留了!” 袁谭一愣,旋即冲着郭图骂道:“忘恩负义,白眼狼!休想!” 最后这声“休想”,却是对吕布说的,吕布眉头一皱,朝向左右问道:“袁本初的府上,是谁在里头?” “袁熙!” “袁绍次子!” 好几个声音同时答道,正是耿武和程涣等人,也只有他们熟知城内情形,故而知道这些吕布等人不知道的事。 吕布点点头,恍然大悟,转头对袁谭道:“唉,你想要借我之手,杀你弟袁熙,用心也太明显了点,不过,你更想杀的,该当是幼弟袁尚吧?” 不待袁谭回应,吕布转头对郭图道:“还是劳烦先生劝说袁熙放下兵刃吧,我此次前来邺城,不想大开杀戒,更不想与袁本初结下不可化解的血仇,不过,如若袁熙仍旧不知好歹,那我也就没办法了。” 说这些话时,吕布很有语重心长之意,可是听在郭图耳里,却带来阵阵寒意,直渗入骨,同时又大感惊恐。 寒意,是因为吕布此话里,明显地带着挑拨袁谭、袁熙、袁尚三兄弟的意思,郭图相信,就算是袁谭,肯定也是听得出来的;惊恐,则是因为吕布对主公袁绍的了解,就连尚未开始掌权的三个儿子之间的微妙关系,他都了若指掌。 如若这也是来自于贾诩千里之外的运筹帷幄,那未免太过可怕了些。 郭图如此想,可是在无形之中,把吕布和贾诩给神话了许多,其实这事很简单,只是吕布记得,史载袁绍最为疼爱幼子袁尚,因为长得最像他,又是最为宠爱的妻室所生,以致袁绍一直想要将家业传给袁尚,后来袁绍身死,被外放青州的长子袁谭与袁尚不和,相互攻伐,这才为曹操所乘,拉一个,打一个,分而化之,化而灭之。 所以吕布这个时候这么说,纯粹就是一时兴起,提前给袁谭下点眼药而已。 不过郭图还是应吕布之说,上前去敲开州牧府的大门,进去劝说,他也担心袁熙不知轻重,以致吕布真个率军杀进去,屠尽府内的所有人,那可就大大不妙了。 自始至终,袁谭都是目光阴狠,对郭图如此,对吕布更是如此,只是他此时再也不敢出声,因为就在方才吕布发声后,只要袁谭一开口,吕布就令亲卫抽他的嘴巴,打了两三次,袁谭终于明白过来,这是吕布,并州牧吕布,而不是他父亲袁绍的部属,想要违逆他的意思,那就得做好挨打甚至挨刀子的准备。 因为在他骂吕布时,被吕布狠狠地这么瞪过一眼,那一刻,袁谭真的觉得全身冰冷,就连血液,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,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吕布散发出来的杀意。 过不多时,州牧府大门洞开,里面的人鱼贯而出,明智地选择了投降,领头的,正是袁熙,郭图陪在他身旁,来到吕布身前,躬身一揖,道:“将军,图不辱使命,万望将军信守诺言,不要为难主公家眷!” 吕布哈哈大笑,答道:“那是当然,你当我吕布是什么人,说话那可是掷地有声。” 随着州牧府这个最后的堡垒被打开,整个邺城,就彻底地落在吕布手上,而吕布此前对郭图所说的狂欢,也有条不紊地拉开帷幕。 首先是原冀州牧韩馥,吕布亲自登门,执礼甚笃,邀他赴晋阳,为朝廷效力。 韩馥果真如吕布所料那般,欣然应诺,当即表示要举家随吕布北返。 这个时候,韩馥没有犹豫不决,而是态度非常坚决,经历过朱汉纵兵杀进府中一事后,韩馥算是彻底明白过来,在袁绍地盘上,他及家人的生命,是没有保障的,就连长子韩仪,此刻腿伤还没好彻底,而据医师所言,只怕痊愈之后,走路还是会游戏影响。 这也让他对力主他让贤给袁绍的荀谌、辛评两人恨之入骨,他们两个在劝说时,反复强调,只要他让贤给袁绍,从此就会安稳如山的。 幸亏荀谌和辛评两人没有在邺城,而是随着袁绍去了钜鹿,不然,韩馥一定想要当面问问他们两个,原先说好的安稳如山呢? 然后是大司马刘虞,在获知吕布率军大败出城追杀黑山贼的麹义部后,他就当机立断,出城而逃,至于逃到了哪里,吕布好像根本就不关心。 最后则是主公袁绍的家眷,长子袁谭,次子袁熙,都被吕布带在身边,并且还准备带回到晋阳。 对于吕布此举,郭图几番据理力争,可是都无功而返,因为他的确是善待了袁绍的家眷,并没有为难袁谭和袁熙两人,至于带袁谭和袁熙回晋阳,按吕布的冠冕堂皇的说法,是想要藉此与袁绍好好亲近亲近。 对这个理由,郭图嗤之以鼻,结合他在鹿肠山苍岩谷的亲身经历,及亲眼所见,郭图相信,吕布骨子里,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贼寇,比之黑山贼的张燕,要更为彻底些,扣留袁谭和袁熙,说白了,就是将他们当做质子,好向主公袁绍要挟而已! 厅堂上,当郭图面红脖子粗地如此说出口后,虽然堂上有很多人,韩馥,耿武,闵纯,李历,程涣,赵浮,张燕,华雄,典韦,宋宪,还有袁谭和袁熙等等,都在,可却个个鸦雀无声,只是看着郭图,不少人甚至都是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。 没想到,吕布却仰头哈哈大笑,手指向郭图,答道:“还是先生了解我呀,没错,我本意是想要与袁本初亲近亲近,请他的两位公子前去晋阳做客,就是想着,他念着两位公子在晋阳,遣人前往时,总要带上点财物吧,如此礼尚往来,一来二去,可不就是亲近亲近了么?” “你!” 郭图被吕布的话气得面色发紫,指向吕布的手抖个不停,面对如此无赖,他实在不知该当如何说,如何骂。 “好了!”还是吕布出声,打破寂静,对一众属下令道:“今日天色已晚,明日好好地搜搜袁本初的家底,能带走的,尽量带走,不能带走的,晓谕全城,后日我大军离开时,尽数散给全城民众,算是车骑将军吕布带给他们的见面礼!” 郭图早听吕布说起过,这时倒没什么反应,韩馥及耿武等人,可是实实在在地吓了一大跳,因为吕布如此疯狂的主意,他们可是前所未见,闻所未闻的。 只有吕布帐下的华雄和宋宪,还有张燕,对此是兴高采烈,高声应诺。 206袁绍之怒 就在吕布率军进入邺城,掀起邺城狂欢的序幕时,袁绍正身在钜鹿郡的阜城,踌躇满志地筹划着对公孙瓒的反攻大计。 从邺城到阜城,有两百余里,驻守邺城的大将高览和麹义一接获黑山贼犯境的消息,当即就派出快马,飞报远在阜城的主公袁绍。 接到这个消息时,袁绍及帐下大将颜良,谋士荀谌等人,可都是笑掉了大牙,为黑山贼张燕竟然如此不自量力而嗤笑不已。 笑过之后,众人则开始担心起郭图的安危来,他们都知道,就在离开邺城之前,主公袁绍就遣郭图前往鹿肠山,试图说服黑山贼张燕归顺,如今张燕都出兵攻到了邺城,岂不说明郭图的处境有些不太妙么。 而袁绍和荀谌等一众谋士,更是为如此一个大好的谋图河内的谋划破灭而心疼不已,按他们原本的筹谋,一旦郭图顺利招降张燕,只待大军击败公孙瓒,即可令张燕兵出鹿肠山,而后大军则可打着剿匪的名义,与张燕两路并发,拿下河内,以作为魏郡的屏障。 更重要的是,则可有此封堵住并州吕布的南下通道,切断他与河洛地区的联系。 对郭图的担忧,对筹谋破灭的心疼,都只是一会儿的事,大家的注意力,还是放在盘踞下曲阳的公孙瓒身上,讨论着如何能一举将之击溃,解除来自北边的威胁。 而对河内的图谋,其实有没有张燕,都没有太大的影响,只待解决北面的公孙瓒,腾出手来,即可对河内张扬和鹿肠山的黑山贼张燕用兵。 可是。没过两个时辰,又一拨信使从邺城紧急赶至,带来的消息,则令袁绍及帐下诸人大吃一惊。 这拨信使乃是麹义所遣,言道高览军败于黑山贼张燕之手,高览身死。 自此后,来自邺城的坏消息,竟然是一个接一个,麹义追杀黑山贼,在韩陵山中伏被困;麹义军大败。麹义战死;吕布率军徘徊不去,公子袁谭率军固守;韩馥旧部偷开城门,吕布攻陷邺城。 消息到这里,就戛然而止,吕布攻陷邺城后的情形如何。就在没有信使赶来禀报,而袁绍也早就坐不住。当日就率军离了阜城。紧急赶往邺城。 至于驻守阜城大将,仍旧是帐下大将颜良,与驻守邬县的大将文丑一道,遏制住公孙瓒的南下势头。 两百里路,袁绍一路紧赶慢赶,只花了两天的工夫。就跑完全城,赶到邺城时,已是深夜,驻守邯郸的大将张郃。已提前一步率军入城,维持秩序。 入得城来,袁绍一路所见,并未见到刀兵痕迹,心头还带着些希冀,可当回到毫无人气的州牧府,听完张郃的禀报,袁绍脸色铁青,凝视着虚空某处,久久不语。 熟悉袁绍的人都知道,他这样外表看起来越平静,就越说明心里的怒火高涨,而平静的时间越长,怒火倾泻时,也就越猛烈,影响时间也就越发长。 在场的,还有许攸,审配,辛评,张郃,高干,淳于琼等人,此时都是大气都不敢出,微微低头。 厅堂中,袁绍静坐在主座上,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敲在案桌上,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单调笃笃声,灯烛不少,甚是明亮,可这个时候,众人都觉得厅堂内有些阴森可怖。 “吕布入城时,郭图陪奉一旁?” 良久之后,袁绍才用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问道。 众人大凛,从他直呼郭图之名,而不是如往常那般称之为公则,就可知袁绍心里对郭图,已是恨之入骨,压根就不准备听到任何不同的意见。 唯有审配对此暗自高兴,一直以来,他就与郭图有些不和,此刻见郭图遭主公袁绍怨恨,非但没有兔死狐悲之感,反而大觉快意。 只有许攸觉得有些不妥,当他迎上辛评投过来的询问目光时,微不可察地摇摇头,示意此时不要试图劝说主公袁绍。 其他人可以沉默不语,唯独张郃不行,他只得硬着头皮,如实禀道:“是,此事见者甚多,当非谬传。” “嗯!” 袁绍以鼻音作为回答,缓缓闭上双眼,双眉紧锁,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。 许攸这个时候,才敢悄悄地松了一口气,邺城此事,与他毫无牵连,故而他虽然感受到主公袁绍正处于怒火酝酿阶段,其后倾泻怒火时,势必会非常可怖,但与他无关,故而大可安下心来。 不过稍稍回想方才张郃禀报之事,他不由得为吕布的胆大妄为而感到万分震惊。 从前后这么多军情,他完全可以拼出一幅完整的图出来,吕布在河东的旗号,只是个幌子而已,先是收服黑山贼张燕,而后驱张燕为前部,诱高览和麹义出战,将之先后击溃后,再与邺城的韩馥旧部里应外合,兵不血刃地攻陷邺城。 而后,则抓走主公袁绍的长子袁谭和次子袁熙,幸亏主公袁绍的家眷尚在南皮,并未迁至邺城,不然,只怕吕布会将之一窝端;而韩馥拖家带口,随吕布而去,这并不出他的意料之外。 只有吕布大开粮仓府库,将搬不走的粮草府藏,尽数散给邺城民众,这般大手笔,的确是令许攸震惊不已。 就在这时,袁绍的声音响起:“如今正是用兵之时,粮草乃是重中之重,诸位且议一议,邺城粮草,该当如何处置?” 许攸心里一震,捕捉到主公袁绍此刻的微妙心理。 原冀州牧韩馥为人首鼠两端,毫无决断,可是在冀州经营多年,不但帐下聚起不少文武部属,甲兵众多,就连粮草府库,也都充盈得很,而邺城,则更是其经营的重心所在。 主公袁绍得冀州后。这些都是对四方用兵的强大根基,可是如今,韩馥帐下的四庭柱大将,如算上折于虎牢关的潘凤,已有三人折在吕布手下,而邺城的粮草府藏,也被他一股脑儿地耗了个干干净净。 这就意味着,吕布此举,可说是狠狠地一记,击在主公袁绍的软肋上。 许攸想到这里。心中已是大为犯难,也有些忧心忡忡。 有吕布这么个狡猾凶残的对手,盘踞在并州,出,可自太行山孔径小道。率军出击,偷袭冀州各地。入。则可凭险固守,据冀州军于境外。 在场诸人,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,有人主张将之收回,有人主张就此作罢。 许攸在想着自己的心事,一不留神。众人之中,就剩他没有吭声。 “子远,你以为如何?” 听到主公袁绍如此问,许攸心里一惊。忙上前一步,躬身答道:“主公,属下以为,吕布此举,甚是歹毒,主公新得邺城及冀州,如若用兵,强行收回民众家中的粮草府藏,势必坠入吕布觳中,致名望大跌。如今虽正用兵之时,可冀州各地的粮草储备,亦足够大军所需,如此何不出榜安民,言及此乃主公为贺主政冀州,与民同庆之举?” 袁绍心里有些老大不痛快,恨不得现在就令张郃和淳于琼率大军全城大搜,将胆敢私拿粮仓府藏的人,尽数揪出来,杀掉一些,方才能稍稍消除他心中的怒火。 不过,许攸、审配和辛评说得也有道理,如此做,的确是会致名望受损。 可是,袁绍心里总觉得很不痛快,一肚子的火,没处发泄,烧得他全身燥热,晕头晕脑。 呯! 袁绍重重一掌,拍在案桌上,咬牙切齿地恨声骂道:“吕布,你好狠!” 许攸此时出声也不是,退回去也不是,一个人站在堂中,自觉很不好受,好在一阵死寂过后,主公袁绍已恢复到原先的波澜不惊,声调不带起伏,道:“好,诸君所言甚是,这事就这么办。只是如今吕布所在何处?” 张郃忙禀道:“两日前,吕布率军离此南去,似是往黎阳……” 呯! 又是一声大响,袁绍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怒火,吼叫道:“他还敢去黎阳!张郃!” 张郃全身一震,躬身领命:“属下在!” “令你率本部人马,追上去,一探知吕布行踪,即刻回报!” 张郃领命,不敢耽搁,更不敢出声相询,如若吕布率军入了河内郡,他是否也要继续追下去。 随着张郃腾腾腾地离去,厅堂中,很快又陷入一片死寂之中,还是许攸壮着胆子,问了一句: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哼!”袁绍冷哼一声,怒不可遏地答道:“我要亲率大军,追上吕布,出上一口恶气!” “主公不可!” 出声的,乃是审配,尽管被袁绍盯得头皮发麻,他还是起身,来到堂中,对着袁绍躬身一揖,解释道:“主公,吕布乘虚,偷袭邺城,一击得手,势必远遁,主公万金之躯,何必与吕布这么个莽夫计较,邺城虽有些损失,并未伤根本,此时,稳固邺城防务,收拢冀州各郡国人心,击退公孙瓒,方是要务。” “属下附和!” 许攸不失时机地附和一句,他也觉得,袁绍亲身犯险,殊为不妥,吕布收服黑山贼张燕,兵力大盛,更兼吕布武勇卓著,麾下并州精骑,名扬天下,而主公袁绍帐下大将,多在钜鹿,要是追上了吕布,两军对阵,主公袁绍兵败,乃至有个三长两短,冀州,可就危险了。 连遭帐下两名谋士出声反对,袁绍也知道,这事不能这么蛮干,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袁绍心里怒火更炽,再也无需议事,草草地结束,让众人散去。 许攸松开一口大气,出得门来,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乒乓声,以及隐隐的阵阵咆哮:“吕布,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 207猛虎过江(上) 袁绍的愤怒咆哮,传不出多远,就连邺城民众,此时也多沉浸在欣喜与忐忑不安之中,更是无人能体会到此刻袁绍心里头的愤怒,不甘,还有憋屈。 可是,吕布率军突袭袁绍大本营邺城,斩杀河北大将高览和麹义,将邺城洗劫一空,劫持袁绍长子袁谭和次子袁熙,携韩馥一家离开的事,却很快就往四面八方传开来,河内郡距邺城最近,河内太守张扬又与吕布关系匪浅,故而得到的消息,要更快,更全。 吕布这一下子,可谓是将袁绍给彻底得罪了,并州与冀州之间,将再无转寰可能,而吕布在鹿肠山苍岩谷,扣押刘繇,逼迫典韦转投于并州,并逼迫刘岱将典韦的老母家眷送至晋阳,以换取刘繇的做法,同样得罪了刘岱。 可问题就在于,河内郡与冀州和兖州接壤,吕布收服黑山贼张燕,突袭邺城,都是借道河内,这样就很明显地为张扬树立了冀州袁绍和兖州刘岱两位大敌。 这也正是张扬一接获消息,即刻召集帐下文武商议的原因,他很恼火,但又无法跟吕布发火,更无法与冀州袁绍和兖州刘岱遣使解释。 只是,他的脸色,还是有些很难看,以致堂中的气氛,颇有些压抑。而吕布则率大军刚自黎阳进入河内,准备借道返回太原。 在座的,文以长史薛洪为主,武将,则有眭固、杨丑、穆顺等人,与吕布也多有接触。 只不过他们尚不明确张扬的心思,故而当张扬说完,众人都有些踌躇,不知是否该当头一个站起来说话。 薛洪无奈,他身为长史。本就是太守张扬身边最为得力的部属,这个时候,他不吭声,其他人就更不会抢在他的前头。 “主公!”薛洪长身而起,来到堂中,对着张扬躬身一揖,郑重其事地说,“属下有一言,不知该讲不该讲。” 张扬双眉一扬,道:“讲!” 薛洪直起身来。侃侃而谈:“主公,河内乃四战之地,北,有并州,东。临冀、兖,无天险可扼守。却地处要道。关东西去洛阳、长安,并州南下中原,出关东,皆需过河内,如此要地,不知主公有曾想过。在并、冀、兖环伺之下,主公可能守得住?” 不光是张扬一愣,就是在座的眭固,杨丑。还有穆顺等部将,也都是一愣。 不过只是沉吟片刻,张扬就默然摇头,示意薛洪所言极是。 眭固,杨丑,穆顺,身为张扬帐下的大将,见识过吕布麾下三千精骑的威容,对此的感受要更深些,其中眭固更是陪着吕布前往鹿肠山,亲眼目睹吕布收服张燕,力压郭图和刘繇,对吕布帐下大将华雄的武力,有着直观的认识。 因此虽然骤闻薛洪如此说,他们也都是一愣,但转念之间,就明白过来,如若吕布真想全占河内,凭主公张扬帐下兵马,是万万抵挡不住的,同样的道理,也同样适用于冀州袁绍和兖州刘岱。 薛洪双掌一拍,神情轻松下来,对张扬再次躬身问道:“那么主公以为,并州吕布,冀州袁绍,兖州刘岱,主公更愿居于谁人之下呢?” 所谓居人之下,只是薛洪的一个委婉的说法,其实就是在问张扬,在三人当中,他更愿意归顺到谁的帐下。 张扬沉吟片刻,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将目光转向杨丑,问道:“你以为如何?” 眭固的座位在杨丑之上,张扬却首先找上杨丑,而不是眭固,这让他有些奇怪,还没答话,张扬微微一笑,转向眭固,解释道:“你曾陪车骑将军前往鹿肠山,回来后,就一直对车骑将军盛赞有加,态度如何,已是猜都猜得到,而今日,我想听听中肯的意见。” 他要听中肯的意见,在众人之中,也只有找杨丑最为合适,至于的其他人,要么是官职低过杨丑,如穆顺,要么是并未进入张扬的核心圈子,意见可以听听,参考的价值就不大了。 杨丑学着薛洪,长身而起,来到堂中,谢过张扬后,朗声道:“依属下之见,当然是晋阳更为合适些。一来,弘农王乃先帝嫡子,如无其间的废立之事,本就该他坐稳帝座,如今他在晋阳重新登基,可算是大汉之正统;二来,主公乃车骑将军州里,又曾共奉丁并州(ps:丁原),可谓于公于私,皆有情谊。故而属下以为,晋阳,才是最佳去所。” “属下附议!” 不待张扬出声相询,眭固就主动起身,来到堂中,躬身禀道,惹得张扬无奈摇头直笑,转向穆顺,得到的,是同样的答案。 事已至此,其实张扬帐下诸人的倾向已很明显,他刚刚将目光转向薛洪,薛洪就笑道:“主公,属下以为,还有一条理由。” “哦?”张扬追问道,“且说来听听。” “圣上驾崩于长安郊外的乱军之中,弘农王在晋阳登基,朝廷百官,多有缺失,主公前有率先拥戴弘农王登基之功,此时再主动依附,官职必能更上一层楼。况且,车骑将军前去鹿肠山,收服黑山张燕,突袭邺城,皆是借道河内,此举已然获罪于冀州袁绍和兖州刘岱,一捱袁绍解决北边的公孙瓒这个大麻烦,兵锋所指,必是河内,如其主公到时为保境抗敌伤脑筋,何不此时投靠朝廷,将冀州袁绍、兖州刘岱这两个大麻烦,甩给车骑将军去伤脑筋?” 薛洪一席话,说得众人尽皆轻声哄笑。 张扬亦是轻声失笑,点点头,道:“好,既然诸君意见一致,我也就无需再多伤脑筋了,此事就这么办,待车骑将军率大军至,我就举郡奉上,乐得个清闲。河内,势将战火不断,诸君不妨将家眷迁至晋阳,也好落个安心!” 其实无需张扬如此说,薛洪等人,其实心里都早有此打算,只是在主公张扬未下定决心前,他们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而已,如今,当然就没有这个顾虑了。 吕布率军去邺城走上一圈,促使张扬下定决心,提早退出争雄天下的大棋局,这个消息,一时还没有传开来,可并、冀州之间的战事,传到豫州沛国谯县,却促使孙坚下定决心,前往豫州牧袁术的府邸求见。 自清理完洛阳的废墟之后,孙坚就率豫、兖联军回到关东,一万兖州军回到兖州牧刘岱帐下,两万豫州军回到豫州后,则尽数被豫州牧袁术收归帐下,等若是完全剥夺了孙坚的兵权,将他赋闲起来。 此后,各种消息不断,长安大乱,圣上驾崩,弘农王登基,孙坚就像是个旁观者一样,冷眼旁观,及至得知吕布兵出上党,收服黑山贼张燕,攻破邺城,他再也坐不住。 因为他早就有感,天下重临大乱,如今的天下情势,更是一再验证这一点。 至于豫州牧袁术为何会夺他兵权,令他赋闲于谯县,孙坚心里清楚得很,为的,当然还是传国玉玺。 尽管得到传国玉玺时,他就与程普一道,做了不少掩饰,可这事就是这样,你越是对外宣称自南宫甄井中捞起来的,不过是个普通玉器而已,外人就越发狐疑不定。 因为这几年来,天下人都知道,先帝驾崩后,大将军何进被宦官所杀,袁绍等人则兴兵搜捕宦官,自此之后,传国玉玺就一直未见踪影,太尉董卓、司徒王允、李傕和郭汜掌权后,都曾到处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,翻遍了南北两宫,洛阳城里城外,都一无所获。 故而孙坚在洛阳得宝的消息一传出,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猜测,他是否得到了传国玉玺,这其中,就是豫州牧袁术最为关心,曾多次旁敲侧击,奈何孙坚和程普口风甚紧,一直不予以承认。 可袁术并不死心,既不放孙坚离去,又不给他兵权实权,就这么将他羁绊在谯县,事实上就相当于是软禁于此。 孙坚听闻吕布突袭邺城之事,静夜仰观天象时,思前想后,情知如今天下大势,已是风起云涌,于他,更是时不我待,再这么在这里空耗光阴,可就再也没有一展胸中壮志的良机了。 孙坚的求见,当即得到豫州牧袁术的首肯,此时正是晨早刚过,春风送暖,又还没到午间那么燥热,正是一天中最为舒适的时辰。 内书房内,袁术与孙坚分主宾坐定,孙坚二话不说,直接自怀中掏出一个绢布包,郑而重之地放在袁术面前的案桌上,退后两步,躬身礼道:“昨夜属下夜观天象,见帝星暗弱,有星辰大于斗,光芒四射,临于当空,属下忽有所感,情知必是应于主公身上……” 袁术没有听孙坚说完,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案桌上的绢布包,没有伸手去解开,而是打断孙坚的话,问道:“这是……” “传国玉玺!” 孙坚面色凝重,毫不掩饰地答道。 袁术双眼立时亮起来,看向绢布包,呼吸急促,伸出的双手,亦在微微颤抖,好不容易打开层层包裹的绢帛,暗下盒盖上的按钮,只听啪嗒一声,盒盖弹起,露出内里的玉玺来。 朝阳已升,自东边的窗棂透窗而入,照射在袁术小心翼翼捧起的传国玉玺上,晶莹剔透,熠熠生辉。 “果然是传国玉玺!” 袁术翻来覆去地细看,最后,才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。 208猛虎过江(下) 袁术说这话时,双眼一眨都不眨,紧盯着手里捧着的传国玉玺,朝阳照射在他的侧面,从孙坚这里看过去,正好半边脸沐浴在朝阳中,半边脸隐在阴影里,显出非常明显的阴阳脸来。 孙坚识趣地没有吭声,待袁术翻来覆去地看来看去看了个够,意犹未尽地放下传国玉玺,转头看过来时,才恭声道:“属下此刻才献上传国玉玺,主公恕罪,实乃属下存的一点私心,如今主公上应天象,下合谶言,属下坚信直至今日,方才坚信主公乃是传国玉玺的主人,故而才……” “好,好,好!”袁术连声道好,脸上难抑兴奋,点头道,“文台果真是我的福将,有你相助,我何愁大事不成。” “谢过主公!” 孙坚面现喜色,起身来到袁术案前,单膝着地拜下,在袁术的虚扶下,方才起身,回原位坐好,请示道:“主公如今已据豫、扬二州,荆州刘表,南阳张济,却屡屡兴兵挑衅,属下愿为主公前驱,率军征讨南阳张济,为主公开疆拓土。” 袁术难得的有些脸色微红,乃是因为他原本就是盘踞在南阳,年前却被张济自武关东来,与荆州刘表一起,将南阳一点一点蚕食,在他离开南阳,回到豫州后不久,整个南阳就被张济给霸占了。 而扬州,虽然扬州牧陈温乃是他的部属,可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,他仍旧只能龟缩在九江郡治阴陵城里,别说丹阳太守张训,庐江太守陆康,会稽太守唐瑁,吴郡太守范进。豫章太守陈修,就是九江太守荆修,对陈温这个扬州牧,也是阳奉阴违,并不如何放在眼里。 袁术要不是盘踞的豫州,面临着兖州刘岱、徐州陶谦、南阳张济、荆州刘表等人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,他早就欲派大将兴兵,前往扬州,强行收服各郡太守了。 沉吟片刻,袁术看了孙坚一眼。欲言又止,再沉默片刻,才缓声道:“文台有此心,我心甚慰,只是如今天下动荡。豫州亦事多繁杂,征讨南阳张济、荆州刘表一事。时机未至。嗯,至于文台的官职,我这就好好斟酌斟酌,务不会令文台失望才是。” 孙坚大失所望,可面上,却并未显露出来。他今天这番话,对袁术多有令他肉麻难耐的颂扬,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假话,如今要他对袁术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。他实在是做不出来。 能做到未曾将内心的失望显露出来,他就已是相当隐忍了。 至于袁术所谓的豫州事多,他也有所耳闻,情知这对袁术来说,的确是目前最为要紧的一件大事,只是不知道袁术拿到传国玉玺后,会否改变态度,重新考虑这件大事。 不过袁术既然没有当场同意孙坚出兵的建言,孙坚也只得先隐忍着,静待时机。 没过几天,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传来,当即令天下震动。 益州牧刘焉,继并州牧吕布拥立弘农王刘辩为帝后,自立为蜀王,昭告天下。 刘焉在告天下人书中,只字不提弘农王刘辩登基一事,仍旧称之为弘农王,这个意思非常明显,就是不承认刘辩登基为帝一事,并且将他自己抬高到与刘辩同一个位阶上,摆明要与刘辩共争天下帝位。 他这么说,其实也有他的道理,因为就在一年多前,朝廷曾为何太后和弘农王举行过盛大的葬礼,如今,虽然有蔡邕和桥瑁的告天下书,说明当时吕布连同三公一起,营救何太后和弘农王一事的详细经过,可没有亲眼所见,谁知道是真是假呢。 在文书中,刘焉花费偌大的篇幅,述陈他的血脉正统,不过也的确如此,刘焉乃是前汉鲁恭王刘馀的直系后裔,而鲁恭王刘馀,乃是孝景帝第五子,可说是根正苗红的大汉宗室。 有他开此先例,袁术当即大会群臣,连赋闲多时的孙坚也在列,商议的事只有一个,到底该拥立何人为主。 这个时候,尽管传国玉玺就在他的手上,他还是没有这个胆量,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自立为王,而只能在所辖州郡内,寻求拥立合适的大汉宗室。 最后,他还是决定拥立沛国孝王刘琮,而没有拥立陈国湣王刘宠,其间的关键,就在于湣王刘宠杀伐决断,精明强干,而孝王刘琮则沉溺于酒色财气之中,更易于摆布。 虽然湣王刘宠在位时间比孝王刘琮还要长,年岁也比孝王刘琮高,可是刘宠为人虽年过五旬,却仍健硕非常,善射不说,麾下更是有一支强弩军,能征善战。 而刘琮,只需看上第一眼,就知道他即使有雄心壮志,也早就知道,他在长年累月酒色财气的浸泡下,所有的雄心壮志,已被侵蚀得踪影全无。 到时候,刘琮一死,其子刘曜年幼,继位之后,还不是任凭袁术说了算。 于是,抢在其他州郡反应过来之前,豫州牧袁术,连同扬州牧陈温,联名拥立沛国孝王刘琮为主,称淮王,昭告天下时,也学着刘焉,称刘辩为弘农王,对何太后和弘农王身死一事,以及弘农王刘辩登基为帝一事,尽皆避而不谈。 拥立刘琮后的第三天,袁术终于召来孙坚,一番长谈后,上表淮王刘琮,表孙坚为骑都尉,率军征讨竟然敢不响应拥立之举的扬州诸郡太守。 只是他给孙坚的,除了孙坚原有的部属外,兵卒只有三千,如此一来,孙坚麾下,就只有步卒五千,统兵大将,则只有程普和韩当两人。 不过这样,孙坚已是心满意足了,能够离开豫州,离开袁术,他大感庆幸,到了这个时候,他才非常后悔,当年自长沙太守任上,响应袁绍的号召,率军北上时,就不该为了一些军粮,投入时任后将军的袁术帐下,以致这么多年来,他四处征战,却没落个好来。 孙坚率军自沛国谯县南下,直入扬州九江郡,他的家眷,此时就安置于寿春。 进入九江郡的第一天,大军宿于当涂县,询问当地向导得知,此地名涂山,相传乃古涂山国所在,大禹治水时,将山一劈为二,令淮水改道,变成由南往北流,也是大禹娶涂女,并大会诸侯之所。 大军至此,孙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,下定决心,即使袁术反悔,要再夺他的兵权,他也准备一抗到底,不予理会了。 只是一路上紧赶慢赶,士卒疲累不堪,孙坚只得令大军在此暂歇数日,并令人前去阴陵求粮。 名义上,他仍旧是袁术的部属,奉他之令,前来扬州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州郡太守,那么朝扬州牧陈温索要钱粮,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。 时近傍晚,夕阳西沉,孙坚留下韩当镇守大营,与程普一起,带着亲卫,策马驰上涂山,欣赏落日美景。 一路上虽然行军甚速,孙坚对天下情势,却从未有一日不曾关注,在益州牧刘焉自立为蜀王后,天下震动,豫州牧袁术以为自己抢在天下州郡之前反应过来,拥立沛国孝王刘琮为淮王,此后消息陆续传来,其他州郡的反应也丝毫不输给他,也纷纷仿效刘焉,自立为王,或拥立大汉宗室为王。 其中,兖州牧刘岱自立为齐王,冀州牧袁绍原本一心想要拥立大司马刘虞,结果,在吕布率军攻破邺城时,大司马刘虞乘机逃出城外,不知所踪,无奈之下,袁绍则拥立甘陵(ps:清河国)献王刘忠,号为甘陵王。 这还不止,青州牧孔融,连同徐州牧陶谦,拥立琅邪顺王刘容,号为琅邪王;公孙瓒自领幽州牧,拥立河间国乐成王刘陔,号为乐成王;荆州刘表也不甘为人后,效仿益州牧刘焉、兖州牧刘岱,自立为襄阳王。 如此一来,天下十三州,除却凉州、司隶、交州之外,余下十州,分别自立或拥立他人,计有并州的弘农王刘辩,益州的蜀王刘焉,豫、扬二州的淮王刘琮,兖州的齐王刘岱,冀州的甘陵王刘忠,徐、青州的琅邪王刘容,幽州的乐成王刘陔,荆州的襄阳王刘表。 天下至此,正式分崩离析,八王并立,争霸天下。 对此纷乱世局,孙坚唯有苦笑摇头,只觉得这些所谓的大汉宗亲,除开自立的刘焉、刘岱、刘表三人拥有实权外,其余人,包括弘农王刘辩在内,实际上都只是各地实权诸侯竖起来的一面旗帜而已,更多的,只是一个摆设而已。 夕阳西沉,映照得云霞绚丽,孙坚站在涂山山顶上,极目四顾这大好河山,心中感慨万千,悲怆不已。 只是,如今天下大乱已显,纷乱世局,并非他能凭一己之力扭转得过来的,当今之际,正如他在获悉吕布率军攻破邺县时所思那样,盘踞江东,退,则保境安民,进,则肃清宇内,匡扶大汉社稷。 “主公,有人上山来!” 正在沉思之际,孙坚听到程普叫嚷了一声,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异,抬头看去,正见到数骑隐没在山脚下的山道拐角处。 山脚下不远处,就是大营,来人上山,势必需要先通过大营四周的防护,孙坚以为是韩当派来禀报的信使,当下心里只是暗自嘀咕一声:“这又是哪位宗室自立为王了?”,便将此事放下。 过不多时,来人顺着弯曲的山间小道,策马上得山来,程普只远远地看上一眼,即万分欣喜地嚷道:“主公快看,是少主来了!” 209孙郎与周郎 孙坚闻言一愣,转头看去,面上先是一喜,而后一沉。 即使已有两年多未见,孙坚还是第一眼,就认出领头的骑士,正是他的长子孙策,只是比之他记忆中的那个长子,要高大得多,也英武得多。 “父亲!” 孙策的大叫声远远传来,带着欣喜,脚下却不停,仍旧磕打马股,策马飞奔而来,而他身后的骑士,则已在减速。 涂山山顶方圆并不大,形如倒扣的锅底,颇有些坡度,孙策如此策马狂奔,看得程普心里都是一阵发紧,直至奔至近前十来步,见孙策这才勒马急停,骏马嘶鸣,马蹄前撑,碎石飞溅。 孙坚更是脸色颇有些不虞,双眉紧锁,盯着下马的孙策,喝问道:“你也老大不小了,怎的还如此鲁莽?” 即便程普有心为少主孙策说上两句好话,此时也都觉得,在这般窄小的山顶,如此纵马疾驰,的确是不太妥当,当下就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,只是含笑看着英武不凡的孙策,在一旁暗自点头。 孙策面色一红,两年多来乍见父亲,没想到头一句,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喝骂,任他如何豁达开朗,此刻也是脸上讪讪的,只是转眼间,他就将手里的马缰一甩,单膝着地,干净利落地肃容禀道:“父亲,孩儿前来军中效命!” “胡闹!” 孙坚更是有些恼火,喝斥一声,胸膛起伏,深吸缓呼,如此好不容易控制住心中的怒意,可说出的话。还是如同喝问:“你不在家侍母照顾幼弟,跑这里来作甚!” 程普哈哈一笑,对孙坚道:“主公勿恼,少主如今年过十七,兼且英武不凡,行事有些欠妥,也是情有可原。” “嗯!”孙坚脸色和缓下来,看向孙策身后站着的少年,看起来比孙策要小上一些,面带恬淡微笑。面容俊朗,身形挺拔,虽不似长子孙策这般壮实,却也令另有一番英武之气,不由大起爱才之心。问道:“你是……” 少年踏前两步,就在孙策身后侧半步处。单膝着地。双手抱拳,礼道:“舒县周瑜,叩见伯父!” 他的声音很干脆,听起来令人大觉舒服,孙坚默念两声“舒县周瑜”,突然双眼大瞪。问道:“你可是周公之后?” 这个周公,当然没有人会误解为已作古千余年的那位周公,周瑜再拜,答道:“是。从祖父讳景,曾官至太尉,从父讳忠,朝中卫尉,现今仍在长安。” “果然是周公之后!” 孙坚感慨一句,踏前几步,越过孙策,双手扶起周瑜,连声叹道:“好,果真是英雄出少年,坚倾慕周公久矣,惜乎只在幼时,有过一面之缘。” 扶起周瑜后,孙坚才扭头对着孙策低喝一声:“起来吧,怎么,要为父扶你起来么!” 孙策闻言跳起身来,对着周瑜微微一笑,示意他没事,转头正见到父亲孙坚严厉的目光,心下一阵慌乱,忙不迭地手指周瑜,道:“父亲,瑜弟乃是孩儿的结拜兄弟,此番闻听父亲率军渡江,正欲与孩儿一起,投入军中效力。” 程普见孙坚面色又是一沉,忙抢在孙坚之前,抢先一步道:“主公,少主已快成年,少年心性未定,正该主公带在身边多加磨砺才是。” 孙坚沉吟一下,有些无奈地点头应道:“嗯,德谋说得是,还不见过程叔父!” 这后半句,却又是喝斥孙策的,骇得孙策忙又拜下,就连周瑜,也是以子侄礼拜见。 程普虎目含泪,扶起孙策和周瑜,感慨着对孙坚道:“主公,一眨眼,少主已是英武少年了,想当年,我等四人,共奉主公,那时少主尚为稚子,如今,少主如此英武不凡,公覆(ps:黄盖)和大荣(ps:祖茂),却再也看不见了……” 一席话,程普已是欷歔哽咽,热泪盈眶,虽则说,男儿有泪不轻弹,可是,程普,韩当,黄盖,祖茂,四人共在孙坚帐下多年,同生共死过的情谊,虽未曾结拜,却与结拜兄弟无异。 如今,黄盖和祖茂已死近两年,尸骨葬于异乡。 莫说程普心里头难过,感慨,就是孙坚,亦是眼圈一红,抬头向天,感慨道:“是啊,一眨眼,就是两年了,就是李傕,郭汜,也已命丧于长安,公覆,大荣,在阵前慷慨赴死之景,却犹自历历在目,宛如昨日。”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,孙策当然知道,黄盖字公覆,祖茂字大荣,都是父亲孙坚帐下大将,在父亲自鲁阳进军洛阳途中,与西凉联军大战于新城,结果黄盖和祖茂被俘,李傕欲拿两人来要挟父亲,不曾想两位在阵前咬舌自尽。 只有周瑜知其中的前因后果,可此时也不是发问的时候,故而亦在一旁沉默。 良久之后,孙策试探着来了句:“致二位叔父身死的,还有吕布,马超,孩子定当此二人,为两位叔父报仇雪恨!” 孙坚心头火气,正欲喝骂出声,转念间,却又觉得,长子孙策此时年幼,有此大志,当是好的,何必只是一味打压,深吸一口气后,他平缓下心境,难得地语重心长道:“策儿记住,切莫自恃武勇,小觑了天下英雄。” “是啊!”程普附和道,想起当日在阵前与吕布大战的情形,犹自心有余悸,幽幽道:“当时,某迎战吕布,结果,只是一招,即不敌,侥幸躲过第二招,就落荒而逃……” 那一战的情形,孙坚更是记忆忧心,就是那次阵前,老将黄盖和祖茂咬舌自尽,他激愤之下,只想着要杀了李傕,结果,与李傕大战于阵前。 韩当上前助战,被西凉小将马超截住厮杀,而吕布出战后。就只有程普可以迎战,两招落败,三人只能落荒而逃,如若不是韩当情急之中,大展神威,施出比平时更具鬼神莫测之威的神射,三人那一战,只怕都要丧命在那里。 孙坚和程普你一言,我一语,将当日一战的惨烈。尽数展现在孙策和周瑜面前,就算孙策自恃武勇盖世,此时也终于意识到,别说吕布,就是那时才十五岁的西凉小将马超。都可说是他的劲敌。 而如今,吕布的名声。更是如日中天。虎牢关前,大战群雄,在四人围攻下,犹自不落下风,更在乱军之中,射杀河北名将潘凤。此次攻陷邺城,再斩河北名将高览和麹义。 程普想到这里,有些疑惑地问道:“主公,吕布此人。为何普总觉得,当日之战时,他似是并未出全力?” 孙坚明白程普此话所指,想着要是以吕布在虎牢关的武勇,当日那场大战,他该当不会让程普自他方天画戟之下逃过两招才是,默想良久,才摇头答道:“此事是有些蹊跷,以他在虎牢关的武勇,乃至神射,都比那一战时,要更为威猛无铸些。” 周瑜此时插嘴道:“吕布武勇,可天下争霸,凭的更是谋略……” 听得周瑜如此说,孙策见父亲孙坚转头看过来,忙解释道:“瑜弟武勇不凡,更长于谋略,每以兴周之姜子牙,旺汉之张子房自比。” 程普自回忆中回过神来,双眼仍旧含着热泪,面上却露出微笑,看着孙策和周瑜两人,孙坚长叹一声,面色肃然,罕见的没有喝斥,而是语重心长道:“策儿你自恃武勇,瑜儿呢自恃谋略,少年心比天高,胸有大志,并非坏事,不过,你们一定要记住,万万不可小觑天下英雄,小觑天下智士。” 说完,孙坚见孙策和周瑜都是一脸肃然,洗耳恭听,心中一喜,知道他们两个都听了进去,继续缓声道:“吕布的武勇,为父自叹不如,天下英雄,折在他手里的,亦不在少数。吕布帐下,亦有智士,为父所知的,乃是西凉贾诩,吕布一应谋划,皆出自他手。你二人想一想,董贼身死时,吕布放弃率军入主洛阳的大好时机,退据并州,而后又率军加入西凉军,共抗关东联军,却又自李郭二贼手中,救出太后和弘农王,凡此种种谋划,除了有吕布的胆大妄为外,亦有贾诩诸谋士的运筹帷幄。” 这些天下大势,孙坚常年征战在外,少有以此教导子女的时候,这一次,他说得很透,乃是将他与程普、韩当两年来无数次的分析商讨,合盘托出,这般经验,可是孙策和周瑜从未体验过的。 过了好半响,孙坚估摸着孙策和周瑜二人该当消化得差不多,才接着道:“就说此次,吕布的声东击西之策,旗号出现在河东,其人却率军避过世人耳目,深入鹿肠山,收服黑山贼张燕,突袭邺城,一鼓而下之,这可是连袁本初,都给算计进去了。” 说到这里,孙坚面现羡色,幽幽道:“袁本初四世三公,名望著于当世,麾下猛将如云,智士成群,却依然被远在太原的贾诩,还有胆大妄为的吕布,玩弄于股掌之中。” 程普看看孙策和周瑜两人,将他们两个脸上都带着凝重,闻言哈哈一笑,对孙坚道:“主公,也无需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,少主和世侄,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英雄少年,志气宜鼓不宜泄。” 孙坚哈哈一笑,点头道:“正是,如今天下大乱,八王并立,我江东健儿,亦不输给天下英雄了,吕布,贾诩,你们终有一日,可与他们同场一较高低!” 一席话,恰如一点火种,将孙策和周瑜心中点燃,让两人热血沸腾,激荡不已! 西边天际,夕阳轻轻一跃,没于大地之下,夜幕,降临了! 210少年英才各择主 江东猛虎孙坚离开袁术的消息,淹没在天下州郡各种大大小小的消息,还有传闻之中,压根就没有为吕布所获悉,他更不知道,少年英雄孙策,周瑜,也已投入孙坚帐下效力。 江东远在千里之外,他虽然是穿越众,有着无与伦比的前瞻眼光,依旧不可能尽知天下大事,更别提当世少年英才,实际上,就在他率军攻陷邺城,满载而归时,乘乱逃离邺城的,除了大汉大司马刘虞外,还有不少人。 这其中,就数荀谌的堂弟荀彧,声名最大。 不过这一次,荀彧并非是逃离袁绍的地盘,而是恰巧他奉主公曹操之命,前来邺城恭贺袁绍就任冀州牧,使命达成后,羁留在邺城,没想到就遇到这搭子事。 对吕布的突袭,荀彧也是在震惊之余,多方审视此中传递出来的各种信号,比如吕布对时机的精准把握,比如河内太守张扬的态度,比如冀州袁绍、兖州刘岱对并州吕布有意无意的忽视,比如各州郡的谍报等等。 不过这些,都是要等回到东郡后,他才需要与主公曹操商议后一一改进落实的,相比他更看重的,则是在向紧急赶回邺城的袁绍辞行后,遇到的不少颍川书院的同乡。 其中,最为他看重的,就有两人,一名郭嘉,行冠礼不过两年的工夫,一名戏志才,比郭嘉稍大,余下的,也都是颍川书院的年轻才俊。 颍川书院本就是荀家的产业,后来才广纳天下才子,荀彧借助书院,可是结识了不少年轻才俊,尤以颍川才俊为最。 其中,郭嘉和戏志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。 他们本是闻听袁绍主政冀州后。兴致勃勃地结伴北上,想要自荐或他荐进入袁绍的视野,结果,都有些大失所望。 因为他们发现,除非已有不俗的名声,不然,礼贤下士的袁本初,可是没那么多空闲,来接见他们这些莘莘学子的。 原因无他,袁本初有着四世三公的家世背景。名望著于海内外,前来投效的人,络绎不绝,几个年轻学子,哪怕再有才学。也实难勾得起他的兴趣。 一路上,荀彧抛开年龄上的差距。与郭嘉等人畅谈天下大势。相处甚洽。 入得东郡,渡过大河,即是东郡郡治濮阳,荀彧热情邀众人入城暂歇,将众人安顿好后,他则顾不得旅途劳顿。直入太守府,禀报曹操。 曹操闻言大喜,当即令人设宴,他要亲自款待一众学子。 华灯初上。夜风仍极冷冽,带着春寒的料峭,太守府里,灯烛通明,东郡太守曹操一身布衣,帐下作陪的,武将一个都不在,只有程昱与荀彧等人文士。 郭嘉虽已成年,但一眼看过去,就知道他颇有些瘦削,以至于脑袋显得比常人要大一些一样,戏志才则有些少年老成,腰背不似郭嘉那般挺拔,已有些微微佝偻。 不过在一众学子之中,即便是第一次见,程昱也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郭嘉,然后才是戏志才,盖因两人即使来赴宴,衣着仍旧甚为简朴,不似其他人那般讲究。 筵席上,曹操抛却年龄和官阶上的差距,频频向诸位学子敬酒,谈及各地趣事,时不时哈哈大笑,气氛甚是融洽。 酒过数巡,有人终于忍不住,出口问道:“并州吕布挟持齐王弟,索绢帛钱财,如此贼寇行径,未知使君如何看?” 荀彧与程昱相视微微一笑,心道:“终于来了。” 这群颍川学子,个个才情卓绝,胸怀大志,北上邺城,为的就是寻个门路,投入袁绍帐下,不然,如何荀彧一出声邀请,他们就舍近求远,绕道濮阳来,为的,还不是看看东郡太守曹操,是否值得投效? 对此,荀彧可是极有信心,年前,他为避战火,携家寓居邺城,也曾被袁绍奉为座上贵客,只是一段时间后,他发觉袁绍并非他心目中的理想明主,便托辞离去,绕道东郡,拜见程昱,结果,见到曹操,一见之下,就此倾心,投入曹操的帐下。 就连他,都抵不住曹操的魅力,更何况这帮子颍川书院的学子? 曹操放下酒杯,微微一笑,道:“吕奉先行事,每每出人意表,这一次,关东州郡皆以为他在河东,结果,却收服黑山贼寇,突袭邺城。劫持齐王弟,当非筹谋之举,而是临时起意,关键处,只怕不在钱财绢帛,而是一个人!” 众人都来了兴趣,就连郭嘉和戏志才,也都目光炯炯地看向曹操,静待他的下文。 哪怕以郭嘉和戏志才这般的超卓人物,尚未投效他人前,终究只是一介白身而已,所知的天下大势,州郡秘闻,其实都是些传闻,很多事实真相,都隐在幕后,并不为他们所知。 就像曹操这么说,吕布是为一个人,所以才干冒天下之大不韪,干出这般的贼寇勒索行径来,就是他们从未知晓的。 曹操举杯,邀众人共饮,然后才怅然若失道:“齐王帐下校尉典韦,有万夫不挡之勇,为收服黑山贼张燕,齐王遣弟前去鹿肠山,着校尉典韦护卫,依某之见,吕布该当是见校尉典韦而心喜,这才劫持齐王弟,胁迫齐王将校尉典韦老母家眷送至晋阳,以作交换而已。” “啊?!” 数声惊呼声响起。 有人失声道:“吕布如此做,岂非自坏名声么?况且,如此亦不能令典校尉归心呀。” 郭嘉和戏志才几乎同时微不可察地皱皱眉,坐在主座上的曹操则没有这般举动,哈哈一笑,道:“吕奉先武勇盖世,喜武勇之士,亦是情理之中,他将校尉典韦羁于晋阳,当然有的是办法让他归心。” 说完,曹操轻叹一声,微微摇头,道:“此事如若传遍天下,吕奉先名声非但不会有损,只怕还会落得个求才若渴的评价。” 这样说,曹操只是点到即止,没有说得更细,想想也是,吕布为了一个武夫,都敢干出这样的事来,那对真正的贤才呢,岂不是要更为重视? 趁着堂中一时无人说话,郭嘉拱手道:“现今天下纷乱,君王流落在外,诸王并立,未知使君如何看?” 荀彧再次与程昱对视一眼,心中有些微微的担忧,郭嘉问出的这个问题,大而泛,貌似是在问天下大势,实则是在问主公曹操志在何方。 因为目前,曹操乃是东郡太守,是兖州牧刘岱的部属,刘岱自立为齐王,就是郭嘉口中所称的诸王之一。 曹操放下酒樽,面现忧国忧民之容,语带悲凉,道:“圣上流落在外,朝廷无立,实则是在下这等汉臣无能,更是在下这些汉臣的耻辱。操不才,欲尽一己之力,匡扶汉室社稷,惜乎惨败于西凉军,及至于身死。天下大乱,实正是操等汉臣挺身而出共赴国难之时,匡扶汉室社稷,谋福天下苍生,虽死而无憾啊。” 荀彧在心中暗暗点头,主公曹操这番话,虽然并非惊才绝艳,可也中规中矩,令听者依着各自的心思去理解,既不会获罪于齐王刘岱,又不至于让郭嘉等人以为他献媚于齐王刘岱,可谓是面面俱到,甚是难得了。 话匣子一打开,郭嘉的问题,就接二连三,只是再也没有如方才这个问题那样敏感,事实上,这个问题,荀彧在与曹操、程昱等人私下商议时,都对刘岱称王之举,颇不赞许,只是碍于身份地位,他们不能公开说这些话。 整个筵席,演变到如今,差不多就成了郭嘉和曹操的促膝长谈,其余学子,只是时不时地插上几句,而戏志才,则是自始至终,都未曾发一言,正在荀彧将话题引向他时,他才作答,言谈举止之间,甚为中规中矩,并未显露出他的才情卓识来。 夜深筵罢,宾主尽欢,曹操睡不着,着人唤来荀彧后,让他单独请郭嘉前来,荀彧本想向主公曹操荐举荐举戏志才,可见曹操与郭嘉俱都兴致勃勃的模样,到嘴边的话,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。 三天过后,郭嘉顺理成章地投入曹操帐下,戏志才则婉拒荀彧之邀,余下六名学子,有三人愿留下,三人则辞别离去。 濮阳往南,过陈留,即是颍川,荀彧挽留不成,只得亲送戏志才至城外十里,临别之际,荀彧拉着戏志才的手,叹道:“志才,为兄深知弟之大才,使君亦是求贤如渴,弟何不留下,有为兄荐举,当无碍矣。” 戏志才坚定地摇摇头,笑道:“兄之好意,弟心领了,使君有兄,有奉孝,何来弟之容身之处,就此别过,后会有期!” 荀彧无奈,只得松手,看着戏志才转身,背影寂寥,登上马车,得得远去。 他以为戏志才是要回到颍川,哪里知道,戏志才压根就没有要急着回到颍川的打算,而是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,定要凭他胸中所学,找到一个真正欣赏赏识他的主公来。 就像郭嘉于曹操那样,当日,见到曹操与郭嘉,一见之下,即相谈如此甚欢,戏志才虽然没有表露出来,心里,却是嫉妒得很的,他想要找的,也正是如郭嘉找到了曹操一样,要找到他的主公来。 211刘备的惊喜 因他攻破邺城,而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,吕布并非全知全能,无法知晓,他这个时候,并未急着赶回到太原,而是仍旧羁留在河内郡郡治怀县。 他率军自黎阳入河内,很快就见到再次见到眭固,只是这一次,眭固是奉张扬之令,同时带来的,还有河内太守的印绶。 河内太守张扬要撂挑子,依附于并州,这既在吕布的意料之中,又在他的意料之外。 一直以来,哪怕十八路诸侯共讨李傕郭汜时,张扬亦是十八路诸侯之一,吕布都始终将他当做自己人,而河内,也被吕布视作自己的地盘。 作为曾经的同僚,又是同乡,吕布跟张扬私交甚笃,也知道他着人宽厚有余,进取不足,说白了,也就是野心不够大,要是在天下太平时期,主政一郡,那是足够了。 可是,如今乃是乱世,他这个河内太守,想要偏安自保,那就不够了。 从这个角度说,张扬依附,乃是情理之中,只是他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让贤,时机就出于吕布意料之外。 原本吕布还想着,借着张扬作为并州与冀州、兖州之间的缓冲,让他有充裕的时间,攻略河东,再图谋关中,现在,张扬直接撂挑子,选择依附,就一下子将他与袁绍、刘岱推到一起,差不多就是面对面。 在怀县,吕布见到张扬,见他无官一身轻的模样,心里头着实有些羡慕嫉妒恨。 可也没法子,他只能亲自送张扬携家带口,与韩馥一家,以及黑山军的家眷一起,启程前往晋阳。而他,只能留下来,重新布置河内防务。 如今,虽然弘农王在晋阳登基,朝堂百官,却极为缺乏,只有蔡邕,被拜为司徒,几乎就是他,与并州诸郡忠于吕布的太守一起。独撑朝堂。 如今,有韩馥和张扬去,又终于可以充实一下朝堂的空缺了。 至于司空杨彪,以及其他一些幸存的官吏,虽然承认天子刘辩的合法地位。可都滞留在长安,没有到晋阳来。 相反。他们天天上书。要求圣上移驾,就都长安。 这也是吕布宁愿暂且呆在怀县的缘故,他一回到晋阳,就得面临这些恼人的烦心事,杨彪等人的心思,吕布虽然只是和贾诩书信来往。可还是猜得七七八八,那就是他们只想要天子,不想要吕布这么号权臣。 这当然不是吕布所能答应的,如今。他就等着徐晃稳定河东,这样就可以去长安与皇甫嵩和杨彪谈一谈,谈拢了,皆大欢喜,谈不拢,那就只能刀兵相见了。 至于河内的防务,吕布与贾诩紧急磋商后,达成共识,拜张扬的长史薛洪为太守,至于驻守河内的重任,则交给华雄,率精骑两千,黑山军统领张燕辅助,帐下六千贼兵,亦依吕布一向的治军方略,精挑细选出两千余人,与招降的麹义帐下八百强弩兵一起,组成一支三千人的弩兵,其余贼兵,则尽数转为守备军。 韩浩则与王方互换,韩浩驻守上党,王方驻守高都,重点防范冀州袁绍遣军自太行山孔径突袭。 忙完这一切,足足花了吕布将近一个月的时间。 随着春风渐渐燥热起来,躁动不已的天下,反倒似是前期折腾得太狠了,此时竟然难得地平静下来,吕布洗劫邺城的事,也终于渐渐为世人所健忘,袁绍则委任韩馥帐下唯一幸存的四庭柱大将张郃,坐镇邺城,再一次亲自北上,意欲解决掉公孙瓒这个大难题。 至于长子袁谭,次子袁熙,以及幕僚郭图,被吕布挟裹到晋阳,他似是毫不在乎一样,连派个使者前去都没有,就这么冷处理着。 倒是刘岱反应甚快,依吕布的要求,遣使送上钱财绢帛,还有典韦的老妈家眷,大张旗鼓地赶到晋阳,准备赎回其弟刘繇。 要说唯一能令吕布动容的消息,恐怕就是孙坚率军渡江,接连击溃不愿依附袁术的扬州诸郡太守纠结起来的郡兵,大军到处,所向披靡,他本人,亦被袁术拥立的淮王刘琮拜为破虏将军。 “该来的,还是会来啊!” 接获这个消息时,吕布正与薛洪、华雄、张燕等人商议要事,面上虽然颇为平静,心里却极为感慨。 虽说如今天下八王并立,可是不心底里,还是更为关注冀州袁绍、江东孙坚、东郡曹操和平原刘备,其余人等,也并非是不重视,而是没有这么重视而已。 在座几人,华雄也好,薛洪也好,对孙坚都是知之不多,更别提张燕这个贼头了,故而对孙坚扬名于江东一事,只是感慨一番,也就放下了,转而商议起眼前的要事来。 只有吕布心思有些恍惚,虽然听着众人说话,心里想着的,却是如今的曹操和刘备,分别屈居于刘岱于与孔融之下,不知他们两个,最终会是以何种方式崛起。 就像孙坚一样,此时虽然名义上仍旧是依附于袁术,但吕布却心知,孙坚离开袁术率兵南下,就意味着他已脱离袁术集团了。 他不知道的是,东郡太守曹操,此时正在积极操练兵马,奉先郭嘉、荀彧和程昱的韬光养晦之策,静待时机;而平原太守刘备,则正带着几名随从,微服私访,查探民情。 二弟关羽和三弟张飞并不在他身边,也正忙着操练兵马,丝毫不敢怠慢。 他也丝毫不敢怠慢,当初青州牧孔融拜他为平原太守,为的就是要借他之力,抵御来自兖州牧刘岱的侵扰,如今刘岱帐下东郡太守曹操,正在厉兵秣马,他这个平原太守,也就得舍命相陪。 在他的治理下,整个平原郡,呈现出一片政通人和的格局,平原城内,集市上热闹非凡,人来人往,可谓是摩肩擦踵。 这也归功于一年前,他奉孔融之令,率军驰援被青州黄巾围困的孔融时,得三弟张飞一句无心之言的启发,引衣食无着的流民往平原郡来,结果,十多万流民的涌入,虽然一度令他焦头烂额,一年以后,渡过难关,却也让他收获甚丰。 正在边走边听边逛着,突然见到前方有一群人围拢在一起,刘备心里一惊,以为是出了什么乱子,忙带人挤过去一看,不由哑然。 这哪里是出了什么乱子,被众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,是一名卜算先生,在众人的围观下,犹自气定神闲,闭目养神。 只是他怀中抱着一杆竹竿,上面挂着一幅绢帛,上书“预知天下大势,通晓古往今来”这么一句吞天食地的大话。 刘备隐在人群中,笑而不语,心底里,却在暗自嗤笑,觉得这人口气倒大,该当就是这种卜算之人的一种惯用伎俩,这么多围观,就足以说明这一点。 那人双腿盘起,席地坐于蒲团上,腰背即使挺起,仔细看去,仍旧有些微驮,面容谈不上俊美,只能说普通,双眼狭长,似闭非闭,更显得狭长。 唯一令刘备暗自称奇的,就是在众人围观下,他仍旧气定神闲,这份涵养,就足以不一般。 这时有好事者忍不住,起哄问道:“先生既然预知天下大势,那说说看,咱们何时能过上太平日子呢?” 那人微微一笑,睁开双眼,倒让刘备心中一凛。 “如今天下方乱,想要过太平日子,难啊!” 有人立时出声反驳:“胡说,如今咱们可不就是在过太平日子么?” 那人也不抬头,微微叹道:“如今的太平日子,恰如大乱来临前的平静,亦如春花夏蝉,秋风已起,寒冬将至,花败,蝉亡,诸位,自求多福吧。” 初听此人前一句,刘备心头无名火起,可是这一句,内里带着的悲天悯人之意,令得刘备心里潸潸然。 心中一动,刘备分开众人,对着此人躬身一揖,道:“在下涿郡刘备,忝为平原太守……” “刘使君,刘使君!” 话未说完,刘备的话就被四周一阵欣喜的叫嚷声给淹没,连他自己,都听不到自己说的话,幸好围观众人对刘备这个平原太守甚是敬重,喊归喊,却没哪个真个挤上前来。 刘备无奈,直起身,对着四周团团一揖,朗声道:“备不才,见过诸位父老乡亲!” 四周一片欢呼声,刘备也学着此人,盘膝坐于地上,一众随从则大声规劝众人散去,闹哄哄好大一会儿,刘备身周再无人围观。 刘备拱手礼道:“先生方才言天下方乱,备不才,愿闻其祥。” 那人对着刘备坦然一笑,道:“使君主政平原,甚得民众拥戴啊,在下拜服!” “哪里,哪里!”刘备虽然心里对此的确有些骄傲,嘴里却连声谦逊,“保境安民,乃是备之本分而已。” “然则使君就只准备保境安民么?” 那人问得甚轻,但听在刘备耳里,却如晴天霹雳炸响,半响没有回过神来。 在心里挣扎片刻,刘备再次拱手,面容肃穆,郑重其事地答道:“备出身宗室,身为汉臣,不求扬名立万,但求匡扶社稷,还天下万千黎民以太平!今日有幸,斗胆请先生移步,备治上几壶美酒,边饮边谈,如何?” 212戏志才与刘备三兄弟 刘备这么说时,心里头闪过一丝疑惑,面上却不露分毫,抬头看了那人一眼,见他坦然应允,欣然起身,不禁自嘲一笑。 他是想到,这人莫不是那等走南闯北招摇撞骗的骗子吧,到处靠这样行骗来吃白食,转念间,则觉得自己身为一郡太守,就算是给人吃上几顿白食,那又有什么打紧。 刘备如此心里想法,那人自是毫无所知,将绢帛往竹竿上一卷,随手拎在手上,丝毫不顾集市上来来往往众人诧异的目光,跟刘备并肩而行,坦然自若。 回到太守府,刘备吩咐下去,只是一会儿的功夫,即备好一桌宴席,刘备邀那人共饮,只说些逸闻趣事,气氛融洽。 酒过三巡,刘备放下酒樽,拱手问道:“备听兄台之言,天下大乱已至,如今的太平只是春花夏蝉,转瞬即去,备不才,愿闻其详。” 那人面色一敛,腰背微挺,只是他体形瘦削,背已微驼,即使挺直腰背,亦是微微佝偻。 “天下方乱,八王并立,使君据平原,为孔青州守御西境,上有袁冀州,西有刘兖州,东郡曹孟德,使君以为,平原盛世之景,尚剩多少时日哉?” 刘备沉默半响,答道:“先生的意思是,备该当早做打算?”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,刘备对那人的称呼,已由兄台,升格为先生,隐隐然间,他就认为,这人只怕不是骗吃骗喝的,而是真有真才实学。 这么微妙的变化,那人貌似毫无所察,点头答道:“是。使君既有匡扶汉室之志,当知平原,乃至青徐之地,偏处一隅,却又正处南北要冲,无论是河北南攻淮扬,还是淮扬北攻河北,青徐都首当其冲,南北枭雄,必欲先拔之。而后再图其他。” 刘备眉头大皱,此人所说,其实也是他所担忧的事,只是目前他最为担忧的,其实还是东郡太守曹操。 沉吟片刻。他诚心问道:“既如此,依先生之见。备该当如何自处?” 那人身子微倾。笑道:“某有上中下三策,使君愿听哪一个?” 刘备不假思索答道:“先听听下策如何。” 那人身子收回,答道:“青、徐之地,虽则是南北枭雄均欲得之而后快,可当今之势,州郡虽多。有雄心者,却屈指可数,无论是河北,还是淮扬。均各有各的难处,使君如乘此良机,取孔青州而代之,以之为根基,而后取徐州、兖州诸郡,待河北、淮扬枭雄并起,使君亦羽翼已丰,足可与南北枭雄抗衡。” 见到刘备眉头高高皱起,那人不待刘备回答,即自顾自答道:“此策须使君早作图谋,取孔青州而代之,使君宅心仁厚,一来难践行此策,二来于使君名望亦有损,故此策虽佳,只能为下策而已。” 刘备点头,轻声“嗯”了一声,抬头问道:“上策呢?” “使君弃平原郡守之职,南下荆襄,暂屈尊于刘荆州之下,积蓄实力,待天下有变,使君即可寻机取而代之,而后无论是兵出南阳,染指中原,还是西溯大江,取蜀川、汉中,图谋关中,皆可随天下情势而变。” 刘备眉头皱得更狠,眉心处显出三条深深的沟壑来,对那人将此对策视为上策,很是有些不解。 那人也不吭声,静静地看着刘备,沉默好一会儿,估摸着刘备该当想得差不多了,才解释道:“平原,乃至青徐,无险可守,又都是南北枭雄必争之地,使君既不忍下毒手,得青州,仅凭一郡之地,当无法抗衡南北枭雄,既如此,何不跳出中原这个大漩涡,以荆襄为根基,进,可北上中原逐鹿,退,亦可划江而治,平分天下。” 刘备终于长叹一口气,缓缓道:“刘荆州自立为襄阳王,其志在天下,如何又能容得下备?” 这个时候,刘备脱口而出的,竟然是句大实话,荆州刘表,平原刘备,都是汉室宗亲,彼此还可以攀上点亲戚关系,他以为,这个时候弃平原太守之职,前去投靠,刘表必起疑心,难以容下他来。 那人微笑摇头,连声道:“不然,不然!” 说完,迎上刘备询问的目光,解释道:“刘荆州虽自立为襄阳王,但以某观之,其人虽位列名士,但虚有其表,难有大志,保荆州一地尚可,北上中原逐鹿,则志、力皆无,不然,他如何能容张济盘踞南阳?使君此时志向未显,寻个由头,南下荆襄,刘荆州必不疑有他,如此徐徐图之,广纳贤才,何愁大事不成。” 刘备仰头朝天,手抚颌下长须,沉思不语,良久才谓然长叹一声,看向那人,问道:“如此一来,备还是听听中策吧。” 那人对刘备此举,也似是早有所料,哈哈一笑,道:“使君果真是仁厚之人也,怪不得能化解青州蛾贼之厄,名、利双收。” 刘备脸现苦笑,连声谦逊,那人道:“中策么,依旧立足平原,广纳贤才,招兵买马,扩充实力,一捱有变,即乘势取周边诸郡,吞之以壮大自身,只是,那时,使君万万不可存了妇人之仁,以致贻误良机。” 那人的前半句,刘备是听明白了,后半句,则听得有些晕里晕乎,既似是在提醒他,宅心仁厚是个优点,可一旦仁厚过头了,那就是妇人之仁;又像是在隐隐地责备他,不该如此仁厚得有些瞻前顾后。 因为这个所谓的中策,站在刘备的角度上来看,还不如方才的下策来得更符合利益,既然如此,那何不现在就开始积极谋划,取孔融这个青州牧而代之呢? 不过这后半句,那人显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,刘备沉思片刻,即面露微笑,长身而起,对着那人躬身一揖到地,诚声道:“备不才,今日听先生高论,顿觉茅塞顿开,备虽愚钝,却心怀社稷黎民,万望先生不弃,共襄大业,先生在上,且受备三拜。” 那人倒也坦然,坐在位上,受了刘备三揖,而后才起身,对着刘备拜道:“主公!” 拜必,两人同时仰头,哈哈大笑,极为欣慰。 名分既定,二人再分宾主坐定,刘备这个时候,才抚须问道:“备尚未知先生尊姓大名。” 那人微微欠身,笑答道:“某乃颍川戏志才,无字。” 说完这话,戏志才停在那里,看着刘备。 刘备一愣,旋即哈哈大笑,对戏志才道:“备虽宗室之后,奈何家室早衰,与母相依为命,织席贩履为生,时人多有鄙视之意。当今天下方乱,有志者,何拘出身,何惧时人白眼,当年高祖起于亭泗,帐下亦多屠狗之辈,备今日得遇志才,实乃三生有幸,万望志才务以出身为念才是。” 戏志才动容,起身对着刘备一揖到地,道了声:“主公!” 这一次,戏志才是真心诚意,先前在东郡时,太守曹操的筵席上,当他与郭嘉等人逐一自报名姓时,他注意到,曹操明显愣了一下,脸上的笑容,也多少有些不太自然。 至于这是否是他自己的错觉,戏志才不太清楚,但他虽然在颍川书院小有名气,那些出身不俗的学子,还是对他多有白眼,只有荀彧这样的人,才不拘贵贱,一视同仁。 就在这时,刘备突然双眼一直,猛然在案桌上伸手一拍,嚷道:“不对,志才之名,某似是早有耳闻,嗯,颍川石广元(ps:石韬),志才知否?” 戏志才心结尽去,哈哈答道:“广元兄乃志才在书院时的知交好友,志才此来平原,早就心存了如若在集市上未能得遇主公,就去请广元兄引介。” “哈哈哈……,好,好!” 刘备甚是高兴,连声道好,毫不掩饰他心中的喜悦,石韬联袂曾经的西河太守崔钧崔州平投奔他后,曾提起过颍川才俊,那时刘备虽有委托石韬为他多多物色,可也自知以他的名望地位,只怕难以吸引到这些颍川才俊来投,如今哪想得到,竟然无意中得到戏志才的投效。 不对,其实也并非是无意,而多少是带着些有意的。 如此边喝边聊,刘备与戏志才越谈越投机,浑然不觉太阳西沉,暮色降临。 直到听到外间传来一声打雷也似的声音:“大哥!”,刘备才苦笑着对戏志才道:“这是备的三弟,涿郡人,姓张名飞,字翼德,为人粗豪,天生大嗓门……” “大哥,不带这么在背后说小弟的吧!” 刘备话未说完,张飞已脚下落地有声,咚咚咚地走进来,人未至,声先闻。 戏志才含笑抬头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红脸膛大汉,颌下长须飘逸,丹凤眼,精光闪烁,不怒自威。 “噢,这是二弟关羽,河东人士,字云长,来,两位贤弟,快来拜见先生!” “先生?!”张飞的大嗓门再起,自关羽身后显出身形来,眼神不善地看向戏志才,道:“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先生,不是有石先生和崔先生两位么……” “三弟!” 话未说完,关羽已是一甩长须,转过头,低喝一声,顿时吓得张飞一缩脖子,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。 关羽这才转身,对着戏志才躬身一揖,朗声道:“河东关羽,拜见先生!” ps:除夕夜,新春将至,恭祝各位春节快乐,万事如意,新的一年心想事成! 213幽冀大战昔阳亭 许是感受到来自吕布的威胁,袁绍在尚未将冀州完全消化吸收的情况下,连调大军,与燥热的南风一起,北上钜鹿,摆出一副与公孙瓒决战的姿态。 这个时候,吕布仍旧呆在河内,河东战局则已大致尘埃落定,徐晃率军在临近大河的皮氏城外,大败郭太郭涛兄弟俩的残军,白波军余部仓惶北遁,一头扎进莽莽群山中,令徐晃及并州精骑望林兴叹。 至此,除却位于莽莽群山中的蒲子、北屈两城外,河东也尽数落入吕布的掌控之中。 只是唯一堪忧的,就是白波军残部仍有两千余人,贼首郭太,仍旧顶着这个车骑将军的头衔,仍未授首,而莽莽的吕梁山,山谷勾连,沿汾水诸城,上至永安、平阳,下至临汾、皮氏诸城,都挨着山边,说不定哪一天,就会遭到郭太率领的白波军的袭扰。 不过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,吕布留在河内,是正在全力消化河内郡这块宝地,调兵遣将,布置防务,务要将来自冀州袁绍的压力化解掉。 其实,他不是没有考虑过,乘着袁绍北上与公孙瓒大战的时机,率军出河内,或出太行山孔径,令袁绍首尾不能相顾,可是,仔细考虑过一番,并与远在太原的贾诩,远在河东的徐庶商议之后,吕布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,转而专心致志地经营起已得的地盘来。 相较于其他诸雄,吕布目前的地盘,可以说是最大的,也是最为稳固的,一待完全将河东、河内消化掉,就足以不惧任何人。这个时候。如若贪大求快,开启与袁绍的全面战争,虽然仗着与公孙瓒首尾夹击的优势,能令袁绍疲于应对。 但是,一方面占据冀州的地盘后,没有这么多大将兵力驻守;另一方面,则会给公孙瓒以及其他枭雄崛起的大好时机,如若最后虽然打倒了袁绍,却又冒起另外一个或数个强大的敌手,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。 故而贾诩和徐庶的建议。都是先稳扎稳打,再论其他,对于公孙瓒一再遣使,邀吕布出兵共攻袁绍,吕布则以兵疲需要休整为由。加以婉拒。 这个时候,吕布以为。公孙瓒的最佳策略。莫过于主动后撤,令袁绍不得不率大军跟进,以加重袁绍大军的后勤辎重粮草的压力,再寻求战机。 这个时候,关注着袁绍和公孙瓒大战的,还有兖州牧刘岱。以及东郡太守曹操,和平原太守刘备。 以曹操和刘备目前的实力,参与不到袁绍与公孙瓒的大战之中,不过。如若袁绍战败,有冀州这块肥肉在眼前,散发出无比诱人的香味,他们一定会放下袁氏故吏的矜持,出手相争。 这也正是吕布的担忧所在,相比较而言,他更宁愿冀州落入刚愎自用的袁绍手中,而不是全部或部分落入曹操或刘备的手中。 终于,袁绍大军从常山郡的平棘、钜鹿郡的阜城和邬县,三路并发,攻向下曲阳。 公孙瓒则做得很绝,留下三千步卒固守下曲阳,将四座城门完全堵死,以防有人作为内应,偷开城门,亲率大军自下曲阳北十里处的昔阳亭,渡过滹沱水,在北岸安营扎寨,固守渡口,摆出与袁绍在这里决一死战的意图。 此时正是盛夏,雨水丰沛,河水充盈,河道最宽处,可达十五里,最窄处,亦有近十里。故而河上无桥,只能以船筏渡河。 公孙瓒占据地利优势,袁绍则胜在兵多将广,两人隔河对峙,互不相让。 对峙数日后,袁绍抢先展开行动,晨曦初现,河面上薄雾飘渺,冀州大军大营西边辕门大开,一队精骑风驰电掣般出营,沿着滹沱河岸,往上游驰去,在其身后,则是浩浩荡荡的步卒,护卫着众多的工匠,还有满载木料的马车。 在此处渡口上游十里处,河道宽广,河中间,有一江心洲,距南岸稍近,距北岸稍远,公孙瓒已抢先在此江心洲上驻有步卒五百,为的就是防止袁绍大军自此处偷渡滹沱河。 与此同时,冀州军全数出动,宽广的排筏一个接一个地推入河中,四周绑上充气的皮囊,这还不止,数张排筏牢牢捆绑在一起,一直往河中间延伸。 排筏上,弓箭手和弩手整齐排列,严正以待。 袁绍立马在南岸临时堆筑起来的土丘上,高虽只有数丈,却足够他纵览全局,远远望去,排筏连成片,形如坦途。 这么宽广的河面,他这里的弓手、弩手,无法射到对面,对面的幽州军也有同样的烦恼,故而对冀州军此举,公孙瓒必定是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可是却无可奈何。 除非,他能令兵卒上船筏,渡河攻之,可这样,就相当于是他主攻,袁绍主守。 两岸兵卒,俱是声势震天,但只是隔河鼓噪,压根无法接战。 两个时辰后,战斗首先在上游十里处的江心洲上打响,大将颜良率领的先遣队,冒着两百弓箭手的箭雨,以盾牌手团团护卫着精锐步卒,在江心洲各处可以登陆的地方,分散登陆。 如此战法,令得五百幽州兵卒疲于奔命,终究难以阻挡冀州军的登陆。 颜良驻马于南岸,见此四面开花的战法奏效,面无表情的脸上,亦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,扭头对身旁的亲兵令道:“去,禀报主公,我军已登上江心洲!” 令毕,颜良吆喝一声,亲率亲卫,纵马驰到河边,翻身下马,大喝一声:“杀!” 他这是要亲自登上江心洲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拿下江心洲,再以此为跳板,强渡滹沱河。 江心洲距南岸,只有三里不到,颜良立于筏中,威风凛凛,四周皆是亲卫,举盾护卫,前后左右,皆是渡河的排筏,其上,皆是满载的冀州兵卒。 江心洲的两百弓箭手,只能对准那么几艘排筏,其余排筏,则毫无阻碍,可以顺利渡河登岸。 待颜良双脚踏上江心洲的实地,不由鄙夷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,不屑地骂道:“哼,公孙瓒,你的死期到了!” 而后,他将手中的大刀往前一举,怒吼如潮:“杀!” 自颜良登上江心洲的那一刻起,这里的争夺就已宣告结束,不过半个多时辰,五百守军,就尽数被颜良率军斩杀,或是被逼迫着跳入滹沱河,往对岸游去。 就在这个时候,渡口处的战斗,也已打响,不过双方都是以弓箭手对射。 袁绍仍旧驻马立于堆垒起的土堆上,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,看着河面上,已然铺陈了大半个河面的排筏,心里得意万分。 他能想象得到,对岸的公孙瓒,见他是如此个渡河法,必定是火冒三丈,却又无可奈何。 “主公,此计大妙,天堑变通途,高明,实在是高明!” 许攸陪侍在袁绍身边,眉飞色舞,高声颂扬,如此**裸地拍马屁,立时惹得荀谌侧目相看。 这么个主意,明明是辛评之弟辛毗的灵机一动,如何就成了主公袁绍的妙计? 荀谌有些不太明白,不过,自从韩馥旧部与吕布里应外合,攻破邺城,带走韩馥及家眷后,主公袁绍对他和辛评这些韩馥旧部,就似是客气了许多,隔阂也多了许多。 故而虽然心里有此疑问,他还是将之闷在心里,就连与辛评对视一眼,交换下意见,都没有。 袁绍哈哈大笑,马鞭指向河面,志得意满,道:“天堑变通途,公孙瓒妄想据地利,以抗我大军,他只怕万万没想到,这里河面宽广,河水平缓,以排筏筑桥,快且牢固,足够大军渡河攻击!” 身周一片颂扬之声,有些人那纯粹就是阿谀奉承,可荀谌冷眼旁观,怎么看,都怎么觉得,主公袁绍是甘之若饴。 唉! 荀谌在心里暗自轻叹一声,只觉得眼前的主公袁绍,与他心目中的袁绍形象,似是有些不太一样。 言谈之间,排筏终于抵达对岸,期间双方羽箭如雨,尽管有盾牌兵防护,还是有不少人中箭,惨呼倒地,或是坠入河中,载沉载浮。 “渡河!” 袁绍不失时机地下令大军全面渡河,一排排兵卒,冒着幽州军的箭雨,纷纷踏上河岸,列阵,以盾牌防护,一步步往公孙瓒大军逼近。 而后续兵力,则通过排筏筑成的浮桥,源源不断地过河,并沿着河岸,往两翼延伸开来。 激战自晨间,到午后,就一直未曾止歇过,双方聚集于此的大军,共计数万人马,虽然其中精锐并不多,多的是新兵,可架不住这是一处特殊的战场,即使有人想当逃兵,也发现压根无处可逃。 袁绍帐下也是如此,新兵虽多,前方,是幽州军,身后,是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冀州军,两边,是河岸,以及滹沱河。 最终,只有硬着头皮,尽可能地缩在盾牌下,紧紧靠着同伴,一步步往前挪去。 夕阳西沉,晚霞如血,当颜良自江心洲渡河,整军自上游策马疾驰,往幽州军右翼杀来时,迎上来的,是公孙瓒麾下最为精锐的白马义从,领头骑士白袍,白马,手持银枪,英气逼人。 “杀!” 颜良只觉热血沸腾,战意昂然,大刀挥下,一马当先杀去! ps:新年到,拜年了! 恭祝大家新年新气象,升官的升官,发财的发财! 214幽冀大战昔阳亭(下) 公孙瓒喜白马,所以他费了老大的劲,搜罗不少白马,以之为核心,组建起一支白马义从,骑士则不光是汉人,还有乌桓、鲜卑、夫余等族。只是白马数量有限,故而还是有不少人,骑乘的,仍旧是灰sè、褐sè、杂sè战马。 白马义从的统领,正是常山赵云赵子龙,白sè盔甲,白袍,白马,手提龙胆亮银枪,在尘土飞扬的战场上,格外引入注目。 从两处战场上,幽州军都无法压制冀州军渡河,就知道幽州军处于下风,可河岸上,赵云统帅的白马义从,气势却不受丝毫影响,迎着夕阳,逆流而上,双眼紧眯着,牢牢锁定颜良。 对方是袁绍帐下大将颜良,赵云是认得的,见他如此气势凌然,嘴角不由微微上翘,露出一丝冷笑来。 马蹄轰鸣,喊杀震天,两支铁骑洪流迅快接近,眼见着就要冲撞在一起。 颜良极其亢奋,悍勇异常,双马相距足有十来步来,即大喝一声,扣好马缰,双手持大刀,高高举起,只见刀光一闪,大刀自右上往左下,斜刺里朝赵云劈下,势大力沉,大有一举将赵云连人带马劈成两半的势头。 赵云依旧眯着眼,他面向夕阳,余晖虽然并不如此明亮,可依然有些刺眼,面sè平静得如水镜,连一丝涟漪都没有,陡然放开马缰,轻磕马股,战马嘶鸣一声,骤然再加速,犹如离弦之箭,快若闪电。 不好! 颜良一个激灵,心里怪叫一声,按他原先的估计,双方的马速,都该当已经催至极致才是,故而在两人马首相距不到一步时,他的大刀刚刚劈落下来。 可现在这样,对方的战马骤然提速,他的如意算盘就有些落空,大刀高举在右上,胸门打开,对方完全可以在大刀劈落之前,将枪尖送进他的咽喉。 无奈之下,颜良只得极速变招,左手狠拽,硬生生将扬起的大刀拽回来,横在胸前,双眼紧锁,盯住飞快扑来的一点银sè,那正是赵云的龙胆亮银枪的枪尖。 “开!” 电石火光之间,银sè枪尖直奔颜良面门,颜良大喝一声,头往左歪,右肩后摆,上半身后仰,双手握着大刀刀杆,奋力上抬。 咯吱…… 一阵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响起,令人牙齿都发酸,战马交错而过,颜良上半身半仰,自托举起来的龙胆亮银枪底下倏然越过。 “好险!” 颜良直起身时,心里念头泛起,还没来得及庆幸,如cháo水般涌来的幽州jīng骑,就已冲杀到他的马前。 “杀!” 颜良悍勇非常,就这么横握大刀,借着战马前冲之势,将大刀刀杆平推过去,左右两骑立时猝不及防,刚刚举枪格挡,就被颜良推落马下。 在他身后,赵云更是大展神勇,龙胆亮银枪上下左右飞舞,每一下扑击,都能刺落一人。 继各自的统领之后,双方骑卒冲撞在一起,有些是马对马直接相撞,战马就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,就已在喀喇声响中,颈脖折断,而后马身倒飞而起,将马上的骑士抛飞,在空中再撞成一团。 到处都是惨呼,到处可见抛飞空中的骑士,尘土飞扬,杀声震天。 颜良连人带马渡过河的jīng骑数量有限,只有区区千余人,赵云统领的白马义从,则足足有三千人,一番对冲下来,冀州军立时大大吃亏,两军交错而过后,仍旧能随着颜良身后的骑卒,已不足一半。 当颜良率军转个大弯时,不由怒不可遏。 赵云并未率军回转过来,而是直接率白马义从,杀向顺着河岸杀过来的冀州军。 自江心洲渡河的冀州军,此时已有三千余人,颜良原本想着,他率千余jīng骑大头阵,三千步卒紧跟其后,杀入幽州军的侧翼,虽然不至于能一下子就奠定战局,至少也可以大大减轻主公袁绍大军的渡河压力。 可如今,他帐下的jīng骑已不足一半,继续冲击幽州军的侧翼,无异于是以卵击石,而赵云所率白马义从,即使折损与冀州军相差无几,也还有两千好几百号人,这么一番冲杀,身后的三千步卒,只怕立刻就会被冲垮击溃。 如此一来,颜良自侧翼袭扰幽州军的计划,就完全不凑效。 “杀!” 颜良心急如焚,策马疾奔,可是不管他如何催马,依然只能跟在白马义从的马屁股后面,吃着尘土,苦不堪言。 如此疾驰两三里,前方已是喊杀震天,颜良心里暗叫一声:“完了!” 的确是完了,三千步卒刚刚渡过河,正士气高昂地,准备杀向幽州军侧翼,没想到迎面杀来的,却是幽州军中最为jīng锐的jīng骑——白马义从,稍一接战,即被幽州jīng骑突入阵中,毫无防护的轻装步卒,还有弓箭手和弩手,如同被收割的草茎一样,成片成片地倒下。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,三千步卒就已呈溃散之势,轰然而散。 上游战场的胜利,丝毫无法令幽州军承受的正面眼里有所稍轻,如若袁绍大军渡河不畅,公孙瓒完全可以加派兵力,阻遏颜良自江心洲渡河。 冀州军源源不断地渡河,一步步逼迫幽州军后退,占据的河岸地盘,也就越来越大,到了这个地步,幽州军已是无法控制住整个渡口所在的河岸。 赵云率军正在四处驱杀冀州兵卒,突然远远的,听到号角连声。 他只是在马背上直起身,朝号角声响起的方向看了几眼,那里,正是幽州军所在,而号角声的意思,则是召集赵云统帅的白马义从。 那里交战情况如何,赵云看不清楚,可是,仅凭号角声的急促来看,他就知道,战况不妙,不然,也不会在这个时候,召他前去助战。 三千冀州步卒,已在四散逃窜,可是,如若没有白马义从四处驱杀,他们很快就能重新聚集在一起,尽管士气低落,但在自上游江心洲方向源源不断开来的援军鼓舞下,还是很快既能再次投入战斗。 可惜! 赵云心中闪过一丝黯然,龙胆亮银枪一抖,将敢于挺枪刺落的冀州兵卒戳倒在地,惨呼声骤然响起,尽管就在他的身旁,他却恍若没有听到。 而后,他拨马往右,放弃左前方那群逃窜的冀州兵卒,带领麾下骑士,绕了大圈,顺着河道,往下游的主战场驰去。 颜良虽然一直率幸存的jīng骑衔尾追杀,这个时候,他却没有心思率军迎头拦截,而是眼见赵云放弃驱杀,扭头朝向左右吼道:“快,收拢兵卒!” 就在这时,下游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,那架势,差不多连滹沱河水都要因此而倒流,夕阳也似是受到了惊吓,猛然一跃,躲到了地平线下。 颜良大喜,因为他分明听到,这是己方兵卒爆发出的欢呼声。 赵云大惊,因为他分明听到,这不是幽州兵卒在欢呼。 他们不知道的是,袁绍,冀州军的统帅,亲自渡过滹沱河,踏上北岸。 他的出现,引起冀州军兵卒的狂喊欢呼,大旗所至,处处欢呼雷动,整个滹沱河两岸,冀州军士气大振。于此相反,幽州军则是士气低落。 公孙瓒脸sè铁青,看着眼前节节败退的战局,有些一筹莫展。 此时渡过河来的冀州军,兵力已比他的幽州军还要雄厚,方才都未能阻遏住冀州军的渡河,现在,就更无法阻遏了,一旦冀州军兵卒继续渡河,那这场仗,还用打吗? 这个时候,他只能寄希望于麾下的白马义从能够创造奇迹,可是,方才上游有冀州军偏师杀来时,赵云率白马义从前去迎击,战况如何,他也不知晓。 其实,他心底里,也知道这个时候,还寄希望于白马义从,无异于是心存侥幸。 “主公!” 听到身旁有人在喊,公孙瓒没有回头,无需看,他都知道是其弟公孙越,这个时候,也只有他,才敢出声。 停顿了片刻,公孙越的声音才再响起:“袁绍大军已抢渡过河,莫如收军回营,凭营固守,再做打算。” 公孙瓒心中涌起一阵苦涩,所谓收军回营,再做打算,其实只是败退的代名词而已,可是,都这个时候了,他再不退军,那可就真的连最后一线时机都要给丧失了。 “吁……” 公孙瓒转头看向西边,太阳已完全落土,彩霞绚丽,艳红如血,再过上半个多时辰,就会天黑。 沉吟片刻,公孙瓒终于沙哑着嗓子,令道:“收军,回营!” 好在这个时候,冀州军虽然渡过滹沱河,但两军尚未展开全面混战,而是仍以弓弩互shè,外加小股兵马相互厮杀,试探而已。 此时撤军,大可撤得出来,一旦两军全面混战,想要撤军,可就是难上加难了。 号角连声,所有听到的幽州军兵卒,无不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,正策马率军疾驰的赵云,则再一愣,就在他身前里许外,就正是己方大军的右翼。 可是,幽州军撤军的号角声刚刚响起,冀州军这边,却战鼓频响,令人热血沸腾。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,冀州军统帅袁绍,却下令全军发动强攻!(未完待续。) 215赵云的归属(上) 公孙瓒脸色大变,狠狠地盯着冀州军所在方向,突然恨声吼道:“传令,备战!” 号角声立停,战鼓声敲响,如此急遽的转变,令得看不清情势的幽州军士卒莫名其妙,可军令难违,虽然心底里不住在咒骂,还是只能跟着号令指引,准备迎敌。 “报!” 一骑飞奔入阵,来到公孙瓒身边,大声禀报:“赵云率白马义从,驱散敌军,已归阵!” “好!” 公孙瓒终于听到一点好消息,大声叫好。 就在这时,对面冀州军阵中的战鼓声突转频密,这正是即将发动攻击的信号。 而后,一阵排山倒海的喊杀声响起,冀州军左中右全面发动强攻。 文丑身穿全身盔甲,头上戴着帽兜,还有青面獠牙的面铠,他本就身材高大魁梧,此刻穿上全身重甲,更是如天神下凡,威风凛凛。 在他身周,足足有三百人,个个膀大腰圆,与他一样,身穿全身重甲,面带青面獠牙的面铠,看上去,仿若一群恶魔,降临人世间。 身穿如此全身重甲,压根就没有什么战马能够承受,随着战鼓的鼓点,文丑双手持短柄战斧,嚎叫一声,率先迈步,三百重甲步卒,紧随他的脚步,一步步往幽州军阵杀去。 他们也只能一步步地走,压根就跑不起来,身后左右,都是结成严密阵势的冀州军,盾牌举起,宛如一只只缩在龟壳里的乌龟,同样是缓缓往幽州军杀去。 箭矢如雨般洒下,透过盾牌之间的缝隙,还可能造成一些杀伤。文丑则只听得到四周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,正是箭矢射到全身重甲上,被弹开时,所发出的声响。 很快,公孙瓒的目光就落在文丑所率这三百重甲步卒身上,心里是既羡且气。 他一直久在边郡,崇尚来去如风的骑兵,示意哪怕只是右北平太守,他依然将大部分财力,还是绝大部分精力。放在组建一支精骑上,功夫不负有心人,终于被他打造出足堪纵横河北的白马义从来。 可是,今日所见,他终于知道。袁绍在渤海任上时,其实也没有闲着。这三百重甲步卒。恐怕就是他雪藏甚久的杀手锏了,就连在关东联军征讨李傕郭汜时,他都没有向任何人透露,更别提舍得拿出来。 一名重甲步卒,就是一堆会走动的铁疙瘩,寻常箭矢。射中他们,就相当于是给他们挠挠痒而已,压根就不会造成任何损伤。 怎么办! 公孙瓒双目如欲喷火,紧盯着阵前。正一步步逼近的重甲步卒,他们落地时的咚咚声,出奇的一致,也就出奇的沉闷,那股气势,已然有了万骑奔腾那般的肃杀。 “主公!某愿率部出击,拦住敌军!” 公孙瓒转头一看,请战的正是帐下大将严铁,他乃是公孙瓒帐下大将严纲之弟,兄长严纲殒命于虎牢关下后,公孙瓒就将他提拔起来,如今也得到重用。 转念一想,公孙瓒点头应允道:“好,出击,不然,袁绍还会以为我幽州无人了!” 不过心底里,他却对严铁率部出战不太看好,如此重甲步卒,虽然人数并不多,可箭矢不能伤,也就意味着刀枪也难伤到他们,除非,能令他们各自为战,以数人围攻一人,只需要将之拖倒在地,这些重甲步卒,就再也难以爬起身来。 这么个缺点,任何人一见这么些铁疙瘩,就会立即想到,那么袁绍就更是不会没想到,故而数百重甲步卒,彼此紧紧地靠在一起,形成一个密集的方阵,犹如一堵移动的铁墙,缓缓地推挤过来。 严铁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得令后怒吼一声,率本部三千步卒,呐喊着杀出。与此同时,在公孙瓒的军令下,箭雨只朝左右两翼倾泻落下,对中路杀来的重甲步卒,放弃毫无成效的弓弩攻击。 不过片刻工夫,三千步卒就像是一道汹涌的波涛,狠狠地扑向文丑所率的三百重甲步卒。 兵力对比上,完全不成比例,严铁出战时,满心以为,哪怕是用人命去堆,三千悍卒,也足以将区区数百重甲步卒给推倒。 可是,甫一接战,他就发现,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。 三千步卒虽然气势如虹,可在三百重甲步卒组成的铜墙铁壁面前,完全就毫无办法,手中的长刀,长枪,伤不了对方分毫,可是对方手里的战斧,每一次劈落,就必定会有所斩获。 而领头的文丑就更是威猛,双手战斧一下下劈落,不管战斧劈中的,是头骨,还是胳膊胸膛,都是立时劈成两半,鲜血喷溅。 波涛再汹涌,遇到礁石,亦只能无奈地被拍碎,飞溅成浪花,无功而返。 严铁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,三千悍卒,前面的人无法寸进,后面的人仍在往前推攘,他本人也就挟裹其间,动弹不得,只能不断地大声喝骂:“杀,杀上去,他娘奶奶的杀上去!” 可是,任凭他喊破喉咙,前方的悍卒,仍旧在拼命地往后退,惊恐地大喊大叫。 因为在他们视线所及,重甲步卒宛如收割血肉的恶魔,每一次地斧劈,血肉喷溅,就会激起一片惊呼,至于惨呼,则几乎没有,中斧的人,多半是连喊都喊不出来。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,严铁突然发现,在他身前,已没了多少人,眼见着再有那么几步,他就将正面面对那群青面獠牙的恶魔。 这个时候,他的心里,才不可抑制的惊恐起来,自觉地闭嘴住声,不再喝令帐下步卒往前冲杀。 好在这时身后一松,他艰难地转头看去,不由有些木然,只见帐下悍卒,已经转身往后逃去。 不假思索之下,他跟着转身。刚刚撒腿奔出两步,突然听到嗖嗖声响,抬头一看,只觉得不知何时,天色都黯淡了下来。 只是旋即,他就明白过来,这不是天色黯淡,而是箭雨,遮天蔽日的箭雨,怔怔之际。他彷如能听到主公公孙瓒的冷酷军令:“临阵脱逃,杀无赦,射!” 文丑收起斧落,劈死最后一名步卒,身前一松。见幽州军悍卒已四处窜逃,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。直到身上再次传来叮叮当当声。他才意识过来,箭雨,又重新落了下来。 而就他身前,方才还与他浴血奋战的幽州悍卒,此时却一个个惨嚎着,中箭倒地。有些人一时未死,倒在地上不住地扭动,直至再中上几支羽箭,方才没了动静。 经历过一番厮杀。即使是以文丑这样的彪悍,仍旧有些乏力,他的脚步一停,麾下三百重甲步卒,当即停下,无需回头去看,他就知道,他们都在喘着粗气。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,看着公孙瓒射杀自己的步卒,心中涌上来的,只有一股浓浓的悲哀,为这些惨死于自己同伴箭下的幽州步卒,感到悲哀。 天地间,战阵中,蓦然陷入一股诡异的死寂之中,文丑猛然怒吼一声,抬起左脚,咚的一声,再度发出冲杀的号令。 几乎与此同时,对面的幽州军中,也是战鼓频响,喊杀震天,公孙瓒再也按捺不住,挥令全军掩杀上来。 他这是在孤注一掷,舍命一搏,不如此,他必败无疑。 夜幕悄然降临,丝毫不会因滹沱河北岸的厮杀正酣而稍稍推迟一会儿,赵云率白马义从,一开始是随着幽州军右翼冲杀,可是几个来回后,整个北岸,到处都是一片混战,厮杀到如今,即便是他,此时也都感觉双臂微微酸麻。 在他身后,已只有百余骑相随,其他白马义从,也不知是散落各处了,还是丧命于乱军之中。 猛然间,暮霭沉沉的混乱战场上,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,其间还夹杂着欢天喜地的嚷叫声:“公孙瓒死了,公孙瓒死了!” 赵云大惊,尽管他对主公公孙瓒在尚未稳固住幽州诸郡时,就悍然率大军南下,颇有些不同意见,也对公孙瓒的嗜杀颇有些意见,更对公孙瓒一口咬定大司马刘虞是害死恩师卢植的罪魁祸首,有些不同意见。 可是,公孙瓒毕竟是他效力的主公,这个时候,突然听闻主公已死,尽管不辨真假,他心里还是不由得阵阵抽搐,震惊得无以复加。 无需多想,他就知道,即使主公公孙瓒未死,即使这只是袁绍的诡计,激战至今,幽州军已经完蛋了,彻底的完蛋了,虽说并未全军覆没,可也好不到哪里去。 最终能够逃回幽州的,恐怕连三成都没有。 一念及此,赵云只觉得心里头涌上一股无可匹敌的疲累来,他只觉得,这么多年来的厮杀,这么多年来的漂泊,毫无意义,而今日的厮杀,不是为了大汉社稷,不是为了万千黎民,而是为了主公公孙瓒心中的怒火。 其实赵云心里很明白,主公公孙瓒悍然率大军南攻冀州,明面上的理由,是要冀州牧韩馥交出大司马刘虞,为恩师卢植报仇,实际上的动机,却是要扩大地盘而已。 “统领!” 赵云在发愣之际,冷不丁听到身旁传来问话声,木然转头看过去,接着模糊的暮色天光,他认出来,出声的,乃是一直跟着他的亲卫队率。 猛然间,他才发现,跟在他身后的白马义从,不久前还有百余骑,如今,竟已只剩下十来骑。 “他们,都,散了!” 赵云听到这么一声悲叹,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苦涩,默然片刻,他才沙哑着嗓子,缓声道:“我也倦了,准备就此回乡,你们呢?” 围上来的,都是赵云的亲卫,共计只有十二骑,个个闷不做声,过不多时,队率代众人答道:“我们愿继续追随统领!” 赵云长叹一口气,点头答道:“那好,走吧!” 言毕,他一拨马头,辨明方向,策马疾驰而去。 他疾驰的方向,是滹沱河上游,只有远远地绕过冀州军所在的河段,他们才能找到渡口,南渡滹沱河,然后,回到真定。 其实,下曲阳,昔阳亭,距真定也就不过百余里,并且都在滹沱河南岸,故而他要回到家乡,就须得先渡河才行。 一行十二骑,紧跟在赵云身后,一路上,遇到乱军,赵云也无心恋战,能避就避,不能避,则快速冲杀而过。 好在这个时候,双方都已乱成一团,聚成大队的兵马很少,更兼暮色渐深,根本就难以辨认彼此,多数时候,压根无需激战,即可安然通过。 只是驰出里许,前方突然也传来一阵马蹄声,几乎是赵云刚刚抬头,就见到一片骑影疾驰而来,只看领头骑士的模糊身影,赵云就判断出,对方正是颜良。 “前方来者何人!速速报上名姓!” 颜良的大喊声传来,赵云冷笑,却不答话,倏然间,两骑就已极速接近,赵云手中的龙胆亮银枪,犹如出洞毒蛇,全无不顾头顶上呼啸劈落的大道,昂然而起。 “啊!” 颜良惨呼一声,手中的大刀把持不住,颓然落地,在马背上晃了几晃,终于还是紧扣着马鞍,没有掉落马下。 “颜良,某乃常山赵子龙,咱们后会有期!” 颜良身后,沙哑的声音响起,倏然远去。 216赵云的归属(下) 颜良怒极,左臂火辣辣的疼,大刀方才就掉落在地,此刻听得赵云已率众远去,强忍着心里的怒火,还有左臂的疼痛,拨马转身,来到方才两人相遇处,刚刚勒停战马,早有部属殷勤地下马,找到他的大刀,双手奉上。 方才的情形,可谓是电石火光之间,快得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,他原本以为只是幽州残兵,大刀劈过,人马两分,哪想得到,来人竟然是公孙瓒帐下大将赵云,不声不响地,银枪就直奔大开的面门。 幸亏他察觉风声不对,反应甚快,闪避,摆肩,朝后扳身,完全是下意识地一气呵成,不然,这一枪就不止是伤到左臂的问题,而是穿过颈脖,当场毙命的下场。 夜风本就清凉,如此一吹,激得颜良浑身一个哆嗦,只觉得身上冷嗖嗖的,甚是难受。 耳听得四周的喊杀声已渐渐止歇下来,他也知道,此战已胜,公孙瓒虽然不知下落,但大军已被彻底击溃,能够被他所收拢起来的残兵,只怕最终连三成都不到。 激战整rì,到了大胜的最后关头,却被敌将赵云所伤,这让颜良憋了一肚子的火,可又无处发泄。 他气鼓鼓地率手下回到渡口,也不去处理左臂的伤口,寻到主公袁绍所在的中军大帐,通报一声,获准入内。 帐内人很多,颜良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高踞主座上,满面chūn风的主公袁绍。 “属下颜良,叩见主公,恭贺主公大胜公孙瓒!” 颜良左臂此时抬起来都有些困难,但还是毫不含糊地单膝着地,朗声禀道。 众人的目光,尽皆盯在颜良的左臂上,那里皮甲破裂,虽然不再鲜血淋漓,但一看,也知道伤得不轻。 “来人啊,快唤医师,为颜良敷伤!” 袁绍直接朝着帐外大喊一声,随即才转向颜良,哈哈一笑,道:“好,今rì大胜,颜良率jīng骑,拖住公孙瓒的白马义从,功不可没,只是你这伤……” “方才属下率军绞杀公孙瓒的白马义从,迎面撞到十来骑,不曾想乃是白马义从统领赵云,猝不及防下,被他偷袭致伤。” “赵云现今何在?” 颜良垂头,答道:“属下无能,赵云率十来骑,逃窜无踪。” 袁绍哈哈大笑,对着颜良道:“公孙瓒大败,白马义从溃散,就连其统领,也都仓惶逃窜,好,起来,今rì大战,文丑率重甲勇卒,披坚执锐,颜良率jīng骑,击溃白马义从,皆居功至伟,该当重重有赏!” 颜良起身,与大步来到帐中的文丑并肩站于一起,双双再次拜倒,高声道谢。 大胜之后,袁绍心情甚佳,时不时爽朗大笑,以颜良、文丑为主的一众武将,在今rì的大战中,身先士卒,冒着箭雨,与敌军大战,得到袁绍的赞誉最多,就连一众文臣谋士,也都得到袁绍的嘉许。 正所谓“趁你病要你命”,袁绍及一众文武部属,也都深谙这个道理,连夜商议对策,由文丑率军,继续追击公孙瓒的残军,务要公孙瓒再无再战之力,而颜良则率军扫荡被公孙瓒占据的郡县,让其重归冀州牧袁绍的荣光之下。 而袁绍,则在此地打扫完战场,巩固好战果后,就要赶回邺城,还有更多的大事要忙。 次rì一早,颜良只率jīng骑一千马步军两千,离开大营,他选择的进军路线,则是滹沱河上游的九门和真定诸城,离昔阳亭也就不过百里之遥。 为何要去真定,颜良没有更其他人明说,心里却明白得很,他知道赵云是常山真定人,寻摸着去那里看看,确定赵云是否有回到那里。 如若真在真定找到赵云,颜良心里暗暗发誓,一定要报昨夜的那一枪之仇! 大军在九门只逗留了一夜,次rì午后时分,颜良就率军赶到真定,很容易地,就打听到真定城外十里处的赵家庄所在。 颜良面沉如水,二话不说,直接率大军,扑向赵家庄。 赵家庄颇具规模,乃是整个赵氏宗族所居之地,约莫百多户人家,两三千号人,为了防备贼寇,亦筑有坞堡,土墙高丈许,其上还建有简易的瞭望塔,还有箭楼。 大军一至,坞堡大门就打开,颜良策马驻于门前,右手提着大刀,紧盯着自堡内出来的一群人。 为首者白眉皓发,腰背却只是微微佝偻,手拄木杖,身后跟着的,则是数名jīng壮汉子,坦然迎上前来。 “将军可是袁车骑帐下的颜良颜将军?” 颜良眉头大皱,盯着说话的老者,冷冷地点了一下头,心里头却着实有些疑惑,闹不清楚这个老者,是认得他呢,还是怎的。 “哦,那就好!”老者似是对颜良的敌意视而不见,神态欢欣,伸手自怀中掏摸出一方绢帛,恭恭敬敬地递给颜良,“此乃侄孙特意嘱咐老朽,留给将军的一封信……” “侄孙,可是赵云?” 颜良并未亲手去接,早有属下跳下马代劳,他则冷冷地打断老者之言,问道。 老者恭敬点头,答道:“正是,侄孙赵云,草字子龙,今晨天未亮,就带着人马走啦。” 颜良一时竟然语塞,他本就是想要追问赵云的下落,此刻面前的这位老者,却主动坦然相告,还有赵云留给他一封信,都预示着,赵云早就预料到他的到来。 就在马上,颜良展开赵云留给他的信,上面没写什么,只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字:“后会有期!” 这正是前天夜里,赵云一枪伤他之后,率众离去时,撂下的一句话,此刻以这么一种形式,重新出现在颜良眼前,令得他勃然大怒,低吼一声,将手中的绢帛抛起在空中,单手挥刀,刀光唰唰纵横闪过,绢帛在空中飘飘冉冉时,已被劈成数片,冉冉飘落。 老者面sè不改,其后的青壮,则个个面露骇然之sè。 深吸一口气后,颜良收刀,再次看向老者,老者微微一笑,躬身让开道路,恭请道:“将军何不入庄暂歇?山野人家,没什么好东西款待将军,只有粗酒淡饭……” “不必了!”颜良十分不耐,冰冷冷地拒绝了老者的好意,拨马转身,低喝一声:“走!” 大军如同来时一般,滚滚疾驰而去,驰出不过里许,有亲卫对颜良问道:“将军,何不杀光这些姓赵的!” 颜良正一肚子憋气,没处发泄,闻言在马上转头怒瞪过来,没好气地骂道:“放屁!老子要堂堂正正与赵云在战场上见个高低,怎能屠其宗族家人?!” 骂虽如此骂,颜良却丝毫没有忘记,就在方才,他在率军杀气腾腾地杀向赵家庄时,心里存着的,可就是屠庄杀人的念头。 颜良寻赵云不得,只得带着一肚子气,回到真定城内,这个时候,赵云已带着十二人,离开赵家庄,足有数十里的距离。 一路上,众人不是没有担心,颜良会不会率军屠庄,即使赵云对此一直笃定得很,其实心里头,也还是有些惴惴的。 在一处山边溪流暂歇时,众人也提到这个担心,赵云实在有些不堪其扰,手指其中两人,无奈道:“你们既然这么担心,就回去探一探,记得不要入庄,无异即回。” 两人面露喜sè,当即翻身上马,往来路疾驰而去。 跟着赵云的这十二骑,约莫有一半,就是出自赵家庄,有此担忧,也是情理之中,只是如此一来一去,至少今rì,是再无无法赶路了。 到得晚间,两人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,带回来的,自然是令大家安心的大好消息。 篝火旁,众人围坐一处,就着采来的野菜汤,将干馍馍泡软,大快朵颐。 吃饱喝足,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:“统领,咱们这是不准备回幽州了么?” 话未说完,旁边就有人在悄悄地扯他的衣袖,示意他不要问,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,他们离了赵家庄后,是在往南,而要回幽州的话,该当往北才是。 赵云怔怔地盯着火堆,火光在他那白皙的脸上,忽明忽暗地闪着,一如此刻他的心境,也在那里忽明忽暗。 默然良久,赵云轻叹一声,抬头四顾,将众人期盼的眼神,尽皆看在眼里,低沉着声音,道:“不回幽州了,使君,唉,并非明主啊……” 这一声轻叹,其实就已道尽赵云想说的一切,在公孙瓒尚只是右北平太守之前,锐意进取,的确是令赵云有心追随,可是,自从幽州牧卢植死后,公孙瓒就好像xìng情大变,一下子就变得连赵云都觉得有些陌生的程度。 尽管赵云与卢植交往并不多,可对这位儒雅老者,还是颇有好感,就算是交往不多,赵云也都知道,卢植如地下有灵,必定对弟子公孙瓒将扶罗韩及三百亲卫的人头摆在灵前祭奠的举动,大为不满。 而对公孙瓒矢志追杀大司马刘虞,悍然兴兵南侵冀州,赵云也相信,卢植对此不会赞成。 可是,赵云人微言轻,说的话,主公公孙瓒压根就不会听,如今,赵云认为,他已尽到了一个部属的本分,既然不认可主公公孙瓒的种种做法,那他还回去干吗。 众人见赵云又在那里沉思,还是那人,壮着胆子再问一句:“统领,那,咱们,这是,要去哪里呢?” 这一次,赵云没有让众人久等,面露微笑,答道:“平原,我们要去平原!”(未完待续。) 217吕布关中千千劫(上) 明月升起,夜风吹拂,驱散白日的燥热。 火光熊熊中,赵云说这话时,眼前浮现出的,正是平原太守刘备的身影,面带仁厚,一双异于常人的大耳,更是为他增添不少风采。 只是,在刘备的身影旁,却又有一个身影,由模糊而逐渐清晰起来。 那是徐庶。 赵云与徐庶,其实也就只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,他的睿智,健谈,爽朗,还有热情,让赵云对他印象颇深。 夜风吹拂中,火光显映,赵云似是听到徐庶在那里爽朗大笑,道:“有朝一日,尚请云兄弟前来太原一聚,兄必备好美酒,与云兄弟共谋一醉!” 此话是何用意,赵云自是清楚得很,不由自主见,在徐庶身后,又浮现出一个身影,骑乘着暗红色的赤兔马,手持方天画戟,英武不凡。 赵云在心里轻叹一声,只能默默地对徐庶道声:“抱歉!” 在虎牢关前,赵云见识过吕布的武勇,如今,也知道他做出的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,从真定前往太原,其实路途要更近,更容易走,往北到位于滹沱河尚有的蒲吾县,即是入太行山的井陉,自此穿过巍峨的太行山,就是太原了。 说更容易走,其实也很好理解,入得井陉,井陉关就是在吕布的掌控之下,只需通报名姓,赵云大可一路无阻地,进入太原。而要南下到青州平原郡,须得先南下到赵国,而后穿过赵国、钜鹿、清河国,才能抵达平原。 这一路上,都是袁绍的地盘,赵云一行一不小心。可能就会被袁绍的手下认出来,惹来麻烦。 可是,赵云的决心既下,就再无动摇,哪怕吕布如今名望鹊起,实力也相当不俗。 想到这里,赵云想着,吕布这个时候,该当是在太原呢,还是仍旧在河内。 其实。这个时候,吕布正在洛阳,已成一片废墟的洛阳。 他这是从河内,直接赶往关中,随他同行的。只有三百亲卫,为的。则是与关中的皇甫嵩和杨彪等人协商。该当如何迎奉帝驾入长安。 此事仍旧是司空杨彪在居中调和,此前数月,皇甫嵩和吕布之间,分歧压根就是南辕北辙,皇甫嵩要求吕布老实本分地守在并州,只要太后和圣上进入长安。重树大汉朝堂,而吕布则要求皇甫嵩将兵权交出,统一天下州郡的事,交给他吕布来做就好。 两人这番主张背后的深意。都没有明说,但参与此事的人,却都心里清楚。 皇甫嵩是担心吕布拥重兵,掌控朝堂,成为下一个董卓或李傕郭汜;而吕布则更不可能就此放手,自己则重新沦为一介地方诸侯。 这一次,有杨彪居中调和,透过太原转来消息,说老将皇甫嵩愿与吕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,消弭彼此之间的不信任,为重振大汉天威,他自削兵权,也不是不可以。 既然如此,吕布收到太原的来信后,还有贾诩对此的分析,觉得这事还是可行,不过,商谈的地点,他不准备放在长安城内,而是放在华阴,这里,距风陵渡也就不过三十里,万一有个不测,镇守河东的徐晃还可以率军接应。 其实这是贾诩的建议,虽然依他的分析,老将皇甫嵩乃是老一辈中的德高望重之人,一生忠于汉室,理应不会借此生事,可是,防备之心还是不可无,就为了个以防万一而已。 而如果真的能谈妥,吕布就相当于一下子就凭白拿下关中,那里不但是八百里秦川的富饶之地,更是帝王龙兴之所,迎奉圣上移驾长安,无异于更能增添号召力和说服力。 故而吕布除了遣人飞报太原外,就遣人抢先一步自河内赶往河东,令徐晃做好准备,他则只率三百亲卫,渡过大河,自洛阳赶往华阴。 其实他早在申时时分,就已赶到洛阳,眼见着洛阳已成一片废墟,心中伤感,就令就地扎营,准备明日再启程。 月光如水,撒播在洛阳城里城外的残垣断壁上,巍峨的城墙,已然耸立,可是,城里城外,已没有原先鳞次栉比的殿堂楼阁,商肆民居,只有开阳门外高高耸立的双阙,无声地叙说着这里曾经的繁盛。 四周一片寂静,废墟中,就连虫鸣声都没有,一场大火,将洛阳烧成绝域,就连冬眠于地下的虫儿,也都未能幸免,如今忽忽数月已过,这里仍旧是一片死气沉沉,毫无生机。 吕布站在开阳门外的双阙之间,感受着洛阳城的沧桑变迁,浑然物我两忘。 次日一早,吕布没有再在此地滞留,率三百亲卫,径直西去。 洛阳往西,过函谷关,新安,渑池,即是弘农,屯驻于此的,则是老将朱儁,郭太旧部韩暹和杨奉,如今也在他的帐下效力。 听闻皇甫嵩和吕布将在华阴会面商谈朝廷大事,朱儁甚是高兴,一再叮嘱吕布,务要以大汉社稷天下苍生为重,与皇甫老将军携手共振大汉天威。 在途不止一日,吕布赶到华阴时,皇甫嵩已在此等候了两天。 皇甫嵩来此,并未带着大军,直接驻在华阴城内,而会面之处,则在华阴城外十里处的一处低矮的山丘上,四周扯上布幔,由两人的亲卫把守,丝毫不虞有人前来捣乱。 晨曦初现时,吕布就率三百亲卫,来到此地,远远的,就见到皇甫嵩正在山丘脚下翻身下马,见到吕布到来,皇甫嵩不急着上到丘顶,而是候在那里。 吕布快马加鞭,翻身下马时,哈哈大笑赔礼道:“晚辈来晚了,累老将军久候,恕罪,恕罪!” 皇甫嵩须发尽白,额上皱纹深深,精神抖擞。亦是哈哈大笑,丝毫不以为意,热情地邀吕布同行,道:“司空已早走一步,上去看风景去了。” 吕布陪着皇甫嵩,边走边说笑,今日的正是会谈,以如此融洽的气氛作为开始,吕布心里觉得,这该当是个好兆头。 上得丘顶。吕布一一见过众人,经过连番大劫后,大汉朝堂重臣,死伤惨重,如今健在的。已是寥寥无几,三公已只有司空杨彪一人健在。司徒王允。太尉黄琬,在天子刘协驾崩那一夜,亦丧命于乱军之中。 商谈,其实并不繁杂,尤其是吕布和皇甫嵩都是武人,当吕布一切入正题。皇甫嵩就将司空杨彪撇开一边,直接与吕布对话,几番争执过后,在司空杨彪的适时居中调和下。只到午后时分,两人就已基本谈妥。 核心仍旧是圣上移驾长安,并以长安为都,皇甫嵩则出任太尉,名义上执掌天下兵马,但实际上,却是由军职转为文职,兵权则移交车骑将军吕布,南征北讨,一统大汉天下的重担,就由他来担起。 司徒蔡邕,司空杨彪,余下健在的朝臣,一应官职,暂且不变,待圣上移驾长安,朝堂重开后,再行商议。 这么个结果,可谓是皆大欢喜,吕布不用手,心里头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能否兵不血刃地入主长安,尽管眼前的这些人,将来都会因在朝堂身居高位,有些是为心中的忠义,有些是为自身利益,会站到他这个权臣的对立面去,至少目前,双方的目标还是一致的。 商谈既成,杨彪欣然邀请众人回到华阴,摆开筵席,以示庆贺。 吕布只是稍一迟疑,即不疑有他,欣然应允,因为就在方才,皇甫嵩已当众明示,愿放下兵权,并令长子皇甫坚寿拜见吕布。 华灯初上,吕布梳洗完毕,率众赴宴,此时他心情甚是轻松,满脸堆笑。入得堂内,在杨彪的引介下,一一见过逃过大劫难的大汉重臣。 筵席上,宾主尽欢,吕布酒量甚豪,此时也架不住众人频频劝酒,不过多时,就已喝得有些醉醺醺的。 堂中婢女穿梭往来,将众人案桌上的残盏撤下,放上热气腾腾的佳肴,吕布见得眼前的丽人俏丽动人,不由凝神多看了两眼,见她毫不胆怯,反而嫣然一笑,手底下却丝毫不慢,双手自食盒中,捧起一盘菜肴,轻轻地放在案桌上。 吕布心中猛然一凛,因为他看得分明,就在丽人捧着盘盏放下时,自手心掉落一枚蜡丸,而后她手指轻弹,蜡丸滴溜溜滚向吕布怀中,而后,再盈盈一福,跟其他丽人一道,退出堂外。 此刻,这枚蜡丸就捏在吕布手中,捏碎之后,仅凭手感,他就知道,内里只是一片绢帛,细小的一片绢帛。 此时,吕布不便细看,心中一动,将之不动声色地收好,长身而起,端起酒樽,对着皇甫嵩笑道:“老将军功勋盖世,忠义无双,来,晚辈再敬老将军一杯!” 这一番敬酒,吕布是将在座的首要几人,尽数给敬了个遍,而后拍拍肚皮,粗豪地对众人道:“哈哈,今趟畅饮,美酒喝多了,有些内急,我去方便方便,再来与老将军、司空、诸位大人共醉!” 说这话时,吕布醉眼朦胧,看起来再多喝几杯,就会醉倒的模样,实则却清醒得很,待见到皇甫嵩微微一僵,再恢复如常时,心中不由咯噔一声,起了警醒。 今趟,他可谓是孤身犯险,不由得他不小心谨慎,不过,如果没有方才丽人赠蜡丸一事,他这个时候,势必正沉浸在喜悦之中,丝毫不会察觉有异。 可现在,他脑中浮现出来的,尽是记得的那些隐藏在推杯换盏之后的刀光剑影。 顺利出得门来,他寻不到茅厕在哪里,辨认方向,直接窜到一处树丛后,痛痛快快地放了一通水,整理好衣衫后,就着透过来的光亮,摸出绢帛细看。 任他如何凝神细看,绢帛上都看不出一点字迹来,他不由得沉吟起来:难道是有人在开他的玩笑? 就在这时,悉悉索索声响起,一道人影现出来,吕布一愣,还以为也是如他一样,是前来方便的,低喝一声,问道:“谁!” 人影闻声止步,就这么诡异地静立片刻,方才轻叹一声。 吕布心头正恼着呢,方才的一番事,搅得他有些心烦意乱,此时继续呆下去,他已有了心里阴影,可不待下去,就得现在就走,可这样一来,是否又会导致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,毁于一旦。 就在他刚要低喝发问时,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:“唉,糊涂啊糊涂,龙潭虎穴,你怎么就一头撞进来了呢?” 吕布心头大凛,这个声音,他觉得有些耳熟,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,而听此人这口气,仿佛是在提醒他,这里并非善地! 218吕布关中千千劫(中) 吕布心头一凛,电石火光之间,回顾来到华yīn至今的经历,的确发现不少可疑之处,只是都甚为细微,且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释,故而一直不曾为他所重视。 可这个时候就不一样,这人不管是谁,至少从目前来看,他似是没有恶意,而从他能这么jīng准地找到自己所在,说明他早就候在门外。 那么筵席上的蜡丸和绢帛,当然也都是此人所谓。 “兄台是……” 吕布没有声张,低声问了句。 那人再次轻叹:“唉,这个时候了,还不赶紧走,难道真以为武勇盖世,就死不了吗?” 吕布再次一凛,突然间,脑海中浮现出一人的身影来,脱口而出:“原来是你,此事可是乃父所为?”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,正是杨修,当初在虎牢关时,杨修曾奉司徒王允之令,前来送信,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太肯定,示意虽然如此问,实则还是有些含糊不清。 那人嘿嘿一笑,答道:“将军好记xìng,此事家父并未参与,不过恐是能猜知一二。嗯,将军此时不走,更待何时?” 吕布终于确定,这人就是杨修,司空杨彪之子,至于他为何要来提醒自己,吕布不及多想,而对杨修的回答,吕布也觉得甚为可信,那么这事,该当就是皇甫嵩独自在策划实施,而司空杨修等人,并未参与,也不知情,但能从皇甫嵩的种种举动中,猜知一二。 而从心底里,以司空杨彪为首的大汉朝臣,对皇甫嵩此举,只怕都是抱着一种乐观其成的态度,盖因目前的事态很明显,吕布坐拥重兵,弘农王刘辩即便登基为帝,仍旧只是个虚的,实权其实都在吕布手中。 因而如若皇甫嵩能够一举杀了吕布,那迎奉圣上车驾至长安,朝堂大权即可重归天子和士大夫们手中,实现他们一贯以来所追求的目标。 想明白这些,只是转念之间,吕布低声打了个哈哈,双手抱拳,对杨修道:“好,老弟是个爽快人,今rì救命大恩,他rì必当厚报,后会有期!” 说完,吕布对着杨修躬身一揖,而后辨明方向,快步离去。 吕布赴宴时,只带了十名亲卫作为随从,就候在旁边的厢房里,赤兔马和方天画戟,都在那里由他们保管。 而他带来的三百亲卫,就驻在附近,为了以防万一,三百亲卫由宋宪统领,人不卸甲,马不卸鞍,更别提喝酒作乐。 刚刚进入厢房,吕布就不由一愣,因为皇甫嵩的次子皇甫郦,正带着数名随从,从厢房里出来,两人刚刚好迎面碰上,相互间都是一愣。 吕布此时确信,杨修所说的,的确是真有其事,皇甫郦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,绝对不是个巧合,而是早有预谋。 当下他不由冷哼一声,就这么站在石阶下,低喝一声:“宋立何在!” 宋立正是这十名随从亲卫的队率,乃是宋宪的族侄,忠诚方面毫无问题,闻言在房中答应一声,闪出身形来。 吕布双眼紧盯着皇甫郦,却是朝宋立发问:“宋立,皇甫少将军来此,所为何事?” 宋立愣了一下,答道:“皇甫少将军遣人送来酒食,还有喂马的豆料……” 吕布一听急了,目光顿现不善,右手已是把上背上的长刀刀柄,打断宋立的话,喝问道:“酒食可曾有过?豆料可有喂马?” 宋立这时也察觉有异,当即后退三步,对皇甫郦等人戒备以待,禀道:“属下谨遵主公之令,只吃自带干粮,用自备豆料喂战马!” “好!”吕布赞扬一声,对着面sè已有些不妥的皇甫郦喝问道:“那些,现在,皇甫少将军,告诉我,你来此有何贵干?!” 皇甫郦自骤然见到吕布,面sè已是数变,从最初的愕然,惊讶,迅速变为微笑,可当吕布目光不善地盯过来,而且还摆明不跟他说话时,他就变得有些刹那的慌乱,到了这个时候,则变得有些灰败。 吕布话音刚落,他却陡然双眉一掀,面sè陡然变得坚毅起来,右手后伸拔刀,脚下后退,咬牙切齿地大喝一声:“奉圣旨,吕布弄,啊……” 他却低估了吕布的反应,就在他刚刚手往后伸时,吕布已是铿锵一声,拔刀在手,脚下用力,飞身扑上去,抢上石阶,离皇甫郦尚有数步,长刀已自背上飞起,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刀光,劈落下去。 如此迅捷、威猛的刀势,当即骇得皇甫郦的下半句,变成一声惊呼,脚下也加快,可吕布的刀光,却仍旧在急遽逼近。 就在皇甫郦出声时,身后的四名随从,也开始反应起来,不退反进,迎向吕布的刀光。 吕布冷哼一声,刀光落下时,突然一分为二,一闪而没,旋即两声惨呼响起,正是两名随从颈脖中刀,往两旁踉跄着侧跌开来,而后刀光重又显现出来,继续追摄在皇甫郦身前三步处。 变故赌突起,宋立不进反退,边奔边喊:“快,戒备,备马!” 皇甫郦及其随从,有主公吕布出手,压根就不需要他这个小小的队率前去掺和,他的主要职责,就是护好主公的赤兔马,以及方天画戟! 事情的演变也的确如此,甫一交手,皇甫郦的两名随从,就已中刀毙命,皇甫郦虽然反应不俗,此时吕布的刀光离他胸前,还是只有三步之遥而已,至于另外两名随从,虽然也已悍勇无匹地抢上前去,可皇甫郦心里却清楚得很,他们两个连阻滞吕布半步,只怕都难。 急促之间,皇甫郦猛然爆吼一声:“杀!” 他知道自己不是吕布的对手,也阻止不了吕布,方才他选择后退,其实就是存着抢先奔进去,哪怕无法一举击杀吕布的赤兔马,只是将之伤了,那也比直接对战吕布要更为有效。 可是如今,他却知道,吕布反应如此神速,他的这个如意念头,是彻底没指望了,再这么退下去,只怕退不出数步,就会被吕布将剩下的两名随从斩杀之后,从容地追上来,将他击杀。 既然如此,他倒不如选择阻截吕布,同时大声示jǐng,这是在呼叫同伴,同时向父亲皇甫嵩示jǐng。 他作为皇甫嵩的次子,亦是皇甫嵩此次诛杀吕布计划中的重要成员,对一应计划和细节,皆清楚得很,深知为了诛杀吕布,父亲皇甫嵩在华yīn城中,以及华yīn周边,伏下了多少兵马,务求不让吕布能逃返河东。 吕布面sè依旧沉凝如昔,只是冷哼一声,以作为对皇甫郦此举的回应,手底下,却更快了三分,刀光闪烁,又是两声惨呼,皇甫郦剩下的两名随从,同样是几乎同时颈脖中刀,鲜血喷溅而出,踉跄倒地。 皇甫郦的刀光已是乘势大盛,欺向吕布怀中,他满心以为,吕布此时长刀在外围,势必来不及回守,对他这一刀,当再无什么好的应对之法了。 可吕布的反应,却再次令他大吃一惊,因为吕布方才瞬间还在极速突进,这时却倏然后退,避开他的刀光,而后匹练般的刀光再现,正正好挡住他的刀光。 叮叮当当连串金铁交鸣声响起,皇甫郦已不知道双方的长刀交接了多少次,他只知道,长刀每一次斩中吕布的长刀,他的就觉得手臂酸麻一次,既像是短短的瞬间,又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,他的双臂一麻,手上一轻,长刀已被吕布一刀劈落在地。 咚! 就在皇甫郦愕然的瞬间,一个钵大的拳头,在他眼前倏然变大,而后重重地击中面门,鼻梁喀喇一声塌陷,鲜血自口鼻中喷溅而出,随着头往后仰,抛甩到空中,形如一颗颗血红sè的珍珠,熠熠生辉。 一阵剧痛,瞬间就将皇甫郦给彻底淹没,他在晕死时,身子才刚刚往后抛飞在空中,没有见到,吕布已是窜前一步,左拳张开,顺势往下一探,抓住皇甫郦的腰带,就这么将他单手拎在手中,脚下健步如飞,直奔厢房后的马厩。 外面已是jǐng讯大作,呼喝连连。 吕布赶到时,宋立等十人也刚刚解开马缰,正yù翻身上马,吕布奔至赤兔马旁,将皇甫郦随手往马鞍上一甩,收起长刀,翻身上马,取方天画戟在手,喝道:“走!” 十一人当即策马如飞,疾奔而出,好在这条路是今天刚走过的,一路上遇到的,不管是谁,众人都丝毫不加以理会,直接打马而过,过不多时,即奔至三百亲卫所在。 宋宪闻讯赶出时,吕布已率宋立十人奔近,直接令道:“上马,出城,走!” 只见主公吕布连马都不下,宋宪立时脸sè铁青,当即头也不回地吼道:“上马,走,走,快,快!” 他已明白过来,华yīn城里,已是凶地,每在这里多待一刻,众人的生命,就多了一分危险,而能否顺利逃出,就是比拼双方的反应。 不片刻,吕布一马当先,率三百亲卫jīng骑,杀气腾腾地,直奔华yīn北门。 北门,正是今天前不久众人入城之所,距离这里也最近,以吕布的悍勇,即使知道皇甫嵩必在北门驻有大将重兵,可他还是悍然直奔此处。 马行甚速,在他们身后,筵席所在的县衙周围,已是如沸腾般,喧闹一团。 离北门尚有百来步,一骑挺枪立马,挡在道中,在他身后,则是一队骑兵,只在火把光亮映照处,就已至少有数十骑,至于隐在两侧的黑暗中,到底还有多少,就不得而知了。 “吕布,哪里走!” 挡道骑士长枪一指,高声喝道。(未完待续。) 刚从老家回来,今日请假一天,无更,明日恢复更新,谢谢! 刚从老家回来,今日请假一天,无更,明日恢复更新,谢谢!给各位拜年了! 刚从老家回来,今日请假一天,无更,明日恢复更新,谢谢! 正在努力码字,有更,稍晚点,估计23:00左右,谢谢! 正在努力码字,有更,稍晚点,估计23:00左右,谢谢!正在努力码字,有更,稍晚点,估计23:00左右,谢谢! 219吕布关中千千劫(下) 吕布一声不吭,连问一声对方姓甚名谁都没兴趣,直接催马直奔过去。 过不片刻,那人大吼一声,毫不示弱地催马迎上前来,手中长枪倒持于身侧。在他身后,一众骑兵则有些微的骚动,片刻之后,还是停留在原地待命。 两人快速接近,吕布右手提着方天画戟,左手拎着皇甫郦的后背腰带。一路颠簸,皇甫郦仍旧晕死过去,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。 他面门上中了吕布一拳,直到此刻,鲜血仍在滴落。 挡住吕布去路的,正是皇甫嵩帐下大将阎行,他原本是西凉韩遂帐下大将,在关西联军大战关东联军时,他联同皇甫嵩的长子皇甫坚寿和次子皇甫郦,救出被张济软禁于长安的皇甫嵩,并协助皇甫嵩重新夺回长安。 在此后皇甫嵩大战马腾、韩遂、张济、李肃四部时,阎行献策,成功挑动马腾和韩遂混战,而后皇甫嵩率军出击,一举击溃马腾和韩遂两部,逼得张济率军自武关南下南阳,李肃率军退回到风陵渡。 他自恃武勇过人,向皇甫嵩讨来把守北门的重任,此刻见到吕布杀来,虽然不知道吕布是如何脱身的,但自认凭自己及帐下骑卒,足可将吕布拦住。 当阎行刚刚将长枪举起时,对面的吕布突然抛掷过来一人,阎行先是冷笑,已拟好对策,长枪一拨,即可将此人拨飞。 不过待得定睛看清,他不由惊呼出声:“少将军?!” 借着闪烁的火把光亮,他还是认出来,被吕布抛飞在空中的,虽然脸上血肉模糊,却正是少将军皇甫郦。 急促之间。他的长枪垂下,心中泛起的念头,就是伸手将皇甫郦借住,可蓦然间,吕布的方天画戟闪射着火把光亮,在皇甫郦身后亮起,他骤然一惊,心中苦涩不已,情知已中了吕布的障眼法奸计。 可这个时候,他已无法再变招。只能勉力长枪一拨,将皇甫郦拨至一旁,而后,身前寒光闪烁,吕布的方天画戟。已是近在眼前。 “好快!” 阎行心中只来得及泛起这个念头,眼前寒光一闪。已没入他的胸中。整个人骤然一轻,飞起在空中。 “杀!” 吕布威风凛凛,方天画戟挑着阎行的尸首,往前策马疾奔十来步,手腕一抖,将阎行的尸首往前抛去。正正掉落在已是有些骚乱的骑兵阵中。 主将阎行一个照面,就被吕布给杀了,连半句命令都没有下给身后待命的骑卒,仓促之间。即使有人想到要代替阎行下令,也一时反应不及,吕布已一马当先地杀过来。 当即有人喊杀,策马迎上;有人拨马转身,意欲退开。片刻之间,原本整齐肃穆的骑兵队列,已混乱成一片。 吕布身后,三百亲卫一声不吭,人数虽不多,却马蹄声轰鸣,杀气腾腾。 阎行所率骑卒,足足是吕布亲卫的好几倍,将北门堵了个严严实实,此刻混乱已现,更是将北门堵成一团。 吕布却不管这些,一马当先,方天画戟飞舞盘旋,率帐下三百亲卫,闷不做声,硬生生势不可挡地杀出一条血路,进入到北门城门洞内。 “开门!” 吕布在城门洞前,勒停赤兔马,大吼一声,旋即拨马转身,手提方天画戟,傲然驻马,任帐下亲卫自身边滚滚而过。 过不多时,宋宪策马奔过来,大声禀道:“主公,城门已开!”、 吕布头也不回地答道:“好,出城!” 令虽下,吕布却没有拨马转身的意思,宋宪稍稍一愣,即领会到吕布的意图,拨马转身大吼一声:“快,出城!” 三百亲卫,精锐悍勇自不必说,忠诚也是毫无疑问,对统帅吕布更是充满无比的信心,故而虽然吕布已令他们出城,自己却留在城内,他们毫不迟疑地,就鱼贯出城,留下统帅吕布断后。 此时华阴城内,已是喧闹震天,火把光亮将夜空都映照得通红,所有喧闹所指,正是吕布所在的北门。 不用说,这些都是皇甫嵩一早就埋伏在城内的兵马,猝不及防下,被吕布逃出筵席,他当即就调兵遣将,四面围捕。 吕布此时心里冷静异常,没有去追究今趟这事到底是什么原因,又有哪些人参与其中,一门心思考虑的,就是如何逃出华阴,逃回河东。 至于此后该当如何行事,则是逃回河东再考虑的事。 虽然这个时候,他得杨修的提醒,幸运地逃出筵席,畅通无阻地抵达北门,杀人夺门,眼看着就能逃出城外,但他心里,仍旧有着隐隐的担忧,因为既然皇甫嵩铁了心要杀他,那么必定就不止这么点手段,必定还有其他的杀手锏。 这种被他人在暗地里算计的感觉,令吕布心里很不痛快,尤其是,他一直以为,皇甫嵩是个忠心耿耿的老臣,对迎奉天子车驾入驻长安,理应持欢迎态度,而此次的会谈,他也表达了相当大的诚意,可谓让了一大步,哪里想得到,如此这般,竟然还是不能令皇甫嵩这样的忠臣放下心来。 “哼!” 想到这里,吕布不由冷哼一声,今趟铁一般的冰冷冷现实,让他明白过来,有些事,他虽然有心,别人却不一定有意。 正所谓,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照沟渠! 就在吕布冷眼看着正顺着大道极速驰来的大队人马,心里正在转着这些念头时,三百亲卫已鱼贯驰出城门,吕布深深地瞪了领先策马疾奔的老将皇甫嵩,轻轻一拉马缰,赤兔马迅疾转身,欢鸣一声,撒开四蹄,如一道暗红色的闪电般,没入火把映照着的城门洞内,越过大开的城门。疾驰而出。 城外,明月当空,野外,火把如同天上的繁星,星星点点,密密麻麻。 吕布心直往下沉,此刻,他终于见识到,老将皇甫嵩在盛名之下,的确是名不虚传。就连今趟这样的隐秘行动,都能在瞒住这么多人的情况下,将华阴城硬生生打造成龙潭虎穴。 三百亲卫已在城外无声地列好阵势,见到吕布驰出,宋宪策马来到他身边。低声禀道:“主公,三个方向都有兵马把守!” 吕布点点头。方天画戟随意地往风陵渡方向一指。淡然道:“无妨,就往风陵渡杀去,我倒想看看,皇甫嵩到底有什么能耐,能够留下我吕布!” 话说得很是淡然,豪迈之意。却冲天而起,宋宪只觉热血沸腾,原本他还想建言往其他方向突围,此刻只觉得。哪怕皇甫嵩在通往风陵渡的路上,布下了天罗地网,有主公吕布这句话,他都有胆量,有豪情,跟着主公吕布一起,去闯上一闯。 在他身边,吕布一催马,大吼一声:“杀!”,已是一马当先,率先杀去。 “杀!” 宋宪和三百亲卫齐声大吼,催马紧跟在吕布身后,形如铁蹄洪流,一往无前地,往风陵渡方向滚滚杀去。 华阴城距风陵渡,也就只有五十里左右的距离,有宽敞的驿道直通,沿途虽然沿着山脚而行,却一马平川,没有什么险隘,正适合骑兵冲杀。 而五十里的距离,对马力来说,并无什么大碍,唯一可虑的,就是老将皇甫嵩在这短短五十里的距离上,到底布置了多少拦截的兵马。 吕布所率三百亲卫,在皎洁月光下,宛如一片急速移动的阴影,只是片刻工夫,即一头扎进火把光亮的海洋中。 刹那间,喊杀声冲天而起,火把光亮汇成的海洋,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般,沸腾着,旋转着,更有火把光亮不断熄灭,清晰地显示出一条线,一条直奔风陵渡的线。 与此同时,华阴城内,涌出一条火龙,衔尾直追向这条线。 吕布一马当先,没有丝毫保留,方天画戟挥舞处,每一下,必能带走一人的性命。 戳,砸,勾,劈,刺,拧,声声惨呼,随着方天画戟的每一下飞舞响起,接着又戛然而止,月光下,鲜血喷溅,只是没有人头飞上天,残手断臂四处抛飞的情形,吕布知道今夜必是一场苦战,能省一分劲力,就省一分劲力,只要每一下,能将挡路者杀得无再战之力,也就够了。 故而在他纵马驰过后,还有人一时未死,凄厉的惨呼声,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这些士卒,他们面对的,可是有着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屠夫之称的吕布。 虽然凄厉的惨呼声不断被随后的马蹄轰鸣声给淹没,可在铁蹄洪流前,凄厉的惨呼声总是在不断的响起。 杀,杀,杀,吕布已不知过了多久,也不知杀了多少人,他只知道,当他杀出一道重围时,面前又是一片火把的海洋,挡在他前往风陵渡的路上,而他每杀一人,每往前一步,就意味着离风陵渡近了一步。 当他感觉到双臂酸麻时,天色终于开始发亮,身后的喊杀声,已如强弩之末,弱了许多,而身前百多步外,又是一片人影。 吕布伸手抹了一把脸,刚刚回头,就听到身旁宋宪的声音响起:“主公,此地离,风陵渡,已不远……” 宋宪的声音中,透着无比的疲累,吕布回头一扫,心里一阵酸痛,因为跟在他们身后的亲卫,已只有寥寥二十来骑。 三百亲卫,厮杀整整一夜,剩下的,就只有眼前这么多人了。换来的,战果,则是风陵渡已近在眼前。 策马立于军阵之前的身影,看起来很是熟悉,吕布尚未驰近,就听到那人高呼道:“奉先,且听老夫一言!” ps:终于码完,先上传吧,谢谢! 220吕布关中千千劫(下下) 尽管隔着比较远,吕布还是一眼认出来,来人正是老将朱儁。 率三百亲卫自河内赶赴关中时,吕布途径弘农,见过朱儁,与他还相谈甚欢,而朱儁对圣驾移驻长安,也抱持着极大的期盼。 可是如今,他率军出现在这里,堵住吕布的北归之路,就意味着,老将皇甫嵩的计划,他是一早就知情的,只是一直在瞒着吕布而已。 吕布冷哼一声,面色冷峻,策马在朱儁身前二十步外停住,如此近的距离,当即引起朱儁身后一众亲卫的警惕,还有些微的骚动。 朱儁一身甲胄,看起来很是有些年月,竖起右手,头也不回,朝后摆摆,示意帐下亲卫稍安勿躁,策马迎上三步,对吕布点头道:“奉先,且听老夫一言……” 吕布面色如常,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,对朱儁冷声道:“到了这个地步,老将军还有何话说?” 朱儁摇摇头,叹道:“义真兄所为,亦是迫不得已之举……” “哦?皇甫义真想要杀我吕布,原来是迫不得已而为之?” 虽然再次被吕布发话打断,并且还是语带讽刺,朱儁仍旧不恼不怒,点头应道:“正是,前有董卓乱政,后有李郭揽权,短短数年间,大汉已是风雨飘摇,再禁不起一点折腾了,奉先迎候太后、圣上,又拥立有功,义真兄本意,也并不是要置奉先于死地,而是要奉先放下兵权,与他一起,共奉圣上,共为大汉社稷黎民。” 吕布双眼紧盯着主角,晒然道:“原来皇甫义真是怕我成为第二个董公。怎么,他就不怕夺我兵权后,他自个儿成为了第二个董公?!”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,道理也很显白,皇甫嵩自称此举是为削吕布兵权,防止吕布拥兵自重,独揽朝政,可是,一旦皇甫嵩成功夺得吕布的兵权,他就会成为大汉朝堂上的第一人。那个时候,他难道就不会成为第二个董卓么? 如此铿锵有力的发问,就连朱儁,也都是一愣,旋即摇头为皇甫嵩辩解道:“不会。义真兄一心为公,他如若想要独揽朝政。当年。他早就如此做了,那个时候,董卓,可还只是个河东太守而已。” 朱儁说的皇甫嵩这事,吕布也知道,正是皇甫嵩平定黄巾之乱之后。功勋盖世,又奉圣令,率军西去,平定凉州的马腾、韩遂之乱。手握兵权,如若按他的西凉同乡阎忠所劝告的,举兵东返洛阳,倒的确是可以一举诛杀张让、赵忠等为首的一众宦官,总揽大权的。 这原本是隐秘之事,后来被张让等宦官获悉,以此要挟皇甫嵩花钱消灾不成,在灵帝面前谗言皇甫嵩欲行不轨,夺了他的左车骑将军印绶,张让等宦官伏诛后,这事也就作为皇甫嵩的一桩美谈,流传了出来。 可是,这事吕布也曾深思过,那个时候,灵帝尚在,皇甫嵩此举是有成功的可能,可是更大的可能,还是被一道圣旨夺了兵权,拿下入狱,然后死在狱中。 盖因那个时候,与几年后的情形有很大不同,皇权威严仍在,圣旨还很管用,只有在董卓擅行废立之后,皇权才威严扫地,圣旨才沦为一纸空文。 不过,这个时候,吕布可没这个工夫与朱儁就此事争论个结果出来,因为就在他及一众幸存亲卫身后,老将皇甫嵩仍在不依不饶地率军穷追不舍。 这么多念头,也就是只是一瞬间的事,在朱儁看来,吕布也就只是微微一愣而已,旋即就哈哈大笑,又倏然而至,冷笑答道:“纵使皇甫义真没这个心,如今天下乱象已显,难道他就以为,凭你们两个老家伙,就能保得住圣上,保得住大汉江山?他又如何知道,你们一直推崇备至的袁本初,还有袁公路,曹孟德,等等,就没有成为第二个董公的心思,甚至是篡位登临大宝的心思?!” 事到如今,吕布已经明白过来,皇甫嵩和朱儁,虽然文韬武略都不错,可观念,还是停留在过去,没有与时俱新,没有意识到,如今的天下,已不是几年前那个时候,灵帝之死,宦官伏诛,袁绍导演的那场洛阳大乱,在成功点燃董卓内心深处的野心的同时,也同时点燃了很多人内心深处的野心。 以皇甫嵩和朱儁这样的观念,想要与杨彪这些士大夫联合,重整大汉朝堂,重现大汉之威,已是不可能的事。 而他们今趟所为,也彻底将吕布心里的一点美好期盼给生生毁灭。 吕布作为穿越者,有着无与伦比的超前眼光,有着两千余年的经验积累,深知大汉如今的困厄,实则是在大汉初立时,就已埋下的祸根,很多时候,根本就是无解,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破坏,毁灭,重建,腐朽,再破坏,再毁灭,再重建的循环中,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。 他原本想要做的,就是尝试着,借鉴后世的君主立宪,结合前汉的虚君实相,在一边一统天下时,一边慢慢地将天子刘辩打造成代表着神权的君主,脱离于世俗权力之外,而朝堂上的世俗权力,则集中在几人手中。 如此一来,君权高高在上,可是并没有什么实权,天下的野心枭雄,可以看到世俗权力的巅峰,也能看到爬上世俗权力巅峰的通道,自然对那个虽然金碧辉煌但却中看不中用的皇座不再感兴趣。 而世俗权力集中在几人手中,相互之间可以制衡,避免一人坐大。 与皇甫嵩的会谈,力争以和平方式入主关中,就是吕布心里如此想法的一大尝试,谈成功的那一刻,他还满心以为,这么做大有希望成功。 可如今,他明白过来,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,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,世人的观念根深蒂固,如皇甫嵩和朱儁这样的忠臣,就一心想着诛除围绕在皇权周边的权臣,让皇权至高无上;而天下的野心枭雄们,则无不在心底深处,做着染指皇位的美梦。 可以说,皇甫嵩今趟的谋划,让吕布损失惨重,也让他清醒过来,决然放弃不现实的想法,义无反顾地踏上权臣之路。 不待朱儁回答,吕布即手提方天画戟,指向朱儁,冷然道:“皇甫义真,老将军,你们老啦,还不知道时代已变,你们今趟即使杀了我吕布,天下只会陷入更大的混乱。哼!再说了,想要杀我吕布,有那么容易吗?杀!” 前半句,吕布还像是要与朱儁争论争论,后半句,则是说杀就杀,话音未落,已是放开马缰,赤兔马长鸣一声,撒开四蹄,骤然如离弦之箭,直奔朱儁。 饶是朱儁久经战阵,此刻也是惊吓不轻,还好他一直小心谨慎,离吕布尚有近二十步,人虽老,反应却丝毫不输给年轻人,情知吕布武勇不凡,以他之能,可不敢硬扛,当即拨马便走,欲退入军阵之中。 可是,他还是小觑了吕布的悍勇,小觑了赤兔马的神勇。 他刚刚退入军阵,就听得身后一迭连声地惨叫,不由面色大变。 惨叫声乃是簇拥在他身后的亲卫,吕布来得如此快,几乎就是衔尾而来,压根不给他从容下令的时间。 “杀!” 来不及下令各部围堵,朱儁只来得及大吼一声,号令麾下兵卒出击。 他此次带来的,足有五千人,对付吕布一行二十来人,可谓是绰绰有余,可是,实际能与吕布一行接战的,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一些,余下大军,不动还好,一动,反而更易造成混乱,给吕布以可乘之机。 而此时,吕布就是瞅准朱儁,方天画戟飞舞着,硬生生在簇拥在朱儁身后的亲卫群中,凿出一条通道来,至于两侧杀来的亲卫,他则交给宋宪率领的二十来名幸存亲卫。 想要自朱儁大军中逃离,抵达风陵渡,紧咬着主帅朱儁,就是唯一的生路,不然,一旦陷入大军的重重围困中,吕布相信,以朱儁之能,当能将他困得死死的,根本不会给他可乘之机。 此前大半夜的厮杀,吕布是仗着抢了先机,兼且夜间看不清楚,左冲右突,四处制造混乱,这才没有让皇甫嵩率军围堵住,可以说,皇甫嵩布置在路上的大军,很多时候,是被自己人给冲乱了的,而不是被吕布杀乱的。 果然,当朱儁也受到麾下兵卒的阻碍,无法逃快时,不但朱儁无法下令调度各部围堵,就连奉令杀向吕布一行的兵卒,也都有些群龙无首,混乱成一团。 吕布悍勇无匹,此时已顾不得疲累,还有身上渐渐增多的伤势,卯足劲,认准朱儁的后背,不断地挑杀挡住去路的兵卒,奋勇往前一步步杀去。 可惜这个时候,他无法停下方天画戟,擎起硬弓,弯弓搭箭,将朱儁射杀。 如此只有十来步的距离,哪怕中途隔着不少兵卒,吕布还是相信,以他的神射,当能一箭洞穿朱儁,将他射杀当场。 风陵渡前,喊杀震天,吕布身前左右,全是蜂拥喊杀的兵卒,马速跑不起来,胯下战马,反而成了累赘。 情势已是岌岌可危,吕布心头焦急,更是黯然,此时他最佳策略,莫如跳下赤兔马,这样反而会速度快上许多。 可是,要他放弃赤兔马,他又不忍。 就在这时,一阵震天响的喊杀声传来,犹如天崩地裂一般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三次打赏,感谢“书友130802225947436”的打赏,谢谢,祝新年快乐! 221吕布的反击 骤然兴起的喊杀声,是如此的震天响,声浪彷如滚滚波涛,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。 不光是吕布一惊,就是四周围攻的兵卒,也都骤然一惊,手底上都不由自主地慢上一线,老将朱儁正在在前头,试图拉开与吕布之间的距离,也是愕然抬头,看向声浪滚滚而来的方向。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,那里距围攻吕布的中心,还有老远一段距离,如此喊杀声,只可能是针对朱儁麾下兵卒的,而非是针对吕布一行二十来人的。 “杀!” 吕布最先反应过来,原本疲累不堪的身体内,仿佛凭空注入了无穷的力量,方天画戟重又如一条矫健的游龙,每一下翻飞,就或是挑飞,或是斩杀挡住去路的一人。 四周围攻的兵卒,挤挤攘攘的,更是不知道发生何事,可他们的直觉却告诉他们,这不是好事,故而在一愣之下,除了直面吕布一行人的兵卒,其他人,手底下都慢了下来,眼光到处瞟。 厮杀至今,其实没费多少时间,老将朱儁一直被吕布撵着,哪怕是在军伍阵列之中,他身后簇拥的亲卫,也被吕布杀了不少,仓惶之下,他压根就来不及号令调度,这些围杀上来的兵卒,如今眼见吕布如此悍勇,又耳闻如此震天响的喊杀声,心里早受影响,士气也大打折扣。 过不多时,sāo乱自喊杀声大起处传来,吕布心头大喜,情知转机终至。 此消彼长下,吕布身后跟随的亲卫,虽然已只有宋宪和十来骑,却士气高涨,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,跟在吕布这个刀尖之后,速度加快三分,往朱儁杀去。 众人之中,只有朱儁虽然并未亲眼见到,心里却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。 那里,正是投入他帐下的韩暹和杨奉部所在方位,此次的行动,他是知情的,虽然尽起大军,自弘农赶来华yīn附近驻扎,却没有将事情原委告知韩暹和杨奉两人,如今想必是两人已获悉,兴兵发难。 功亏一篑! 朱儁心中一股苦涩涌起,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。 无需多想,他就能大致猜知,韩暹和杨奉两人此刻做出如此决断,当然是基于自身的安危和利益。 首先,如今的情势,已是吕布要么被围攻致死,要么逃出生天,没有折中的第三种可能,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,吕布无论是死了,还是逃回河东,麾下大军都势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,自河东渡过大河,展开报复反击,基本可以肯定。 韩暹和杨奉必定认为,以皇甫嵩和朱儁两位老将之能,只怕难以抵挡,到得那时,他们也必定会跟着倒霉。 其次,这个时候,正是吕布处于危困之时,骤然出兵相助,无异于雪中送炭,只要能助吕布脱困,功劳那必定是大大的。 朱儁想通这些,也就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,只凭辨识身后传来的惨叫声,他就知道,吕布乘此良机,正在一步步地追杀而来,而韩暹和杨奉率部骤然发难导致的混乱,更是已传到此处中军所在。 这说明,韩暹和杨奉所部的攻势,有多么突然,多么猛烈,急yù在吕布面前表现一把的心思,有多么急迫。 唉! 朱儁心里暗叹一声,从心底里,他其实更赞成与吕布和谈成功,大家齐心协力,共同匡扶汉室,可皇甫嵩执意如此,他也只好助其一臂之力,可事到如今,他不得不承认,想要杀死吕布,真不太容易,而且他好像也是命不该绝,不然,韩暹和杨奉两人,早就归顺,却在此时,选择了站到吕布那一边。 此时朱儁已不能回头一战,连续逃窜,哪怕就是在自个儿的军伍队列之中,仍旧极大地影响了士气,抬头看着身前sāo动不已的兵卒,朱儁已是明白过来,军心已败,事已不再可为。 下意识间,他拨马往一旁奔去,身后亲卫紧紧跟上,这个方向,更像是在逃路,而不是单纯躲避吕布的追杀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吕布觉得身周的压力一轻,这才猛然意识到,围攻他的兵卒,已在四散逃窜。 “吁!” 吕布心头一松,长出一口气,方才亡命厮杀时,还不觉得,如今才觉得,方天画戟竟然如此沉重。 “主公!” 身旁传来宋宪惊喜交加的叫唤,声音中透着无比的疲累,吕布转头看过去,见到的是一个血人,浑身上下,已尽被血渍所染,左手垂吊在身旁,右手持长刀,就连脸上,已看不出原本的脸sè,汗水在血污中冲刷出一道道痕迹。 尚存的,连同宋宪在内,已只有九骑,个个都如宋宪一样,血人一个,人人带伤。 在众人四周,兵卒逃窜,已无心攻杀,吕布驻马回首,沙哑着声音,连连点头道:“好,好,你们,都,很好!” 话未说完,他已是热泪盈眶而出,与汗水汇聚在一起,在脸上的血污上流淌。 三百亲卫,已只剩下这么九人,其余的,都已经在连番厮杀中丧生。 如此惨重的伤亡,是吕布从未有过的事,不过好在,吕布还活着,虽然身上此刻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疼,伤口颇多,吕布心里还是百感交集,既为逃出生天而欣喜,更为三百亲卫的惨重伤亡而心伤。 过不多久,一彪人马蜂拥而来,远远见到吕布一行,两人率众飞马而至。 吕布一愣,认了出来,左首那人,正是昔rì郭太帐下大将杨奉,那么自不必言,右首那人必是与杨奉私交甚笃的韩暹了。 早在奉太尉董卓之令,自河内率军赶赴河东,驰援牛辅,征讨河东白波贼郭太时,吕布就认识了杨奉,那时,被他收服的大将徐晃,正是在杨奉帐下效力,此后郭太获悉已被吕布给抄了后路,当机立断之下,选择了归顺朝廷,投入太尉董卓帐下。 杨奉那个时候,就是奉郭太之令,前来吕布军中,告知此事。 此后,董卓身死,吕布率军退据太原,韩暹和杨奉则跟随郭太,与李傕和郭汜合兵一处,攻破洛阳。 吕布率军加入关西联军,大战袁绍为首的关东联军时,韩暹和杨奉率军驻守轩辕关,直至关西联军分崩离析,华雄火烧虎牢关,孙坚兵逼洛阳,郭太率军先走一步,西去长安,韩暹和杨奉仍旧在轩辕关。 没想到,如此兜兜转转,他二人最终还是投入到吕布的帐下,并且是在吕布如此围困关头。 不待吕布策马迎上,二人奔至近前,干净利落地滚落马鞍,双双在吕布马前单膝跪地,拱手禀道:“卑职韩暹/杨奉拜见车骑将军!” “好,好!”吕布哈哈大笑,翻身下马,方天画戟扣在马鞍上,走到两人身前,一手一个,将两人扶起,道,“好,有杨将军和韩将军相助,我何愁大事不成,好,好!今rì能败退敌军,两位将军居功至伟,这笔功劳我记在心中,必得重重有赏才是。” 两人面现喜sè,齐声道谢:“谢过主公!” 前后两个称呼,两人已正式完成投入吕布帐下的角sè转变,对吕布的赏罚分明,杨奉早就透过驻守河东的徐晃,知道得一清二楚,而实际上,无论是独自率军,还是最后归入朱儁帐下,杨奉都没有中断与徐晃的联络,不然,他在获悉皇甫嵩和朱儁围杀的正是吕布时,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,说服韩暹与他一起,骤然发难,投奔吕布。 仅凭这份功劳,杨奉就相信,他们两个虽然投入吕布帐下的时间颇晚,可一定能得到吕布的重用的。 此时,朱儁的五千兵马,已是逃窜一空,只是扫了一样韩暹和杨奉身后的兵马,吕布就明白过来,他们两人合起来的兵力,比朱儁只多不少。 在里许外,还有皇甫嵩所率整合后的大军,原本一直在吕布身后紧追不舍,如今见朱儁兵败,他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何事,故而远远看去,已让开朱儁的败军前锋,严阵以待。 既然如此,吕布也就不敢贸然令韩暹和杨奉率军追击,而是就地列阵,严防皇甫嵩率军突袭,同时派人紧急赶往不远处的风陵渡,渡河向驻守河东的徐晃和徐庶禀报。 好在皇甫嵩并未轻举妄动,眼见围杀吕布无望,只是协助朱儁收拢败兵后,就合兵一处,退往华yīn。 至此,吕布才彻底放下心来,逃过一劫后,心里头一直被他压抑着的怒火,势不可挡地涌将上来,让他下定决心,一定要尽起大军,攻下长安,平定关中,将皇甫嵩和朱儁斩杀。 午后时分,徐晃就率第一批大军,自河东渡过大河,来到风陵渡,拜见过吕布后,气得勃然大怒,当即向吕布请命,愿执掌先锋官印,为吕布大军打通前往长安的通道。 不过吕布虽然决心已定,如何行事,却不会莽撞而为,而是一边遣人紧急赶往太原,询问贾诩的意思,另一方面,着人急调徐庶前来,为他出谋划策。 为配合吕布的关中之行,徐晃率军就驻在风陵渡一河之隔的渡口处,所以过来不费什么时间,徐庶则坐镇河东郡治安邑,过来风陵渡,尚需些时rì。 休整一天后,入夜时分,吕布得人禀报,徐庶已过河,正在中军大帐内相候。(未完待续。) 222关中之战.徐庶计定天下 吕布原先预计着,徐庶怎么着,也要再过将近半天到一天的时间,才能赶到风陵渡。可不曾想,徐庶竟然来得这么快。 刚刚掀开营帐帐帘,吕布闪身进去,就听到一声叫唤:“主公!” 帐内灯烛通明,徐庶正自案桌后站起身来,拱手施礼,吕布哈哈一笑,迎上前去,朗声道:“先生来得好快,坐,做,无须多礼。” 徐庶待吕布落座,才回座坐下,原本在帐内的亲卫,此刻已退出帐外,徐晃,韩暹,还有杨奉,都在忙着军中的事,一个也不在帐内。 “主公吉人天相,安然无恙,庶得报,不由抚额庆幸不已啊。” 听到徐庶如此感慨,吕布面sè一沉,点头应道:“先生所言甚是,如若不是韩暹与杨奉投靠相助,想要自朱儁的重围中杀出,难啊。” 说完,吕布长叹一声,抬头眼望帐顶,叹道:“谁能想得到,皇甫嵩这个老匹夫,竟然如此jiān猾,以和谈成功为饵,诱我入其觳中,此仇不报,我吕布就枉姓吕!” 话说到最后,吕布已是咬牙切齿,忿愤不已,显是皇甫嵩给予他的这次打击,着实沉重无比。 徐庶站起身来,对着吕布躬身一揖,歉然道:“皇甫嵩包藏祸心,未能及时察觉,致使陷主公于为危难之中,这都是属下失职……” 话未说完,吕布就站起身来,打断徐庶的话,哈哈大笑道:“先生言重了,此非我们无能,而是敌人太狡猾,坐,坐!” 穿越到这里,已有两三年的时间,吕布脱口而出的,还是带着后世的一些惯用语,只是说这话的时候,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 二人重新坐定,吕布方才咬牙切齿的忿愤,还有听闻徐庶自责之言后的忍俊不禁,都已全然收起来,就连话语中,也带着平静:“我们都对皇甫嵩这老匹夫看走了眼,只怕他是在乱军中目睹先帝驾崩,受刺激后,xìng情大变所致。” 这话,原本吕布只是心之所想,顺口说出来的,说完仔细一琢磨,还真觉得只怕就是这么回事,像皇甫嵩这样的耿直忠臣,亲眼目睹天子刘协死于乱军之中,一定会大受刺激,既然他认为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董卓、李傕等权臣,那么一门心思想要将吕布这个未来的权臣扼杀掉,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。 不过,吕布如此猜想,丝毫不会动摇他要杀皇甫嵩夺得关中的决心,因而只是稍稍停顿,他即看向徐庶,一字一顿道:“既然不能和谈得关中,我意yù兴大军,杀皇甫嵩,硬夺关中,先生以为如何?” “主公高见!” 徐庶微微欠身,含笑答道,如此干净利落的赞同,倒是让吕布微微一愣。 好在徐庶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,解释道:“如若能和谈得关中,当然是妙极,如今既然皇甫嵩暗藏祸心,主公当然也就无需再跟他客气。关中,于主公而言,乃是势在必得之地,赶晚不如赶早。” “嗯,圣上待在太原,终究有些不伦不类,洛阳已毁,也就长安可为都城。” “此乃其一!”徐庶很认真地答道,“其二,主公降伏黑山张燕,破邺城,解救韩馥,令张扬举河内郡归顺,讨郭太,全据河东,不但令主公声威大振,帐下更是连填大将、悍卒,兵威之盛,冠绝诸侯。” 吕布默想片刻,情知徐庶所言不虚,不知不觉间,他的实力,的确是已经领先于天下群雄,不说曹cāo、刘备和孙坚三人,就是比之袁绍,袁术,刘焉,公孙瓒等人,也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论地盘,他如今已据并州大部分,还有河内和河东两郡;论帐下谋士,有贾诩和徐庶这两位顶尖人物;论武将,更是大有鼎盛之势,自身武勇盖世不说,帐下还有张辽、徐晃、高顺、华雄、曹xìng、郝萌、韩浩、王方、魏续、侯成、宋宪、张燕,以及刚刚投效的韩暹和杨奉,如若算上尚未完全归心的典韦,就更是要再增添浓重一笔。 只有文这一方面稍弱,只有蔡邕,桥瑁,桥羽,诸郡太守,以及韩馥等人,其中,多半还是冲着圣上刘辩而来的,也就是效忠于大汉朝廷,而非主公吕布。 徐庶静待吕布再次看过来,才继续道:“还有其三,关中,八百里秦川,乃是兴秦旺汉之宝地,主公已得河东,渡河即入关中,西凉马腾韩遂相争,无暇东顾,张鲁新近才奉益州牧刘焉之令,杀汉中太守苏固,攻下汉中,亦是自顾不暇,洛阳残破,关东群雄即便有心,对关中也是鞭长莫及,此所谓天赐关中宝地于主公,此时不取,有违天意。” 吕布双眼发亮,他原本只是居于义愤,想要杀皇甫嵩报仇,此前自河内入关中和谈,虽然也想到关中是势在必得的好地方,但更多的,还是想着能不动刀兵,就入主关中,是不取白不取。 与如今的大肆兴兵,强取关中,就是属于两个不同的问题。 徐庶的这三点,都可归结于天时,而吕布已据河东,可谓得地利,皇甫嵩闹出这么一出以和谈为饵诱杀吕布的戏码,让他又得了人和,天时地利人和俱全,这场仗不打,才是不正常。 偏巧徐庶这个时候,再来一个火上浇油,道:“主公得关中,再择机重建洛阳,那时,太原,长安,洛阳,形如三足,东有虎牢关,北有太行山,西有关中屏障,无论是西逐马腾韩遂,平定西凉,抑或兵出秦岭,降伏汉中西蜀,还是东去与关东诸雄争锋,皆可谋定而后动。待得平定中原,一统大河以北,主公亲率大军南下荆襄,遣一大将自蜀中顺流而下,当可一战而定江南,一统天下。” 不得不说,徐庶描绘的这番愿景,很是激起吕布的共鸣,令他热血沸腾,激动不已。 他更是明白过来,徐庶今rì的这番话,就是平定天下的攻略,端的是大气磅礴,宏伟壮阔,一旦如徐庶所言这般形成大势,什么诸葛亮的隆中对,鲁肃的据江东,袁绍的据河北,曹cāo的唯才是举,等等战略,都统统不可抵挡。 兴奋之余,吕布全然忘了,这个时候,诸葛亮可还年幼,尚未出山,就连鲁肃,此时是否有归到孙坚帐下,也全然不知。 呯! 吕布伸掌,重重地在面前案桌上拍了一记,腾的站起身来,大叫一声:“好!” 他是为徐庶如此清晰地为他描绘出统一天下的路径而叫好,这条路径,可以说是将他一直以来的思索所得,都给包容了进去,并且还更完整,更清晰。 来回踱上一圈,吕布在徐庶案前停下,对徐庶躬身一揖,诚心诚意道:“今rì听先生一样,我是茅塞顿开,更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。” 徐庶哪敢托大,慌忙起身还礼,吕布直起身来,面现坚毅,强调道:“关中,我是势在必得,既然皇甫嵩想要战争,那我就给他战争!” 话说得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,内中的滔天豪情,无比的雄心,更是毫不掩饰。 决心既下,剩下的,就是如此调兵遣将,以及确保后勤粮草物资供应。 吕布帐下,武将的确不少,可也差不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各有各的差事。 华雄和张燕镇守河内,防范河北袁绍;高顺和贾诩坐镇太原,乃是重中之重;张辽和曹xìng仍在雁门关外收服鲜卑各邑落;韩浩和王方分别镇守上党和高都;就连魏续和侯成,也都各有职司,吕布唯一能调动的,就是河东的徐晃。 徐晃率军攻略关中,河东的防务,就全部得委托给郝萌,好在如今的河东,除了逃窜到群山之中的郭太郭涛兄弟俩的白波贼之外,并无其他,只需要沿汾水一带严加防范,也就够了。 余下的,就只有新近归顺的韩暹和杨奉,可以调用。还有典韦,虽然未曾归心,可好歹也曾老大不情愿的随着吕布奔袭邺城,还与华雄配合,斩了袁绍帐下大将麹义,此番大战关中,当然也可以将他调到帐前听令。 不过关中皇甫嵩和朱儁,虽然曾击败过马腾、韩遂等部,兵力也并不如何雄厚,更为有利的一个条件,是卫将军李肃,此时正在长安皇甫嵩帐下,动点手脚,如能说服他归顺,事情又要好办许多。 至不济,也能离间离间他和皇甫嵩之间的关系。 这些细节问题,都可慢慢商议,如今已是夏末,完成调兵遣将,真正开战,怎么着也得到秋收时节。 没过几天,来自太原的信使,带来贾诩的亲笔信,谈及关中之战时,意思与徐庶大致相当,而对吕布的疑问,就是皇甫嵩想要杀他的筹谋,太原到底会有哪些人参与其中,贾诩也很明确地告诉他,没有人参与。 这也让吕布放下一半心思,想想也是,按照杨修所言,皇甫嵩的这番筹谋,可是连司空杨彪都没有透露的,那么远在太原的司徒蔡邕等人,更没理由参与进来,一切,理应都只是皇甫嵩的策划而已,参与者,也许只有朱儁一人。 就在吕布驻军风陵渡,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,意yù发动关中之战时,关于他遇皇甫嵩诱杀不成,正准备兴兵反击报仇的军情,迅速传往四面八方。 整个事情,犹如一块大石头,抛到貌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池塘中,激起阵阵波浪,而波浪传开来时,又激起一连串始料不及的反应来。(未完待续。) 223关中之战.马腾的纠结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,吕布在关中吃了老将皇甫嵩的一记闷瘪,愤而调集大军,誓要讨回个说法,这个消息传往四面八方,最先得到消息的,正是汉中的张鲁,以及西凉的马腾和韩遂。 汉中,南郑,太守府衙内的书房里,一脸络腮胡子的张鲁,正在烛光掩映下闭目沉思,作陪的,只有功曹从事阎圃。 张鲁盘踞汉中,也就不到一年的工夫。 初平二年(191),益州牧刘焉拜张鲁为督义司马,与别部司马张修一起,率军共击汉中太守苏固。 张修乃是五斗米道的领袖,张角率太平道教众掀起黄巾之乱时,他亦在汉中起兵响应,只是很快就被汉中太守苏固逐出汉中,回到巴郡继续他未竟的大业。得益州牧刘焉之助后,他顺利攻破汉中,杀了老对头汉中太守苏固,结果不曾想,得意之余,被张鲁所杀,部属教众,乃至创立的五斗米道道,也被张鲁全盘接受。 张鲁如此所作所为,同样是出自益州牧刘焉的授意,相对于张修,张鲁要更得刘焉的信赖,盖因张鲁之母,好养生,有少容,可自如出没于益州牧刘焉的州牧府邸,并颇得刘焉的尊崇。 只是可怜了张修,临到死,还不知道他是被刘焉给算计了,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。 张鲁脸上的络腮胡子,最为引人注目,其次,则是他那雄壮的身躯,背厚肩宽,脑袋硕大,脸型方正,不怒自威。迥异于常人, 如此面相,常有人云,这是大富大贵的预兆,其实,背地里的说法,是说张鲁有王霸之姿,只是因为此说犯忌,所以才以大富大贵来笼统说之而已。 相反,功曹从事阎圃则是面白肤净。身材修长,双眼狭长,灵动有神,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。 此刻见张鲁在那里闭目养神,阎圃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张鲁。渐渐的,就多了几分迷离。陶醉。 就连白皙修长的十指。此刻也都绞缠在一起。 过不多时,张鲁蓦然睁开眼,入目所见,正是阎圃的一双妙目,还有俊白脸上的几丝红晕。 张鲁干咳一声,转过头。问道:“吕布屯兵风陵渡,欲用兵关中,先生对此如何看?汉中是否要出兵相助?” 阎圃咧嘴一笑,配以红润的双唇。洁白整齐的牙齿,颇有那么几分嫣然妩媚之态,看得张鲁一愣。 “主公这么问,可是打定主意,要参与到关中的龙争虎斗之中么?” 张鲁摇摇头,答道:“这正是我想问的。” 说到正事,阎圃收起笑意,俊白的脸上,也多出来几分肃穆,点头应道:“主公新得汉中,且又屈尊于蜀王帐下,按理说,该当坐山观虎斗才是。可是,吕布一旦夺得关中,声望高涨倒还罢了,势必会迁弘农王驻驾关中,那时,汉中与关中,只有一山之隔,卧榻之畔,吕布只怕难容主公安睡啊。” 说到卧榻安睡等语,阎圃俊白的脸上,又是飘起几分红晕,就连张鲁,也是有些失神,双眼都有些发直。 好在只是愣了那么瞬间,张鲁即回过神来,面现忧虑,叹了口气,幽然道:“唉,我也正是为此事发愁,吕布夺得关中,并以关中为根基,西凉,汉中,都必是他用兵之首选,以作为关中的屏障,可是,汉中兵少且疲,即便有心与皇甫嵩共抗吕布,那也是有心无力啊。” 阎圃接过话头,应道:“主公高见,其实依圃之见,事情还没这么简单。” “哦?!” 迎上张鲁询问的眼神,阎圃答道:“皇甫嵩为人忠直,虽然不知他为何在和谈之后,要杀吕布,以致招来吕布的大军威逼,主公想要出兵相助,好心好意,只怕会被皇甫嵩当做狼心狗肺。” “啊?!” 这一次,张鲁是真的惊呼,他想不明白,皇甫嵩对上吕布,要面对天下闻名的并州铁骑,怎么说,皇甫嵩都要处于下风,他如若真个派军襄助,怎么会被皇甫嵩当做狼心狗肺呢? 任谁都看得出来,张鲁此时对关中,即使有心吞下了,也没那个大嘴巴吃得下的。 阎圃哈哈一笑,解释道:“主公与皇甫嵩之间,一向并无交情,就是蜀王,与皇甫嵩之间,也没什么来往,此时出兵相助,只会招致皇甫嵩的猜忌;二来,皇甫嵩乃沙场宿将,功勋盖世,长于用兵,即便麾下没有吕布那般的勇将悍卒,心里头也势必自信满满,可以击退吕布,此时出兵相助,岂不是让他心里不快吗?” “那……”张鲁有些犹豫,问道,“难道就这么任由吕布夺得关中?” 阎圃笑而不答,略有些酸溜溜地问了句:“主公对并州吕布,就这么有信心?” 张鲁一愣,坦然答道:“不管皇甫嵩如何想,依我看来,吕布一旦对关中用兵,皇甫嵩多半抵挡不住,皇甫嵩长于用兵不假,可他已老,还没认清形势,已不是他逞雄的时候,只看吕布只率三百骑卒,就连杀皇甫嵩次子皇甫郦,大将阎行,就知道皇甫嵩不是吕布的对手。” 末了,张鲁长叹一口气,幽然道:“其实,皇甫嵩如若认清形势,和谈后,迎弘农王和吕布入主关中,才是他全生保家之佳策。” 对张鲁的这番断言,阎圃心里深表赞同,论到全生养生之道,张鲁可是此中翘楚,更沿袭其祖张陵,其父张衡的毕生精研之所得,既然他如此认为,那说明皇甫嵩的确是老来犯浑了。 两人默然良久,还是张鲁打破沉寂,问道:“既然先生如此说,难道我等就什么都不做,坐观吕布全取关中?” “不!” 阎圃迅快答道,斟酌片刻,抬手指指巴蜀方向,压低声音道:“如若主公并非屈尊于蜀王之下,无需圃多加劝说,主公也当知道,坐山观虎斗,而后如若吕布能助朝廷平定各方诸侯,择机归顺朝廷,方是全生之道。如今则不然,主公何不向蜀王建言,增兵汉中,择机乘吕布与皇甫嵩在关中激战正酣时,兵出子午谷,截断吕布大军后路及粮道,如此一来,如若吕布兵败,自是皆大欢喜,如若吕布不可战胜,仍旧被他取得关中,日后追责下来,当也落不到主公头上来,丝毫不与主公的全生之道相违背。” “好!” 张鲁听得眉飞色舞,不由拍案叫好,手掌频频拍在案桌上,发出啪啪啪的响声,响个不停。 阎圃的这个主意,的确是妙不可言,无论最终结局如何,都不会影响到张鲁半分,可最终的得利,他却一个不会少。 兴奋劲儿已过去,张鲁就安静下来,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,对阎圃笑道:“如何向蜀王禀报,建言增兵,还是得劳烦先生手笔才是,嗯,先生何不就此斟酌,我去准备点小菜美酒,待先生事毕,再好好畅饮一番。” 阎圃面色红晕,点头应允下来,看着张鲁起身离去,欣然端坐,在心中字斟句酌,务必要做到既能说动蜀王刘焉,又不致于引起其他人的猜忌。 至于磨墨等等一应琐事,自有张鲁遣来的美貌婢女动手,无需阎圃亲自过问。 就在阎圃大费心思字斟句酌,张鲁兴冲冲地去准备酒食时,远在西凉的马腾,此时也正在那里犯愁。 为了抗衡打不死的韩遂,他直接将府衙设到了陇西郡的狄道,这里,是扼守金城进入陇西和汉阳的必经之处,从狄道出发,穿越过沃干岭山道,即可抵达金城郡的榆中,而经陇西郡内的大夏城,即可抵达枹罕和河关,直抵金城郡治允吾。 可今趟,他为之犯愁的,是来自金城韩遂的一封亲笔信。 自起兵以来,他与韩遂之间的恩恩怨怨,纠缠不清,共同应李傕之邀,出兵共抗袁绍为首的关东联军时,那时他们两个的关系最为融洽。 此后关东联军崩散,皇甫嵩死灰复燃,占据长安,他与韩遂,以及张济,李肃,率部征讨,结果,稀里糊涂地,他和韩遂反倒混战起来,当时为杀韩遂,他还开出了惊天的价码,要买韩遂的人头。 可是,韩遂不愧其金城之狐的称号,狡诈无比,如此险境,竟然就被他从关中安然回到金城,令的马腾忿愤不已。 今趟,关中皇甫嵩与吕布之间的恩怨争斗消息传来,韩遂的亲笔信也适时而来,让马腾很是头疼。 他的帐下,有大将庞德,有健儿马超,可是,就是缺能够出谋划策的谋士,就像韩遂这封信,如若有谋士在旁,马腾就不至于如此犯愁,而是可与谋士商议。 就在马腾犯愁时,马超已草草看完韩遂的来信,毫不以为然地朗声道:“父亲,这事有何难,皇甫嵩本就可恶至极,被吕奉先取了关中,也是活该,韩遂为何还要建议与父亲一同出兵,相助皇甫嵩?” “糊涂!” 马腾一声断喝,气不打一处来,转身怒对着儿子马超,看着他虽然身形如同成人,但实际却仍未成年,更由他想到其母,心中又是涌起一阵酸楚与愧疚来,长吸一口气,平息下怒火,缓步回到案桌后坐定,看着马超,语重心长地说:“我儿年幼,一心尚武,对吕布因其武勇而生亲近之意,殊不知一旦吕布取得关中,首当其冲的,就是西凉了。” 224关中之战.关东也起风云 马腾早就意识到,他的帐下缺乏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,也曾试图招揽过。 可是西凉地处大汉西陲,远离中原,在中原士人眼里,这里乃是与蛮荒未开化之地没有什么区别的偏僻之地,这里的人,也就被他们冠之以粗鄙之人。 别说马腾试图招揽,就是将他这个位置让给中原士人,他们也都嫌麻烦。 尤其是马腾这样出身西凉的武人,还多半有胡人血统,这个身份就更难招揽到谋士。 唯一可行的,就是招揽西凉本地出身的士人,譬如董卓帐下的李儒,就是一例,可惜马腾费了老大的劲,仍然一无所获。 今趟韩遂来信,马腾听的儿子马超如此满不在乎,心头有气,可旋即想到这岂非正是教导他的大好时机,当即在喝止之后,强抑怒气,准备为他好好分说分说。 可惜斟酌半天,马腾自个儿也摸不清韩遂此举到底是何深意,来回踱步后,对儿子马超道:“韩遂这只老狐狸,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,关中落在皇甫嵩手里,虽然跟我们也不对路子,可好歹他也没那个野心,想要仰攻西凉,相反,我们还可择机东下关中,占据八百里秦川这样的富庶之地。可关中如若落入吕布的手中……” 马腾停下来,并非是有意在卖关子,而是很认真地在想,要是吕布全据关中,西凉,到底会发生何事。 想来想去,他还是觉得,西凉高悬于关中的头顶上,吕布全据关中,第一个要收服的,必定就是西凉。而非汉中,乃至蜀川。 可是,难道果真如韩遂信中所言,为了防止此种情况的出现,他们两个就该当冰释前嫌,携手出兵,相助皇甫嵩共抗吕布? 马腾摇了摇头,心里总觉得,以韩遂这只老狐狸的心思,这样的提议。兴许并不是他的本意,而是另有所图。 可韩遂所图的,不就是马腾所图的么,都是想要了对方的命,成为名副其实的西凉王。 这个所图。与是否共同出兵关中,相助皇甫嵩。并没有一丁点的联系。更别提能有利于二人心中所图。 “父亲,既然如此,孩儿愿率军前往关中,吕布号称武勇盖世,孩儿一直想着跟他在战场上好好地干一仗!” 就在马腾沉思之际,突然听到儿子马超说得如此慷慨激昂。不由心头无名火升腾而起,喝骂道:“糊涂,为将者,岂可一味自恃武勇。那与莽夫有何区别?” “可是,吕布……” 马腾瞪了马超一眼,骇得马超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,直直地瞪了好片刻,才有些无奈地说:“吕布武勇,自不假,可观他所为,以及如今帐下聚起的文武部属,还有如今的地位声望,即可知他并非是个只凭恃武勇的莽夫。” 这番语重心长的话,马腾见儿子马超在那里眨巴着眼睛,就知道他年岁尚幼,压根就体会不到此中的深意。 可马腾也没法可想,马超此时听不懂,听不进去,他怎么说,都没什么用,一切,都只能让他自己去慢慢体会,慢慢琢磨。 可是现在,天下风云变幻,一切都像是疯了一样,令人目不暇接,时间,只怕是现在各路诸侯都在感慨急缺的东西了吧。 如此议来议去,马腾丝毫没有意识到,他的所思所想,已经全然被韩遂用一封信给局囿住了,压根就没跳出韩遂想要他跳腾的范围。 最后,马腾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,先回信韩遂,看看他对出兵关中有何提议,然后再看接受与否。 盛夏在一天天过去,天气一天天清凉下来,关中的气氛,却是一日比一日火热,一日比一日凝重,吕布不断自辖下各处抽调兵力,齐聚风陵渡,就连原本驻守在河内的张燕部,都被抽调过来。 兵力尚未完成聚集,吕布就亲帅大军,逼近数十里外的华阴,皇甫嵩不战而退,将华阴拱手相让。 这些军情,被各路有心人以各种快捷的方式,传递到各路诸侯案前。 兖州牧刘岱,如今的齐王,一接获吕布在关中吃了老将皇甫嵩大亏的消息,当即就启动出兵的准备工作。 其实,聚集大军,做好出兵的准备工作,一直有在做,关中事变,只是让刘岱觉得,出兵的时机已到,唯一可虑的,就是往哪个方向出兵。 兖州也是个四战之地,同时也就意味着,可南攻袁术的豫州;往东,则可往东南攻陶谦的徐州,东北攻向青州平原;往北,则可趁冀州袁绍忙着收拾幽州公孙瓒的时机,出兵河北;往西,则有吕布的河内,以及穿过河洛,夹击正在关中聚结兵力的吕布。 这么多可选方向,刘岱自己都有些眼花缭乱,帐下得力部属的意见,也都不一,今趟,获知关中之战已开始的军情,他干脆召集辖下诸郡太守国相,齐聚位于陈留的州牧府邸,如今的齐王府,商议此事。 到场的,有东郡太守曹操曹孟德,陈留太守王肱,山阳太守刘洪,以及济北国相陈珪,东平国相季瓒,任城国相刘儒,泰山太守应劭,济阴太守张宠,再加上长史刘景宗,刚刚从太原赎回来的胞弟刘繇,刘岱帐下得力部属,可说一个不拉,尽数齐聚于此。 气氛说不上有多融洽,刘岱开了个头,众人意见纷纭,更有人主张,联合冀州袁绍,豫州袁术,共同出兵,自河内攻入并州。 三家联军攻入并州太原后,到底要干什么,刘岱没有问,也懒得去问,他在对外宣称时,一直强调弘农王和何太后已死,故而吕布在太原拥立弘农王为帝,他在明面上,是不承认的,冀州袁绍,豫州袁术,以及其他人,其实也都是如此态度。 如此先攻入吕布的大本营太原,到底是想要干什么,刘岱很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提出这般建议的东平国相季瓒,心里嘀咕着:你这家伙意欲何为? “王上,属下以为,该当主攻徐州才是!”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发话的泰山太守应劭,年前青州黄巾肆掠时,一部翻山越岭,径攻泰山,被应劭挨个儿给收拾了,逃窜的逃窜,降伏的降伏,如若主攻陶谦所在的徐州,就是从他所在的泰山郡出兵,攻入徐州琅邪。 应劭话音一落,附和者也不少,其中还包括刚刚建言攻并州的东平国相季瓒,如此举动,更让刘岱很是纳闷,如季瓒这样的人,到底有没有一个主见呐。 众人中,如今就只剩下东郡太守曹操没有吭声,他端坐在案桌后,紧皱着双眉,刘岱好像到最后,才注意到他的存在,问道:“孟德,你意如何?” 曹操微微欠身,对刘岱答道:“王上垂鉴,属下以为,吕布如若如愿夺得关中,其声望兵势,势将再上台阶,关东州郡,各自为政,如不及早壮大势力,一旦吕布整固关中,平定西凉,注意力势将越过河洛,直达关东,那时,关东州郡,何以抵挡?” 刘岱微微皱眉,刘繇则频频点头,示意曹操的这番言论,与他所见不谋而合。 故而他的意见一直很明确,趁着吕布腾不出手来之前,赶紧先下手为强,扩大地盘,壮大势力,以备来日与吕布相抗衡。 而兖州周边,最为理想的对手,莫过于青州孔融,以及徐州陶谦了。至于冀州袁绍,虽然现在还有幽州公孙瓒这个大麻烦没有解决,但声望实力在那里摆着,此时不宜与他开战,而豫州袁术,也是如此。 刘岱问道:“孟德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王上该当以壮大实力为当前要务,青州孔融,徐州陶谦,皆为可取之处,属下率一军,北攻青州平原,徐州陶谦必会自琅邪出兵,为青州孔融解围,王上可亲率大军,匿于泰山境内,静待徐州陶谦自投罗网。而后,两路夹击,即可尽取青州,大军再顺势而下,徐州亦可纳入囊中。” “既然如此,何不主攻徐州琅邪,待青州孔融出兵相助时,王上再自济北出击?” 泰山太守应劭双眉一掀,有些不悦地看向曹操,问道。 “如此当然亦可。”曹操面不改色,答道,“东郡,泰山,两路大军,虚实相济,王上亲率大军在哪里,那一路即为实打实的主攻。” “嗯!” 刘岱以重重的鼻音,令还有疑问的众人不便再出声相询,曹操的这个计划,宏大大胆之处,实则已超出他此前的预期,但偏偏他认为,这是可行的,一旦他成功取得青、徐二州,实力当会急遽增长到一个惊人的地步。 可应劭的话,也让他心里泛起几丝疑虑来。 辖下诸郡太守国相中,他一直心里有所戒备的,其实就是东郡太守曹操,还有一个就是泰山太守应劭,此刻两人都力主自率其中一路大军,这其中,莫非是因为他们有着什么异样的心思? 沉思之际,刘岱面上丝毫端倪都没有显露出来,过不多时,他环扫众人一圈,沉声道:“好,孟德所说,甚合孤意,至于两路大军,如何协进……” 说到这里,刘岱对方才心中刚刚下定的决心,又有了些动摇,沉吟起来,眼光也在曹操和应劭之间来回巡梭。 余下众人,包括胞弟刘繇,则屏息静气,静待齐王刘岱的决断。 ps:感谢“圣光闪现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225关中之战.戏志才求败(上) 刘岱关键时刻的沉吟,在一众部属看来,就显得颇为神秘莫测,没有人能想得到,他是因为事到临头因犹豫而沉吟。 就在这个关头,一个刘岱很熟悉的声音响起:“王上,属下以为,主攻徐州琅邪,王上轻率大军,在东郡伺机而动,要更为适宜些。” “哦?”刘岱转向说话的长史刘景宏,道,“说下去。” 刘景宏起身,对着刘岱躬身一礼,侃侃而谈:“东郡,平原,毗邻冀州魏郡、清河和渤海郡,此处主攻,冀州袁绍势必因此而惊动,他只需遣一军,无论是自魏郡南下,胁迫东郡,还是自清河和渤海南下,相助平原刘备,都将令攻势受阻;可自泰山主攻徐州琅邪则不然,无人可出兵相阻。如若青州孔融应徐州陶谦所邀,兵出平原,以解琅邪的压力,主公亲率大军,自济北攻入平原,也就顺理成章,即便是冀州袁绍,对此也无话可说。” 刘景宏一口气说完,面不改色,可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,就多了几分敬佩之意,这么一番分析,可谓是条理清楚,无从辩驳。 就连曹操,也都多看了刘景宏几眼,此前,他一直对刘岱帐下的这位长史不甚在意,今日一见,方知还是对他轻视了些。 不过心底里,曹操却是宛如掀起了惊涛骇浪,盖因他所提议的两路大军虚实相济的计划,都是新近投入他帐下的谋士郭嘉所提,而郭嘉也提到,刘岱帐下如若有明白人,当会选自泰山为主攻。 理由,正与刘景宏所言一模一样。 不假思索间,曹操欠身对刘岱笑道:“刘长史之言。令操茅塞顿开,如此佳策,操附议。” 众人纷纷出声附议,刘岱也是觉得此策甚合他的心意,将他心里原本的担忧,都给一并解决了,当即拍板,就这么定。 可刘景宏并未坐回,而是对着刘岱再次一礼,道:“王上。属下以为,虽然自泰山主攻,可也有几事可虑。其一,出兵徐州琅邪的名分,莫如借泰山贼之名为宜。” “嗯!”泰山太守应劭点头应道。“刘长史所言甚是,此事易尔。陶谦和孔融此前曾纵青州蛾贼。侵扰泰山,此番以泰山贼相报,也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。” 众人轻声哄笑,刘景宏也不例外,对应劭点头示意后,转向刘岱。接着说:“其二,则是豫州袁术的反应,不得不虑,莫如王上遣使与袁术相约。共取徐州,属下以为,袁术必定对徐州的广陵、下邳、彭城垂涎欲得的。” “可是如此一来……” 就在刘岱皱眉发问时,刘景宏适时出声,打断刘岱的话:“王上所图,实乃是青州,得徐州琅邪、东海两郡,足矣,此后,无论袁术如何打算,主公都该当先图河北才是。” 话音一落,厅堂中一片沉寂,谁都知道,刘岱想要图谋河北,就是要与冀州袁绍全面开战。 不过转念一想,刘景宏这么说,也很正常,一旦刘岱以兖州为根基,全据青州,以及徐州琅邪和东海两郡,袁绍只要解决掉幽州公孙瓒这个大麻烦,势必会尽起大军南下,争夺兖州和青州的控制权。 所以刘景宏这番话,只不过是将众人埋在心底里,不会说出来的话,提前将之说出来了而已。 还是曹操率先出声附议,刘岱有些摸不清头脑,闹不清曹操为何这次,会如此贴心地为他考虑。 关东群雄中,就数兖州牧刘岱的野心显露得最早,同时经营兖州的时间也比较长,一应出兵的准备工作,也大多完成,决议既下,只需几天的工夫,大军就逐一开拔,而泰山太守应劭,早在几天前,就已快马加鞭,赶回泰山郡,为出兵琅邪做最后的准备。 七月十六,中元节后的第二天,应劭悍然兴兵,攻入徐州琅邪,陶谦苦心经营的大本营,拥立的琅邪王驻驾所在。 应劭的大军一起,陶谦就紧急遣使前往青州北海,促孔融出兵相助,这个时候,他还不知道,袁术已遣麾下骑都尉孙坚,还有扬州牧陈温,自九江攻入广陵郡,而这还不止,袁术还遣大将张勋,率军自沛国攻入彭城,目标直指下邳。 相比于刘岱这个提议者,袁术对攻徐州的兴趣,要更浓厚许多,而攻入徐州的理由,却并不像泰山太守应劭那样,以泰山贼的名义,丝毫不加以掩饰。 如此**裸而又强硬的姿态,令得获报后的刘岱即惊,且喜。 惊,是为袁术的肆无忌惮;喜,则是有袁术此举在前,即使今次对青、徐二州的军事行动,会招致天下非议,那也会尽数集中到袁术身上去。 青州牧孔融接到陶谦的急报,大为震怒,当即遣使赶往平原,促平原太守刘备出兵济北国,以夹攻泰山应劭。 不一日,信使日夜兼程,赶至平原,时值午后,秋日艳阳高挂,幕僚戏志才闻讯,不敢怠慢,遣人紧急将在校场操练兵马的主公刘备,还有大将关羽和张飞召回,共商要事,他自己则在太守府衙里,静坐以待,同时在那里盘思。 戏志才投入刘备帐下后,几次三番劝刘备择机取青州牧孔融而代之,最近的一次规劝,则是在获悉吕布在关中吃了个大亏的时候,那时,他还不知道吕布正在风陵渡聚集大军,意欲一举夺得关中,可他只是稍稍推演,即知关中此番事变,势将引起天下剧变。 只是,这一次的规劝,依旧被主公刘备婉拒。 戏志才无奈,主公刘备为人仁厚,这是他最大的优势,但也是他目前跳出困局的最大障碍,此策不可行后,戏志才只有退而求其次,建言主公刘备扩军存粮备战,好在刘备对他还是言听计从,当即应允,就连主公刘备自己,也都投入到操练兵卒的繁琐事务中去,一应政务,尽数委托给戏志才、石韬、崔钧等人。 此后,事态的发展,果如他的预料,吕布大肆增兵关中,引而不发,如今,刘岱果然按捺不住,向青、徐二州伸出手来。 “哼!刘岱都出手了,袁术难道就会如此好心,会袖手旁观?” 戏志才睁开眼,自言自语地低语一句,恰于此时,门外隐隐传来张飞的大嗓门,惹得戏志才不由面露微笑。 相处下来,戏志才已发现,主公刘备仁厚,主公二弟关羽待人虽彬彬有礼,但实际上却总是带着一股子倨傲,无论是对他,还是对崔州平和石广元,都是如此,于关羽而言,似是更愿亲近帐下那些将校兵卒,而对士人抱持着距离。 相反,主公三弟张飞,面相粗豪,为人大大咧咧,初见面时,对他抱持着一股敌意,后来他才知道,崔州平和石广元初来乍到时,也是遭遇张飞如此对待,可一番相处下来,就能感受到张飞实则直爽粗豪,但有时又不失细心,不光是戏志才,就是崔州平和石广元,也都更喜与张飞打交道。 过不片刻,主公刘备在二弟关羽三弟张飞的簇拥下,入得厅堂来,刘备刚刚入座,张飞就迫不及待地抓起案桌上早就准备好的茶壶,嘴对着嘴,咕噜噜地猛灌一通凉茶,直至茶壶底朝天,他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来。 “怎么啦,大哥,你们怎么都看着我,不是有紧急军情么?” 张飞将众人都看着他,傻不愣登地问了句。 刘备无奈微微摇头,转向戏志才,问道:“先生所言紧急军情,可是东郡么?” 戏志才摇头,答道:“不是,是孔青州遣使来,兖州牧刘岱遣泰山太守应劭,托泰山贼之名,悍然攻入徐州琅邪……” “啊?” 刘备大惊,可在听完戏志才的禀报后,他就闭上嘴,沉默起来。 他一直以为,刘岱如若要攻青州,势必会首选从平原这里下手,虽然此前戏志才也为他剖析过,刘岱攻青州和徐州,可能会因顾忌到冀州袁绍的反应,而改从泰山郡出动大军,他还是在心底里以为,平原这里,才是刘岱攻青州的最佳处所。 如今,刘岱果真从泰山郡出动大军,攻向徐州琅邪,而徐州牧陶谦和青州牧孔融的反应,一如戏志才的分析,要他自平原出兵,攻打兖州的济北国,以逼迫刘岱撤军。 就在沉默中,堂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众人抬头看去,正是石韬和崔钧联袂赶来。 不出所料,二人听完戏志才的重述,亦是满脸担忧。 众人之中,只有张飞在那里有些坐立不安,大哥刘备仍在沉默,他虽有话梗在喉咙上,急迫地想说,却又有些不敢出声,是以在那里东张西望,不安的扭动着身子。 “大哥,出兵吧,俺老张当前锋,一矛戳翻刘岱那家伙,把兖州给大哥夺下来!” 张飞的大嗓门,还是不可抑制地响起,刘备满脸愁容,只是转过头瞥了他一眼,就又回过头去,只有关羽则睁开丹凤眼,瞪了他一眼,骇得张飞只有老老实实地坐回去,再也不敢吭声。 沉思良久,刘备终于对戏志才道:“依先生之见,这兵出得出不得?” 226关中之战.戏志才求败(下) 在场的关羽,张飞,石韬,崔钧,也都将目光齐刷刷集中在戏志才脸上,如今情势的发展,已经验证了戏志才的远见卓识,这个腰背有些微驮的年轻人,在这一刻,以自己的超卓才识,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尊重。 戏志才轻咳一声,尽管他很想表现出淡然超脱的表情,但微微颤抖的指尖,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,这不光是因为他的分析预见得到了证实,也是因为包括主公刘备在内的众人的反应。 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来,以平抑激荡的心情,斟酌片刻,答道:“主公,出兵,不管是济北,还是东郡,只怕都正中有些人的下怀!” 刘备眉头大皱,关羽亦是锁眉苦思,石韬和崔钧则相互对视,张飞大瞪着虎目,怔怔地看了戏志才一会儿,猛然挥舞着手臂,腾地站起身来,近似于是在咆哮:“不出兵?那怎么行……” “三弟!” 关羽大喊一声,打断张飞的咆哮,丹凤眼怒瞪,威逼着张飞气鼓鼓地坐下。 刘备仍旧是眉头紧皱,好半响后,才抬头问道:“那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出兵时机未到!”戏志才丝毫不受方才张飞咆哮的影响,声调与方才一般无异,答道,“兖州刘岱,已是有备而来,他的大军,只怕已在济北严正以待,他还罢了,属下一下,东郡曹操曹孟德,才是主公需要严加防范之人。此时一旦贸然兵出济北,东郡曹操乘虚而入,平原一旦被攻占,主公大军后路被断,势必危矣。” 稍稍停顿片刻。戏志才待在座众人稍加思索,接着道:“如今主公要做的,莫如静待时机,泰山应劭率军攻打琅邪,陶使君即使不可力敌,也可据城固守,更何况,还有使君自北海率军驰援,主公在平原,以静制动。一举牵制刘岱和曹操大军,比之出兵济北,抑或东郡,要更为适宜些。” “嗯!”刘备点头,旋即眉头再皱。问道,“那依先生之见。何时才是出兵良机。” “待刘岱或曹操按捺不住。攻入平原时,就是出兵良机。” “好!”张飞终于再次按捺不住,大声叫好,紧跟着拿眼扫了一样大哥刘备和二哥关羽,见他们两个都没有喝斥制止的意思,胆气立壮。嚷嚷道:“到时,俺老张就要让刘岱见识见识厉害!” 众人尽皆面露微笑,只有关于仍旧在那里板着脸。 戏志才笑道:“三将军勇猛无铸,气势如虹。真乃我军之福。不过届时出兵何处,尚须主公定夺才是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张飞大眼圆瞪,虎须怒张,不怒自威地看向戏志才。 戏志才对此已是司空见惯,不慌不忙,答道:“出兵,可不一定就是与刘岱或曹操大战,也可是退往北海,驰援琅邪,或是……” 沉吟之间,戏志才长身而起,来到刘备案前,躬身道:“主公,请恕属下直言,当今八王并立,天下大乱,万万不可再循旧规,固囿自己。吕布攻略关中,关东诸雄为长远计,都得大举扩充地盘,扩展势力,方可有与关西一争的实力。” “嗯!”刘备点头,应道,“吕布一旦夺得关中,声望实力将大涨,的确是不可不虑。” “尚不止此。”戏志才接过刘备的话头,“吕布以太原为根基,一旦在关中立足,再伺机重建洛阳,太原,长安,洛阳,三大重城鼎足而立,还挟天子之威,其势大成,将难撼动,那时除非有人能一统关东,否则,实难与吕布相抗衡。” “如此说来,刘岱为何不抢占洛阳,反而图谋徐州?” 关羽打自开始,除喝斥张飞之外,就一直没吭声,此时终于出声相询。 戏志才转过头去,认真答道:“二将军善弈,纵横十七道(ps:秦汉时围棋为纵横十七道),四角四边共争天元,洛阳,就是天元!” 关羽右手抚长须,闻言丹凤眼一瞪,右手一僵,旋即一甩,长须往右侧飘荡而起时,他已双手抱拳,对戏志才道:“先生之言,令关某茅塞顿开,依先生的意思,洛阳北有并州,西有关中,南有荆、豫,东有关东,任谁抢先进占,都难以立足,而吕布一旦稳固关中,即可抢在群雄之前,入主洛阳?” 戏志才点头道:“二将军所言极是,无论是谁,要入主洛阳,必先得占边才是,刘兖州所为,也就是为全据关东,再图谋河北,或是河洛。可当前形势,恐还非止于此,属下以为,豫州袁术,必不会如此袖手旁观。” “啊?”刘备再吃一惊,追问道:“难道袁公路也会出兵?那岂非……” 戏志才接过话头:“正是,徐州如遭刘兖州和袁豫州夹击,势难幸免,青州,也当无法独善其身。” 一席话,说得刘备及众人心头沉甸甸的,大家都是聪明人,青、徐、兖、豫诸州的山川地理舆图,都刻印于胸,刘岱和袁术相约出兵,共分徐州,陶谦再怎么抵抗,兵败都是迟早的事,而刘岱的意图,只怕还主要是放在青州上。 这一次,就连张飞也都知道情势有些不妙,难得地静坐于案后,没有嚷开大嗓门,刘备双眉都快要拧到一块儿去了,半响后,才语带苦涩,问道:“如此烂局,难道就没有破局之道?” 戏志才面现犹豫,再次长身而起,来到刘备案前,再次躬身一揖,肃容道:“主公,属下一直以为,孔青州,陶徐州,刘兖州,皆不足虑,独独东郡曹孟德,主公不可不察。曹孟德帐下,武有夏侯渊、夏侯惇、曹洪、曹仁,文有程昱、荀彧、郭嘉,尤其是郭嘉,乃属下在颍川书院的学弟,才情卓识,尚在属下之上,此次刘兖州虚实两路出击,依属下猜测,必出自他之谋划,如此为刘兖州出谋划策,主公以为正常否?” 众人尽皆皱眉苦思,只有张飞看看这个,看看那个,懒得为此去伤脑筋。 “主公请看,如若刘兖州出了个什么意外,关东局势,又会如何。” 戏志才这句话,犹如压垮刘备的最后一击,令得他脑袋乱成一团乱麻,关东的局势,如今已经够混乱的了,还好有脉络可循,知道刘岱和袁术都在图谋徐州和青州,可要是刘岱真的出意外了,兖州也会成为众人争夺的一块大肥肉,这…… 刘备不敢再往下想,抬头看向戏志才,问道:“依先生之见呢?” 戏志才也不推托,朗声答道:“此事尚属猜测,可一旦果真发生,兖州诸郡国,最为有利者,也就是东郡、泰山二郡,一旦让曹孟德接掌兖州,青、徐二州就更无幸免可能了。” “先生无需说这么多,只需告诉俺老张,该去哪里,打谁,也就是!” 张飞再也忍耐不住,跳起身来,瞪着大眼睛,嚷嚷道。 戏志才点头道:“三将军教训得是,故而此时,属下力主不可擅动刀兵,其一,待探得袁豫州的动向;其二,静观刘兖州和曹孟德的反应。一旦刘兖州或曹孟德出兵,可遣一大将,率军迎击,不过并非是御敌于平原之外,而是做做样子,引敌深入,主公则亲率大军,绕道清河、魏郡,直扑东郡濮阳。” 张飞大张着嘴巴,似是在喃喃自语:“这是要放弃平原么?” “不!”戏志才答道,“此举乃是先搅混水,而后再视情况而定。刘兖州选择从泰山郡动手,当是顾忌到冀州袁本初的反应,主公此举,就是要将冀州袁本初也拉下水。而后,如若刘兖州并未发生意外,则主攻兵逼东郡濮阳,当能逼曹孟德和刘兖州撤军;如若刘兖州果真发生意外……” 戏志才沉吟片刻,看向刘备,坚定道:“如若果真如此,主公,属下力主主公逐步放弃平原,跳出关东这个漩涡,集中力量,夺下陈留、颍川和河南尹三郡大部,以作为安身立命之本,并伺机往荆州扩展立足。” 石韬一直都在静静倾听,此时皱眉问道:“志才,如若刘兖州果真出现意外,岂非是主公争夺兖州的大好时机?为何要弃近就远?从平原到陈留、颍川,路途遥远,只怕……” 戏志才摇摇头,答道:“刘兖州一旦果真出现意外,兖州势必大乱,东郡曹孟德和泰山应劭之间,必会有一场争夺,主公如若能取青州而代之,当然亦可以此为根基,可是,唉,不然,莫如跳出关东,取陈留、颍川一带,图谋河洛之南的荆州,亦可成就一番霸业。” 戏志才的话里,留有很多空白,不过在座的,都是刘备身边的核心部属,都能听明白戏志才没说出来的话,正是因为主公刘备为人仁厚,不忍夺孔融的青州,所以戏志才才退而求其次,建言他借此关东大乱的良机,跳出去,自立门户。 厅堂中众人尽皆沉默下来,关羽突然幽幽出声:“先生所言,要一大将率军,迎击刘岱,可又不能真战,如此说来,是欲主动求败?” 戏志才转向关羽,点头道:“正是,无论何种情况,此时与兖州军硬拼,皆为不智之举,故而求败,方为上策!” ps:感谢“书友130802225947436”投出的评价票,谢谢! 227关中之战.空城计 秋日艳阳挂在西边天际,显得格外的高远,就连被斜阳照耀得熠熠生辉的云霞,也像是镶嵌在湛蓝宝石中的彩色飘带,特别的绚丽。 华阴城外二十里,正有一支队伍在疾行,领头大将是个精瘦汉子,面相非常普通,眯着双眼,手搭凉棚,由远处的华阴城抬头看向西边天际的斜阳,目光炯炯。 这正是吕布帐下的大将张燕,曾经的黑山贼头头,被吕布收服后,自麾下挑选出两千余人,与自冀州麹义帐下夺来的八百强弩兵一起,组建了一支三千人的弩兵。 此次主公吕布攻略关中,他这支尚需磨砺的弩兵,也在征调之列,至于驻守河内的重任,除了大将华雄外,还有原本的部分黑山贼,如今的黑山营,由张燕原本在鹿肠山中的亲信王当统率。 眯眼看了片刻,张燕扭头令道:“前面就是华阴,令大家伙加把劲,日落前进城!” “诺!” 答话的是杜长,是张燕的得力亲信部属,如今是他帐下的亲卫统领,转身朝后,大声喝令传令兵,沿着队列往后传递张燕的军令。 整支队伍都是步卒,就连张燕,也都是靠着双腿走路,一来是他尚未学会骑马,二来则是在鹿肠山这么多年了,已惯于撒开双腿跑路。 一声令下,整支队伍加快行军步伐,一时大道上烟尘滚滚,相当引人注目。 日落时分,张燕率军入城,还没有安顿下来,他就将一应琐事甩给麾下杜长、刘石、孙轻等人,自己连脸上的尘土都没来得及抹一把,就去主公吕布的中军大帐报道。 所谓中军大帐。只是大家伙说惯了的,在城内,其实一般都是将当地府衙。 有人带路,没过多久,张燕就只带着两名亲卫,来到府衙前,正见到数人自大门内出来,个个气宇轩昂,杀气腾腾。 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年轻人,张燕非常肯定。那人肯定比他要年轻不少,可看样子,地位绝对低不了,只怕就是主公吕布帐下大将徐晃了。 张燕一边在心里如此猜测,一边踏上石阶。进到厅堂内。 厅堂内已点起灯烛,只有两人。正站在占满整整一面墙的舆图面前。主公吕布高大威猛。一眼就看出来,身旁是位文士,当是主公吕布身边的军师徐庶。 “属下张燕,奉令率黑山营前来效力,叩见主公,先生!” 话刚说完。张燕就听到吕布轻笑几声,对身旁那人道:“你看,我说的不假吧,张燕虽然是贼头出身。为人很是机灵,尚未谋面,就认出先生来。起来,一路辛苦了。” “谢主公!”张燕起身,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,答道:“自河内一路西来,路上可没哪个不开眼的敢生事,是以非常顺利。” “沿途郡县长官,听说是大名鼎鼎的黑山张燕路过,躲都来不及,哪个还敢生事,哈哈……” 吕布朝向张燕,哈哈打趣道,一席话,说得张燕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。 笑毕,吕布转向徐庶,对张燕道:“来,这位就是军师,姓徐名庶,字元直。” 待张燕再次上前拜见过徐庶,吕布才继续对他说:“你来的路上,该当碰到徐晃,韩暹,还有杨奉,嗯,他们三个,可算是你的同行了。” “白波贼?” 张燕当即明白过来,双眉一掀,问道。 吕布点点头,笑道:“正是,原本都是郭太帐下,徐晃投入我帐下最早,还是跟我狠狠地打了一仗被俘之后,韩暹和杨奉是新近才投效,在我帐下,英雄不问出身,只问忠心和功勋,所以你切莫存了低人一等之心。” “属下谢过主公教诲!” 张燕很机灵,当即再次拜下,郑而重之地拜谢。 徐庶一直在一旁,笑吟吟地看着,短短一会儿,他就认可主公吕布所言,这个张燕,其貌不扬,的确是个机灵人。 “起来!”吕布说,“嗯,还有宋宪,典韦,今夜的筵席上,你会一一见到,拿下关中,就得靠你们精诚团结,众志成城才行了。” “是!”张燕答道,“主公尽管放心,属下定当遵从号令,竭尽全力!” 随着张燕率部的到来,吕布已在华阴一带,聚集大军四万,其中不少还是新近才成军的新兵,而一应粮草辎重,则是自河东运来,就连弘农郡太守杨原,也都识趣地遣人带着军粮,前来犒军。 杨原一直是跟老将朱儁搭档,此前为中牟县令,后来被关东联军盟主袁绍表为河南尹,可一天都没有到任过,此次朱儁率军来到关中,他也跟着前来,在军中出谋划策,朱儁屯驻弘农,撵走了原弘农太守,由杨原出任。 如今,朱儁因率军参与皇甫嵩诱杀吕布的行动,遭到韩暹和杨奉的反叛,未及逃回弘农,而是与皇甫嵩合兵一处。吕布在华阴聚集大军,弘农郡也就处于不设防的状态,杨原不识趣的话,他这个弘农太守,也就要到头了。 至于关中三郡,京兆尹处于老将皇甫嵩的掌控之下,右扶风和左冯翔则仍在观望。 大军聚齐,休整三日后,吕布即令徐晃为前锋,率部西进,只是每日前进距离有限,几乎可以说是在一步一挪,他自己则亲率大军,相距半日的路程,紧随其后,至于殿后,以及粮道安全,则全数委给张燕。 如此一路沿渭水而行,逼近郑县二十里,先锋大将徐晃遣人急报,遭遇敌军阻截,总数约莫在五千,领军大将乃是皇甫嵩的长子皇甫坚寿。 徐晃没有必胜把握,也就没有冒进,而是设下大营,严正以待。 进入关中,沿渭水两岸,尽是沃野平原,这样的地形,再加上双方都将斥候撒得很开,想玩什么伏兵,断后,截击,都是不可能的事,唯一可行的,就是双方硬碰硬的实力大比拼。 吕布与众将商议后,选择的也是稳妥战法,大军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,步步为营,直逼长安。 皇甫嵩再怎么善于用兵,对此也没什么奈何,而他又不可能放弃长安,所以最大的可能,皇甫嵩会在关中诸皇陵间,摆下大军,以与吕布决一死战。 待吕布率大军赶到大营时,斜阳仍高高在挂,尚未入营歇下,吕布就亲率三千精骑,连同徐晃的三千锐卒,杀气腾腾地往十里外皇甫坚寿的大营杀去。 这即是试探,不过如果皇甫坚寿敢于一战,吕布可不介意就在这里跟他大战一场,正是基于这个考虑,所以他才只带六千兵马,也算不上太过欺负皇甫坚寿。 刚刚出营两里,远远地,吕布就见到,皇甫坚寿的大营传来隐隐的鼓声,而后兵卒倾泻而出,不过可惜的是,最终出营列阵的,估计也就只有千来人,压根就不像是要迎战的架势。 果不其然,等吕布大军逼近,皇甫坚寿全身披挂,立于阵前,朝吕布纵声高呼:“有请车骑将军上前答话!” 吕布连声冷笑,策马上前,手中方天画戟指向皇甫坚寿,喝道:“怎么,皇甫嵩有何话说?” “车骑将军!”皇甫坚寿在马上双手抱拳,礼道,“父亲好意与将军议和,共奉圣上,将军如何悍然发难,还率大军前来侵扰?” 吕布气急,仰头哈哈大笑,冷声喝道:“皇甫嵩老匹夫,还想玩这等把戏!诈以议和,暗伏刀兵,如若不是我早有人潜伏关中,探得内情,我还真要遭到暗算。如今反而在两军阵前,公然欺瞒天下!不知羞耻!” 皇甫坚寿一时语塞,心中惊疑不定,结合吕布当夜所为,皇甫坚寿相信吕布所言不虚,的确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,不然,吕布不会在筵席途中离席后,当即遁逃。 就在皇甫坚寿语塞之际,吕布却得理不饶人,冷笑道:“那夜你弟皇甫郦亲自去给我的赤兔马下毒,被我擒拿,当夜我突出北门时,一招就杀了把门大将,如何,皇甫磊可安好?” 听吕布提到胞弟,皇甫坚寿怒火升腾而起,满脸通红,颈脖上青筋贲凸,双手紧紧地抓着长槊,恨不得立时催马上前,一槊砸烂吕布的脑袋。 可在狂怒之中,他心里还是有一个理智的声音,在不断地警告:“吕布一招所杀的,可是大将阎行!” 自个儿有个几斤几两,与大将阎行相比,实力如何,皇甫坚寿心里清楚得很,故而尽管怒火刺激下,战意高昂,他还是没有挪脚,而是就这么怒瞪双眼,似欲是要喷出怒火来,将吕布烧成灰烬。 “怎么,没这个胆子上前来一战?” 吕布大喝一声,声震四野,方天画戟指向皇甫坚寿,赤兔马踏着碎步,昂头嘶鸣,似是在附和吕布的挑衅,又像是在嘲笑皇甫坚寿。 可令吕布失望的是,皇甫坚寿一声令下,拨马变回,率军径直回到营中,任凭吕布如何挑衅,就是闭营不出。 次日一大早,吕布得报,皇甫坚寿已连夜撤军,去向不明。 吕布则亲率三千精骑出营,一路疾奔,昨日皇甫坚寿大营所在,如今已踪影全无,除了扎营留下的坑洞痕迹,再无其他,令吕布暗自心惊。 驰到郑县城前,吕布不由惊讶不已,只见城门洞开,城头上,旗幡飘舞,可就是看不到一个人影,遣人绕城一圈,得知其他三门,也是如此情形。 “空城计?!” 吕布策马横戟,喃喃自语。 228关中之战.灞水相候 乍看过去,这的确就是空城计,除了城头上没有抚琴的皇甫嵩,一切都与吕布记忆中的空城计极其相似。 “哼!” 吕布冷哼一声,心中暗笑,令道:“入城!” 三千精骑,在吕布率领下,气势如虹,直扑城门,片刻之后,吕布率先策马驰过吊桥,穿过东门城门洞,入得郑县城内。 郑县是个小地方,城内纵横交错的两条大道,将四座城门连在一起,此刻大道两旁,静悄悄的,连个人影都没有,城中民众,到底是在城内,还是被皇甫嵩早就清空,吕布不得而知。 三千精骑犹如滚滚洪流,注入到城内的大街上,吕布刚刚驰至大道交叉处的钟鼓楼,就见到西门尽头,正有一片骑影,夺门而出。 这想必就是埋伏在城内的关中军,要是吕布先遣小股精骑入城内查看,就正中关中军下怀,被其伏杀,如今吕布悍然率大队人马入城,他们再不逃,就没机会了。 “杀!” 吕布怒吼一声,心中暗骂:“小样,想在天下无敌的并州精骑面前玩这手,嫌命长么?” 三千精骑齐声怒吼,伴随着轰隆的马蹄声,响彻全城! 吕布率众疾追,至于这座空城,无论皇甫嵩还有什么伎俩,在随后的大军面前,都是白费工夫。 前方奔逃的骑卒,看起来也就只有数百人,沿着大道一路狂奔,秋日干燥,卷起满天的尘土,吕布率众在其身后不到一里,尘土扑面而来。直往口鼻眼中钻,再次尝到苦不堪言的滋味。 追出城外里许,吕布自恃凭赤兔马的神勇,追上前方的关中骑卒没有问题,可是一路上灰尘入眼,害得泪水长流,想必赤兔马也是如此,当即放慢马速,渐渐停下来,放弃追杀。 目送烟尘一路远去。吕布等人的第一件事,就是拿出水囊,清洗双眼,并为战马清洗双眼,吕布见到赤兔马亦是泪水长流。心里知道,放弃追杀是对的。 郑县既下。自华阴至长安间。就只剩下骊山脚下的诸皇陵,可堪作为屏障,皇甫嵩如若再放弃这一带,也就意味着,他是铁了心要死守长安了。 到了这一步,吕布更是稳扎稳打。大军在郑县休整三日,才继续由徐晃充当先锋,他亲自率大军相隔半日的路程,往长安进发。 很快。吕布即得斥候禀报,皇甫嵩已在长安城外的灞水畔,扎下大营,静待并州军的到来。 吕布也不客气,率军直进,在灞水东畔扎营,与皇甫嵩的大军隔水相望。他也并不急于发起攻击,而是先花了整整三天的工夫,将四周山川地形探了个清楚明白,这才准备下一步的行动。 夜间,中军大帐内,牛油灯烛无声地燃着,散发出橘黄色的光亮,给帐内的一切,都镀上一层温煦的橘黄色。 吕布集中军中大将,与徐庶一起,商议此次大战方略,众人围拢在铺于地上的巨大舆图边,其上标识着方圆五十里内的山川河流、道路险隘,正是这几日诸多斥候通力合作的成果。 单看舆图上揭示出来的敌我对阵关系,众人就在心底里涌起一股冰寒来。 众人都不吭声,吕布率先开口,幽幽道:“皇甫嵩这个老匹夫,果真有两把刷子,关中八百里秦川,并无险隘可据守,他却放弃外围诸城,集中兵力,依托灞水,意欲与我大军决一死战。” “主公说得是!”徐庶接过话头说,“皇甫嵩选择的这处战场,利守,不利攻,不过一旦突破皇甫嵩的最后防线,长安城就在眼前。而攻守关键,即是灞桥。” 众人的目光,其实都集中在灞桥上,皇甫嵩重兵把守的,也就是这里,吕布大军想要渡过灞水,这里是最为便捷之处。 这三天,他也曾试图顺灞水往上,寻找一条可以渡河的所在,结果大失所望。 看了半响,吕布出声问道:“如何突破皇甫嵩的封锁,自灞桥渡河,诸位有什么好法子?” 众人默然良久,徐晃最先抬头,道:“皇甫嵩既然选这里决战,只怕会遣弓弩手,牢牢地封死灞桥,轻骑,步卒……” 说到这里,徐晃自己都在那里微微摇头,态度已很明显。 吕布抬头看了众人一圈,韩暹,杨奉,宋宪,俱都面色凝重,显是与徐晃意见相似,只有张燕似是有些蠢蠢欲动,而典韦,则一如既往地板着脸,一声不吭。 典韦的老母家眷,如今都已在太原安顿下来,吕布对他可是甚为大方,宅邸,钱财,官职,可典韦还是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,对吕布的军令也会执行,可就是自心底里不大乐意。 吕布知道这是他的心结尚未全去,也就任由他这样了,只能待时日稍长,他能渐渐归心。 见众人都有些犯难,吕布哈哈大笑,神态轻松,对众人道:“皇甫嵩如若以为,凭借一条宽不过五百步的小河,就能挡住我大军的脚步,那他就大错特错了。我明天就让他瞧瞧,什么叫势不可挡!” 众人相互交换眼色,主公吕布如此胸有成竹,可又不明说,当即激起他们心底里的好奇之心,可是这个时候,又不便明问。 次日一早,灞水水面上的薄雾尚未消散,并州军大营中,就战鼓频响,一队队大军自大营中井然有序地开出,注入到灞水河畔的铜人原上。 与此同时,皇甫嵩也针锋相对,集中兵力,隔水布阵。 灞水宽足有近五百步,无论是强弩兵,还是弓手,都没有这么远的射程,故而隔着灞水,两军可以从容布军,而不虞对方干扰。 皇甫嵩这边兵力只有两万出头,比起吕布的四万大军,处于绝对的劣势,可却占据地利,故而皇甫嵩对此战,还是信心满满。 当他布好阵,见到对岸的并州军仍在那里布阵,心里不由微现鄙夷,可当他注意到,并州军在灞桥两边,沿河岸一字儿排开大车,车厢彼此勾连,仿若是构筑起一道车墙来。 “嗯,吕布这是意欲何为?” 皇甫嵩心中升起警惕,紧紧盯着对岸的车厢,问道。 在他身边,有老家朱儁,还有李肃,长子皇甫坚寿,以及西凉马腾韩遂派来的援军,统帅则分别是马超和马玩。 马玩虽然也姓马,但与马腾马超并无亲族关系,他本人也是韩遂帐下八大部将之一,此番驰援关中皇甫嵩的大军,马腾和韩遂各自出兵,虽然合兵一处,但分别有大将统属,彼此并没有隶属关系。 唯一相同的,就是均为精骑,各有一千五百骑。 皇甫嵩问出声来,却无人可以给他答案,其实不光是他有此疑问,朱儁,李肃,皇甫坚寿,还有马超和马玩,也都有此疑问。 李肃此时心里其实颇为无奈,自从投入皇甫嵩帐下后,如今他已差不多是孤家寡人一个。 早在关西联军战胜关东联军,皇甫嵩在长安脱困,夺得长安时,他就率军与郭太之弟郭涛一起,与张济、马腾和韩遂部组成联军,意欲重新夺回长安。 随后,发生一连串的事,马腾和韩遂相互攻伐,张济率部自武关下南阳,他和郭涛孤掌难鸣,只能率军退却至风陵渡。 洛阳紧跟着大乱,华雄火烧虎牢关,放纵关东孙坚兵逼洛阳,郭太、李傕和郭汜分别率部西退,洛阳被一把火烧为一片废墟。 在紧跟着,长安也大乱,圣上驾崩于乱军之中,皇甫嵩大发神威,与朱儁一道,击杀李傕、郭汜,郭太窜逃,他无奈之下,只能选择归顺。 归顺之后,李肃才意识到,归顺皇甫嵩,反倒不如投奔吕布。 李肃策马立于皇甫嵩数步外,看着这位精神抖擞的老将,眼神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,但心底里,却着实充满了怨恨,感慨:谁能想得到,忠直的老将皇甫嵩,竟然会如此杀伐决断,将他帐下的兵马,以雷霆万钧之势,剥夺了个干干净净呢。 而为了防止李肃暗通吕布,皇甫嵩更是直接将李肃安排在身边。 就在李肃沉思之际,老将朱儁开口道:“这个,难道是吕布为了渡河……” 话音未落,这些车厢立时有了变化,面向西边的这一侧,车厢壁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,掉落于地的砰然声响之大,就连远在河这边的皇甫嵩一行,也都听得清清楚楚。 可当定睛看清车内的情形时,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。 尽管隔得远,看得并不太清楚,可对岸车厢两边都已打开,还是能看到,车内装载的,哪是什么渡河的东西,分明就是一具具床弩! 想明白这一点,众人无不再次倒吸一口凉气,同时想起一件有关并州军的传闻来。 只是因为传闻涉及的,乃是吕布率军在雁门关外,与鲜卑诸部大战的情形,众人都不太在意,据说在几场大战中,吕布动用了比强弩还要强劲的强弩,射出的弩箭,可以射杀冲刺中的鲜卑战马。 难道,眼前这一溜儿排开的大车,就是这种比强弩还要强劲的强弩?难道射程可以跨越宽达五百步的灞水? 没有人说话,个个都面色凝重,就在这时,对岸战鼓骤然响起,仿似是在向天地间告示:大战开始了! 229关中之战.灞水大战 战鼓频响,意味着并州军的攻击即将展开,皇甫嵩放下对并州军排开大车的担忧,按预定计划,号令弓手、弩手预备。 “将军,快看!” 一声惊呼急促地响起,同时传来的,还有几乎整齐划一地弓弦嗡鸣声,以及摄人心魂的低沉呼啸声。 皇甫嵩心中一惊,转头看去,一颗心直往下沉。 对岸的大车,车里装载的,果真是床弩,此刻已然发射,一排粗大的弩箭,怒啸着,横跨数百步的灞水河面,直扑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弓弩军阵。 惊呼声混杂着惨呼声,自弓弩军阵中响起,所有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明白过来,并州军中的这种车载床弩,射程足足有五百来步,能射杀鲜卑战马的传闻,是真的。 还没等皇甫嵩回过神来,弓弦嗡鸣声再次响起,而后又是低沉的呼啸声,摄人心魂,皇甫嵩注意到,正面对着河面的弓弩军阵,已开始出现骚动。 皇甫嵩当机立断,令道:“后退五十步!” 号令一下,旗幡飞舞,这边刚刚有所动作,对岸的并州军鼓点一变,相应地有了动作。 就在弓弩军阵后退五十步时,已有人拾检来并州军的弩箭,呈交给皇甫嵩过目,皇甫嵩拿在手上这么一看,目光立时就为锋利的箭镞所吸引,这种箭镞,并非现今通用的样式,而是呈三棱形状。 不过这个时候,他没有时间来细究这些细枝末节,弓弩军阵后退五十步后,对岸的车载床弩就不再发射,显是五百来步,已是这种床弩的最大射程。 可是。后退五十步,也就意味着对灞桥的弓弩覆盖,让出了整整五十步的距离,尚未正式接战,就先让一步,让皇甫嵩心里蒙上一股阴影。 并州军抢夺灞桥的攻势,已然展开,皇甫嵩紧盯着灞桥桥面,见到一人露出身形,不由眉头大皱。 “重甲!” 皇甫嵩心底里哀叹一声。升腾起一股浓烈的嫉妒来,嫉妒吕布这个家伙,怎么有这么大的财力,能够在维持数千精骑的同时,还能打造出重甲来。 打造这样的一套覆盖全身的重甲。耗费的时间、钱财,都十倍于一般的铠甲。更不用说与轻便的皮甲相比。 皇甫嵩的双眼。压根就没有离开过灞桥的桥面,见到在领头重甲步卒身后,显露出一群重甲步卒来,队列参差不齐,让皇甫嵩在艳羡嫉妒之余,多了几分不屑和鄙夷。 队列不整。步履参差,要么是缺乏操练,要么是缺乏军令约束,无论哪一种。都说明这队重甲步卒,战斗力有限。 可是,皇甫嵩没有意识到,他这么想,乃是没有参透吕布的苦心所致,这么多的重甲步卒踏上桥面,如若以整齐划一地步伐前进,有可能会引起灞桥的共鸣震荡,严重时,可是能致灞桥垮塌的。 面对打头阵的全身重甲并州步卒,皇甫嵩一时有些无计可施,无论是羽箭,还是弩箭,射到这些全身重甲步卒身上,就跟给他们搔痒一样,毫无杀伤力,既然如此,密集放箭,纯粹就是浪费箭矢而已。 战鼓声响中,皇甫嵩及一众关中军上下,眼睁睁地看着足足百名重甲步卒,个个体型魁梧彪悍,一步一步地自灞桥跨过灞水,踏足此岸,看着他们若无其事地重整队列,排成前后三排,杀气腾腾地往侧翼的弩兵军阵杀来。 一个弩兵方阵,足足有千人,遭到百名重甲步卒的攻击,人数对比上很是悬殊,可是,弩兵本身防护就弱,对重甲步卒又造不成什么威胁,这根本就不是交战,而是一面倒的屠杀。 相比于区区一百重甲步卒能够造成的杀伤,他们对关中军士气的打击,才是更为有效的。 好在这些重甲步卒移动比较缓慢,无法快步走,更比提一路小跑了,数十步的距离,他们一步步挪过来,还有些时间,首当其冲的弩兵,面对着这些覆盖着全身重甲的大家伙,不由自主地就心中打起寒颤来,急切盼望着统帅能赶紧派人上前来阻拦住他们。 紧随一百重甲步卒之后,则是四周和头顶上,都有盾牌护卫的步卒,放眼望去,这些并州军,像极了一条全身裹着盾牌盔甲的长蛇,正由灞桥缓慢地蠕动而来。 皇甫嵩很快即作出了回应,令阵中突出一千悍勇步卒,迎上并州军的一百重甲兵,一千步卒再如何悍勇,也无法击溃一百重甲兵,不过,可以将他们缠住,不让他们冲击己方的弓弩军阵,打击弓弩兵的士气,也就够了。 并州军兵卒刚刚进入弓手射程范围,皇甫嵩一声令下,羽箭升空,在空中划过道道弧线,大有遮天蔽日之势,往并州军兵卒头顶上射去。 并州军盾牌相互拼接,形如躲在乌龟壳中,但终归会有缝隙,部分箭矢,落入到灞水中,大部分箭矢,钉上盾牌,响起一片沉闷的咚咚声,还有部分箭矢,透过盾牌之间的缝隙,射中躲在盾牌下的并州军兵卒。 可是一波箭雨下来,过河的并州军,仍旧保持着严密的阵形,即使有人被射中,只要不伤及要害,也都咬着牙硬挺着,不然,留在桥上,只有死路一条。 一阵震天响的呐喊声传来,皇甫嵩将目光自灞桥上收回,循声看过去,那里,他派出的一千悍卒,正与并州军的一百重甲步卒冲撞在一起,一千悍卒士气不错,宛如一道汹涌的波涛,狠狠地冲击过去。 可是皇甫嵩心知肚明,并州军的重甲兵卒,虽然只有一百,虽然是对阵一千悍卒,但肯定不会这么脆弱,被一个冲击给打垮。 果然,浪花散去,皇甫嵩心里头不无苦涩,一百重甲步卒,还是整整齐齐地挺立在那里,而他的一千悍卒,则在这道铜墙铁壁面前,不断地冲撞,不断地被撞碎。 无奈之下,皇甫嵩再次抬高目光,看向灞桥,并州军周身头顶上裹着盾牌组成的龟壳,即使再行动迟缓,短短数十步的距离,也还是很快就踏上灞水西岸,距离拉近,皇甫嵩眯眼细看,立刻又发现一处细节。 并州军护身的盾牌,相互之间严丝合缝,就像是一个整体一样,即使有些地方露出缝隙,可那么窄小的地方,即使有箭矢侥幸射中,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。 皇甫嵩心里非常疑惑,他们,到底是如此做到的。 羽箭,弩箭,仍在不住地倾泻而出,仍旧在不住地钉在并州军的盾牌上,发出咚咚咚的闷响。 “不对,并州军过河的,竟然有弩兵!” 老将朱儁在皇甫嵩身边低呼一声,这一点,皇甫嵩也已发现,在并州军盾牌底下,一支支弩箭电射而出,袭向占据两侧有利位置的弓弩军阵中,弩箭到处,伤亡立现。 皇甫嵩默然,吕布的这种打法,出乎他的意料之外,原本以为,除开那区区一百重甲步卒开外,最初攻过河的,该当是步卒才是,这样,一旦接近到数十步的距离,即可顶住两三波箭雨的威胁,向关中军的弓弩手发起冲击。 如若如此,皇甫嵩早已为他们准备好迎战的兵卒,可对岸过河的,竟然还有弩兵,难道这个时候,他能令早准备好的迎战兵卒,上前去堵住弩箭? 当然不能,皇甫嵩当即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,紧张地思索起对策来。 战场上,双方的战鼓频响,相互较技,以图提振己方兵卒的士气;并州军过河时的号子;关中军倾泻而出的羽箭和弩箭,带着划破长空的咻咻声;双方士卒奋不顾身地鏖战在一起,爆发出的喊杀声,惨呼声,彼此交织在一起,构成一幅血肉战场的惨烈图案。 皇甫嵩策马站立在特意搭建起来的高台上,战场一览无遗,马前,还有一道斜坡,可以顺畅地策马驰上弛下,他对朱儁的惊呼置之不理,对战场上的并州军战法,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应对,只能就这样保持着沉默,也就意味着延续原先的作战策略。 争夺灞桥桥头堡的战斗,进行得如火如荼,并州军的一百重甲步卒,对阵一千悍卒,也差不多到了接近尾声的时候,皇甫嵩很是失望地发现,麾下一千悍卒,还剩下数百人,此时已然失去了再战的勇气,只在一百重甲步卒军阵前十来步处徘徊着,就是不敢上前再战。 这种情形,并不在意料之外,皇甫嵩心里暗叹一口气,大皱眉头,正欲下令另一队出击,突然听到老将朱儁在他身边,压低声音道:“义真兄,此战,只怕已不可为啊。” 他的声音说得很轻,几乎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,皇甫嵩倏然而惊,环眼四顾,扫视一圈整个战场,立时发现朱儁所说的,不无道理。 撇开一开始雷霆万钧的强弩隔河轰击,无论是一千悍卒对阵对方的一百重甲步卒,还是对方仍在源源不断过河的龟壳军,对己方士气的打击,都是极其惨重的,各处兵卒虽然仍旧在奋勇接战,可皇甫嵩长于沙场争雄,眼光何等犀利,立时发现己方士气已为敌所夺。 “公伟的意思是……” 皇甫嵩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耳语声问道,朱儁在马背上凑过身去,对皇甫嵩耳语两句,皇甫嵩双眉拧巴在一起,沉吟片刻,点点头,脸色凝重得如同要滴出水来。 ps:感谢“请叫我阿豪”的打赏和更新票!谢谢! 感谢“killer-king”的两张月票,谢谢! 230关中之战.十月围城(上) 脸色尽管凝重得似是快要滴出水来,皇甫嵩却没有丝毫犹豫,当即下令,号令全军交替护卫,缓缓后撤。 老将朱儁是旁观者清,从吕布先后亮出车载强弩,重甲步卒,连成一体的盾牌护身渡河,看出此战先机已失,再战下去,无非是双方互拼损失而已,且终将以关中军的失败而结束。 因为并州军最为倚重的精骑,此时尚未露面,一旦过河,对战防护不佳的关中军弓兵、弩兵、轻装步兵,完全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。 也许那时能够抗衡并州精骑的,只有西凉军来援的三千西凉精骑。 可问题就在于,马超和马玩到时是否会听令开战,尚不可知,而此时关中军意图凭恃灞水这个地利优势,造成并州军大量伤亡的企图,已然落空,此时不撤军,更待何时。 得朱儁一提醒,皇甫嵩当即醒悟过来,更明白过来,此时乃是撤军的恰当时机,并州军受限于灞桥,不能快速渡河,也就难以趁他撤军时全军掩杀。 关中军的异动,尽数落在并州军统帅吕布眼中,要是两军并非是隔河对战,此时就是最佳的全军突击时机。 可惜了! 吕布在心里暗叹一声,听到身旁的徐晃建言道:“主公,何不暂停步卒渡河,让开通道,令精骑过河掩杀?” 吕布看着对岸井然有序的撤军情形,费了老大的劲,控制住这股诱惑,摇头道:“皇甫嵩和朱儁都是沙场宿将,眼见此战地利优势已失,当机立断撤军。必有稳妥安排,此时贸然遣出精骑,固然能大量杀伤敌军,可在敌军强弓劲弩攻击下,折损也少不了,还是稳妥些好,皇甫嵩这一退,就只能退守长安,咱们慢慢磨,都可以磨死他。” 后一种情形。亦是吕布和徐庶等人商议过很多次的一种可能,就是万一皇甫嵩固守长安不出,该当如何破敌。 最佳策略,莫过于在围城之前,尽驱四周城镇民众。大量进入长安,增加长安守军的粮草供给压力。 盖因像长安这样的坚城。仅凭四万人马。想要攻破有两万守军把守的坚城长安,即使最终能够攻下来,损伤也会极大。 可这个策略,也被吕布否决,因为攻下长安,尽复关中。再以之为争霸根基和核心,对吕布来说是件大事,驱长安四周民众入得长安孤城,围城下来。民众死伤必众,有失民心,于吕布长期盘踞关中以作根基不利。 关中军的撤军,井然有序,稳扎稳打。 先是一线接战兵卒后撤,由中、后军掩护,而后再撤中军,如此交替撤离,不过片刻工夫,即拉开与已过河并州军的距离。 率领吕布麾下仅有的一百重甲兵卒的,正是典韦,而在收服典韦之前,吕布就已有打造一支重甲步兵的打算,只是囿于人和重甲两方面的原因,一直进展缓慢。 一套全身重甲,披挂下来,不是膀大腰圆的壮汉,连迈动脚都难,更别提出击,激战。所以组建重甲步兵,第一难是人,只有先找到合适的人选,然后才能量身定制一套全身重甲,如此方能继续后面的操练等等。 收服典韦后,吕布就知道,他是统帅这支重甲步兵的最佳人选,膀大腰圆,武力过人,喜步战,不善马战,再披挂上全身重甲,他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形坦克,完全是所向披靡。 今趟大战,是他感觉最为惬意的一次,根本无需担忧敌军的弓箭射击,也根本不必躲闪敌军兵卒的砍杀,要做的,就是迈步,挥舞着双戟,一步一步地砸过去就是。 等到身前空无一人时,典韦还大感郁闷,大感还没有杀个痛快,可是,当他往敌军兵卒聚集的地方迈出一步时,敌军兵卒立时如被踩中了尾巴一样,飞快地往后退开两步,令他徒有全身力气,无处可以发泄。 现在,这帮胆小鬼干脆就转身就跑,令得典韦怒极狂吼:“胆小鬼,别跑!” 他的怒吼声夹在震天响的欢呼声中,还是那么响亮,那么清晰可闻,骇得敌军兵卒连头也不敢回,脚下加快,一溜烟地钻进军阵之间的通道中,跑了。 呸! 典韦下意识地吐了一口口水,可旋即醒悟过来,不由大叫倒霉,这种全身重甲,是连面铠都固定着的,这口口水没有吐到地上,而是吐在面铠里,让他顿觉难受。 可是,仅凭他自己,还不能解除重甲,只能等辅兵过了河,才能在两人的协助下,将之脱下。 这就意味着,这段时间,他就只能穿着这套铁疙瘩,像是傻子一样,站在这里干等着,没仗可打,不能坐,更别提躺了。 “你娘奶奶的一群胆小鬼!” 典韦心中的憋闷化作怒火,瞬间即充斥全身,朝着撤退的关中军怒吼一声,双手铁戟高高扬起,示威意味十足。 没想到,身后的一帮子重甲步卒,有样学样,齐声高呼的同时,还举起双手的短柄战斧,人数虽然不多,可一片锃亮中带着淋漓鲜血的斧头,比什么怒吼示威都管用,明白无误地宣告着众人,这帮人可不是好惹的。 等到吕布率众过河,灞水西岸,已没有一个关中军兵卒站着,吕布看着刚刚健步而来的典韦和张燕,在马上哈哈大笑道:“今日之战,你们两个居功至伟。” 而后他转向典韦,笑问道:“怎么样,今天杀得爽吧。” 一个“爽”字,立时就引起典韦心里的共鸣,他嘿嘿一笑,答道:“是够爽,就是对上的是一群胆小鬼,俺还没杀够,他们就全跑了。” 这句话,可是比典韦来到吕布身边后,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长,张燕自始至终知道典韦为何如此沉默寡言的,不由得侧头细细打量了典韦半响,心中暗道:咦,难道这个蛮大个子转性了? 众人皆笑,吕布更是笑得甚是畅快,对典韦道:“好,爽就好,我已令辖下诸将和太守官吏,有发现体型合适的壮汉,尽数收来交给你,组建一支重甲营,日后在战场上,我倒想看看,有谁能抵挡!” “好!” 典韦回答得很干脆,语气中的理所当然,听在张燕耳中,就跟当初吕布在鹿肠山苍岩谷收典韦时,有得一比。 天色尚早,吕布干脆令大军渡河前进,直至逼近长安城十里处,才扎下大营。 以他四万兵马,想要将长安城团团围困死,是不可能的事,不过他还是设置两座大营,扼守在长安城东西两边的要道上,再辅以三千精骑,完全可以切断长安城与关中各处的联系和往来。 天色稍暗时分,并州军与关中军在灞水大战的消息,就传递到位于长安城南的南山一处谷口内,乃是与子午谷驿道相连通的大小义谷,这条谷道相当隐秘,还七拐八扭的,狭窄难行,好处是可绕过子午关,直抵长安城东南角处的五松驿,也即是经武关南下南阳的驿道所在。 潜伏于此的,正是蜀王刘焉遣来的大军,足足有一万锐卒,领军统帅则正是蜀王刘焉的长子,刘璋。 汉中太守张鲁力主蜀王刘焉出兵关中,在不知会皇甫嵩的情况下,截断攻略关中的并州军后路,故而也随军出征,就连他的长史阎圃,也跟随在身边。 刘璋刚刚年过三旬,看起来,面相却要大上好几岁,身躯肥胖,肥头大耳,两颊就像是两大团肥嘟嘟的肉团,只要他一动,就一颤一颤的。 接到军情,刘璋面无表情,当即着人将张鲁等人尽数唤来,商议对策。 片刻工夫,中军大帐内,就坐了近十人,刘璋之下,即是张鲁,除此之外,还有此次的领军大将庞羲,张鲁的长史阎圃,刘璋帐下幕僚张松,以及军中将校。 刘璋将所获军情遍示在座诸人,待最后一人看过,环顾一扫,缓声问道:“今日皇甫嵩在灞水迎战吕布,不敌,败退长安,诸位且议一议,我大军该当如何自处?” 众人尽皆默然,目光则不约而同地投到张鲁身上,因为出兵关中的提议,就是他力主的,相反刘璋则对此不太热衷。 张鲁感受到众人火辣辣般的目光,干咳一声,答道:“皇甫嵩乃是主动后退,并未损兵折将,固守长安雄城,吕布兵力不足,围城都难,更遑论攻城,我大军不妨静待良机,待并州军兵疲粮紧时,再截断并州军后路粮道,与皇甫嵩前后夹击,必可一战而胜之。” 这个理由很强大,可是,其间却有好几个问题亟待解决,其一即是一万大军待在大小义谷中,到底能躲得了多久,能瞒过并州军多久;其二,则是一万大军的日常耗费,可也不是个小数目,从汉中经子午谷驿道运来,费时费力费人,就为等这么个所谓的良机,到底是否值得;最后,则是如此一来,果真能如愿截断并州军后路粮道,并与皇甫嵩前后夹击,一战而胜之吗? 众人的默然,给了张鲁很大的压力,他看看这个,看看那个,几乎看不到有人支持他的意思,唯有阎圃,仍是一如既往地支持,可在今日这个会议上,阎圃就不太好贸然出声。 良久,刘璋转向张松,问道:“子乔(ps:张松字子乔),你以为如何?” ps:感谢“请叫我阿豪”的打赏和评价票,谢谢! 感谢“killer-king”的2张月票,谢谢! 231关中之战.十月围城(下) 张鲁的目光在张松脸上一掠而过,心底里泛起一股厌烦来,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,这股厌烦已在他的脸上显现出来。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,但张松却恰好捕捉到这一刻的变化,双眼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眯。 张鲁和张松虽然都姓张,一个祖籍沛国,一个祖籍成都,彼此之间并无亲族关联,张鲁对张松的厌烦,纯粹是基于他的好美厌丑的心理而已。 张松的仪容,确实太过奇特了些,身材矮小不说,吊骚眼,塌鼻梁,嘴唇薄而长,颧骨高凸,怎么看怎么不舒服。 可是,与他的短小无貌相比,张松可谓才华横溢,不然,也不会被刘璋笼络在身边,依为重用。 张松压下心中对张鲁的不快,对刘璋答道:“少主,松以为,大军在此干等下去,徒费钱粮士气而已,毫无益处。” “子乔兄此言差矣!” 阎圃抢在面红脖子粗的张鲁之前,朗声答道,可惜不管他如何挺直腰背,如何努力字正腔圆,话语之中,仍旧带出几丝妩媚来。 张松转向阎圃,问道:“哦,愿闻其详。” 阎圃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,侃侃答道:“吕布全据关中,必得陇望蜀,少主以为,届时独抗吕布易,还是如今助皇甫嵩抗吕布易?其二,大军已至,粮草皆备,贸然无功而返,士气必不可为,不利于主公大业;其三,吕布兵马虽盛,皇甫嵩亦不赖,凭长安坚城,当可坚守,围城时间一长。并州军士气必低落,必会松懈,那时,岂非就是我军出击之良机?此等良机不候,犹如暴殄天物,实不可为。” 众人虽然没有点头附和,但心里,却都在暗暗点头,独独张松微微一笑,淡然答道:“灞水一战。皇甫嵩两万大军,亦要避吕布兵锋,显是以他之能,亦觉野战,他也不敌并州精骑。我军区区万人,一出南山山谷。置于八百里秦川。挡得住并州精骑的驰骋乎?其二,皇甫嵩有备而退,固守长安坚城,关中之战,短期难决,我军隐于南山山谷。出不可胜,候之又有何益?” 说完,张松转向刘璋,躬身道:“少主。如若阻吕布入主关中,仅凭区区万人,是远远不够的,莫如先回军,建言王上联合西凉马腾韩遂,共起大军,解长安之围,如此吕布攻不下长安,关中势必糜烂,此才是最佳结局,否则,莫如加强军备,休整栈道险隘,固险自守,足矣。” 刘璋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,张松所说的两条路,如战,就该当大战,尽起西蜀、汉中大军,联络西凉马腾韩遂,共击吕布,解长安之围,让关中就此陷入纷争之中;如若不战,那就不如据险隘自守好了。 像如今这样,想要以区区万人的兵马,去抗击吕布的并州精骑,压根就没有什么意义。 这个道理,刘璋从心底里是认可的,可是,他皱眉,是因为张松这话说得太直白了,一旦传回到成都,必将引起父王的不悦。 转念间,刘璋抢在张鲁之前,问道:“先生的意思是,如要解长安之围,就得增派大军,还得联合西凉马腾韩遂才是?” 张松一愣,醒悟过来,起身答道:“是!” 刘璋点头道:“嗯,此说亦在理,待我修书一封,将关中军情禀报父王定夺。” 一句话,刘璋就将张松和阎圃的两种意见都搁置了下来,且将是战是退的决议,交给远在成都的父王刘焉来决断,在他看来,这莫如是如今最好的法子,可是,他却没想到,这让张鲁和张松两人,都在心里泛起了嘀咕。 张松是刘璋的幕僚,平素对他亦颇为重视,此时心里的感觉,就是这位少主,胸无主见,性子暗弱,要是在天下太平时日,当个太平官儿,那是非常合适,可在这样的乱世中,人人纷争,就不太合适了。 张鲁则是不同,心底里的那点野心,又不可抑制地膨胀了不少。 关中之战,天下瞩目,在一场短暂的大战后,进入到沉闷无比的长安坚城攻防战,局势骤然消停下来,与此相反,关东的情势,却在持续升温后,犹如骤然爆裂开来。 泰山太守应劭亲率大军攻入徐州琅邪,一开始,两军尚能拉锯般,展开攻防,待豫州袁术派遣两路大军的消息传来,骑都尉孙坚率军攻入广陵郡,大将张勋率军攻入下邳,徐州牧陶谦完全慌了神,帐下兵卒士气大受影响,以致被应劭抓住时机,连战连胜,大军兵锋直指琅邪郡治开阳。 情势紧急,陶谦除了不断遣使向青州牧孔融求援外,还不断调兵遣将,集中兵力,试图保住琅邪、东海两郡。 孔融则一方面聚集兵力,遣大将太史慈率军,自北海南下,驰援琅邪陶谦,另一方面,不断遣使督促平原太守刘备出兵,自济北攻入泰山郡,抄应劭的老巢和后路。 无需再赘言,平原太守刘备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大,可幕僚戏志才的剖析,却让他明白到,他一出兵,恐怕就一脚踏进别人设置的陷阱了。 深秋时节,平原已有簌簌寒意,尤以早晚为甚,午后时辰,则是一天中最为惬意之时,阳光温煦,天上偶尔才飘过一朵云朵,懒洋洋的,一切的一切,都让人恨不得斜倚在院子里,在半梦半醒之间,享受着寒冬来临前的最后一点温暖。 刘备如今可没有这个福气,二弟关羽遣一军屯驻大河南岸的高唐,他则要与三弟张飞一起,亲自操练新近才成军的新兵,指望着他们能早一日派上用场。 大校场上,热闹非凡,士卒正在场中演练进趋退后,不时有兵卒因为不熟悉鼓号还有旗号,不知该进还是该退,造成所在的小股队伍出现一阵混乱。 刘备站在特地设立在大校场边上的高台上,这里可以将整个大校场一览无遗,整个演练,瑕疵不少,不过刘备却在心里暗自点头。 “停!” 三弟张飞的大嗓门吼起,刘备被震得微微皱眉,转头看过去,觉得三弟张飞在大校场上,才算是像个大将的样子,平时则多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。 “混蛋,还有人不熟悉鼓点旗号,再演练一遍,有人再出错,晚饭没得吃,领一鞭!” 刘备再次皱眉,显是对张飞这种惩罚的法子不太认可,可是此刻,大校场上是张飞做主,他就不好横加干涉。 就在张飞的大嗓门吼叫声中,所有士卒再次开始演练,刘备瞥见一骑正极速奔来,心中不由一惊。 待听到是戏志才遣人来请,说有紧急军情,刘备更是心里一惊,连张飞都没来得及告知一声,就急急忙忙地跟着来人,一路疾奔,回到府衙。 候在府衙里的,只有军师戏志才一人,神态严肃,石韬和崔钧忙于政务,无暇时刻待在府衙里。 “主公,二将军遣人急报,刘岱亲率大军,自济北卢县攻入平原,已下祝阿……” “啊?刘岱终于忍不住了?” 刘备双眼圆瞪,惊叫一声,打断戏志才的话。 “是啊!”戏志才答道,“东郡曹操也已遣一军东来,兵锋直指高唐。” 听到这里,刘备反而没有如方才那样惊讶,而是显得很平静,从他主政平原时起,就担负着为青州牧孔融镇守平原这个西大门的重任,早就料到,刘岱将曹操放在东郡,势必是有所图。 沉吟片刻,刘备点点头,道:“如此看来,刘岱已是有些急不可耐了。” “嗯!”戏志才答道,“两路大军并进,西路,才是刘岱的主力大军所在,至于泰山方面的大军,只是个引子而已。” 刘备默然,如今的情势发展,证明戏志才此前的剖析十分精准,那么在刘岱和袁术的夹攻下,青州和徐州,的确是难以自保。 可是,真要刘备断然放弃平原的一切,率大军绕道冀州,奔袭濮阳,他还是在心底里有一丝犹豫,。 戏志才察言观色,开口道:“主公,事到临头,犹豫不决,乃是兵家大忌,青州,徐州,在刘岱和袁术的夹攻下,势难自保,主公如今当务之急,是要保有实力,跳出平原这个四战之地,打下一片根基之地来。” 刘备仰头深吸一口气,憋住片刻,再猛地吐将出来,双眼中已尽是坚毅果决,方才的犹豫,已尽数不见。 天下情势变化太快,已不容他再犹豫不决,青州孔融的知遇之恩,他也并非是就此置之不理,绕道冀州,奔袭濮阳,一方面将冀州袁本初拉进来,多少能对兖州刘岱有些牵制,另一方面,奔袭濮阳,则能令东郡曹操不敢倾尽大军,也能减轻青州的压力。 这般举动,同样是在报答孔融的知遇之恩,只是并不是遵照孔融的指令办而已。 刘备在心里如此想着,对戏志才道:“先生所言甚是,情势有变,再遵使君之令而行,只会致大军深陷兖州各州郡的包围之中,不利战局,待某修书一封,告知使君详情,再率大军出击!” 232关中之战.关羽连战连胜 关羽发现刘岱和曹操大军的踪迹后,每天一次向身在平原的大哥刘备和军师戏志才传递军情。 从高唐到平原,快马加鞭,也就最多大半天的路程,而身在高唐的关羽收到军情,基本上有一天的时间差,故而军情传到平原,时间差就增加到了两天。 戏志才在紧要关头,说服刘备打消心中的顾虑,而后协助刘备写好一封长信,遣人快马送往北海的孔融,即与刘备一起,每天在舆图面前,对照着关羽禀报的军情,研究刘岱和曹操大军的进展。 几天的工夫,刘岱大军进展神速,攻下祝阿后,兵分三路,他亲率大军往东,攻入济南国的历城,余下两路,渡过济水,分别杀向平原漯阴和高唐。 相反,曹操的大军进展迟缓,先锋大将是其帐下夏侯惇,这么几天的工夫,还仅仅是进入到平原境内,沿着大河缓慢行军。 看着舆图上几天的标记串成一条条的进军路线,刘备此时也看明白过来,刘岱是想与曹操两路夹击,以拿下高唐。 可如今,却因为两路大军进展不一,变成刘岱的这支偏师是在孤军深入。 刘备眯着眼盯着看了半响,终于还是没忍住,沉声问道:“曹操此举,到底是何用意?” 按理说,自东郡聊城出兵,进入平原境内,一路并无阻碍,其先锋大将夏侯惇的进军,理应比刘岱的偏师要更快才是。 戏志才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面孔,不是曹操曹孟德,而是昔日那位瘦削却又才华横溢的学弟郭嘉,目前,郭嘉还不知道。他正在刘备帐下效力,而他,却是将郭嘉当做最大的竞争对手来看待。 郭嘉为何要如此做,戏志才心里很明白,可是,有些事,他们这些作为谋士的,可以向效力的主公建言,但无法说透说明。 比如此前,他一直劝说主公刘备取孔融而代之。将整个青州掌控在手中,为了实现这个目的,只要主公刘备不反对,他有的是办法,让孔融出现种种意外。让刘备得到青州。 就像现在郭嘉正在做的事,戏志才相信。与他想要对孔融做的事。是如出一辙,所以此前,他才隐晦地提醒刘备,兖州牧刘岱一旦出现意外,兖州又将如何等等,而夏侯惇进军迟缓。不是意外,而是着意如此。 心底里的这个想法,戏志才并不能将自己的意图,一股脑儿地告知主公刘备。不过,对揭露郭嘉的意图,他却没有这般顾忌,当下斟酌片刻,答道:“如此所为,该当是要保存实力,为后续的变故做好打算吧。” “嗯!” 刘备对这句话没有深思,而是在想着,如此稍纵即逝的战机,二弟关羽该当会敏锐地发现,并抓住吧。 他猜得没错,当天晚些时分,关羽的第二波信使赶至,带来的军情很简洁,很符合关羽的一贯作风:大胜兖州军,斩敌大将王宏。 关羽所率兵力为三千,新老混搭,他还要驻守高唐,故而能够出战的,恐不过千人而已。不过他击败的,乃是刘岱的一支偏师,斩杀的刘岱帐下大将王宏,也并无什么名声。 不过好歹这也是一场胜利,对于提振士气,也相当有成效。而刘备率军离开平原的日子,就定在关羽放弃高唐,撤回平原之时。 高唐上游五十里处的渡口,夏侯惇率五千兵卒,停留在此,已有两天的时间。 选择在此处渡河,而不是更靠近高唐的渡口,也是有着很现实的考虑。 高唐在大河南岸,距平原也就只有大半天的路程,如若选择的渡口离高唐过近,夏侯惇的大军,在渡河时,就很容易遭到高唐关羽和平原刘备的前后夹击。 接获关羽大败刘岱杀向高唐偏师的消息,夏侯惇不再犹豫,不顾夕阳西沉,下令大军渡河,并遣人急报其后的曹操大军。 五千兵马并不能全部渡河,需在北岸留守两千兵马,驻守渡口,以待曹操大军的到来,可即便是三千兵马,全部渡过大河,哪怕夏侯惇为此已做好了周全的准备,仍旧闹腾到夜深,才尽数渡河完毕。 还好,此时是深秋枯水时节,此段水域水流平缓,又没有什么暗礁暗流,夜间渡河,也不虞危险。 大河两岸,一马平川,想要埋伏点兵力,也没有什么好地方。可即便如此,夏侯惇仍旧极其小心,渡河时,斥候撒出去近二十里,即使是入夜,仍旧没有撤回来,直到大军尽数过河,夏侯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撒出去的斥候才陆续返回。 劳累大半夜,大河南岸的营地里,除开巡逻兵卒,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,夏侯惇也不例外,当突如其来的喊杀声突然传来时,夏侯惇一个骨碌弹起来,刚刚掀开帐帘抢出帐外,就听到一声悠长的急报:“报~” 来人跑得飞快,在夏侯惇身前单膝抱拳,禀道:“报,敌军袭营,人数不详,已突入大营东南角。” “关羽!”夏侯惇咬牙切齿,猛然大喝一声:“备马,迎战!” 此时的大营,已是沸反盈天,尤以敌军袭入的东南角为盛,好在夏侯惇此前曾下令,人不解甲马不卸鞍,不然,只怕被关羽率军这么一冲,三千兵马就要因此而溃散一空了。 夏侯惇一声令下,围拢在身周的亲兵立时高声应诺,同时传令兵往营内各处奔去,呜呜的号角声,也响遍全营。 大营遭到夜袭,兵卒再悍勇,在睡梦之中骤然惊醒,多半都还处于半睡半醒之间,如无及时的军令指引,整个大营很快就会乱至不可收拾的地步,夏侯惇警醒得快,几乎是在喧闹声传来的同时,就已惊醒。 他的军令下得很是及时,以他为中心,加上簇拥的彪悍亲兵,所到之处,原本慌乱不知所措的士卒,均纷纷跟随其后,往敌军来袭的大营东南角杀去。 此时大营东南角已是火光冲天,人影憧憧,夏侯惇提枪策马,驱军大进,沿途令兵卒齐声高呼,以安军心。 火光熊熊中,对面有一彪兵马杀来,为首大汉手提大刀,面铠威风凛凛,火光映照在面铠上,流转灵动,宛如天神下凡般。 “关羽!” “夏侯惇!” 夏侯惇和对面杀来的关羽同时出声,高呼的同时,策马飞奔杀来。 率军夜袭的,正是关羽,他以区区千人杀败刘岱的一支偏师后,早就探得夏侯惇大军的动向,预先料到夏侯惇必在此处渡河,于是将兵马分散,隐在四周的村镇里,瞒过夏侯惇所派斥候的探查。 不过如今战果并不是很辉煌,夏侯惇反应及时,人不卸甲,马不卸鞍,兵卒也虽慌乱,但并未因此而崩散。 既然遇到敌军主将,关羽心头一喜,面色一沉,决意斩杀夏侯惇,再立一大功。 战马嘶鸣,急速驰近,关羽扬起青龙偃月刀,暴喝一声,催马抢上一步,火光熊熊中,刀光如流星般,划过夜空,劈向夏侯惇。 铛! 夏侯惇大吃一惊,拟好的进击枪招,在关羽的抢攻面前,只得仓促变招,转攻为守,长枪虽然架住关羽气势汹汹而来的一刀,可他是仓促迎战,关羽乃是有备而来,立时被关羽的大刀斩得双臂发麻。 咯吱吱…… 大刀顺着长枪枪杆,滑溜而过,发出的声响,令人牙齿发酸,双马交错,夏侯惇暗道侥幸,旋即内心深处涌起一股羞耻感来,让他心中的怒火蓬地一声窜升而起,哇哇怪叫着,拨转马头,大喝一声:“关羽!休得猖狂,看招1” 这一次,夏侯惇决意要抢占先机,催马狂奔时,长枪举起,枪尖颤抖,幻化出一片枪影,杀向关羽。 关羽冷哼一声:“哼,雕虫小技!”,怒瞪丹凤眼,吐气开声,抢在夏侯惇之前,青龙偃月刀当头劈下,势大力沉,大有一刀将夏侯惇连人带马劈成两半的架势。 这招看似是同归于尽的打法,但夏侯惇可是看得很清楚,关羽这家伙的长刀在力劈的同时,刀光陡然变长,这不是幻觉,而是关羽此时双手握着刀柄末尾,以至于在瞬息间,大刀似是变长了,因而也就占了那么一线先机。 电石火光之间,夏侯惇再次哇哇怪叫,不得不变招格挡,虽然应变神速,成功架住关羽的大刀,可这次双臂上承受的力度,比之方才一招,还要来得势大力沉。 两招都被关羽抢得先机,夏侯惇又羞又急,尽数化作怒意,怒不可遏地狂吼一声,可旋即,他就脸色大变,急忙往马鞍上伏低,头顶上呼呼风响,原来是关羽的一招回马刀,差点就就将他拦腰斩断。 这一次,夏侯惇可是被吓出一声冷汗,方才醒悟过来,关羽的确是勇猛无铸,能够在虎牢关前,力战吕布,端的是厉害。 “夏侯惇,哪里逃!” 听到身后传来关羽的大喝,夏侯惇差点就气炸了肺,伏低在马鞍上回头一看,不由大吃一惊,不知何时关羽已掉转马头,策马疾追而来! 233关中之战.刘备大转移 夏侯惇万万没想到,关羽竟然来得这么快,几乎是在他脱身后,分神片刻的瞬间,就已拨转马头追来。 尤其是关羽的这声大喝,在这么个夜幕笼罩,火光掩映的时辰,落在一众看不清二人交战情形的兵卒耳中,第一反应必定是:啊,主帅逃了? 哪怕夏侯惇这个时候当即转身,再次迎战关羽,抑或大声驳斥,也难以扭转关羽这声大喝对己方兵卒士气的恶劣影响。 一念及此,夏侯惇气得全身直抖,瞥见前方己方士卒,已是人心不稳,阵势松动,当即放弃了冒险转身再战的念头,真个打马飞奔。 他一逃,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数百兵卒,立时一哄而散,各自奔逃。 大营各处,此时已是乱成一团,秋干物燥,关羽率军在大营东南角处放的火,已顺势蔓延开来,想救也来不及。 “夏侯惇,哪里逃!” 关羽嚣张的咆哮声,一直紧紧追着打马飞奔的夏侯惇不放,二人身旁,都只是跟着各自的亲兵,只有他们有战马可以骑乘,其他你兵卒,则全是步卒,奔逃,还是追杀,都只能靠自己的双腿。 夏侯惇颇为叫苦不迭,好在此时月亮已然隐没在西方天际,天色漆黑,他纯粹是凭着感觉,顺着大道打马狂奔,身后的关羽众人,也是如此,带着的火把,在策马狂追时,都早就被迎面吹来的劲风给吹熄了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夏侯惇听得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远,情知必是关羽放弃了追杀,这个时候,他才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。 天色渐明,夏侯惇着人四处收拢残兵。待回到大营,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模样,气不打一处来,咬牙切齿地怒吼道:“关羽!我一定要杀了你!” 这声怒吼,关羽是压根没听到,他已率得胜之军回到高唐,传下令去,派出斥候,自己则洗漱完毕,好好地上床补上一觉。 等关羽醒来。斥候探得的军情,也开始流水般传来。 夏侯惇收拢残兵,继续守在渡口,重建大营和渡口,对岸敌军已有援军至。遥望旗号,统帅该当是夏侯渊。所率兵力远远雄厚于先锋大将夏侯惇的兵力。 关羽知道。他率军撤离高唐,返回平原的时候到了。 可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,那样意图太过明显,只是沉吟片刻,他即拟好军情,着人连夜送往平原。他则率军继续守在高唐,择机再走。 次日午后,探马禀报,曹军先锋大将夏侯惇率军五千。气势汹汹地朝高唐杀来。 关羽怡然不惧,只率数十亲兵,出城十里相迎。 曹军正在安营扎寨,夏侯惇这一次学乖了,在大营四周,布下大量拒马、鹿柴还有铁荆棘,严防关羽再次率军偷营。 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,夏侯惇对关羽现在可是恨得牙痒痒的,同样只率百余亲兵,与关羽在大营外对峙。 关羽催马上前,哈哈大笑,左手轻抚颌下美髻,大刀指向夏侯惇,质问道:“此乃平原,尔等悍然纵兵,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!” 夏侯惇恨声答道:“哼,关羽,识相的,就赶紧下马跪降,不然,城破之日,就是你的死期!” “哼!”关羽冷哼一声,与夏侯惇之间,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,傲然答道:“好,关某等着尔等乱臣贼子!” 说完,关羽拨马边走,临走前,连看上夏侯惇一眼都欠奉,倨傲之意,表露无疑。 夏侯惇紧盯着关羽远去的背影,鼻息**,双目似欲喷火,可真个要他上前挑战,他还是心里明白,单打独斗,他杀不了关羽,还多半会处于下风。 一夜无话,次日夏侯惇按兵不动,关羽也没有率军前来搦战,第三日午后,夏侯惇派出的斥候,发现高唐城内情形有些不对,夏侯惇得报,尚未率军赶至城下,城内已有一群人迎来,正是高唐当地官吏。 得知详情,夏侯惇不由气得火冒三丈,原来这帮当地官吏,得知关羽已率军撤离,急急商议后,即出城请降。而根据他们的描述,关羽该当是在夏侯惇大军到的当日夜间,即悄悄地撤走了。 夏侯惇拿下高唐,对刘岱大军来说,至关重要。 刘岱亲率大军,从平原郡的祝阿攻入济南国的历城,因曹操大军行动迟缓,高唐一直在关羽手中,故而担心大军后路被截断,就一直停留在历城,不敢往攻济南国都东平陵。 故而在催促曹操大军这方面,刘岱可是比谁都要更积极,就连先锋大将夏侯惇,也都能感受到刘岱传来的压力。 可他拿下高唐,乃是关羽主动放弃的结果,如此诡异的举动,令他百思不得其解,最后只能屯驻高唐,以待后续的曹操亲率大军。 他不知道的是,这个时候,关羽已率军顺着大河,绕了个大圈,在平原饿坏安德之间的一处渡口,渡过大河,赶返平原。 而平原的刘备大军,已由张飞担当先锋,率军出发,绕道冀州,往东郡濮阳扑去,掀开刘备大军战略大转移的序幕。 从平原到濮阳,如按平时的走法,足有五百里之遥,如今刘备率大军绕道冀州,路途就要更为遥远,一路上,需要穿过冀州清河国和魏郡,如此大规模的行军,不可能不会引起冀州袁绍的注意。 为此刘备提前遣崔钧为使,拜见袁绍,诉说苦衷,获得袁绍的谅解。 袁绍此时正与幽州公孙瓒相拒于拒马水,虽然在滹沱水一战中,公孙瓒损失惨重,白马义从几乎是全军覆没,就连白马义从统领赵云,也都不知所踪,可公孙瓒盘踞幽州多年,接受恩师卢植和大司马刘虞遗留在幽州的势力后,更是不可小觑。 在退往幽州的途中。公孙瓒也小胜过几场,奈何没能扭转大局,早先攻下的冀州地盘,几乎损失殆尽,全赖自幽州而来的援军,才在拒马水一带,回复与袁绍大军的对峙之局。 他和袁绍此时还不知道,大司马刘虞,其实就正在刘备帐下,只是没有人知道内情而已。 刘岱联合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袁术。攻徐州陶谦和青州孔融,袁绍对此震怒异常,惜乎他仍然深陷与公孙瓒的战事之中,抽不出手来,不然。他怎能任刘岱如此肆意妄为。 故而对刘备的借道请求,只是稍加商议。帐下一众谋士即一致统一。不管刘备奔袭濮阳的举动是否能成功,至少,可以给刘岱和曹操造成一些麻烦。 而一旦曹操率军进入冀州境内,袁绍可是早有满腔怒火,就等着找个地方发泄。 关东的战局,因为刘备此举。而陷入扑朔迷离之中,关中的围城之战,已经持续半个多月,每天波澜不惊。 当徐庶得知西凉马腾和韩遂各派出一千五百骑卒。驰援皇甫嵩,此时也被困在长安城中时,当即就有了主意,与吕布一商议,即定下策略,一开始每日由吕布率精骑在长安城外搦战,指名道姓要皇甫嵩和朱儁出城,在一次漫不经心地提及马超时,激得马超屡屡请战。 这下可好,最近近十天,吕布隔三差五地搦战,每次都提及马超,直把马超气得暴跳如雷,奈何皇甫嵩就是不松口,不准他出战。 夕阳满天,映照得彩霞如锦,吕布率军在城外搦战整整一个下午,无论他如何叫骂,士卒如何肆意挑战,长安城内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,他只得再次失望地收拾部属,最后叫骂一番,准备回营。 走出没几步,身后马蹄声响起,吕布转头看去,不由哑然失笑,只见小将马超单人匹马出城而来,边策马疾奔,边大呼:“吕布休得猖狂!” 吕布策马转身,哈哈大笑,对马超喊道:“好,有种,敢单枪匹马出城迎战,可比皇甫嵩躲在龟壳里强多了。” 话虽这么说,吕布却丝毫没有上前与马超一战的意思,马超勒停战马,长枪举起,怒道:“吕布,你不是要与我一战吗,还不上前受死!” 吕布气定神闲,压根不受马超所激,策马缓步上前,大笑道:“对不起,今日本大爷要回营会会美人,可没工夫搭理你,明日再来吧。” 马超怒不可遏,哇哇怪叫,不管不顾地策马挺枪,直取吕布。 可奔出没几步,空中嗖嗖声响,犹如催命小鬼手中甩得噼里啪啦的皮鞭,三点寒芒电射奔来。 马超大喝一声,长枪飞舞,将三支羽箭磕飞,心底里则有些疑惑,这三支羽箭力道虽然不俗,但与吕布的实力相比,则明显有差距。 正在转念之际,吕布的一声暴喝,犹如在耳边炸响:“看箭!” 一点寒芒再次袭来,势如闪电,马超早有准备,长枪一挥,将之磕飞,可这次,小小的一支羽箭上的力度之大,令他都要暗暗心惊。 面前数十步外,吕布在赤兔马上,开弓如满月,手中扣着三支羽箭,引而不发,马超心里一凛,不假思索地勒停战马,怒瞪吕布。 “今日大爷没空,马超,你要再不识趣,这三箭,就会射杀你的战马!” 马超气极,一时无语,可也不敢再催马上前,以方才吕布一箭,要是三箭都奔着他的战马射来,他可没这个把握能救下。 吕布哈哈大笑,收起大弓,昂然对马超道:“你要战,明日再来,待我问寿成兄好!” 哈哈大笑声中,吕布拨马离去,马超愣在原地,好半响后,才冲着吕布的背影怒吼:“吕布,你个混蛋!” 话音刚落,远远的,随风传来吕布的爽朗笑声,还有隐约的话语:“对,混蛋还要加三级,怎么,你有意见?!” 234关中之战.韩马要结盟 对于马超这员小将,吕布打一开始,就有将之收归麾下的心思,并为此动过不少脑筋,只是最终能成还是不能成,他即便有如此巨大的先知优势,也是心里没底。 这一次,徐庶则信誓旦旦地对吕布说,攻下长安,就要着落在马超身上,至于详情如何,徐庶没有多说,只是让吕布尽可能地挑动马超出城单挑应战,其后的事,时机一到,就全交给他即是。 费了十来天的老鼻子劲,吕布终于将马超激出来,还是单枪匹马出城,显是并未得到皇甫嵩的许可,而是自个儿胁逼把门兵卒,自个儿跑出来的。 可吕布却不干了,将马超一个人撂在那里,可想而知,马超心里是多么的气愤难平。 眼见着吕布已一阵风般驰远,就连扬起的尘土,也在秋风劲吹下,消散一空,马超恨得牙痒痒的,可也只能无奈拨转马头,驰回城门处,见城门半天不开,气得他火冒三丈,倒转长枪,拿枪樽在厚实的城门上杵上几下,怒吼道:“开门,快开门!” 等了良久,就在马超快要失去耐心暴走之时,城门终于咯吱拉开,可也只拉开可供一人一马通过的宽度,就停了下来。 马超面色铁青,紧握长枪,一言不发地策马缓步入城,目光一扫就知道,城门打开,还是他帐下亲兵胁迫把门兵卒的结果,不然,只怕他还要在城外晾上好大一会儿。 “胆大妄为,偷开城门,我要……” 守门队率许是受不了两次被胁逼,梗着脖子,冲马超嚷嚷着。冷不丁咽喉一凉,通红的脸。立时变得煞白,全身僵直,一动也不敢动,话未说完,就戛然而止。 因为马超的长枪枪尖,就这么稳稳地点在他的咽喉上,喉结上下滚动时,他都能感受到皮肉挤压时的一点刺痛。 “哼!”马超冷哼一声,道:“老子可不是你们这帮胆小如鼠的关中军,只知所起脖子。当缩头乌龟!而是来驰援关中军的,再如此无礼,杀!” 一声怒喝时,马超身上杀气弥漫,长枪却倏然收回。令得守门队率仿佛全身力气也被长枪抽取一空,双腿一软。就这么扑通跪倒在地。 “大胆!” 城门内传来一声怒喝。苍老中带着威严,还有深深的疲累。 马超面无表情地转头瞪了怒喝的皇甫嵩一眼,压根没有与之相理论的意思,转头对一众亲兵喝道:“走,回营!” 皇甫嵩眼睁睁地看着马超率人自他身旁经过,内心的愤怒化为滔天怒火。胸膛急剧起伏,显是在极力压抑着,才没有爆发出来。 待得马超率人走远,旁边的朱儁低叹一声。对皇甫嵩道:“义真兄,年轻人,血气方刚,出事冲动,既如此,何不干脆令他率本部兵马出城应战?胜了,可提振士气,败了,他也就再无颜提及应战了。” “不可,万一他率军就此离了长安,逃回西凉,岂不……” 不用猜,都知道说这话的,正是韩遂帐下大将马玩,也只有他,才事事如此针对马超,并担心马超率麾下一千五百精骑,趁出城应战吕布时,逃回西凉。 朱儁含笑道:“无妨,出城迎战吕布,又不是非得带上全部兵马,三五百,也就足够了。” 马玩默不作声,显是已默认朱儁此说,倒是皇甫嵩也一直沉默不语,只是怔怔地盯着昏暗的城门,神情寂寥,满头白发,脸上皱纹拧在一起,似是正在心里想着什么。 朱儁深知这几个月,对皇甫嵩来说意味着什么,他可是眼看着皇甫嵩前后判若两人。 短短的数月,皇甫嵩的筹谋落空,爱子皇甫郦惨死于乱马践踏之下,折损大将阎行,如今又被困于长安孤城,这份打击,对他这位沙场宿将而言,着实是太大了些,几乎是一夜之间,他就头发全白,皱纹骤增。 唉! 朱儁在心里暗叹一声,拨马转身离去,马玩等人也紧随其后,只留下皇甫嵩一人驻马于城门洞前,隐于夕阳照射在城门楼的阴影中,呆呆地看着。 报国无门,英雄迟暮! 朱儁在转身之际,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句话,心境立时变得悲怆、苍凉起来,对老将皇甫嵩的如此评价,其实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内心写照。 想当年,率大军平定蛾贼之乱,那时,他和皇甫嵩一样,是何等的意气风发,以为从此可以天下太平,圣上从此可以励精图治,大汉从此可以中兴,恢复昔日的辉煌与荣光。 可是,几年的工夫下来,圣上还是那个圣上,朝廷还是那个朝廷,原来是怎么样,平定蛾贼之乱后,还是怎么样,以致如今大汉已是风雨飘摇,威权扫地,如他和皇甫嵩这样的忠直老将,报国无门,落至如今这般的寂寥下场。 朱儁随着战马缓行,一路摇晃,一路感慨,看不懂如今的天下情势,更看不懂如今的天下人心。 他和皇甫嵩这般心境,即使马玩乃至皇甫坚寿就陪在身旁,也是毫无所察,更无所感,他们关注的,只是如今的长安情势。 次日,吕布如期率三百精骑,来到长安城外搦战,马超得皇甫嵩首肯,率三百西凉精骑出战,二人大战一场,马超不出意料地落败,相约明日再战。 如此一来,长安围城无战事,每日里,就只有吕布和马超单挑,马超屡败屡战,毫不气馁,每日出战,仍旧是精神抖擞,斗志昂扬。 他,以及皇甫嵩,朱儁等人,都没有意识到,这种打法,并不全是吕布大军需要时间来赶制攻城器械,更是为了给徐庶的筹谋争取时间。 远在陇西狄道的马腾,每日里关注着关中战局的最新进展,他已经知道,吕布围困长安,已将关中三郡收归囊中。麟儿马超也被困于城内,还不知何时才能脱困。 不过眼下,他的注意力,尽数被蜀王刘焉遣来的使臣所吸引,来到狄道的,是刘焉帐下中郎将赵韪,所议主题,则是蜀中与西凉联手,共起大军,解长安之围。而后三家平分八百里秦川。 所谓三家,正是蜀王刘焉,陇西马腾,金城韩遂。 这个提议,不得不说。对马腾颇有吸引力。西凉苦寒,他所控制下的陇西和汉阳。人烟还稍微稠密些。韩遂控制下的金城,因占据河谷沃土,也还足以养活大军,其他诸郡,可就是连自保都难。 关中八百里秦川,尽是一马平川的沃野。三家去分,其实最终还是他要占优些,从汉阳顺势而下,即是关中。而韩遂守在金城,要抵达关中,还须得问过他马腾才行;蜀中通关中,要翻越崇山峻岭,栈道难行,绝没有陇西和汉阳这么便利。 故而马腾是很动心,唯一可虑之处,就是韩遂了,按马腾的估计,韩遂点头的可能性,恐怕并不大。 刘焉派遣出使金城的,另有其人,赵韪则一直待在狄道,静候金城的消息,如若韩遂也有此意,则大家可以坐在一起,来认认真真地商议此事。 没过两天,金城有人来,向马腾递上韩遂的亲笔信,信中所述,让马腾心里既喜,又有些隐隐的疑惑:韩遂如此大度,莫不是另有所图。 这些时日来,赵韪与马腾相谈甚欢,金城韩遂的来信,赵韪看过后,含笑还给马腾,道:“将军可是担心韩文约另有所图?” 被赵韪一语道破心思,马腾哈哈一笑,答道:“马某与文约之间,颇有些恩怨,他如此豁达大度,马某不得不虑啊。” “此乃人之常情!”赵韪答道,“不过依韪所见,文约兄此次的确是另有所图,不过该当是在事成后,以关中所得,与将军交换陇西而已。” “哦?” 马腾双眉一掀,当即在心里暗自盘算,如若韩遂真个是如此想,以陇西换得关中,这笔交易还是很划算的,毕竟与汉阳相比,陇西可算是人烟稀少的了。 赵韪点头答道:“将军久居西凉,当知文约兄所在的金城,东去之路,被陇西哈汉阳所阻,西去即是武威,地广人稀,土地贫瘠,绕道北地郡,路途遥远不说,还山路难行,所以即便文约兄得到关中一郡,于他只有两条路,要么放弃金城,移居关中,要么固守金城,将关中让与将军,以换得陇西之地。” 这么一分析,与马腾心中所想,并无什么大的差异,仔细想来,韩遂除了这点心思外,该当没有什么其他的了。 见马腾在那里沉吟不语,赵韪识趣地没有吭声,过了半响,才对马腾道:“文约兄约将军会于沃干岭,并约定各自只带三百亲卫,足可见文约兄之诚,将军以为然否?” “嗯!” 马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,韩遂信中所言的沃干岭谷道正中,乃是一处驿站,开辟出一片方圆里许的宽敞空地,以往是供过往商旅歇息过夜之用,而沃干岭谷道两端,就正分别是陇西郡的狄道和金成郡的榆中,分别处于马腾和韩遂的掌控之下,就连沃干岭,其实也是以正中的该处驿站为界,两人各自掌控一段。 韩遂约在此处会面,的确是有其诚心,至少马腾看不出有什么不妥。 赵韪双掌抚拍,大笑道:“好,好,将军有此意,文约兄也有此意,如此,大事可成矣。将军,此事宜早不宜迟,何不遣人飞报文约兄,定下时日,大家坐在一起,好好商议商议行事细节?” “好!”马腾沉吟半响,最终夺得关中的诱惑,压倒了他心中的隐隐疑虑,答道,“从狄道到允吾,需时两天,如此可在五日后,会于沃干岭驿道。” 235关中之战.西凉事变 从狄道到沃干岭正中的驿站,最多也就一天的工夫,马腾多留了个心眼,在派出信使赶往金城允吾的同时,就派得力大将庞德,亲率轻骑,进入沃干岭,对每条可能藏匿兵马的山谷山沟,进行排查,力求做到万无一失。 马腾自觉如此小心谨慎些,并不为过,因为韩遂可是有个响亮的外号:金城之狐,这是在韩遂手底上吃过亏的诸胡部最先称呼出来的,很快就传遍整个西凉。 跟这么一个老狐狸打交道,并且过往还有过生死相争的恩怨,马腾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。 沃干岭谷道中,一切如常,马腾布置妥当,做好万全准备,提早一日与赵韪一起,赶到沃干岭谷道正中的驿站相候。 韩遂如约赶来,他从允吾出发,接到马腾的回信后,时间很紧,一路上风尘仆仆,不像马腾这般悠闲。 太阳尚挂得老高,沃干岭谷道内,两旁皆是山峰,虽然并不如何险峻陡峭,却也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,是以谷道中,此时已显得有些昏暗,就连冷冽的北风,也和缓了许多。 马腾和赵韪并肩而立,看着谷道另一头的韩遂一行。 韩遂带来的护卫,一看数量,马腾就知道,也就只有三百之数,韩遂自己则与另外一人脱离大队,朝马腾和赵韪这里行来。 四人寒暄片刻,马腾才知道,刘焉派到金城的使臣,乃是庞羲,在蜀中的地位,与赵韪不相上下。 由此可见,刘焉对此次会盟。还是颇为重视,派出来的使臣,并非是随随便便就拉一个人出来,而是分量十足。 “寿成兄,别来无恙否?” 见面寒暄毕,韩遂对着马腾拱手一揖,态度谦恭,落落大方,似是对先前马腾千金买他的人头一事,已毫无芥蒂。 马腾哈哈爽朗大笑。拱手道:“托文约之福,马某还好得很,马某乃粗鄙之人,文约不愧是西州名士,果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。” 两人这么一番寒暄。要是赵韪和庞羲不知道他们曾有过多么深的恩怨,铁定会以为。他们两个交情颇深。可此时,却听得出来,二人似都是话中有话。 赵韪哈哈一笑,打岔道:“文约兄和庞兄远道而来,一路车马劳顿,外头风大。还是先进屋,再叙旧吧,请!” 马腾和韩遂也无异议,四人相互谦让半响。最后还是联袂进到驿站内。 至于马腾和韩遂各自带来的三百亲卫,则在驿站两端的谷道入口处扎下营帐,相互之间也不来往,各自戒备。 马腾这边的统领大将是庞德,至于驻守狄道的,则是庞德之兄庞柔,皆是狟道庞家子弟,忠诚方面没得说。 至于韩遂带来的三百亲卫,统领大将乃是杨秋,此前曾是马腾的部属,后来投奔韩遂,各方面能力均很平庸,比起庞德,那是差远了。 到了这个时候,马腾心里的一块石头,算是呯的一声落地,有如此周密的部署,有大将庞德随行,对方的韩遂和杨秋,武力均有不如,此次会晤,压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。 是夜,尽管条件受限,还是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筵席,为后到的韩遂和庞羲接风洗尘,只是令人略有尴尬的是,马腾和韩遂依旧犹如泾渭分明一般,各吃各的,连带着赵韪和庞羲所吃所饮,也都是大不一样。 不过好在这个小小的不愉快插曲,并未影响到次日开始的商议,四人分作三方,在出兵多寡,利益分配上面,争执不下。 只是苦了赵韪和庞羲,既要为自家主公蜀王刘焉争取利益,又要在韩遂和马腾之间居中调和,心力交瘁,苦不堪言,好在经过整整三天的争执,最终还是达成一致,就差歃血盟誓了。 谈妥的当天,四人就迫不及待地着人准备好一切,就在这处简陋的驿站内,开始歃血盟誓的仪式。 歃血盟誓,说复杂,可以将仪式弄得非常繁琐庄严;说简单,也可以从简,比如这次,就没有专门准备什么,驿站厅堂正中,摆放一张案桌,其他摆放一个大瓷碗,盛放醇酒,旁边则是一把锋利的小刀,除此之外,什么都没有。 马腾,韩遂,赵韪,庞羲,四人相互对视一眼,相互道了声请,即同步上前。 还是马腾粗豪,抢先一步抓起小刀,左手握住锋利的刀锋,右手将小刀抽出,鲜血自掌缘涓涓滴出,掉落在瓷碗中的美酒里,犹如一滴滴盛开的血花,迅快地溶解开来。 然后是韩遂,如法炮制,接着才是赵韪和庞羲,赵韪还好,庞羲乃是文士,当看着左手鲜血缓慢滴落时,侧转过头,不忍直视,左手握得紧紧的,还在微微颤抖。 一旁侍立的护卫,早就准备好药膏,麻布,熟练地为四人清洗手掌,抹上药膏,缠上麻布,只有马腾大手一挥,示意无需这么麻烦,小小的一道伤口而已,马腾征战无数,身上伤口无数,随便挑一个出来,都比这个严重。 大瓷碗中,已看不清原本的美酒,只剩下一片鲜红。 还是马腾最先动手,伸出手指,在碗中搅动一番,而后端起,送到嘴边,咕噜噜几大口,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,就将这碗血酒饮了下去。 随后的韩遂,赵韪,都甚是豪爽,还是庞羲有些困难,皱着眉头,脸色都有些苍白,显是对冲鼻的血腥气味颇有些不虞,不过还好,在马腾三人的注视下,他最终还是紧闭双眼,屏息静气,将碗中最后的一些血酒一饮而尽。 “哈哈哈……” 待庞羲放下酒碗,马腾,韩遂,赵韪,三人同时仰头哈哈大笑,最后庞羲也抹了一把嘴,加入到大笑行列,每个人脸上,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。 饮过血酒,接下来的就是血誓,四人三天来商议的结果,已由庞羲亲自动笔,抄写四份,护卫将案桌抬走,又另外抬来一张案桌,四张绢帛平整地铺陈在案桌上,只待四人在其上按上血手印,这个歃血盟誓的仪式,也就宣告结束。 过不片刻,马腾将盖着四人血手印的绢帛纳入怀中,抬头看时,觉得就连韩遂这个死对头,此时也看起来顺眼了许多。 庞羲对着马腾和韩遂拱手道:“歃血盟誓已成,在下与赵兄即日就要赶回成都,禀报王上,立即出兵,与两位将军大军会合。” “好!”韩遂答道,“遂也明日一早启程,尽起大军,晾那吕布有三头六臂,也必挡不住我等三家的联合大军!” “正是!” 马腾,赵韪,庞羲三人同声附和,随后四人同时哈哈大笑,似是看到富庶的关中,已在他们大军面前敞开怀抱,手到擒来。 当日天色已不早,简陋的驿站里,再次摆开盛大的筵席,四人推杯换盏,你来我往,喝到畅快处,一坛坛美酒流水般端进来,然后又流水般被四人倾倒进嘴中。 韩遂喝到酣处,也不知是有些醉了,还是不小心,一下子就将摆放在案桌旁的灯烛扫落在地,愣了一下,他歉然对马腾三人笑道:“不胜酒力,不胜酒力,来人呀,换上灯烛,再饮!” 身后的随从当即出去,很快端来一盏灯烛,点亮后,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案桌上,而后又躬身退下。 只是没人注意到,这盏灯烛烧得也太旺了些,油烟也太重了些,以至于不过片刻工夫,就需要重新剔亮。 马腾喝了不少,已是醉眼朦胧,渐渐的,他似是觉得厅堂中,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,嗅闻起来甚是舒畅,可他的双眼,却在一点一点的迷蒙起来,看到对面的韩遂等人,也都开始有些恍惚一般。 狠狠地摇了几下头,马腾自觉好了一些,可不过片刻,他的眼前,还是再次恍惚迷蒙起来。 醉了! 这是马腾的第一反应,他扶着案桌,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,手中捧着的酒碗不住抖着,美酒洒满一桌,结结巴巴,含含糊糊道:“不,不,不胜酒力,来,来,诸,诸君,共饮,共饮……” 话未说完,马腾脚下一软,手中的酒碗掉落在地,整个人扑倒在案桌上,杯杯盏盏乒乒乓乓掉落一地。 他双手试图撑起身躯,可几经努力,只是徒劳,头脑中一片混乱,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,醉酒又不是第一次了,如何会醉得如此厉害? 那边厢里,庞羲早已如同马腾一样,伏在案桌上,一动也不动,赵韪稍好,可也与马腾差不多,动弹了几下,最终也是软瘫在那里。 只有韩遂,此时一反方才的醉眼朦胧,双眼恢复清明,嘴角上翘,带着不屑的冷笑,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马腾,双眼微眯,杀气陡显。 噗! 看了片刻,韩遂似是想起什么,吹灭面前案桌上的灯烛,手一挥,身后站着的四名随从当即上前,静候他的指令。 “小心些,将他,他,还有他,扶到营中,注意,莫要惊动了他人!” 韩遂吩咐得很小声,可话语中的狠厉,却丝毫不减,四名随从躬身听令,两人上前,分左右扶起马腾,另外两人则分别扶着赵韪和庞羲,往出口行去。 此时的马腾,已是毫无知觉,就连身躯,也都是软绵无力,任由韩遂的随从拖着,一点反应都没有。 韩遂则继续留在厅内,眼看着四人步出门外,正在脸现得意之时,突然听到门外一声暴喝:“这是怎么回事!” 236关中之战.韩遂不遂 韩遂还在厅堂中,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暴喝,脸色立时大变,快步抢出门外,不由暗暗叫苦。 只见马腾帐下大将庞德,正带着数名护卫,满脸怒色,右手握上长刀刀柄,拦住去路。 韩遂忙笑道:“将军三位大醉,正要扶他们去歇息。” 庞德看过来,满眼都是狐疑之色,不待韩遂再多说话,庞德右手不离长刀刀柄,沉声道:“多谢韩将来,来人,扶主公回营歇息!” 立时有两人上前,就欲接过人事不省的马腾,韩遂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可他这个时候,却有不好出声阻拦,庞德作为马腾帐下大将,将酩酊大醉的马腾扶回自个儿的营帐歇息,这事韩遂压根就无法过问。 好在此时杨秋已率着十来人过来,韩遂情急之中,只能出声阻止:“慢着!庞将军,某已与寿成兄歃血盟誓,怎么,庞将军是信不过韩某么?” 可出乎韩遂意料之外,庞德丝毫不为他这番话所动,冷哼一声,傲然道:“歃血盟誓,那是主公与韩将军之事,在下只知道要护得主公周全!还愣着干什么,还不赶快扶主公回营歇息!” 庞德这后半句,却是对他的两名护卫说的,语气之严厉,已近似是在喝斥。 “好胆!”韩遂一声断喝,手指庞德,怒道,“盟誓既成,韩某又与寿成兄……” 庞德此时却压根不听韩遂说话,铿锵一声,拨出手中长刀,喝道:“走!” 他带来的四名护卫,此时也都已然明白过来,两人上前抢先接过人事不省的马腾。另外两人则同样拔刀在手,虎视眈眈地盯着韩遂的两名随从,警戒之意,极其浓厚。 杨秋所率护卫,此时还在十来步外,庞德横刀而立,护住四名护卫身后,对韩遂朗声道:“韩将军见谅,待主公酒醒,主公自会亲自与韩将军分说。请了!” 韩遂怒不可遏,可是又无法可想,眼睁睁地看着庞德亲自断后,带着马腾疾步而去,杨秋此时已奔至韩遂身旁。低声问道:“主公有何吩咐!” “阻止马腾回营,调集兵马。杀!” 韩遂这句话说得很轻。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庞德一行,颇有些咬牙切齿之状。 杨秋一愣,当即朝身后打了手势,再顺势往前一挥,指向庞德,号令手下上前厮杀。他则对韩遂低声道:“诺,主公请回营,兵马已准备妥当!” 就在此时,马蹄声大作。韩遂所在的大营处,一队骑卒疾奔而出,正是准备多时的三百护卫。 韩遂此举,筹谋多时,大营中的三百护卫,也早就准备好,只待一声令下,即可发动攻击。 这些变故,庞德均看在眼里,哪里还不知道,韩遂这是铁了心要杀主公马腾,当即大吼一声:“韩遂,你个老狐狸,暗算主公!来人啊,备马,杀!” 他这声大吼,并不是对他身后的四名护卫所说,而是吼给百多步外的大营前的护卫听的,其实此时已无需他出声示警,大营中的留守护卫,已经发现对面韩遂大营中的异状,正在那里忙乱成一团,备马的备马,叫嚷的叫嚷,迎上前来的迎上前来。 平静了三四天的驿站,随着商议的结束,以及歃血盟誓的进行,显得更加平静祥和,此刻,却骤然变得紧张起来,所不同的是,韩遂一方早有准备,马腾一方却是仓惶应对。 庞德一边紧盯着正疾追过来的十来人,一边不忘扭头大呼:“备马,快备马,备战!” 话音未落,杨秋手下十来人,已迫近到身前,庞德身形一矮,躲过一人的长刀斜劈,手中长刀自下而上撩过,噗嗤哗啦声响,追得最近的一人已是凄厉地惨呼,踉跄两步,颓然倒地。 庞德早已跳开两步,长刀刀光闪过,又是一声惨呼响起,同时有人大叫:“围住厮杀,围住厮杀!” 这自是在提醒同伴,庞德这样游走,不可抵挡,只有将他围在正中,这样才能困住他,杀死他! 可惜,他们看出这一点,庞德自是更清楚这一点,脚下不住趋前后退,左右侧移,没出现在一处,必伴随着一声惨呼,在他刀下,几乎没人能挡得了两招。 只是片刻工夫,地上已躺倒了四人,其余九人此时也已尽数追近,彼此靠拢在一起,靠着大伙儿聚集在一起的力量,与庞德抗衡。 庞德却当机立断,连步后退,他此时最为主要的,就是护着主公马腾离开此地,赶回狄道,而不是能杀伤杀死多少人。 好在马腾带过来的三百护卫,都是悍卒中的精锐,再加上有庞德的高呼提醒,终于纷纷策马驰出,前来接应。 庞德边奔,还不忘回头看上一眼整个战场的情势。 韩遂的三百护卫,此时已快要与韩遂等数人会合,距离他这里,也就只有数十步的距离,而自己带来的三百护卫,此处策马驰出的,总数只有约莫百来人,其他人想必一时还没来得及,距离自己这边,也就只有数十步的距离,不过还是要稍近些。 此时的情势,可谓相当急迫,庞德一边快步疾奔,一边在心里急寻对策。 马蹄轰鸣,韩遂和杨秋上马后,三百护卫毫不停顿,气势汹汹地追杀过来。 “将军,上马!” 再奔出十来步,身后的马蹄声大作,庞德应声一把抓住护卫队率甩过来的马缰,右手攀住正在疾奔中的战马马鞍,灵巧地一扭腰身,已稳稳当当地翻身上马,右手摸上挂在马鞍上的长枪,头也不回地吼道:“速护卫主公退走,其他人,跟我杀!” 此时已不容庞德多想,韩遂的三百护卫相距已只有二十来步,这么短短的距离,压根就不够他们掉转马头转身用,如若强行转身,只怕会被韩遂的三百护卫一下子就冲得溃散,当今之计,只有迎面杀过去,如此方能争取时机,为主公马腾的撤离争取时间。 跟在庞德身后的骑卒,只有百来骑,两支铁骑,瞬间即冲撞在一起,气势如虹的喊杀声,撞飞在空中的兵卒的惨呼声,战马嘶鸣声,不绝于耳。 庞德瞅准韩遂所在,大喝一声,率众直杀过去。 在庞德的长枪下,无人能挡得住,迎面疾冲而来的骑卒,纷纷栽倒在他的身前两旁,只留下无主的战马,仍旧跟着大队人马往前飞奔。 不知过了多久,庞德身前,已再无金城骑卒的身影,往前再冲几步,庞德拨马转回,长枪飞舞,衔尾追杀。 韩遂的三百护卫,压根不理庞德等人,一个劲儿地往前疾奔,试图抢在庞德等人前面,将马腾抢下来,或者就地杀死。 不过护卫在马腾身边的骑卒,此时越来越多,已汇聚至数十人的规模,而就在这时,马腾大营中再次驰出一队人马,正是三百护卫中尚未出营的百数十人,他们在队率的率领下,没有去护卫在主公马腾身边,而是选择了冲击韩遂的人马。 马腾和韩遂帐下,都是西凉精骑,今趟相互厮杀缠斗在一起,颇有势均力敌之感,只是马腾这边仓促应战,又被分割成几大块,相互之间未能凝聚在一起,战力更是打了个折扣。 即使有庞德这员大将,可以稍稍挽回点劣势,仍旧不足以扭转态势。 护卫着马腾的数十人,此前已得庞德军令,只顾护着仍旧人事不省的马腾,径直穿过大营,驰入谷道之中,往狄道疾奔。 庞德率众再次戳穿韩遂的兵马,可惜这么一个来回后,仍旧跟在他身后的护卫,已只剩下三四十人,连一半都不到。不过他们也并非白白地死了,每一个人在坠马之前,都拖了一名对手下马,故而韩遂的三百护卫,此时也已折损数十人。 谷道中,马蹄声闷响,在两侧山壁间来回冲荡,也就数百骑在前后追逐,却显得似是有千军万马一般。 庞德身前,是数十骑护卫着主公马腾,身后十多步外,则是紧追不舍的韩遂一行,双方骑乘的,都是西凉战马,马速相当,只要拉开一些距离,基本就难以追近。 还好当初商议缔结盟誓时,明确要求双方都不能带骑弩,在这一点上,韩遂倒也没有作假,不然,以如此近的距离,韩遂一行骑弩齐发,庞德纵有万般本领,也难以护得自身周全。 天色已开始渐渐昏暗下来,谷道中,更显的昏暗阴森,当庞德意识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时,百忙之中回头一看,原来是韩遂一行已停止了追杀。 尽管搞不清楚状况,庞德心里还是一块大石头落地,与先头的护卫合兵一处,不敢多加停留,一路马不停蹄,顺着谷道打马疾奔。 驰出谷道,即是狄道城,可是此时的狄道城,不复往日的平静,而是火光冲天,喊杀震天响,城门处,似是正在爆发激烈的战斗。 庞德勒停战马,一众护卫也纷纷如此,看着狄道城,百般不得其解,这么几天的工夫,怎么狄道都遭到了攻击呢? 默然看了半响,庞德长枪往前一指,断然令道:“杀!” 237关中之战.马腾不醒 狄道本就是陇西郡郡治所在,可以说是马腾的大本营,只是刚好又处于金城前往关中的交通咽喉上,地理位置极其重要,故而马腾为了防患于未然,自己亲自坐镇于此,就是为了防着韩遂这个老对头。 严格说起来,从狄道前往金城,有两条通道,一条即是穿过沃干岭谷道,抵达金城郡的重镇榆林;另外是一条崎岖些的小道,通往陇西郡的枹罕等地,而后经此,可以抵达金城郡郡治允吾。 盘踞在枹罕的,正是自称河首平汉王的宋扬,他本是凉州义从,也是凉州叛乱的始作俑者,及至最早的叛乱者,北宫伯玉,边章,王国,一一死去,马腾和韩遂分别崛起于陇西和金城,宋扬就固守枹罕,自称“河首平汉王”,过起了自己称王不称霸的小日子。 如今,庞德既然知道在沃干岭谷道正中的驿站里,韩遂借盟誓为由头,欲要杀了自家主公马腾,而狄道又同时遭到攻击,虽然夜幕下,攻击城门的敌军无旗幡,辨认不出来是哪里的兵马,他还是立即醒悟到,这必定就是宋扬的部属,至不济,也是宋扬与韩遂勾结在一起,双管齐下,意欲一举拿下狄道。 这支队伍攻击城门正酣,看样子,城门应该没有完全合拢,以至于双方围绕着城门的控制权,睁开了激烈地争夺,更多的详情,庞德并不知道,只是旁观片刻,他就发现战机:自后突袭,攻击敌军统帅所在的中军。 这个战机稍纵即逝,他们这么百余骑自沃干岭谷道驰出,动向当即就被敌军斥候发现,只需片刻。敌军中军就会得报,并作出相应的应对。 主公马腾此时仍旧醉酒不醒,一路上,都有人专门护卫,庞德一马当先,高声怒吼,率领同样齐声高呼的百余名护卫,纵马杀去。 黑夜之中,敌军都是遍点火把,以便指挥调度。城门处混战成一团,堵在一起,庞德率众冲杀,人数虽然不多,声势却极为浩大。骤然之间,压根就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兵马。只知道己军身后遭到攻击。 几乎是一接战。庞德就立刻敏锐地发现,敌军并不如何强悍,相反,还有些慌乱,应对也并不如何迅速。他挥舞着长枪,势不可挡。率领的百余名护卫,犹如一把尖利的尖刀,一把切进松软的豆腐之中一样,很轻易地就突进敌军军阵之中。 军阵正中。有一处高台,上面火把通明,离得近了些,庞德还大致能辨认得出来,居中那人正是枹罕宋扬。 “杀!” 庞德不由怒从胆边生,心里闪过一个念头:宋扬,就凭你这怂样,竟然也敢前来狄道撒野? 他瞧不起盘踞枹罕的宋扬,是有根据的,因为他曾奉主公马腾之令,率军前往枹罕,尚未开战,就逼得宋扬服软,发誓不与金城的韩遂相来往。 今夜,宋扬却又与韩遂勾搭一气,这除了说明宋扬的软弱无能外,并不能说明其他。 如此怒吼,力压震天响的喊杀声,还有惨呼声,以及战马嘶鸣声,惹得宋扬都策马转头看过来。 受此影响,狄道城内的反攻,也骤然变得猛烈起来,原本挤挤攘攘在城门处毫无寸进的枹罕兵马,此时竟然被逼得节节后退,惊惶声不断响起。 就在庞德杀到距高台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上时,战场上突然响起一阵哄闹,所有士卒都轰然奔逃,没有人再有战意,就连高台上的宋扬等人,也都惊慌失措地策马弛下,朝着庞德的反方向,混没到逃兵之中。 这场混战,就像是一场闹剧,结束得如此之快,庞德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他原本就认定,宋扬帐下兵马,并无什么强悍的战力,如今一战,更是验证来了这一点。 城门内,也冲杀出一支兵马,四处驱散敌军,等到庞德放弃追杀,率队返回城门,他看到的,已是正在清扫战场的情形。 “二兄!” 庞德不敢怠慢,在马上朝策马伫立于城门前的兄长庞柔见礼。 庞柔亦是长枪横放与马鞍上,对着庞德点点头,道:“好,三弟此番功劳甚巨,主公到底是怎么回事,怎么一直醉酒不醒?” 庞德摇摇头,正欲作答,却见到二兄庞柔抢先出口:“走,回府衙再说,主公安返狄道,乃是喜事一桩。” 只是微微一愣,转念之间,庞德就明白二兄庞柔为何如此说,此时城门处,来来往往的,都是士卒,还有敌军俘虏,主公马腾的境况,不能如此公然谈论,以免引起士卒的猜测,影响到士气和城内的稳定。 回到府衙,庞德急急问道:“二兄,主公到底是怎么回事,怎么一路上都醉酒不醒?” 庞柔大皱眉头,深吸一口气,道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庞德将最近三天来的商谈情形,以及随后的变故,简要叙说一遍,庞柔听得双眉紧紧地拧巴到一起,毫无舒展开来的迹象。 良久之后,庞德试探着说了句:“二兄,弟以为,韩遂此举并非是临时起意,而是早有蓄谋,只是碰巧为弟撞破而已,可观他很快就放弃追杀,只怕……” 看到二兄庞柔转身看过来,庞德壮着胆子,压低声音道:“只怕,主公并非是醉酒,而是另有蹊跷,不然,如此一路颠簸,醉酒得再厉害,也该当醒转了才是。” 其实还有个事,庞德心知二兄庞柔必定知道,所以没有着意提起,那就是主公马腾在一路颠簸时,曾呕吐数次,哪怕喝了再多的酒,也该当早就吐干净了才对。 果然,庞柔沉思片刻,突然高声令道:“来人啊!” 待守候在门外的亲卫应声而入,庞柔皱眉问道:“府中的医师可有说法?” 见到亲卫摇头,庞柔双眼一缩,令道:“将城中诸位名医尽数请来,为主公诊治,注意,莫要惊动了其他人!” 亲卫应声离去,旋即又有人进来,禀报主公马腾的近况。 听完禀报,庞柔和庞德相对无言,因为府上医师小心仔细地检视后,已经确定,主公马腾是中毒,以致到如今仍旧昏迷不醒。 沉默良久,庞柔长叹一口气,眼望向金城方向,叹道:“没想到,韩遂竟然如此奸诈,此番他谋定而后动,只怕明日一早,大军即会兵临城下!” “嗯,宋扬今夜此举,莫非是他等不及,想要独吞狄道?” 庞柔点点头,答道:“该当是如此,宋扬前一日来到狄道,态度恭敬,言称要拜见主公,得知主公未归时,就执意要在城中相候,夜深之际,却里应外合,偷开城门,还好为我发现得早,才没有为他所乘。如若他等到明日,与韩遂里应外合……” 接下去的话,庞柔根本就无需说,庞德也明白,要是宋扬能多等这么一夜,狄道,必定会被他和韩遂联手攻破。 可是现在,即使韩遂联手夺取狄道的阴谋,因为宋扬的愚蠢和贪婪而泡汤,狄道的情势,还是不容乐观,最大的障碍,其实就是主公马腾中毒昏迷不醒,在外有韩遂大军这个外忧时,内部也势必会出现不和谐的声音。 “二兄,现在,该怎么办?” 庞德已明白事情的严重性,不由出声问道。 庞柔长叹一口气,没有答话,良久之后,才幽幽道:“当今之计,唯有尽快唤醒主公,如此,方能震慑住场面。” 他是受主公马腾所托,坐镇狄道,也就是相当于暂时代理主公马腾的部分职责,这在主公马腾安然无恙时,当然没有什么问题,可如若主公马腾一直昏迷不醒,不能发号施令,他代主公行使职权时,难免会受到有心人的挑战。 如此一来,狄道内的守军,就很难做到一条心,想要抵挡韩遂的攻击,也就更加的难。 庞德默然良久,道:“二兄,此事是否还得紧急遣人赶往长安,禀报少主?” 庞柔点头道:“嗯,为兄已派出信使,那时还不知主公境况如此糟糕,不行,还得再派信使才行!” 见到二兄庞柔又得忙起来,庞德无语退下,借着敌军袭击狄道的由头,召集帐下诸将,饬令兵卒不得擅自离营,以作好应战的准备。 狄道中忙碌不堪,沃干岭谷道正中的驿站,此刻虽然夜已深,仍旧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,人喊马嘶,原本宽敞的空地上,此刻挤满了人、马、车。 驿站成为了韩遂的临时中军大帐,此刻他正死死地盯着舆图上狄道所在,面色阴沉,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,闪烁不定,更显得他心情极其不虞。 帐中人不少,杨秋也赫然在列,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,个个屏息静气,生怕吐气重了点,就会引来主公韩遂的一顿喝斥。 呯! 良久之后,韩遂一拳重重地捶在案桌上,恨恨地骂了句:“宋扬这个蠢蛋,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,心比天高,却又蠢笨无比,想要独吞狄道!哼!” 在场诸人,此时更没有人敢出声,就在一片死寂中,帐外传来一声禀报,随后亲卫进来,禀道:“禀主公,赵韪,庞羲,求见主公!” 韩遂头也不回地挥挥手,似是在驱逐在耳边呱噪的蚊蝇,不耐烦道:“让他们等着!” 亲卫转身便走,刚刚走到门口,就听到身后主公韩遂的声音响起:“慢着,嗯,请他们到厢房相候,我即刻就来!” 238关中之战.马岱不怕 一夜过去,庞柔庞德兄弟俩大失所望,不但没有听到主公马腾有丝毫好转的好消息,反而听到狄道城中已是流言四起,说法各异。 但是,各种各样的说法,却都直指一个核心,那就是马腾已死。 其实流言并非说得如此直白,但字里行间的意思,却都出奇的一致。 呯! 狄道府衙内,饶是庞柔一向甚有涵养,此时也终于激愤不已,狠狠地一拳捶在案桌上,脸色铁青,双手青筋凸起。 庞德一身甲胄,刚刚率军在城内各处巡视回来,这么些流言,正是他跟兄长庞柔说的,只是他擅于统兵大仗,这些阴谋诡计,就非他所长,就是此刻,都还是在心里觉得,这些流言传来传去,有什么意义呢? 眼见二兄如此怒不可遏,庞德踌躇片刻,还是出声相询:“二兄,这些传言,传就传了,有何打紧……” “三弟!”庞柔有些不耐烦,打断庞德的话,旋即脸色和缓下来,长叹一口气,道,“三弟有所不知,此番流言盛起,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,显是有人在背地里推波助澜。” 庞德脸色大变,问道:“二兄的意思是,城内已有韩遂的人潜入其间?所以才……” 庞柔点点头,脸上满是担忧,道:“正是,如若主公能醒转过来,只需露露面,流言自是不攻自破,偏偏主公……,不对,韩遂必是对他所下的毒甚有信心,所以才如此笃定主公不会醒转过来。” “哦,既然如此,何不寻一人。暂且冒充主公露露面?” 庞德只是这么随口一说,可庞柔听了,却双眼一亮,沉吟片刻,点头道:“嗯,三弟此计大妙,好,就这么办!” 说完,庞柔急匆匆地离去,看得庞德大张着嘴巴。不知该怎么说好,伸手挠挠头,只得也出门,点起兵马,继续去城中各处巡视。 这个时刻。他可丝毫不敢怠慢,尤其是当他听闻城中已有韩遂的人潜入其间时。就更是觉得。加强城中要害处的防务,加强城中各处的巡视,乃是重中之重。 两个时辰后,庞德得人禀报,言道主公马腾已醒,召诸将商议要事。 庞德得报大喜。浑然忘了两个时辰前,就是他向乃兄庞柔建言,找人替代主公马腾暂且露面,大喜过望道:“啊。主公醒了?” 传令兵在马背上大声禀道:“是,主公已醒,急召诸将商议,将军请速回府衙,在下尚要去通告他人!” “好!” 庞德点头应道,旋即回头朝一众部属令道:“走,回府!” 欣喜之余,庞德没有注意到,传令兵在禀报时,说话声音也贰大了些,仿佛是生怕旁边的民众听不清楚一样。而在庞德和传令兵各自打马离去后,街边的民众无不纷纷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 庞德赶回到府衙,才发现他不是最先到的,已有不少人等候,刚刚进门,一员小将就迎将上来,庞德朝他点点头,笑道:“哦,少将军也来了!” 这位少将军,长相与马超颇有几分相似,正是马超的族弟马岱,比马超要小上一岁,几番央求后,终于蒙马腾首肯,加入军中效力。 “是!”马岱脸上仍旧带着愤愤然,朝着庞德拱手施礼,道:“可恨韩遂那老狐狸,竟然如此暗算主公,他要是敢来攻城,我一定要在他身上捅个透心凉!” 庞德哈哈大笑,伸手拍拍马岱的肩膀,点头道:“好,少将军有此豪言,少主如若知晓,必定会大加赞叹。” 马岱压低声音,悄声问道:“超哥可知晓?” “已有信使去长安!”庞德亦是压低声音回道,“走,先拜见过主公再说。” 就在他和马岱说话之际,又陆续有不少人赶到,不光是庞德这样的大将,就是军中的将校,也多有唤来,以致整个厅堂都显得有些拥挤。 过不多时,庞柔自屏风后出来,双手虚按,示意众人肃静,朗声道:“主公此番前去沃干岭,与韩遂商谈,不曾想,遭韩遂暗算,天幸主公吉人天相,已然醒转,只是,主公身子虚弱,精神不济,请诸位务要喧哗,否则,惊了主公,必军法从事!” 说到后来,庞柔已是声色俱厉,原本温文尔雅的脸上,已是不怒自威,双眼环扫,警示之意甚是浓厚。 在场诸人,都是马腾帐下的多年部属,闻言个个面色肃然,而在厅堂左边,乃是一群羌胡将领,此刻却在那里交头接耳,领头之人身材高大,披头散发,双眼微眯,背上背着一柄大刀,厚背,其上镶着三枚铁环,刀柄高出头顶半尺,显得甚是威猛。 庞柔大为皱眉,转向此人,沉声道:“滇吾,还不约束你的部属?!” 滇吾漫不经心地睁开双眼,淡淡道:“在下这些部属,都是些山野莽夫,撒野惯了,不知该当如何约束,主公何在,在下可是等得久了。” 庞柔双眼紧缩,寒声道:“好,既然大帅不能约束,那就庞某来做这个恶人,来人啊,再有喧哗者,杖五鞭!” “诺!” 庞德和马岱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,高声应诺,话音刚落,厅中众人齐声喊诺,声震屋瓦。 滇吾脸色铁青,狠狠地盯着庞柔,可惜庞柔虽然看起来颇为文弱,却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,蓦然,滇吾转头,朝着他的一众部属吼道:“还不给老子闭嘴!” 仅此一插曲,厅堂之中,才算是完全肃静下来,就连气氛,也都肃整压抑了许多。庞柔则转身,闪进屏风后,过不多时,两人转出,将屏风收起,厅堂上首,摆着一张大大的床榻,四周垂满布幔,隐隐可见床榻上半坐一人。 庞柔率先半跪,朗声道:“参见主公!” 其他人有样学样,就连滇吾,此时也不敢公然与众人作对,同样拜下。 寂然片刻,布幔后传来马腾的声音:“诸位,起来,吧!” 声音中,透着疲累,还有虚弱,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,他都像是耗尽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力,等了好一会儿,才继续说道:“韩遂,不仁,不义,他,如敢来犯,诸位,务要,奋勇杀,敌,韩遂,死活不论,赏,赏千金!” 话刚说完,马腾已是咳嗽不断,声嘶力竭的样子,听在众人耳中,都似是能感受到那种撕心扯肺般的疼。 还是庞柔率先吭声:“主公请宽心休养,狄道有在下与诸君在,必不让韩遂过去一兵一卒!” 就在此时,厅外传来一迭连声:“报!” 传令兵疾奔进来,禀道:“报,韩遂率大军数万,出沃干岭,在城外扎营!” 庞柔腾地起身,对着马腾道:“主公请回,放心休养……” “主公!” 庞柔的话被滇吾打断,刚刚转头,就听到滇吾继续嚷道:“韩遂既然胆敢来犯,属下请主公登上城墙,清扫流言,振奋士气……” “放肆!” 马岱手按刀柄,踏前一步,怒指滇吾,喝骂道:“主公身子不适,如何可登上城墙!你再如此呱噪,可是想要造反吗?!” 庞德在一旁暗自点头,马岱虽然年轻,却识大体,懂分寸,这个时候,无论是耐心庞柔,还是他,都不便出声相斥,可是马岱则不同,身为主公马腾的族侄,既然少主马超不在场,在一定程度上,就代表着主公马腾,比起有着代理职权的兄长庞柔,都要更有说服力些。 果然,滇吾满脸通红,怒瞪着马岱,却半响说不出话来,最终只得后退一步,拱手对马腾道:“是,少将军教训得是,是属下思虑不周,请主公恕罪!” 布幔后的马腾只是挥挥手,没有作答,庞柔乘机出声,与众人一起,恭送一众护卫抬着马腾的床榻离去,也令众人就此散去。 片刻之后,偌大的厅堂内,就只剩下庞柔,庞德,还有马岱,庞德盯着滇吾远去的高大身影,不无担心地说:“滇吾虽然一贯桀骜不驯,可是今日所为,怎么看,都透出一股不寻常来。” 马岱恨恨道:“这些胡部,有好处时,跑得比谁都快,要出力时,个个畏缩不前。” 他毕竟还是年轻,没有领会到庞德所说的意思,庞柔则沉吟片刻,答道:“哼,滇吾这只怕是已与韩遂勾搭上了,城外有宋扬,城内有滇吾,还提早一步将少主支到长安,韩遂啊韩遂,果真是好筹谋,好盘算!” “什么?”马岱蓦地转身,满脸不可置信,问道:“超哥去长安,难道是韩遂早就有暗算主公之心?” 庞德点头答道:“嗯,该当是如此,那时,蜀中尚无人来,想必韩遂此次可是将蜀王刘焉都给算计进去了。” 旋即庞德转向庞柔,请令道:“二兄放心,有弟在,滇吾安分守己还好,他要是有个什么不轨之举,狄道,就是他的葬身之处!” “好!” 马岱大叫一声,同样抱拳请令:“某愿助庞哥一臂之力!” ps:感谢“wzykkk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今天在外跑了一天,晚上回家,挤出时间码字,更晚了些,见谅,谢谢! 239关中之战.韩遂不攻 韩遂此次可谓是倾巢而出,在关中时,他曾被马腾逼到差点就崩溃的地步,如今,他终于扬眉吐气,将马腾这个老对手毒倒,尽起大军,试图一举打开狄道这把锁扣住金城咽喉的大锁,拿下陇西,乃至整个西凉。 大军正在狄道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,韩遂则带着手下健将,护卫三百,驰近狄道城外一箭之地,遣亲卫齐声对着城头上的庞柔等人高呼:“金城韩遂,请寿成兄答话!” 他心中笃定,对自西域重金寻到的毒药,非常有信心,此刻别说马腾能够出来答话,就是能否爬得起来床,都是个问题。 如此高调,纯粹就是借此良机,狠狠地打压一番狄道守军的士气,同时也是做给一些有心人看的,让他们明白,如今的西凉,已不再是昨日的西凉,而是他韩某人的囊中之物。 城墙上,庞柔紧抿着双唇,脸色甚是难看,一声不吭,韩遂如此叫阵,他却无法应对,就连答话,都是不妥,唯一能做的,就是保持着沉默。 城头上越是沉默,城外的韩遂就越发地嚣张,叫嚷出来的话,也就越发富有挑衅味道,庞德心中有气,请令道:“二兄,弟愿率骑卒三百,出城与韩遂搦战,杀杀他的气焰!” 马岱陪在一旁,闻言两眼放光,目光从庞德脸上,转到庞柔脸上,尽是期待。 庞柔沉吟片刻,点头应道:“好!韩遂长于阴谋诡计,帐下缺战将,阎行一去,就更是无人,三弟小心些。杀杀韩遂的气焰即可,切勿受激以致忍耐不住,万万不可追击。” 庞德答应下来,马岱瞅准空档,出言请命,庞柔转向庞德,见他点头,当即也无异议。 二人兴冲冲地下去准备,庞柔继续在城墙上,看着城外的韩遂一行。思索着守城布置,是否还有遗漏之处。 沉重的城门,在咯吱声响中,被缓慢地拉开,庞德和马岱一马当先。纵马疾驰而出,在二人身后。则是三百骑卒。个个彪悍,控马娴熟,正是与韩遂的三百护卫不相上下的西凉精骑。 世人云,关东出相,关西出将,西凉地处边陲。羌胡汉混杂,民风一向彪悍,兼且河湟一带适宜牧马,故而西凉精骑。向来就是可堪与并州精骑、幽州精骑可相提并论。 马腾前往沃干岭谷道中的驿站,与韩遂等人和谈时,所率三百护卫,乃是精骑中的精锐,可惜在庞德护着马腾逃返狄道时,三百护卫,折损近半,不然,庞德此次出战,首选当然是这批精锐精骑。 马蹄轰鸣,见到有人出战,韩遂一行,明显有些意外。 如若马腾在,他如此叫阵,马腾只要一出战,当然就能在此番的士气争夺战中,扳回一局,而此刻,马腾麾下大军庞德出战,他一个应对不慎,今日可能就会前功尽弃。 只是顷刻间,韩遂就在心里权衡厉害,下定决心,有庞德在,他这边无人可敌,万万不可遣将出战,不然,只会是自取其辱而已。 对面庞德刚刚勒停战马,手中长枪就直指过来,嚷道:“韩遂,你个卑鄙无耻的家伙,可敢上前一战?” 韩遂仰天哈哈大笑,而后长叹一声:“唉,不曾想,寿成兄一倒,帐下诸将就不知天高地厚了,寿成兄可好?” 庞德面色一沉,长枪指着韩遂,冷哼道:“韩遂,可有鼠胆上前一战?” 两边各是三百精骑,相互虎视眈眈,韩遂丝毫没有出战的意思,也没有派遣帐下健将出战的意思,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候马腾,要马腾出来相会,庞德对此则充耳不闻,只是一个劲儿地激韩遂上前一战。 两个人各说各的,几句话一过,庞德即面色冷峻,高举长枪,身后精骑当即各自准备,只待一声令下,即随之冲杀而出。 韩遂一愣,旋即明白过来,他还是过于托大了些,即便马腾昏迷不醒,其帐下大将,仍旧悍勇不减,今次前来狄道城下叫板,他本就是要杀杀狄道守军的士气,示意只带来三百精骑,可如今要是与庞德帐下的三百精骑对战,那结果可就很难说了。 转念之间,韩遂即有了计较,高声令道:“回营!” 话音刚落,他即拨马便走,毫不拖泥带水,身后一众健将,虽然心有不甘,却无人胆敢忤逆韩遂的军令,紧随其后,拨马而回。 三百精骑不愧是精锐,动作迅捷,只是片刻工夫,即跟在韩遂身后,拨马加速离去,庞德虽然有心冲杀一番,可见韩遂如此主动撤回,担心他有什么阴谋诡计,高高举起的长枪,最终还是没有放下来,只是目送着韩遂一行远去。 “庞哥,为何不下令追杀?!” 马岱很识得大体,在庞德与韩遂对话时,虽然很想插话痛骂韩遂一顿,并策马驰出挑战,但庞德乃是主将,他虽然是主公马腾之侄,却不可自恃身份,在战场上有所逾越,故而一直忍耐着,此刻直待韩遂去远,才策马上前,来到庞德身旁发问。 庞德盯着韩遂的背影,也颇有些遗憾,答道:“韩遂这头老狐狸,阴险狡诈,如此主动后撤,咱们还是小心谨慎的好,只要狄道不失,就不怕他玩出什么花样来。走,回城!” 回到城中,狄道城门重又轰然关闭,城内城外的马腾和韩遂兵马,就隔城对峙。 一连三天,韩遂都没有再前来搦战叫骂,城中守军,大多觉得,韩遂也就不过如此,想要攻克狄道,岂是他那点人马可以胜任的,而城中守军诸部,表现有些异常的羌胡滇吾部,却出奇地平静,没有任何不轨行为,就连平素军纪散漫的羌胡兵卒,也都收敛了许多。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,滇吾如此举动,这非但没有让庞柔放下心来,反而对滇吾统帅的羌胡部更加提高警惕,可惜此时城外已有韩遂大军,不便将滇吾的羌胡部调出城外,以消除隐患。 一到晚间,庞柔即令三弟庞德亲率兵马,驻守在滇吾统帅的羌胡部旁边,就近监视,余下诸将,包括马岱在内,就奉令轮流率军在城内四处巡视。 子时将过,丑时将至,马岱率精骑一百,刚刚自城内各处巡视一圈回来,与接下来的巡视大将李堪交接令牌毕,即准备回去歇息,走出不多远,想起骑乘的战马似是有些跛脚,担心料理战马的辅兵没有当回事,当即转身,往马厩行去。 此时巡视的精骑,已尽数散去,各处都显得静悄悄的,马岱身边只带着两名随从,通过兵卒把守的大门,进到马厩里,除了战马的咀嚼声,以及偶尔踏踏蹄子,打打响鼻,里面也是静悄悄的。 马岱来到自己骑乘战马处,战马认得他,抬起头来,边大嚼,边在他手中磨蹭着,有些豆料掉到他的手中,他正准备扔回到槽中,一时心动,就着灯烛光亮,摊开手掌一看,不禁大吃一惊。 他手里拿着的豆料,并非是平日喂食战马的豆料,而是巴豆,能够导致战马腹泻拉稀的巴豆。 不假思索间,马岱当即将喂食槽掀翻,同时低声喝道:“快看看豆料!” 两名随从警惕性不错,当即分往左右,只是稍一查看,即低声回道:“都是巴豆!” “示警,唤人!” 马岱脸色大变,当机立断,大声喝道。 两名随从当即抢到马厩一角,窜进屋内,片刻之后,敲着两面铜锣出来。 静夜之中,急促的铜锣声显得甚是响亮,最先冲出来的,正是看顾战马的辅兵,马岱情知这批人肯定有问题,但此地离精骑营地很近,只需片刻工夫,听到示警的精骑即可赶至。 “什么人在此捣乱?!” 马岱正忙着将战马的食槽掀翻,闻言不怒反笑,喝骂道:“好胆,少将军马岱在此,什么人将巴豆当做豆料,喂食战马?!” 许是马岱的气势凌然,外加身份摆在那里,喝问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。 就在此时,马厩外一阵喧闹,旋即一群人冲进来,正是马岱所率的一百精骑,他们刚刚回到营地,还没有来得及歇下,就听到警示,是以最快赶到。 马厩里灯烛并不如何明亮,可他们还是能一眼认出马岱,纷纷叫嚷着:“少将军!” 马岱来不及细说,令道:“拿下这些人,将战马牵出,喂的是巴豆!” 只要是与战马打交道的,都知道巴豆意味着什么,反应过来的精骑无不怒向胆边生,那边厢里,本就气势不足的辅兵,不少人纷纷夺路而逃。 有部属加入,马岱才算是腾出手来,一恢复冷静,即刻遣人飞报庞柔庞德,如今,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,又有哪些人背叛,除了庞柔庞德,他也不知道该当飞报其他的哪些人。 就在忙乱之际,西城门处,突然火光隐现,传来一阵喧哗,马岱暗叫一声不好,豁然明白过来,这是有人在偷开城门!而最大的嫌疑者,多半就是奉令巡视城内的健将李堪。 “走!随我保住西门!” 马岱大吼一声,翻身上马,纵马而出,在他身后,正是纷纷上马的精骑,一开始还还有些稀疏,很快即汇聚一起,形成铁蹄洪流。 马蹄轰鸣,踏碎午夜的静寂,狄道全城皆惊! 240关中之战.吕布不杀(上) 就在狄道满城为静夜中骤然大盛的马蹄声而惊醒时,原本静谧一片的长安城内城外,马蹄声更是如闷雷般响起,比之狄道,不知声势盛大了多少倍。 老将朱儁和皇甫嵩还没有入睡,正在一起商谈长安城内的防务事宜,骤闻如此巨变,不由面色大变,齐齐跳起身来,身手敏捷处,丝毫不输给年轻一辈。 刚刚抢出书房来,长子皇甫坚寿就急急快步奔来,离着尚有十来步,就在那里高呼:“报,西凉马超欲打开城门,正与马玩部激战于西门直城门。” “什么?!” 皇甫嵩和朱儁同声惊呼,这段时间,马超几乎日日就率三百精骑外出搦战,并没有什么异常,如何今夜突然有此异动。 他们两个老将百思不得其解,可转念间,就将此抛诸脑后。 皇甫嵩喝问道:“西门直城门情形如何?” “详情不知!只是城外有大队精骑驰来。” “不好!” 朱儁沉声大喝,对皇甫嵩道:“如此看来,马超已被吕布说服,偷开城门,献出长安城,一旦并州精骑入城,事情就无可挽回!” 皇甫嵩何等样人,无需朱儁提醒,就知道如今正是情势危急,沉吟片刻,令道:“速调精骑赶往西门直城门,务要守住城门!” 皇甫坚寿答应一声,急匆匆离去,朱儁抱拳对皇甫嵩道:“义真兄且坐镇府衙,朱某率军前去助贤侄一臂之力!” “好!”皇甫嵩点头应道,“公伟保重!” 如若皇甫嵩和朱儁此刻就在西门直城门,一定会判断得出来,西门直城门已经是不保。 马超亲率一千五百精骑,已然将城门护在身后。在他身前,则是策马冲杀过来的马玩,身后跟着的,同样是一千五百凉州精骑。 看着自信满满率众冲杀的马玩,马超虽然心中怒火烧炙,双眼中却是一片清冷,两侧嘴唇微微上翘,带着一股冷酷而又不屑的冷笑。 他已经知道了发生在西凉的变故,父亲马腾在与金城韩遂和谈时,中毒昏迷不醒。全赖庞德护卫,才得以逃回狄道,而他如要率军退回陇西,首先必须能出得了长安。 这事如若跟皇甫嵩商议,马超有十二分的把握。皇甫嵩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放他离去,而即便皇甫嵩答应了。城外的吕布。也难以如此善于。 故而在得知西凉事变时,马超当即就听从吕布的提议,打开长安西门直城门,放吕布的并州大军入城,换来吕布的放行。 只是没想到,事到临头。竟然被马玩给发现了,还自不量力地想要以他那一千五百精骑,前来阻挡。 眼见着马玩率军已杀至三十步外,马超目光一寒。长枪倏然前指,在策马窜出之时,大声喝道:“杀!” 在他身后,一千五百精骑齐声呼应,只不过五百精骑仍旧扼守西门直城门,余下一千精骑则紧随马后,放马冲杀。 刹那之间,长安西门直城门前的驰道大街上,喊杀震天,马蹄轰鸣,两支西凉精骑针锋相对地冲杀,三十来步的距离,转瞬即至,马超长枪抖动,循着一道玄妙的弧线,直刺向马玩的胸膛。 他这一枪看起来并不如何迅捷,马玩心念急转时,自觉有几种应对之法,可是,就在他动念之际,躯体刚刚有所动作,猛然感到胸前剧痛袭来,然后自觉身子一轻,茫然低头看时,才发现他已被挑离马鞍,正在空中倒飞。 而在他身前,马超的长枪正在收回,自他的战马旁擦身而过。 这个时候,他才来得及高声惨呼,因为他醒悟过来,他是被马超一枪给挑飞的,只是刚刚动念,意识已被一片黑暗笼罩。 马超是以一千精骑对杀马玩的一千五百精骑,数量上居于劣势,可是马超却怡然不惧,一枪挑杀马玩,长枪连摆,拍落两人,整个人如一把尖刀,势不可挡地切入到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之中,仿若是刀过水分。 而在他身后,一千精骑将他切开的缝隙撕扯开来,只不过没有马超这般的武力,是以对冲之时,不时有精骑冲撞到一起,战马连嘶鸣一声都没有,就颈骨撞折,马背上的骑士,则同时被抛飞到空中。 尽管是这样,这些精骑在空中,就已扭缠在一起,展开你死我活的争夺。 宽敞的横贯东门霸城门和西门直城门的驰道,立时成为惨烈的血肉战场,就在两支西凉精骑舍生忘死地冲杀在一起时,西门直城门外,马蹄声大作,一条火龙迅快扑来,自洞开的城门径直进入长安城。 火把光亮掩映中,一骑如闪电般闪现,暗红色的骏马,高大壮实,马背上的骑士,手持方天画戟,身披暗红披风,在疾驰时,披风如一朵红云,飘扬在他的身后。 留守西门直城门的五百精骑,不少人当即屏息静气,因为他们在随少主马超对战关东联军时,就已见识过吕布的勇武,胯下赤兔马的神骏。 吕布身后,则是名震天下的并州精骑,声名之响亮,尤在西凉精骑之上。 “杀!” 吕布将方天画戟往前一指,喝令一声,压根就不待身后的精骑聚集,直接率众顺着马超精骑所杀的方向,挥众掩杀。 黑夜之中,为便于识别,吕布已与马超商议好,此刻只要放眼一看,就能分辨得出来马超的西凉精骑,以及吕布麾下的并州精骑,见到吕布已然入城,马超留下的五百精骑,可不愿就这么傻呆呆地站着,而是跟在吕布身侧,与并州精骑合兵一处,顺着大道往前冲杀。 吕布带来的,足足是三千精骑,顺着洞开的西门直城门,鱼贯而入,仿若水流般,注入到长安城中。 只不过最后的一千精骑,没有加入到冲杀的行列,而是牢牢地控制着西门直城门。 可怜马玩麾下的一千五百精骑,在与马超所率精骑对冲拼杀过后,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就见到吕布率众冲杀过来,刚刚被马超率众蹂躏过一顿,又如何挡得住吕布所率的并州精骑,以及马超那五百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骑。 在吕布看来,杀透敌阵,只是举手之劳而已,在他马前,正是马超所率精骑,他不由放声高呼:“马超贤弟,此时不赶紧出城,赶返陇西,更待何时?!” 吕布这么喊,是有他的道理的,在城外,尚有他麾下的精锐步卒赶来,只是离入城,还有段距离,这么个空档,刚好可以让马超率众离城西去。 果然,虽然吕布还没有看到马超的身影,却听到他的高呼声:“好,多谢奉先兄,弟就此告别!” 西凉精骑纷纷策马转身,吕布终于见到马超的身影,哈哈大笑道:“好,为兄就不多留了,弟此去西凉,如有所需,尽管着人前来告知一声即是。” 这一句,马超却没有贸然答应下来,因为他很清楚,一旦他向吕布求援,今后西凉,可就不会姓马了,而是会姓吕。 故而马超只是哈哈大笑作答:“弟谢过奉先兄!” 说话之际,二人已是在马背上相互拱手道别,擦肩而过。 马超率西凉精骑如潮水般退去,吕布则率军突进,奔至南北向的华阳街与横贯驰道相交的三岔道口处,正碰上急急赶往西门直城门的大队精骑,他二话不说,直接率众掩杀过去。 这支精骑,正是皇甫嵩麾下的两千骑卒,是以阎行所率三百精骑为核心,仓促间建立起来的,在华阴诱杀吕布一役中,统帅阎行被吕布所杀,精锐精骑也在追杀吕布及帐下三百精锐护卫的途中,损耗颇巨,如今的这两千骑卒,连精骑都称不上,只能称为骑卒而已。 在吕布的冲杀下,只是一个照面,就溃不成军,统领正是皇甫坚寿,幸好没有碰上吕布,逃过一劫后,率残兵自横贯驰道转入到未央宫的废墟之中。 因为他很清楚长安城内的地形,继续顺着横贯驰道往西,就是西门直城门,要说那里吕布没有留下重兵把守,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。 吕布没有分兵追杀皇甫坚寿的残兵,而是继续率军突进,直到长安城中心的十字大街处,他才勒马停下,稍作停留。 这里,是贯穿东门霸城门和西门西直门的横贯驰道,与贯穿北门厨城门和南门安门的章台街交汇处,转往南行,直至南门安门附近,左右正是昔日的未央宫和长乐宫,以及武库和丞相府等要地,如今,却是一片废墟;往北,则是如今的长安城繁华之处,继续往前,正是东门霸城门。 就在这个当空,一彪人马鼓噪而来,总数约莫有数千,只是均为步卒,火光掩映下,马腾认了出来,领头老将,可不正是朱儁。 他在率三百护卫自河内入长安时,朱儁正驻军于弘农,二人还相谈甚欢,只是吕布没想到,皇甫嵩诱杀他的筹谋,朱儁显是早就知情的,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显露出来。 这让吕布甚是不寒而栗,觉得他和皇甫嵩一样,都是那种已成人精的老将了。 既然如此,吕布干脆就率军在此等候,待朱儁率军近前,吕布策马上前数步,沉声道:“朱老将军老当益壮,真是可喜可贺!” ps:今天白天又在外跑了一天,回来才码字,发布稍晚,见谅,谢谢! 谢谢“顽皮的小草”的支持! 241关中之战.吕布不杀(下) 吕布的问候声中,带着一股森然的冷意,不光是朱儁一听就明,吕布身周的护卫,也都齐刷刷打了个冷颤。 朱儁带来的步卒总数在五千上下,长安城的两大纵横主道虽然宽敞,可也摆不下如此众多的人马,故而显得有些挤挤攘攘的,他面色不改,对着吕布拱手道:“好,奉先世侄果然是非常人,能够这么快进到长安城内来,不过……” “不过什么?”吕布略带着些讥讽,冷笑道,“你还以为凭这些兵卒,就能将吕某逐出城外?” 话音刚落,吕布目光越过朱儁,对着他身后的兵卒高声喊道:“我是车骑将军吕布,与我为敌者,杀无赦,诛族!拿下皇甫嵩、朱儁者,无论死活,赏千金,位列封侯!” 前半句,吕布是在威胁,后半句,则是**裸的诱惑,矢志要攻破长安前,吕布就费了些工夫,收集不少皇甫嵩和朱儁所率诸部的情况,知道朱儁还好些,帐下兵马随他多年,皇甫嵩帐下兵马,则多是拼凑起来的,虽称之为关中军,但实际上凝聚力并不够。 尤其是如今关中已被吕布的强力所震慑,只需拿下长安,所有人都知道,关中三郡诸县乡,必会传檄而定,故而当他踏马长安城内的驰道,说诛族杀无赦,给皇甫嵩和朱儁开出千金封侯的赏格,没有人不会相信。 朱儁亦是脸色大变,双目炯炯,紧盯过来,吕布则缓缓举起方天画戟,以作回应,在他身后。并州精骑同样缓缓举起手中的骑枪,火把光亮掩映下,犹如一片闪着寒光的枪林,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杀气。 如此引而不发,无边威势所形成的无形压力,才是最为庞大的,朱儁双目紧缩,暴喝一声:“杀!” 可惜,在他身后,传来的附和声并不如同往常那般齐整响亮。只有簇拥在身周的一众亲卫,不管情势如何,仍旧与他同仇敌忾,齐声呼应。 虽然隔得远,火把光亮下。朱儁身后的兵卒情形看不太清楚,可从人影憧憧来看。该当是有不少士卒开始犹豫起来。 这也难怪。对这些普通士卒来说,如果长安城不失,他们当然可以死战到底,可如今,吕布已经入城,在他们看来。长安已是保不住,此时再要他们陪着朱儁和皇甫嵩等人一起死,当然会有犹豫。 “杀!” 吕布心中冷笑,方天画戟猛地往前一挥。赤兔马应声窜出,率先杀去。 两千精骑齐声高呼,声势震天响,比之方才,不知强了多少倍。这股庞然气势,就成为压倒很多人心头的一根草,朱儁只听到身后轰然炸响,不用回头,他都知道,这是兵卒不战而溃,四散奔逃。 无边的失落,疲累,心酸,悲怆,一起涌上心头,朱儁喉头一甜,差点就一口鲜血喷吐出来,勉力压抑住之后,他悲呼一声:“杀!” 说完,他已是怡然不惧地纵马迎上吕布,手中的长槊,高高举起,奋尽全身气力,怒吼连连,迎着吕布,猛然砸将下来。 只是他这般举动,在吕布眼里,跟自杀并无二异,其实在朱儁身后一众护卫眼中,也是如此,是以在朱儁催马窜出时,身后传来的,是声声疾呼。 吕布心中亦是感慨连连,手上却丝毫不慢,方天画戟如出海蛟龙,抢在朱儁的长槊砸下之前,一头扎了进去。 此时,朱儁的长槊,才刚刚挥舞过头顶,蓦然全身气力尽失,长槊只是顺着惯性,飞脱出手,吕布左手闪电般探身,一把抓住长槊,眼含热泪,怒吼道:“降者不杀!” 对吕布的格外开恩,策马奔杀过来的护卫,充耳不闻,虽然只有区区百来人,气势倒是不减,见到统帅朱儁只是一个照面,就死在吕布的方天画戟之下,个个双眼通红,悲愤交加,嗷嗷叫着,一窝蜂地朝吕布杀来。 吕布哪会惧怕他们自杀式的冲杀,扔下朱儁的长槊,一抖赤兔马缰绳,杀上前去,在他身后,宋宪已率一众精骑杀至,宛如一道滔天巨浪,只是瞬间,即将朱儁帐下百来名护卫给淹没其间。 至于朱儁带来的近五千兵卒,此时毫无斗志,正在四散逃窜,逃不掉的,也不知是谁带头,扔下手中的兵刃,高举双手,就地请降。 从兵卒,到将校,都是如此反应,实在是因为今夜的情形,已然超出了他们的心里预期,他们万万没想到,吕布一直围而不攻,却突然就攻进城来,再想到伴随着吕布这个名字的种种传言,就更是令他们斗志全无。 接连击溃皇甫坚寿所率的关中骑卒,以及朱儁所率的步卒,长安城内,虽然仍有万余兵马,可已然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,当吕布麾下的精锐步卒开进城内时,就更是如此。 如今,摆在吕布面前的,已是维持城内的秩序,捕杀四处作乱的溃兵,至于皇甫嵩,吕布在探知他仍旧待在府邸里后,并未立即率军前去围攻,只是亲自率军驻扎于附近,就近监视。 至于入城的大军,则交由徐晃、张燕、韩暹和杨奉等将,分别在城中各处绞杀溃兵,收拢降卒,维持秩序。 看住皇甫嵩,有他和典韦以及宋宪在,吕布自信皇甫嵩根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。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,在徐晃四人率军的强力镇压下,刚刚兴起的溃兵作乱狂潮,就被迅疾扑灭下去,其间捕杀的溃兵之多,比吕布率军攻入长安城内时,所杀的关中军人数还要多得多。 接获徐晃四人的回报,吕布知道,收拾皇甫嵩的时候到了。 皇甫嵩的官邸,就是昔日的京兆尹府衙,正位于尚冠前街和杜门大街的交汇处,尚冠前街东通东城的清明门,西抵华阳街,乃是长安城内与横贯驰道平行的一条东西向大道;杜门大街则是南北向大道,与章台街平行,分别连通北城的洛城门和南城的夏盎门。 故而京兆尹府衙所在,同样是交通便利,亦是昔日长安城内除却皇宫之外的要紧之处,如今未央宫和长乐宫等残破,京兆尹府衙就俨然是长安城的中心所在。 刚刚率军将京兆尹府衙团团围困,就有亲卫来报,言及以司空杨彪为首的朝臣求见。 吕布淡然一笑,挥挥手道:“先引杨司空诸位去暂歇,待我忙完要事,即会过来。” 说完,吕布策马上前,对着大门紧闭的京兆尹府衙内喊道:“车骑将军吕布,有请皇甫嵩出来答话!” 典韦所率百来名壮汉,在吕布马后一字排开,齐声复述吼叫,这般声势,比起数百人来,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如是者三,大门仍旧紧闭,一点打开的意思都没有。 就在这时,亲卫再至,对吕布禀道:“报,杨司空执意要见主公!” 吕布对司空杨彪,颇有些无奈,一方面,杨彪乃是大汉重臣,家世显赫,声名卓著,吕布立弘农王刘辩为帝,想要让他成为大汉正统,在攻下长安后,杨彪的去向,就很重要;二来,杨彪之子杨修,在华阴时曾冒险提醒过吕布,让他逃过被皇甫嵩诱杀之大劫。 故而于情于理,吕布对杨彪都不能等闲视之,沉吟片刻,只得吩咐道:“好,请杨司空过来。” 亲卫刚刚转身离去,张燕嚷道:“主公,皇甫嵩如此顽固,属下愿率军攻入,将之擒拿!” “你?!”典韦的大嗓门响起,颇有些不屑地看着张燕,应道,“还是某率属下攻进去妥当些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答道:“皇甫嵩曾经是头猛虎,如今也是被困的病猫,典韦何在!准备着甲!张燕,挑选精锐弩兵,随典韦重甲步卒杀入!” “诺!” 典韦和张燕双双出列,拱手听令,只是两人有意无意地瞪视了一眼,相互之间,好像还是颇有些芥蒂。 吕布见状有些头疼,喝道:“你们两个争强斗胜我可不管,不过战场之上,须得相互配合相互依存,如有危及同僚的不妥之举,一律军法伺候,你们两个可明白?!” 典韦和张燕再次对视一眼,旋即分开,不约而同地应答,而后各自前去准备。 徐晃有些不放心,策马上前一步,低声问道:“主公,他们两个,会不会误事,要不,还是属下率军杀进去?” 吕布摇摇头,示意无妨,那边厢里,杨彪已在亲卫的带领下,往这里行来,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,身旁还跟着一人。 吕布不敢怠慢,跳下马来,迎上前去,依礼见过杨彪,而后看向跟着杨彪的那人,问道:“司空大人,这位是……” 杨彪侧身,引介道:“这位姓法名衍,字季谋,现居廷尉一职。将军入主长安,皇甫老将军劳苦功高,将军……” 吕布摇摇头,打断杨彪的话,答道:“皇甫义真意欲杀我,如今又负隅顽抗,司空大人如若是要为他说好话,还是省省为好。” 就在这时,亲卫来报,言道一切已准备妥当,吕布点点头,吩咐道:“好,令典韦和张燕行动!” 旋即转向杨彪和法衍,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,道:“两位请,且看我如何攻破皇甫义真这座最后的堡垒!” 刚回来,还不知能否码出来。 不好意思,刚回来,还不知能否码出一章来,如11:00未更,周一会补上一更。谢谢! 242关中之战.新生代(上) 杨彪试图为老将皇甫嵩说情,还没说出口,就被吕布给堵了回去,听到吕布如此盛情邀请他们前去观摩攻打皇甫嵩府邸的战事,一时有些哑然无语,在他身后侧的法衍则拱手对吕布道:“将军,皇甫老将军乃是朝廷重臣,孤直忠心,对将军有不当之举,将军气度恢弘,何不以德抱怨,以仁义待之?” 吕布转身,饶有趣味地看着法衍,沉吟片刻,问道:“廷尉大人掌刑狱,熟知律令,皇甫义真乃是朝廷重臣,在下亦是位居车骑将军职,他以和谈为由,诱我入觳,暗地里却布下重兵,意欲取我性命,依律令,皇甫义真之举,该当定何罪?” 说完,吕布悠悠地补上一句:“在下可是记得,蔡翁当年曾流徙边关,朝廷鼎定的罪名,乃是仇怨奉公,议害大臣,大不敬,将处弃市之刑。” 法衍面色立时有些难看,看着吕布半响,方才答道:“皇甫老将军此举,并非仇怨奉公,只是议害大臣,按律令……” 他踌躇着,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,可是意思,大家都是明白人,当然都是懂得的,吕布哈哈一笑,答道:“廷尉大人公私分明,吕某佩服万分,皇甫义真当日有此举,当是已存必死之心,既然如此,今日吕某也就是顺从他的心意而已,就如朱老将军一般,战死沙场,马革裹尸,何尝不是得偿所愿?” 说完这番话,吕布也不再跟杨彪和法衍两人多说,径直往前行去,至于杨彪和法衍,方才他已经出言相邀,至于他们两个到底是否会跟上来旁观。吕布就不准备再多管了。 行至徐晃等人相候处,吕布翻身上马,看到典韦身先士卒,率百余重甲步卒,拍成队列,正一步步往石阶上行去,每走一步,都是咚的一声响,而光是看着他们身上那厚实笨重的盔甲,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分量。 在重甲步卒之后。则是张燕所率精锐弩兵,亦是个个身披皮甲,腰背微躬,头微低,双手持弩。举至眼前,吕布看着这一幕。脑海中浮现出来的。却是后世那些精锐的特种部队的矫健身影。 典韦率先登上石阶,正要准备撞门,大门突然一下子打开,里面涌出一群兵卒,不过典韦的反应却是甚快,双戟挥舞。大踏步往前,宛如杀入羊羔群中的猛虎,势不可挡。 而在他身后,重甲步卒几人一排。仍旧踩着沉重的步伐,一步步往上,一排排投入到战斗之中,前后排之间间隙甚小,这样后排的重甲步卒,可以支撑住前排的重甲步卒,以防被人数明显占优的关中军士卒给冲倒。 嗤嗤声响中,张燕所率弩兵扣动扳机,支支弩箭电射而出,而在府邸外,围困住府邸的并州军,亦有弓手射出羽箭,在空中划过道道黑色的轨迹,自大门处往里延伸。 惨叫声不绝于耳,典韦所率重甲步卒根本就不会被羽箭和弩箭所伤,趁着关中军士卒纷纷中箭之时,稳步往内里攻去。 任谁都看得出来,这座京兆尹府邸被攻破,只是迟早的事,并且并州军还不会付出多大的代价,关键就在于典韦所率着百来名重甲步卒,实在是无可抵挡。 吕布双目冷峻,看着门前的激战,高大的身影,骑乘在赤兔马上,一动也不动。 对于皇甫嵩,以及朱儁,吕布心里早就将他们两个当做了死人,即使吕布再宽宏大量,也不至于饶恕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,不管他们这么做,有着多么强大的理由,有着多么高尚的动机。 尤其是后来与徐庶商议后,徐庶更是从对今后的影响方面考虑,促使吕布坚定了这个决心。 吕布今后要走的路,势必是权臣之路,朝堂内外,肯定会有形形色色与他为敌的人,如若此时为种种理由,饶过皇甫嵩和朱儁,那将来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,就只会变本加厉,而不会有所收敛。 可如若从一开始,就展现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铁血手段,那些想要与他为敌的人,在筹谋或是动手之际,就得好好地权衡一番,看这么做到底是否值得。 故而不管杨彪和法衍等人如何劝说,吕布都早就铁了心,要取皇甫嵩的性命,而实际上,他给典韦和张燕的军令,是将仍旧躲在京兆尹府邸内的人,尽数给杀了,不用管那么多。 这里面,势必就包括皇甫嵩的部分家眷,至于皇甫嵩是否有早就将家眷送至别处,那就另当别论。 是以当看到战事渐渐由门口延伸到府内后,听到内里不断传来惨呼声,吕布面色不改,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,而在大门处,则全是他的兵马,没有他的容许,没有人能够进去一探究竟。 直到张燕所率弩兵,也都进到府内,吕布嘱咐了徐晃几句,即转身离去,这个时候,他才发现,司空杨彪和廷尉法衍,都并没有上前来旁观,而是早就离去。 一夜之间,长安城就换了个主人,这对长安城民众来说,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影响,反而都在心底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,因为这样一来,动荡的时候终于过去了,吕布入主长安,很明显地,会将天子迎奉至此,那就说明,长安城会重新成为朝廷的中心,这里也就有可能会恢复到昔日的繁盛。 是以当胆大的民众开始战战兢兢地出得家门,走上大街小巷,见到各处要道的并州兵卒,以及各处巡视的兵卒,敬畏的眼神中,却都带着期待,还有憧憬。 对于这些普通民众,其实谁来主政,他们并不如何关心,唯一关心的,就是能否为他们带来太平,带来实惠。 当吕布带着护卫,自长安城内的横贯驰道上策马慢步而行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,他将中军大帐设在章台街和横贯驰道的交叉处,这里正是长安城的正中心,至于京兆尹府邸,此刻正在血洗,即使清扫干净了,他也不准备入住,而长安城内保留下来的宫室,以及已成废墟的未央宫和长乐宫等,吕布为了避嫌,也不准备去沾上边。 如今他要考虑的事很多,下一步的行动方略,无需多说,肯定就是西凉,不过目前还不是动手的时候;而修缮长安城内的宫殿楼阁,以及宗庙社稷等,才是如今最为要紧的事,如此方能尽快迎奉天子圣驾至此。 一念及此,吕布想到何太后那娇艳动人的**,以及火热泼辣处,心中不自觉地就甚是意动,再由此而想到已经久未谋面的侍妾貂婵,还有妻室严氏,以及新纳的侍妾小桃,就更是心中一片火热。 吕布心有所想,只觉得也就一会儿的工夫,就赶到了中军大帐所在,尚未入帐,宋宪就急急迎上来,低声禀道:“主公,有人来访。” 吕布微微皱眉,还以为是哪些朝臣,不悦地问了句:“嗯,是什么人?” 宋宪闻音知意,赶紧答道:“不是朝臣,而是一群年轻人,为首者自称是主公的旧识,还救过主公一命……” “杨修!” 吕布心中立时浮现出杨修的面容来,也只有杨修这般傲才视物的人,才会如此四处宣扬救过他一命的事。 不过想到如果没有他到来搅局,这个杨修只怕还是会落得过因为鸡肋之故,被曹操曹孟德给斩首的下场,如今则有所不同,吕布再怎么恼杨修,也断然不会将之杀了。 想到这里,吕布面露微笑,对宋宪道:“嗯,我知道了,你去吧,我自去会客。” 说完,吕布掀帐入内,帐内原本颇有些热闹,此刻一下子静下来,吕布定睛一看,以杨修为首的七人,正据坐于案桌后,自得其乐。 杨修并没有狂妄到无知的地步,见到吕布进来,当即站起身,对着吕布躬身一揖,道:“修见过将军!” 吕布哈哈一笑,几步走到杨修身前,双手把住他的双臂,笑道:“好,好,无需多礼,坐,坐!” 他自己则在主位就座,而后笑着对众人道:“布此番能安坐于此,都是托赖杨兄弟之功,如今布既然主政关中,杨兄弟也就莫要推辞了,入我府中参赞军机,如何?” 众人齐刷刷看向杨修,杨修其时尚未行冠礼,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,沉吟道:“将军要招揽在下,需得任在下考校考校再说。” 吕布莞尔,哈哈大笑,道:“好,不过杨兄弟如要考校诗文辞赋,我大可请蔡翁出马,如若是考校天下大势,我府中亦有幕僚,当然了,如若是考校我的武艺弓射,我就当仁不让了。” 一席话说得众人皆呵呵直笑,杨修也不例外,笑答道:“将军如此说,在下竟是无一样能占得便宜……” “那好,杨兄弟入府参赞军机一事,就此说定了,嗯,在座诸位,可有愿意入我府中的?如今我可是急缺贤才啊!” 杨修面露古怪之色,问道:“将军连在下这些好友的名姓都不曾知晓,如何就出言招揽?” 吕布坦然答道:“实不相瞒,只要是粗通文墨的士子,我都是急缺,怎么,难道在座的,还有不通文墨的,那也没关系,只要有一技之长亦可。” ps:谢谢“金色明月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243关中之战.新生代(下) 这一次,不光是在座的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,就是一向有些放荡不羁的杨修,也是愕然看向吕布,半响合不拢嘴。 愣了良久,杨修才有些不知是在赞扬还是在感慨,对吕布道:“将军,将军还真是,还真是求贤若渴啊。” 先前杨修放言要考校考校吕布,结果被吕布一句话就给堵死了这种可能,论诗文辞赋,他如何自认才情卓绝不凡,在誉满天下的蔡翁蔡邕面前,仍旧得好生生地夹起尾巴,毕恭毕敬起来。 而论对天下大势的了解和筹谋策划,他曾在代表司徒王允辗转前往虎牢关拜见吕布时,路过太原,见过贾诩,故而也自认在这方面,亦是毫无胜算。 至于武艺弓射,吕布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闻名,杨修一介文弱书生,又如何能在这方面兴起心思。 可现在,听到吕布一开口就是招揽他的这些友人,杨修虽然本就有意向吕布引介他们,可还是被震住了。 吕布对此的回应是哈哈大笑,摇头叹道:“唉,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啊,在太原时,我为了招揽士子贤才,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,绑了许多太学士子回去,可是还是不够啊。” 不提这件事还好,一提这件事,在座诸人都是颇为忍俊不住,盖因这事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,天下皆知,他们虽然尚未成年,可想要不知道也不可能。 短短的一会儿工夫,吕布的坦率,自信,给了众人非常深刻的印象。 就在这时,徐庶自帐外进来,吕布伸手示意徐庶在他下首就座。对杨修等人笑道:“这位就是我府中的军师幕僚,姓徐名庶字元直,颍川人士,诸君如想要考校天下大势,现在可以开始了。” 话音刚落,杨修及众人都是双目炯炯看向徐庶,徐庶则老神在在地一笑,对吕布道:“主公谦逊了,庶在颍川书院见到主公时,关东联军势头正盛。主公却言之凿凿,关东联军诸部各怀鬼胎,分崩离析就在眼前,而冀州也从此将多事,如今看来。主公对人心的把握,对天下大势的高瞻远瞩。才是令人望项背兴叹啊。” 徐庶本就是美男子。投入吕布帐下,就得到重用,多经历练后,如今亦非当年在颍川书院时可比,一进得帐中,风度翩翩。举止自若,就赢得杨修等人的心中喝彩,此时听他如此赞誉,闹不清他是在奉承吕布。还是在说大实话。 想要验证,其实也很容易,只要考校考校他,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即可。 杨修转念之间,就已打定主意,对着坐于他下首那人使个眼色,那人看起来与杨修年纪相当,亦是翩翩少年公子一枚,站起身来,对着吕布和徐庶躬身一揖,礼道:“在下法正,久闻将军大名,今日得幸,有一事想请教将军和先生,如今天下方乱,八王并立,将军虽拥立圣上,可令不出并州,将军以为,何人可令天下重归太平?” 法正! 吕布一听这个名字,心里就一震,旋即大喜,这么一分心,法正后面的话,他可就没怎么听进去。 徐庶哈哈一笑,亦是拱手礼道:“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。天下方乱,八王并立,令天下重归太平,舍主公之外,又能有谁?” 这话说得自信满满,极具感染力,稍顿片刻,徐庶接着道:“弘农王乃大汉天子,主公乃是奉天子以令诸侯,举大义名分,兴仁义之师,百姓拥戴,天下期盼,此乃其一;其二,余下所谓诸王,名不正言不顺,刘焉偏居蜀中,自保尚可;刘岱志大才疏,操之过急,连兖州诸郡都未能归心,如何能令天下归心;刘表优柔寡断,进取不足,自保皆难;余下幽、冀、豫、徐,公孙瓒刻薄寡思,袁绍翻脸不认人,袁术鼠目寸光,陶谦么,如今在刘岱和袁术夹击下,已是应接不暇吧。” 徐庶这一席话,说得杨修和法正等人默然无语,如今的天下,的确是八王并立,可是吕布夺得关中后,可谓是大占先机,而徐庶是就着法正所问,纵论诸人,所言都可说是一针见血,让他们不得不信服。 法正只是问了这么一句,任凭杨修再如何跟他使眼色,就是不再吭声,余下诸人与他相似,并不如杨修这般恃才傲物,有吕布在场,多少还是有些放不开,更是不好吭声。 一时间,帐内无人出声,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冷清下来。 吕布见状哈哈一笑,谓众人道:“方今天下,并非只是关中有战事,就在此时,刘岱正和袁术联手,共攻徐州陶谦,冀州袁绍则与幽州公孙瓒大打出手,关东糜烂,他们都是想要抢在我稳固关中之前,控制关东,以与我抗衡。不过,其实这些人,我都并不怎么放在心中。” “将军的意思是,放眼望去,各路诸侯皆不足论?那敢问将军看重的,到底是何人呢?” 吕布看向杨修,答道:“嗯,我看重的,其实有四人,其一乃是冀州袁绍,余下三人,乃是东郡太守曹操曹孟德,平原太守刘备刘玄德,还有孙坚孙文台。” 帐中诸人除却徐庶外,个个都面露凝重之色,显是都正在心里极力思索。 冀州袁绍无需多说,四世三公,家世显赫,其人又海内外闻名,在他尚只是白丁时,意欲与他交往的名士,就不及其实,更别说现在主政冀州。 可是东郡太守曹操,平原太守刘备,还有骑都尉孙坚,虽说也都是名声不薄,可是与现今的各路诸侯比起来,并无什么特别之处。 吕布趁着众人沉思之际,哈哈笑道:“此中缘由,就无需细述,来来来,杨兄弟,还不为我引介一二?” 杨修欣然起身,为吕布一一引介,虽然方才法正已经自报家门,他还是没有遗漏。 余下六人,吕布比较熟悉名字的,就数孟达,其余五人,分别是张既、苏则、射援、金旋和贾逵。 不过即使其他五人并不如何,有法正和孟达两人,吕布就已是喜出望外了。 在他记忆中,法正可是蜀汉集团中,数一数二的谋士,可堪比魏国的程昱和郭嘉,孟达则稍逊,可也具一郡太守之才,而其余五人,既然能与杨修为友,怎么说也不不会差到哪里去。 一一见过,吕布转向法正,问道:“令尊可是位居廷尉?” 法正起身,恭敬答道:“是,家父讳衍,任廷尉一职。” 吕布点头,笑道:“那就是了,方才攻皇甫义真据守的京兆尹府邸时,杨司空与法廷尉联袂来访,劝我放过皇甫义真,为我所据。” 杨修问道:“将军饶恕皇甫老将军,岂非正彰显将军大度,以收天下人之心?” 吕布摇头道:“皇甫义真所为,太过过格,我如放过他,反倒会让天下豪杰以为我软弱可欺。况且皇甫义真老啦,认不清形势,他难道以为,杀了我,就凭他和朱公伟两人,就能令天下诸侯州郡归服?” “为何不会呢?” 杨修追问道。 吕布答道:“如若皇甫义真得手,他迎奉天子到长安,檄传天下,令州郡诸侯归服,第一个不答应的,一定不会是别人,而是袁绍。” 稍稍停顿,吕布环扫众人,接着道:“袁绍曾檄传天下,妖言惑众,谓弘农王血脉不靖,那时,他就已有不臣之心,任谁主持朝政,除非迎他入主朝堂,否则他都会起而反之。” 说完,吕布见杨修还是有些意犹未尽,忙笑着制止道:“诸君莫怪,昨夜劳顿至今,肚子可是饿得慌了,来,咱们何不边吃边说?” 其时已到用膳时辰,杨修和法正对视一眼,均没有就此告别的意思,毕竟以他们如今的身份,能与吕布这样的人共处,其时也颇为难得。 更何况,他们今天能主动前来拜访吕布,本就存着能得吕布重用的心思,有此良机,他们当然要好好地把握了。 有徐庶作陪,再加上吕布言辞之间甚是坦率,故而法正等人虽然没有杨修那般自在,也还是很快就放得开,问答之间,尽展各自的才学,可谓是宾主尽欢。 当日,皇甫嵩等人的尸首,就呈在京兆尹府邸中,吕布过目后,此事就算是了结,在司空杨彪为首的一众朝臣三番五次交涉后,吕布还是同意了他们所请,以相当规格对待皇甫嵩和朱儁的身后事。 了结此事后,吕布最为重要的事,就是准备迎奉天子刘辩和太后车驾,这对所有人来说,都是件大事,而吕布新得关中,更是不容有失,故而在徐庶建言下,他并未返回太原,而是亲自坐镇长安,总督一切。 一时间,以长安为中心,关中乃至河东和并州,大大小小的事不计其数,其间吕布征辟一批人入得府中,就淹没在这些大小事之中,除了感慨征辟的这批人大多还是未行冠礼的年轻人外,并未为世人所关注,可吕布对此却是甚为看重,因为这一批人,正是新生的一代人,代表着的,也正是未来,而非过去。 未来,才正是吕布所需要的。 ps:感谢“静览奇玄仙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244幕后对决的主角 在天下一片喧嚣躁动之中,初平三年(192)终于过去,车骑将军吕布掀起的关中之战,结束得比无数人的预期要快得多,当这个消息与老将皇甫嵩和朱儁的死讯一起,传遍天下时,有人说,吕布这是运气好,韩遂刚好在这个时候对马腾动手,马超又刚好被吕布困在长安城内,并被吕布说服,偷开城门。 无论是嫉妒也好,羡慕也好,恨也好,已无人可以改变吕布夺得关中这个事实,这个事实带来的一个直接后果,就是各路诸侯心中的紧迫感,又硬生生地被提高了一个等级。 因为谁都知道,吕布夺得关中,势必会以长安为都,迎奉天子和太后车驾,然后以关中为中心,连同河东、并州、河内一道,形成对其他诸侯的压制优势。 各路诸侯心中的紧迫感提升后带来的,是强烈的危机,须得抢在吕布整固消化完关中之前,扩大地盘,增强实力,不然,日后拿什么去与吕布抗衡。 与此同时,如何拖拖吕布的后腿,也成为很多人认真思考的问题,最后的目光,无一例外地投放在三个地方:西凉,蜀中和汉中,以及南匈奴所在的美稷。 是以新年一过,各路特使说客纷纷出动,前往各自的目的地。 在大家都在关注关中之战的结果时,一度引发无数人热议的平原太守刘备奔袭东郡郡治濮阳一事,反而很快淡出众人的视线,即便在关东诸州郡,也是如此。 可当这事传到长安,为吕布所获悉时,他却对此表达了极大的关注。 新春已过。关中却仍旧冷冽得很,硕大的中军大帐内,挂起一幅巨大的大汉天下舆图,上面用不同的颜色标识出各路诸侯所控制的区域,在关东,陶谦所在的徐州,已有近半区域不在他的控制之下,广陵郡和下邳郡已被袁术占据大半,琅邪郡则被刘岱委任的泰山太守应劭占据近半。 而在东郡和平原郡一带,随着平原太守刘备率大军奔袭东郡郡治濮阳。平原郡处于无重兵据守的状态,东郡太守曹操仓惶率军赶回濮阳,只留大将夏侯惇进占平原,而兖州牧刘岱则亲率大军攻入济南国,一路所向披靡。青州牧孔融则是节节败退。 这些态势,在巨大的大汉舆图上。都清晰无比地标识出来。就连刘备率军奔袭濮阳的进军路线,也都根据探回来的军情,尽可能详细地标识出来。 中军大帐内,正是吕布留在长安的幕僚和大将,除开徐庶外,新征辟入府中的杨修、法正、孟达、射援等人都在。领军大将,则只有典韦和宋宪,余下的徐晃、张燕、韩暹、杨奉四人,都率军四出。平定关中各郡县。 众人之中,只有典韦显得有些百无聊赖,看看这个,瞅瞅那个,最后干脆一屁股坐下,就在帐中闭目养神。 吕布召集众人前来,就是要分析关东局势,推演各种可能,虽然目前吕布并不足以插手到关东局势的演变之中,但也可以未雨绸缪,做些必要的准备。 从舆图上,任谁都看得出来,徐州陶谦和青州孔融的败亡,已是迟早的事,唯一的变数,就是平原太守刘备,如此奔袭濮阳,竟然避过了东郡太守曹操的斥候和耳目,绝对算得上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奇迹。 对刘备的举动,吕布也是颇觉惊奇,在他记忆中,刘备一直以来,都是长期处于武将不俗,严重缺乏谋士的状态,可此次的奔袭濮阳,怎么看,都怎么觉得不那么简单。 “主公,如若正为刘备划策参赞,也必会行此围魏救赵之策。” 众人观摩良久,最终还是法正最先开口,对吕布说道。 “哦?”吕布问道,“你的意思是,此乃刘备的围魏救赵之策?” “是!”法正点头答道,“主公请看,平原无险可守,如若刘备固守平原,遭到刘岱和曹操两路大军的夹击,势难抵挡,唯有逃窜冀州和败退北海两条路,无论哪条路,于刘备而言,皆无出路,可在冀州袁绍相助下,奔袭濮阳,无异于是跳出囚笼,深入兖州腹地,如此一来,以平原必败之师,逼迫曹操率军赶回,即便不能解青州之困,可也能减轻青州孔融的压力。” 杨修等人纷纷点头赞同,吕布转向徐庶,问道:“先生意下如何?” 徐庶拱手礼道:“法正所言甚是有理,不过,庶却以为,刘备此举,似是另有深意。” 见到众人目光齐刷刷集中到他的身上,徐庶踏前数步,接过法正递过来的长长竹竿,点在平原郡上,分析道:“刘备固守平原,正如法正所言,必败无疑,不过,刘备奔袭濮阳,明面上是围魏救赵,暗地里,却是要跳出关东这个大漩涡,脱离孔融谋求自立。” “嗯!”吕布赞同道,“刘备奔袭濮阳,却围而不攻,显是怕兵力折损过巨,曹操回援的大军一至,刘备的动向可就值得玩味了。” “主公和先生的意思是,刘备不会与曹操大军交战?” 见到吕布和徐庶几乎同时摇头,法正皱起眉头,转头看向舆图,自言自语道:“刘备难道只是以濮阳为饵?那他可能去的地方……” 就在法正沉吟时,徐庶将竹竿点在濮阳处,并未向其他地方移动,可法正的目光,却在濮阳四周移动,最后定格在陈留郡、颍川郡和河南尹三郡上。 徐庶适时将竹竿下移,所指处,正是法正和射援等人注视之处,在其上点了两点,点头道:“刘备所图,多半就是陈留、颍川和河南尹三郡,此地正是兖州的后背要害所在,有他在此,刘岱势必如芒在背,攻伐青州,除非能速战速决。否则必日久生变。” 陈留、颍川和河南尹三郡,分属兖州、豫州和司隶校尉部,既然兖州牧刘岱和豫州牧袁术联合攻伐徐州陶谦和青州孔融,刘备作为青州孔融的部属,率军攻取陈留和颍川两郡,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,而河南尹,如今相当于是无主之地,占据全部或部分,都没有什么压力。 徐庶分析到这里。帐中的法正等人,无比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,盖因刘备此举,宛如是天马行空一般,出奇不意。却又深谋远虑,而能自平原奔袭濮阳。再谋求陈留、颍川和河南尹等地。其间的艰难险阻自不必说,他还能做得如此成功,这般运气,可也是相当的不俗。 将平原郡和陈留颍川等地一比较,大家都能看得出来,在当前的关东局势下。对刘备而言,后者比前者,绝对要优越无数倍。而同时,刘备却又对青州牧孔融有所交待。不失其情义。 “如此看来,刘备,这是有高人为他出谋划策啊!” 吕布感慨着,对徐庶和法正等人道,而后他似是想起一事,对徐庶问道:“听闻颍川书院的不少才俊,都投奔到东郡太守曹操帐下,就连荀文若也不例外,而刘备帐下,有人有如此奇谋妙策,先生可能看得出点端倪来,会是谁人所为?” 徐庶沉思片刻,最终还是颓然摇头道:“看不出来,荀文若投奔曹操,无异于为书院学子竖起一面旗帜,庶也曾去信昔日交好好友,惜乎如今天下情势一日三变,书院学子也都不知去向,未有回音。” “宋宪!”吕布则突然喊了一声,对宋宪吩咐道:“速遣人赶赴颍川、陈留和东郡一带,不管用什么方法,耗费多少,都务必要打探清楚,为曹操和刘备出谋划策的,到底有哪些人,他们的性格特征、成长经历、为人处事等,都要细细打探回来!” 待宋宪应声出帐而去,吕布转向众人,肃然道:“刘备和曹操帐下幕后之人,将来就会是在座诸君最大的劲敌,我们现在提前做点准备,将来终有用得上的一天。” 简单的一句话,说得法正等人血脉贲张,他们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,有才情,有大志,如今又得吕布重用,顺着吕布所言,想到将来与刘备和曹操这样的人沙场争雄时,幕后对决的,则正是他们这些人,这怎不令他们振奋不已。 待法正等人平静下来,吕布笑问道:“嗯,你们之中,可有哪位长于分类整理,能自杂乱纷纭的诸多消息中,甄别整理出有用军情来?” 杨修和法正等人皆笑吟吟地看向张既,在张既张口之前,杨修荐道:“主公,德容兄家中营商,自小即任郡中小吏,主公所言杂乱纷纭消息,当与集市商贾物价相似,论此一途,德容兄强过我等多矣。” 张既踏前一步,面现惭色,道:“主公,既此等营营逐逐之能,如何能当得起主公之厚望!” “不!你错了!”吕布严肃道,“你出身商贾之家,当知能自集市中,读出很多不一般的军情来,如敌军是否正在囤积粮草,准备出兵等等。好,既然你有此才能,我有件事交给你主持,这些年来,我在各地都撒了不少人下去,专责探听各地军情政要大事,以及关乎民生的物价事,乃至市井传闻,可惜一直没有物色到合适人选,负责此类纷纭消息的收集整理甄别。嗯,等宋宪回来,你去找他。” 这可是名副其实地委以重任,张既自是应诺下来,就是杨修和法正等人,也都一脸艳羡地看向张既。 过了片刻,杨修才转向吕布,拱手问道:“主公曾言及,看重之人,除冀州袁本初外,就数东郡曹操,平原刘备,还有孙坚,难道原因就在于此?” ps:感谢“金色明月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245郭嘉与戏志才 吕布组织这样的情势策略商议会,将徐庶与法正、杨修这样的新生代聚在一起,一方面是在集思广益,分析商议天下大势,另一方面,也是存了借实务磨砺法正等人的心思。 在他的记忆中,法正的确是不凡,可是现在,法正还只是十七岁而已,按照后世的标准,还只是个大孩子,哪怕他再怎么天才绝艳,也须得雕琢磨砺才行。 故而对法正和杨修等人的问题,吕布一向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只是沉吟片刻,吕布即对杨修答道:“正是因此,天下争霸,匡扶大汉社稷,犹如负重行千里,早走一步,晚走一步,并无多大的关系;身家多寡,亦非关键,能否百川汇流,广集天下英才,方是根本。” 停顿片刻,环顾四扫,接着道:“曹操出身不及袁绍,名望不及袁绍,却能令荀文若弃冀州,而就东郡;刘备虽自称宗室之后,出身贫寒,比之同侍一师的幽州公孙瓒,出身,名望,身家,差之甚远,却能令关羽、张飞忠心不二,引得高人投效,这就是他们两个令人看重之处。” “主公比之袁本初,虽有所不及,可比之曹、刘,还是强之甚多。” 杨修说话很是直率,惹得法正、孟达、射援、张既等人频频侧目,他倒好,直接对他们问道:“怎么,难道修说得有错?” 他说的当然没错,可当着主公吕布的面,说得如此直白,终究是有些不妥,就连徐庶,也在那里含笑微微摇头。似是对杨修如此恃才傲物颇有些无可奈何。 吕布哈哈大笑,对杨修道:“对,你说得一点都没错,诸位也但请放心,我虽是粗鄙之人,喜好耍枪舞棒,只是粗通文墨,可这点容人之量,还是有的,况且要招天下贤才。必有人因有傲骨而桀骜不驯,有人因耿直而无所顾忌,如因此而有所甄选,有所亲疏,最终只会是亲小人而远君子。” “所以……”吕布语重心长。对众人道,“诸君今后有何建言劝阻。大可放心直言。如若我因此而恼羞行错,提醒,抗争,皆无不可!” 法正踏前一步,拱手一揖到地,道:“主公宽宏大度。倒是我等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,主公谆谆教诲,正必铭记在心。日后即使因此而触主公震怒,亦无所畏惧!” “哈哈哈,好!” 吕布双手扶起法正,心里很是欣慰。 能否收服法正这样的顶尖谋士,于他可是一件可堪比夺得关中这样的大喜事,这样一来,在他帐下,就已汇聚了贾诩、徐庶和法正三人,皆是当世顶尖谋士,年龄还刚好跨度颇大,完全可以用中、青、少来形容。 吕布此时尚不知为曹操和刘备出谋划策的,到底是何人,盖因天下情势的发展,已经因他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自后世带来的记忆,好多已经与现实偏离,比如在曹操帐下,到底是戏志才,还是郭嘉,抑或是两人还根本就没有出仕,他一点把握都没有。 他不知道的是,郭嘉此时并未随着曹操的大军急急往濮阳赶,而是跟随着先锋大将夏侯惇的兵马,进入到平原城内。 因为他也很好奇,很困惑,为刘备出谋划策的,到底是哪位,如何能有如此天马行空,而又针锋相对的应对之策。 郭嘉身形瘦削,在书院学子中,就属于体形单薄者,如与夏侯惇这样膀大腰圆的武人相比,那就更是可用羸弱来形容。 大军入城时,郭嘉是坐在马车里的,前后左右则是夏侯惇的亲兵护卫,防护严密,即使夏侯惇乃是曹操的族亲,也是与曹操同生共死过来的,可对程昱、荀彧和郭嘉几人,他很明白他们的分量。 郭嘉掀开车帘,不住打量平原城内的情形,由于未遭战火涂炭,城内看起来一切如常,大道两旁,还有不少围观的民众,虽然低着头,看过来的双眼里,却明显带着狐疑,还有期盼。 “刘备,果真是名不虚传!” 郭嘉在心里暗自赞叹一声,能借青州黄巾肆虐北海之际,该堵为疏,既收获了偌大的名声,又为平原一郡带来十来万口丁,可谓是名声和实惠兼得。 吁! 马车夫吁停马车,郭嘉侧头往前看去,前方的精骑护卫也都停了下来,不知主帅夏侯惇到底看到了何事。 郭嘉很快就知道了答案,一骑驰来,在马车旁弯腰低声禀道:“报,前方大道上,有平原城耄老挡道献书,言称是平原太守刘玄德所留,将军问先生定夺。” “嗯,拿来!” 郭嘉不假思索,答应得很简洁。 片刻工夫,刘备所留的这封书信,就捧在郭嘉手里,他展开一读,再读,抬头看向窗外,喃喃自语道:“刘玄德啊刘玄德,你都抛下平原不管不顾了,却还不忘借此收买人心,这到底是你真个心系民众,还是只借此养自身名望?” 他这番自语甚是轻微,也就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清,马车之外的护卫,压根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的。 沉吟片刻,郭嘉唤过来人,令道:“去告知阖城耄老,明公仁政爱民,不下刘玄德,让他们放宽心即是,稍候会出榜安民,让其稍安勿躁。” 亲卫领命离去,过不多时,马车重又缓缓启动,继续往平原城内的府衙驶去。 平原城并不大,中规中矩,纵横交错的两条大道,十字大街后面,即是太守府衙所在。 马车停稳,郭嘉下得车来,抬头看着府衙大门门楼上的斑驳,还有厚实的大门,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子岁月的味道来,显是刘备主政平原的这么长时间内,并未如何扩建修缮,以至于看起来都有些寒酸。 踏足府衙内,寒酸随处可见,夏侯惇亲自陪在郭嘉身旁,走了半响,忍不住抱怨道:“刘备还真是不怕寒碜,堂堂一郡郡守府衙,也不修缮修缮,成何体统!” 郭嘉转头看向夏侯惇,哈哈笑道:“将军家境殷实,阔绰惯了,不知出身贫寒小民之苦啊,刘备织席贩履维持生计,当然舍不得花大价钱来修缮此地,况且如此一来,亦可获民众之心,何乐而不为?” “可是某听闻,刘备乃是出了名的喜鲜衣怒马,这又该当如何说?” 郭嘉答道:“所以刘备才能崛起如此之快,正是他心中以此为志。” 夏侯惇皱着眉头,迟疑片刻,还是继续问出声来:“先生岂非是在说,刘备所谓的为社稷黎民,都是假的了?” 郭嘉沉默片刻,与夏侯惇并肩走出数步,才摇摇头反问道:“将军以为,主公匡扶社稷,为万千黎民之大志,是真或是假?” “当然是真的了!”夏侯惇停住脚步,瞪圆大眼睛,转头瞪过来,答道,“某与孟德自幼相交相识,熟知他的为人,亦知此乃他自幼的夙愿。” 郭嘉道:“嗯,那就对了,刘备喜鲜衣怒马是真,有大志亦是真……” 话未说完,前方一名亲卫迅疾奔来,郭嘉察觉有异,余下的话,也就没有再说出口,而是与夏侯惇一起,看向来人。 “报!书房案桌上,发现一信,上书呈先生过目,属下不敢妄动,请将军和先生示下!” “哦?快带路!” 郭嘉心有明悟,此信必定不会是刘备留给他的,而是刘备帐下那位神秘的军事幕僚所留,也许透过此信,他可揭开这位神秘人的面纱。 心急之下,郭嘉几乎就是一路小跑,看得夏侯惇暗暗称奇,不过郭嘉乃是文弱士子,夏侯惇只需迈开大步,也就可以轻松地跟上,而不至于落后。 这个书房位于内进后宅,陈设简陋,时近黄昏,亲卫已点起灯烛,四壁宽大的书架上,已是空空如也,正中只有一桌一蒲团,除此之外,别无他物。 一进门,郭嘉的双眼就再也没有离开案桌上摆放的一封信,可是方才一番疾奔,此刻他气喘吁吁,倚着门框在那里喘着粗气,一时来不及上前,过了好半响,他才上前,跪坐于蒲团上,面色平静,伸手打开信函。 读完,郭嘉的俩上红晕重现,双眼深邃,抬头看向西面,似是意欲穿透重重墙壁,看到濮阳,口中则在喃喃低语:“志才兄,原来是你!” 濮阳城外,刘备大营的中军大帐内,一片寂静,赫然摆了不少案桌,其上摆着美味佳肴,显是正在宴饮。 戏志才猛然举袖,连打两个响亮的喷嚏,而后掏出布巾,擦拭嘴鼻毕,对着帐中的刘备等人歉然一笑,连声道:“失礼,失礼!” 张飞呵呵大笑,打趣道:“先生,可是家中佳人挂念?” 众人尽皆欢笑,戏志才亦是摇头失笑,对张飞道:“三将军说笑了,志才一心求学,尚未婚娶,何来佳人挂念?” “大哥,你得赶紧为先生物色位佳人才是啊!” 张飞朝着上首的大哥刘备怪叫,一时间,帐中欢声笑语不断,石韬更是举起酒樽,对着戏志才笑道:“好,为兄先恭喜志才了!” 众人轰然举杯,纷纷向戏志才道贺,就连刘备也不例外。 好在戏志才乃是豁达之人,欣然与众人共饮一杯,对众人的笑谑,坦然受之。 关羽放下酒樽,左手一拂颌下长须,朝戏志才拱手道:“先生,今夜关某即会领军而行,先生可还有何嘱咐?” 246刘岱之死 平原,太守府衙书房。 夏侯惇很有耐心,写意地斜倚在门框上,看着沐浴在灯烛光亮中的郭嘉。 他心里很是有些奇怪,这封信,到底是谁留给这位年纪轻轻的军师的,为何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,让他一坐就是近半个时辰,双眼看着虚空某处,左手拿着信函,右手修长的食指,一下接一下地敲在案桌上。 平原城内,风平浪静,刘备率军离去,在夏侯惇率大军入城之前,先期入城的兵马,就已将城内的秩序维持得井井有条,故而夏侯惇才这么有闲情逸致,陪着郭嘉在这里发呆。 咕隆咕隆! 夏侯惇一脸尴尬地迎上郭嘉怪异的眼神,带着歉意,笑笑道:“这个,哈哈,肚子饿了,先生何不先去用膳,再论其他?” 郭嘉带着笑意,点头起身,迈步之前,想了一想,还是将手中的绢帛凑到灯烛上点燃,直至烧成灰烬,才抬头道:“将军难道不想知道此乃何人所留?” 夏侯惇哈哈大笑,道:“我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,只是不好打搅先生清静,此信到底是谁所留?难道是刘备?” “不是!”郭嘉摇头答道,“乃是嘉之熟识,戏志才,将军在濮阳时,也曾见过。” “戏志才。”夏侯惇微微皱眉苦思,猛地一拍大腿,发出啪的一声闷响,嚷道:“可是当日与先生一起路过濮阳,有些驼背,看起来面相有些显老的那位?” 见到郭嘉点头,夏侯惇面色一沉,道:“哼,没想到。他竟然投奔到刘备帐下,先生放心,刘备如丧家之犬,弃平原而去,掀不起多大风浪!” 郭嘉面露怪异之色,对夏侯惇道:“将军太过轻视刘备了,刘备得志才兄相助,无异于如虎添翼啊,他此次弃平原奔袭濮阳,志不在濮阳。而是陈留、颍川之地!” 夏侯惇不太明白,陪着郭嘉往外行去,喃喃道:“不对啊,刘备好好的平原不要,跑到陈留、颍川一带做什么。难道那里会比平原要好?况且一旦主公拿下青州,再挥军西进。刘备根基未稳。如何抵挡得住。” “嗯,将军此言有道理,不过,将军忘了一事。” 夏侯惇猛地停住脚步,愕然片刻,压低声音问道:“先生说的是那件事?” 郭嘉点点头。正色应道:“正是,志才兄此信中,隐约谈及此事,并笑言刘玄德不欲为之。显是他已猜知嘉之筹划,如此一来,兖、青、徐三州难以在短期内稳固下来,这就给了刘备充裕时机,足够他在陈留、颍川一带站稳脚跟。” “难道是有内奸透漏出去了?” 夏侯惇的声音破低,冰冷刺骨,带着一股萧萧杀意。 郭嘉摇摇头,重新迈步,低声答道:“不是,只是志才兄猜知而已,因为,因为他也有此建言,只是未得刘备首肯。” “取青州孔融而代之?” 夏侯惇紧跨一步,在郭嘉身后,低声问道。 郭嘉点头称是,没再吭声,夏侯惇则在心里直嘀咕:看来这些年轻的读书人,心中的沟沟壑壑还真是多! 同时,他另有一个念头冒起,观郭嘉和戏志才这样隐于幕后的谋士,相隔千里争斗,与武将在沙场上厮杀争雄,颇有些相像,只不过谋士是斗智,武将是斗武。 看着身前郭嘉那瘦削的肩膀,随着迈步而轻微地上下跃动,夏侯惇在心里轻叹一口气,默然跟上。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,郭嘉都待在府衙里,显得有些无所事事,可是夏侯惇却知道,他正在遥控着远在百里之外的一件大事,这件大事详情如何,夏侯惇也不甚了了,只知道跟兖州牧刘岱有关。 刘岱的大军,此时正停留在齐国临淄,他自封为齐王,临淄则正是齐国的国都,于他而言,意义就有些不一样。 他在临淄,必去的一个地方,就正是稷下学宫,这座天下闻名的学府,因为刘岱的带来,而变得戒备森严。 稷下学宫虽然如今声名已大不如前,比起如颍川书院这样的后起之秀,有着一股垂垂老矣的感觉,可仍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在青州乃至兖州和徐州一带,仍旧享有盛誉。 刘岱一大早就来此,半天的工夫,走走看看,也就差不多把该看的地方看了个遍,该见的人见了个遍,只是令他相当不快的是,这里的人对他,不咸不淡,丝毫没有因为他那个齐王的自封封号,就对他另眼相看。 以致走了一圈出来,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兴索然,心里有一股火在烧炙,却又无法喷吐出来。 出得学宫大门,刘岱竟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,回头看了一眼沐浴在阳光中的学宫门楼,双眼闪过一抹寒意,转身就欲登上马车。 “王上,王上!” 被亲卫阻挡在外圈的人群中,突然有人在高呼,刘岱停下细看,看到的是一群身穿士子服的人,正在那里高呼。 “去,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?” 刘岱转头吩咐一句,片刻之后,护卫转回来禀报道:“启禀王上,这数名学子,仰慕王上风采,意欲向王上献辞赋以贺。” “哦?”刘岱一听来了精神,看了那几人一眼,纷纷道,“好,让他们过来。” 护卫领命,再次过去,片刻之后,带着六人过来,停在刘岱身前数步外。领头者双膝跪下,双手捧着一卷卷轴,膝行过来,朗声道:“王上驾临学宫,学生无以为报,特赋辞赋一卷,以贺之,恭贺王上扶社稷,成就霸业!” 刘岱喜笑颜开,跨前两步,伸出双手,就欲接过卷轴,嘴里谦逊道:“岱如何……” 就在他双手触及卷轴时,异变陡生。 领头者将卷轴往刘岱手里一抛,同时身形暴起,在刘岱目瞪口呆之际,右手自长袍内探出,一柄黑黝黝的短刀,赫然在手。 噗嗤! 刘岱没有反应过来,一众亲卫即使发现不对劲,此时离着两人还有三五步,一时反应不及,领头者已一头撞进刘岱怀中,手中短刀捅进刘岱胸腹间,令得刘岱弓身连连后退,嘴里则长声惨呼。 与此同时,余下五人本也跪倒在地,此时暴跳起身,自怀中掏出来的,亦是黑黝黝的短刀。 “刘岱身为汉臣,擅自兴兵,侵扰青州齐国,罪大恶极,人人得而诛之!” 领头者纵声高呼,手里却丝毫没有闲着,奋力抽出短刀,左手把住刘岱的右肩,噗嗤一声,又猛地将短刀捅进刘岱胸腹间。 余下五人亦同时纵声高呼,迅快扑过来,与刘岱的亲卫缠斗在一起,拼死阻截亲卫过去救援刘岱。 现场立时一片大乱,围观民众四处乱窜,刘岱帐下亲兵和戒备兵卒则纷纷往刘岱所在赶来,可是显然已来不及。 只是片刻工夫,刘岱已是被连捅三刀,再也没气力后退,颓然跌坐在地,领头者则转身杀过去,与五人会合一处,六人宛如一个整体,短刀飞舞,硬生生在围拢过来的兵卒中杀出一条血路,混到四处乱窜的人群之中,很快即不见踪影。 刘岱侧卧在地上,鲜血浸红了衣衫,在身下流淌一地,一众亲卫没得个主心骨,大呼小叫的,有的试图缉拿刺客,有的试图救援刘岱,有的则驱赶民众,忙乱成一团。 护卫在刘岱身旁的亲卫统领,乃是他的族弟,最先扶起刘岱,扭头大喊:“医师,快传医师!” 还好,他还算比较清醒,当即唤人抬起刘岱,进到马车里,而后喝令亲卫快马加鞭,赶回到大营。 此时最为要紧的,是保住主公刘岱的性命,至于缉拿刺客,当城门紧闭,任凭刺客如何神通广大,也断断不会插上翅膀飞了出去。 刘岱身中三刀,皆在胸腹间要害,人虽然没有当场被刺死,却也是气若游丝,面色灰败,请来的医师止血之后,却都束手无策。 到得晚间,刘岱所在的中军大帐,突然传出一阵仰天嚎啕,旋即则是一阵咆哮,随后,整座大营如同沸腾一般,早就枕戈待旦的兵卒,被紧急聚集起来,得到的军令却很简单,血洗临淄! 这个军令到底是主公刘岱所令,还是另有其人,此时已没有人去分辨,所有兵卒瞬间即双眼变得通红,不待将校下令,即迫不及待地嗷嗷叫着,冲出大营,随意选定一个方向,即掩杀过去。 是夜,临淄彻夜不眠,火光冲天,惨呼不绝于耳。 当所有的兵卒形如狂欢一般,在临淄城内烧杀抢掠之时,空荡荡的大营里,刘岱的尸首躺在冰冷冷的中军大帐内,却无人问津,就连他的一众亲卫,以及亲卫统领,也都不知道在临淄城内的哪个角落里。 护卫统领激愤之余,忘了要将主公刘岱的死讯飞马禀报给其他人,远在平原的郭嘉,却在晨旭粗现时,即得到第一份禀报,到得中午,即获知刘岱的确切死讯。 而此时,刘岱麾下这支大军,对临淄城的血洗,仍在持续,因无人约束,将校各行其是,率领着杀红了眼的兵卒,很快就以临淄为中心,往其他城池杀去。 平原府衙内,郭嘉唤人请来夏侯惇,脸色平静非常,对他道:“王上遭青州刺客刺杀身亡,大军无人约束,将军可速率军急进,收拢暴兵,维持临淄秩序!” 247曹刘各取所需 刘岱身死于齐国临淄,这个大消息很快就随着刘岱大军的四出,而往四面八方传去,曹操率军刚回到濮阳,就接到郭嘉的快马禀报。 位于濮阳的太守府衙内,只点着一支灯烛,曹操一个人在书房内静坐沉思,书房一角,摆放着一樽兽炉,兽嘴朝天,正冉冉升腾起轻烟,飘散在书房内,令得室内充满沁人的清香。 这正是曹操的一个小小嗜好,沉思时,喜欢静坐,同时点燃香料,能让他静下心来。 兖州牧刘岱,算得上是他的上官,虽然他一直没有称呼刘岱为主公,以前称为使君,后来称为王上,但他这个东郡太守之位,是刘岱给的,这层上下级关系,不管如何,都无法消弭。 刘岱的死讯已得到证实,这件事,他心中已隐隐有所感,如今,他并非是在头疼这个事,而是在盘算,刘备如此出人意料之举,会对兖州之变造成什么样的影响。 兖州郡国有八,刘岱一去,以他所知,将会分成四部分,正是他这个东郡太守、泰山太守应劭、刘岱旧部和旁观者。 可归入刘岱旧部的,只有陈留太守王肱,山阳太守刘洪,以及济北相陈珪;旁观者,则分别是东平国相季瓒,任城国相刘儒,济阴太守张宠。 与东郡毗邻的,正是陈留、济阴、东平、济北和青州平原郡,按常理,他该当首取陈留,可现在,按郭嘉的分析,刘备已从平原抢先一步,目的地并非是濮阳,而是陈留。 想着想着。曹操就觉得头脑左侧隐隐作痛,让他难以静下心来,同时烦躁渐起,无奈之下,他只得长吁一口气,伸出双手,按揉双侧太阳穴处,对外喊道:“来人!” 一直等候在外的护卫应声而入,曹操头也不抬地吩咐道:“去,请两位先生过来。” 能够被曹操称为先生的。当前只有程昱、荀彧和郭嘉三人,如今郭嘉远在平原,留在濮阳的,就只有程昱和荀彧两人。 片刻之后,程昱和荀彧即联袂入内。曹操起身相迎,颇有些奇怪。问道:“两位先生难道一直是在府中相候?” 程昱和荀彧含笑点头称是。程昱看着曹操双手让在按揉太阳穴,微微皱眉,劝道:“主公一路劳顿,还是早些歇息为好。” “唉!”曹操一边招呼两人就座,一边无奈感慨道,“王上薨于临淄。操哪里还睡得着。” 两人亦露出戚戚之色,程昱当即话题一转,对曹操道:“正因此,主公才更需要早些歇息。王上一去,兖州势将多事,没有主公登高主持大局,兖州难保太平,黎民百姓也将遭水火之厄。” 曹操默然片刻,问道:“王上有弟名繇,何不……” “主公!”荀彧打断曹操的话,“王上之弟在攻徐州琅邪大军之中,何不看看泰山太守应劭如何反应,再做决断。” “正是!”程昱附和道,“主公当今之急,是振臂高呼,联合诸郡国,稳定兖州局势,以防有人乘机作乱。” 曹操再次默然,沉吟片刻,问道:“奉孝所言,刘玄德意不在濮阳,而在陈留,两位先生以为如何?” 程昱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对曹操道:“刘玄德所谓,虽出人意料之外,明日主公率军进击,即可知他意图如何。” “嗯,他如若率军退走,无心恋战,意图何处,就一目了然。” 听到荀彧和程昱之言,曹操也明白,他们这是赞同郭嘉之言,当即点头应道:“好,就这么办,明日操且率大军,去会一会刘玄德!” 商议既定,程昱和荀彧辞别离去,曹操也没有再多想,洗漱一番,即歇息下来。 次日一早,曹操披挂整齐,轻率大军,出城往西而去,刘备大军正驻扎在濮阳西郊外十里处,既不攻城,亦没有督造攻城器械,反而每日操演不断,明显是将此地当成了练兵的场所。 曹操率军刚出濮阳,透过晨旭,远远地就听到刘备大营中战鼓频响,号角连声,还没到大营前,就见到刘备率军列好阵,就等他前来。 而在刘备大军之后,大营里仍在喧闹,似是正在拔营,准备启程。 见此情形,曹操已然对郭嘉之言信服不疑,刚刚列好阵,就听到对面数骑出阵,缓步上前来,临头之人正是刘备。 “有请孟德兄上前说话!” 刘备的大喊声,曹操听得一清二楚,不由得冷哼一声,催马上前,一旁的夏侯渊见状,当即拍马跟上,亦有数名亲卫随行。 曹操在刘备马前十来步处停下,瞅瞅刘备身后的猛将张飞,点点头答道:“怎么,玄德如何有此闲情逸致,弃平原百姓与孔青州于不顾,反而前来侵扰濮阳?” “哈哈哈……” 刘备似是听到极为有趣的话,大笑不止,在马背上拱手道:“说到侵扰,备倒想问问孟德兄,还有贵王上,为何不顾同朝为臣,悍然兴三路大军,侵扰徐、青二州?” 曹操亦是哈哈大笑,这样的磨嘴皮子,其实毫无意义,只是还得必须走一走,以显大义,笑完,曹操问道:“玄德此去何去何从?” 刘备嘿嘿一笑,反问道:“贵王上,该当已有消息传来吧。” 曹操面不改色,心不跳,摇头貌似老老实实地答道:“王上尚在齐国临淄,操并不知近情,怎么,玄德知晓?” 你一言我一语之间,两人就在大军阵前,貌似是在闲聊一般,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,张飞在刘备身后,对两人的问答听得清清楚楚,看向大哥刘备的背影时,心中的佩服之情,可就是真个如滔滔江水,连绵不绝。 能够说这么久的话,还每一句都是废话,这份功力,可真不知他老张做得来的,要是换他上去,不出三句话,就会大吼一声:好你个曹孟德,吃俺一矛! 其实他看对面的夏侯渊那脸色,就知道夏侯渊心里所想,与他只怕并无二致,一念之间,张飞不由得十指大动,握着丈八蛇矛,几番提起放下,很是想要拍马冲上前去,与夏侯渊大战三百回合,以稍解手痒。 就在他目光不善地看向夏侯渊时,夏侯渊也如他一样,手提着大刀,不住地拎起放下,目光同样甚是不善,不住地在张飞各处要害上巡梭,显是打定的,也是同张飞一样的主意,不住在脑海中盘算着,大刀在张飞这些要害处砍过,该是多么的惬意。 张飞的设想中,丈八蛇矛在夏侯渊身上,一捅就是个血窟窿,情知对面的夏侯渊,只怕也是如此想,不由火气渐涨,脑海中夏侯渊的各种死法也就越发地血腥惨烈起来,而且死的次数一次比一次短。 他相信,如果目光能传递怒火,能迸出火花的话,现在的他和夏侯渊之间,以及四周,一定已是烈火熊熊,无人无物可以幸存。 想到得意处,张飞不由得怒极而笑,不曾想,对面的夏侯渊也是不约而同地大笑,两人得意忘形,可是将刘备和曹操都给吓了一大跳,不约而同地住嘴,愕然转头看过来。 可即便如此,两人还是大笑了好一阵,才止歇下来。 被张飞和夏侯渊的这番神交打岔,曹操愕然发现,刘备身后的大营,已收捡得七七八八,当即拱手道:“玄德这是要拔营去往何处?” 刘备展颜一笑,对曹操拱手答道:“备去想要去的地方,孟德兄乃是个大忙人,就不劳孟德兄远送了。” 曹操哈哈一笑,欣然道:“好,玄德果真是明白人,爽快,异日有缘,再坐下来,好好地畅饮美酒,畅论天下英雄!” “一定,一定!” 刘备亦是欣然应允下来,与曹操拱手道别,几乎同时拨马转身。 走出没几步,张飞回头张望了曹操和夏侯渊一样,低声对着大哥刘备问道:“大哥,你们两个说了这么久,到底在谈些什么?” 刘备笑而不答,张飞伸手挠头,自言自语道:“奇怪,就这样说些不明不白的话,还是个明白爽快人?那俺老张岂不是更明白爽快?” 张飞虽是在低声发问,不过以他这大嗓门,哪怕离开足有三四十来步,曹操仍旧听得清清楚楚,不由乐得哈哈大笑,惹得张飞频频回头,不知是和缘故。 刘备实在忍俊不住,扭头对着张飞低声道:“三弟务要多言,待上路了,为兄再好好为三弟分说。” 回到阵中,刘备和张飞并未就此率军启程,而是仍旧在原地保持阵型以戒备,眼看着曹操的大军后阵变前阵,往濮阳归去,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下地来。 曹操的如此举动,令他确信,兖州情势果真如军师戏志才预料的那般,刘岱现在即使没有出事,也一定离出事不远了,而刘岱出事,也多半与曹操或是帐下的幕僚军师郭嘉有关。 兖州一乱,曹操也好,应劭也好,势必都无余暇西顾,而袁术现今也身陷于攻略徐州之中,这样一来,在他攻略陈留和颍川两郡时,曹操、应劭以及袁术,都将无暇或来不及反应,这段时机,可是绝妙到了极点。 而对陈留的攻略,在军师戏志才的筹谋下,实际上已经展开。 248关东乱局 刘岱的死讯,犹如一颗大石头,被扔进原本就乱成一团的大池塘里,立时让关东的局势乱上加乱,更加的乱起来。 没有哪一个人能透过这么多纷纭的消息,看清局势的发展脉络,就连郭嘉,亦不例外,更别提青州牧孔融,徐州牧陶谦,豫州牧袁术,骑都尉孙坚等人了。 青州牧孔融和徐州牧陶谦的反应,是大大地松了口气,豫州牧袁术,则将双眼从徐州诸郡上挪开,投注到兖州诸郡上来,就连泰山郡和东郡,他都没有放过,认真地盘算着,是否可能将应劭和曹操两人招揽过来。 可以紧接着传来的一则军情,让他大大地吃了一惊,平原太守刘备,竟然弃平原于不顾,奔袭濮阳,如今正率大军往陈留进发。 各人各怀心思,内中最为失落的人,无异于是兖州牧刘岱之弟刘繇。临沂府衙内,刘繇在书房内走来踱去,难以决定。 出兵青、徐二州时,刘岱采信曹操和长史刘景宗之言,亲率主力大军,自西路攻入青州,泰山太守应劭则率偏师,攻入徐州琅邪,另派其弟刘繇督军。 他这个督军,其实很是名不副实,虽然在兖州,他身份尊崇,可实际上,却没有什么实权,帐下除了百来名护卫,再无其他,可以说他所有的一切,都是乃兄给赐。 如今,兄长刘岱身死,他的的地位可就有些尴尬,与诸郡郡守国相之间的关系,更是有些尴尬。 当应劭率大军围攻陶谦所在的琅邪郡治开阳城时,他应应劭之请,留在临近泰山郡的临沂,督运粮草一应事宜。他自己也心知肚明,这是应劭不愿他参与到攻打陶谦之战中去。 一连两三天,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,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? 兄长刘岱的死讯,他是从长史刘景宗派人飞马来报时,才获悉的,而在此之前,他就收到程昱的来信,信中所言有些语焉不详,如今想来。只怕他是早一步知悉兄长的事,或者是他根据蛛丝马迹猜测判断出来。 程昱在信中,说得很含糊,意思刘繇却是懂得的,那就是兖州非他久留之处。宜早作打算。 唉! 刘繇长叹一声,现在明白过来。程昱的信中。分明就是暗指今日这样的情形,盖因只要兄长刘岱仍在主政兖州,他这个胞弟,无论如何不受重用,都断无离兖州而去的道理。 如今,最令他困扰的是。在他帐下,无人可以协商,无论是程昱,还是长史刘景宗。能派人来,还都是因为他与他们两个的私交,不然,直到此刻,只怕他还对兄长的死讯一无所知。 更为诡异的是,泰山太守应劭派来的信使,已等候在临沂,只说是奉太守应劭之令,恭请他去大军所在,共商攻打开阳之事,只字不提其他。 刘繇相信,应劭铁定收到了兄长刘岱的死讯,可他还是如此举动,就颇令人寻味了。 沉思整整两个时辰,刘繇最终还是决定,听从程昱和刘景宗的劝告,不去应劭大军所在去冒险。 既然下定决心,刘繇就不再犹豫,着人唤来护卫统领张英和樊能,密谋半个多时辰,方才各自散去。 次日一大早,天色尚暗,刘繇即与应劭遣来的信使一同上路,出城十数里,刘繇下令暂歇,在临时搭起的营帐中,令人请来应劭的信使。 信使刚刚踏入帐内,不待刘繇纷纷,张英和樊能即自左右将他扭住,以麻布捂嘴,扭送到刘繇面前跪低。 骤遇变故,信使脸色灰白,在刘繇默不作声地瞪视下,浑身筛糠一般,颤抖个不停。 这般举动,更证实了刘繇所想,应劭遣人来请他过去,绝对是不安好心。 此时的刘繇,因心中有数,而显得甚是笃定,气定神闲地在那里品茶,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,才对信使问道:“应太守遣你来此,可是另有密令?” 信使嘴巴被臭烘烘的麻布捂得死死的,如若一旁的樊能将手中麻布稍稍往上移,就能将信使的口鼻都捂死,那样不用怀疑,不消片刻,信使就会呼吸不畅,乃至闷死在这里。 他先是摇摇头,可当樊能右手一紧,手中麻布往上稍移时,信使立即惊恐地大点其头,全身颤栗。 刘繇双目一寒,瞪视信使半响,朝张英和樊能示意,他们两个稍稍放松手,可手中的麻布离信使口鼻还是只有不到三寸远,随时可以再捂上,显是防止信使大声呼叫。 “什么密令?” 刘繇声音冰冷,寒意大盛,信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答道:“是,是,如大人,有,有,有异动,就,就……” “就地斩杀?!” 刘繇打断信使断断续续的话,替他说出答案来。 信使愕然半响,点点头,示意刘繇所言不虚。 既然已经让信使开口,剩下的事就很好办,在张英和樊能的威逼之下,信使完全就是有问必答,刘繇盘问半响,也就搞清楚了应劭到底想要干什么。 果然如他所料,应劭是在受到兄长死讯后,才派出信使的,这么做,当然不是为了要拥戴他,而是要抢先将他控制在手中,再一次为筹码,争取兖州其他郡国的支持。 说白了,应劭打的是个如意主意,借刘繇之名,行替代刘岱,坐上兖州牧这个位子之实,而刘繇毫不怀疑,一旦应劭如愿坐上兖州牧宝座,他这面旗帜的最终结局,铁定是悄然消失在世人眼中。 盘问清楚,沉吟片刻,刘繇即有了决断,对着张英和樊能低声吩咐几句,张英即出帐而去,樊能则留在帐中,既然并未一刀将信使砍为两段,他就的继续监视着。 过不多久,张英入得帐内,对着刘繇点点头,示意一切妥当。 刘繇站起身来,来到信使身旁,温声道:“你知道该怎么办了?” 信使忙不迭地点头,其实他连刘繇要他做什么都不清楚,又如何知道该怎么办。 头没未点完,信使后脑就遭掌击,往前一扑,晕死在地上。过了不知多久,等他悠悠醒转过来,阳光依旧明媚,可刘繇一行,却已不见踪影。 正如程昱在信中所言,刘繇在兖州虽然身份尊崇,可却并无立足之地,时至今日,他再不走,更待何时,是以从临沂出发,他率帐下护卫百来人,穿过泰山郡,进入豫州鲁国,再进入任城国,直到进入山阳郡,他才敢显露身份,拜见山阳太守刘洪,得刘洪之助,前往济阴郡,回到陈留。 沿途所见所闻,刘繇算是见识到,兖州的情势,已经乱到了什么程度,所经各处,都是人心惶惶,流言四起。 没了兄长刘岱这面大旗,兖州各州郡,立时各行其是,刘繇相信,别说现在没有人能委任一个兖州牧出来,即使有,各州郡太守,也会不尊号令,各行其是。 而其中的野心者,如泰山太守应劭,还有东郡太守曹操,此时正在积极出击,实力不济者,则只能坐观其变。 应劭的大军正在围困徐州琅邪郡治开阳,急欲回军,结果被陶谦遣军出击,又遭青州孔融派遣大将太史慈统帅的援军夹击,大败而回,损失惨重。 东郡太守曹操则遣大将曹洪,率军攻入济阴,与济阴太守张宠军大战,而济北国相陈珪,东平国相季瓒,则直接响应曹操,呼吁其他州郡共奉曹操为兖州牧。 至于兖州治所所在的陈留郡,则已变更旗帜,太守王肱率军据平原太守刘备大军于濮水,听闻主公刘岱遇刺身亡后,二话不说,直接听从刘备使者的劝告,举郡迎奉刘备入主。 即便换了主人,刘繇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亮开身份,进入陈留,兄长刘岱的家眷,他的家眷,都在城内,他不去不行。 入城刚刚回到宅邸,刘繇还没来得及歇口气,就得家人禀报,刘备亲自前来拜访。 随同刘备一同前来的,还有原陈留太守王肱和长史刘景宗,他们两个本就是刘岱最为倚重的亲信,如今都投到刘备帐下效力。 分宾主坐定,刘备以兄礼见过刘繇,他比刘繇要年轻几岁,可看起来,年龄却相差无几。 “兄回到陈留,弟可算是松了一口气,有兄在此主持兖州大局,弟心安矣。” 听到刘备如此说,刘繇心中暗叹一声,赶紧起身,对刘备道:“玄德切勿如此说,为兄虚长玄德几岁,何德何能,可主持兖州大局,玄德再如此说,为兄就要立时自毙于当场才是。” 见刘繇说得如此严重,刘景宗赶紧起身打圆场,从出身而言,他也是宗室之后,与刘繇和刘备都可序论辈分,刚好他的辈分就是比刘繇和刘备都高,二人都得尊称他一声族叔。 他一出面,刘备也就不好再说要让贤给刘繇,请他出来主持兖州大局之类的客气话和大废话,谦逊一番,众人再次坐定,刘繇看向刘景宗和王肱,问道:“兄长薨于临淄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249刘繇隐遁太后入关 刘繇问出这样的问题来,也属正常,不管此前因为什么原因,他虽然得到兄长刘岱的器重,却并未有多大的实权,可怎么说,他仍旧是刘岱的胞弟,有权知晓兄长刘岱之死的详情。 王肱与刘景宗对望一眼,沉吟片刻,还是刘景宗出声,将他所知道的情形,细细叙说一遍,至于到底是何人所为,他也将听闻的传闻尽数罗列出来,供刘繇参详。 其中最为耸人听闻的两个传闻,正与东郡太守曹操和泰山太守应劭有关,传闻所言,正是他们两人,派出刺客杀手,扮作稷下学宫的士子,混在民众中,一举刺杀得手。 而此事过后,刘岱所率大军血洗临淄,以及周边诸城等事,刘景宗也没有隐瞒,一一如实相告。 听完这些,刘繇心中黯然,他结合自己的经历,将泰山太守应劭排除在嫌疑之外,如此一来,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,已是昭然若揭。 不过,这般心思,刘繇并没有说出口来,兖州这里的一切,如今已与他无关,他除了有一个只能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的身份之外,一无所有,刘备也好,曹操也好,应劭也好,想要争夺兖州的主导地位,更是已与他无关。 这个时候,去探究谁才是幕后的黑手,已没有多少意义,如若真要去探究,以他如今手中所有的实力,要么无法接近真相,要么在接近到真相时,就已重蹈乃兄刘岱身死的下场。 想通这些关键,刘繇心中一片通明,长出一口气,对着刘备恳声道:“家兄身死,繇为人弟。岂能不尽孝道人伦,明日繇即准备启程,赶往临淄,扶家兄灵柩回东莱牟平,从此结庐而居,望使君恩准。” “这个……” 刘备沉吟着,他这么急匆匆地亲自赶来,原本是想着劝说刘繇留下来,有刘繇这个招牌在,对他收拢陈留乃至兖州州郡民心。都大有好处。 可是刘繇如此说,显是其意已决,也不准备掺和到兖州之争中来,这个时候再怎么劝说,于情于理都不大妥当。 无可奈何间。刘备求助般看向王肱和刘景宗,见他们二人都是在那里微微摇头。情知这事已无可劝说。当即起身,对着刘繇躬身一揖,道:“兄之高义,弟敬佩万分,既然兄意已决,弟唯有遵命才是。此去临淄,路途遥远,兵荒马乱,弟选些忠义能干兵卒。一路护送。” “不,玄德好意,为兄心领了。”刘繇婉言谢绝,“为兄有护卫百人,皆忠心可靠,有他们在即可,再说沿途乃是孟德主政之所,该当无碍。” 刘繇心知肚明,如若他摆出一副要参与兖州之争的姿态来,他这个身份,只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,可如今,他放出话去,又摆明是要扶兄长灵柩回故乡,于情于理,沿途州郡太守,无论是何态度,哪怕是泰山太守应劭,也断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,将他给杀了。 最最主要的原因即在于,如今杀了他刘繇,并不能得到丁点儿的好处,反而会招致恶名,只要是没有丧失理智之人,断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。 其实刘繇这番表态,刘备心底里,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。 次日一早,刘繇即亲率部分家眷,带着张英和樊能所率护卫,离陈留而去,至于兄长刘岱之子,早已先一步赶往临淄。 时已入夏,白日见长,燥热渐起,刘繇放下一切羁绊,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,旁观兖州时局的变动更迭。 刘备以陈留为中心,频频出兵,往西攻入河南尹,兵锋直抵荥阳,往南攻入颍川,与豫州牧袁术所委任的颍川太守高柔大战于长社一带。 东郡太守曹操大军,在济阴连胜几场后,将济阴太守张宠围困于郡治定陶,山阳太守刘洪遣援军赶至,城内城外联手夹击,杀败曹操大将曹洪,重新恢复战局均势。 泰山太守应劭败退会泰山郡后,休整月余,终于按捺不住,挥军攻入已迎奉东郡太守曹操为主的济北国。 而在徐州琅邪,徐州牧陶谦得青州牧孔融遣大将太史慈相助,大败泰山太守应劭,终于腾出手来,遣大军南下,驰援东海太守江培。 如今焦头烂额的人,反而变成了豫州牧袁术,深入东海郡的大军,无法回撤,颍川遭致刘备大军的攻击,竟然一时抽调不出兵力前去增援,而就在这个时候,陈国湣王刘宠,仿佛是担心袁术遭致的麻烦还不够多,竟然选在这个节骨眼上,出兵往攻沛国谯县。 刘繇听闻这个消息时,只是淡然一笑,感慨着世事如棋局局新,谁能想得到,袁术此前意气风发,如今却急得上蹿下跳,火冒三丈呢。 兖州的乱象,同样引起了冀州袁绍,乃至幽州公孙瓒的关注,双方大军相拒于拒马水,已有数月,公孙瓒这一次吸取了上一次在滹沱河大战的经验,无论袁绍如何挑衅,就是不出战,也不退军,时候一长,袁绍大军的后勤压力,就日渐凸显。 刘繇一路往东,关东的乱局,于他似是漫步于花丛中一般,眼看着狂蜂浪蝶在那里争抢不休,他却是心境一片平和,心意毫不为之所动。 关中局势,此时却一片风平浪静,吕布攻下长安后,收服皇甫嵩和朱儁大军大部,昔日的卫将军李肃,如今也转投他的帐下,如此一来,他可是兵力大增。 他一直亲自镇守在长安,一应琐事,诸如修缮长安宫殿,准备汉帝迁都事宜,收编降卒等等,均交由帐下诸人去操持。 数月的工夫,长安,乃至整个关中,情势就已大不一样,吕布虽然一直在长安,但大军却没有闲着,而是在关中三郡和弘农郡各处,肃清盗匪,清除那些不遵从丈量土地的世家豪族,大军所到之处,可谓气象一新。 不过要想将关中彻底整合进来,尚需两到三年的时间才行,而如要令长安成为他稳固的根基之地,最少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。 只是在如今的天下群雄中,时间最为充裕的,应该就数他了。 地盘最大,并州除却云中、五原等诸边郡外,已尽在他的掌控之中;关中三郡,外加河东,弘农,河内三郡,司隶校尉部所辖七郡,除却河南尹,已大部为他所有;除此之外,他的势力范围,还延伸到了幽州上谷郡内。 兵力也差不多是最强,还有汉帝这面金字招牌,猛然回首间,就连吕布自己,也为他在不经意间聚集起这么一个庞大的势力,而感到吃惊不已,并自豪不已。 可以说,只要他不犯下大的错误,只需稳扎稳打,稳步发展势力,稳步扩展地盘,他就可以一直稳居群雄之首。 盛夏行将过去,燥热的气息,也渐渐有了消退的迹象,一大早,吕布就率众出城,在城外二十余里处的灞桥驿站相候。 今天,正是汉帝刘辩车驾抵达长安之日,随行的,还有何太后车驾,在晋阳的文武官吏,以及吕布的家眷。 只不过比较起来,虽然在长安之乱中,不但天子刘协驾崩于乱军之中,就是文武官吏,也死伤惨重,可如今在晋阳的文武官吏,在数量上,仍旧远远不如留在长安的文武官吏。 一直等候到午后未时将过,远远地才见到庞大的车队,正迤逦而来。 车队临近,吕布率众人整齐排列相候,能够有资格在此迎候的,都是些重臣,吕布府中的那些年轻幕僚,如法正、杨修、孟达等人,均无官职在身,故而连来此迎候的资格都没有。 不消多时,汉帝刘辩的车驾缓缓停下,吕布和司空杨彪领头,上前几步,行跪拜大礼,同时高声呼道:“臣车骑将军吕布,恭迎圣上大驾,万岁,万岁,万万岁!” 一应随行朝臣,还有吕布带来的大军,同时拜倒,齐声高呼,声势之壮盛,几欲令渐起的秋风都不敢自此吹过。 汉帝刘辩自车驾中现身,在内侍的扶持下,缓步上前来,先是双手扶起司空杨彪,再扶起吕布,而后对着四周跪倒一片的文武朝臣以及兵卒朗声道:“诸卿平身!” “谢圣上!” 吕布带来的大军,无论是拜倒在地,还是起身,抑或是齐声高呼,都是整齐划一,反观一众朝臣,却参差不齐,反差极其明显。 天子刘辩看着这一切,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,看向吕布,欣然道:“吕卿所率将士,士气如虹,果真是精锐之师啊。” 吕布面不改色,对天子刘辩的赞誉坦然受之,微微一拜答道:“此皆是将士感圣上之恩,用心操练之故,圣上车马劳顿,臣在此略备了些点心茶水,圣上何不稍事歇息,再入城不迟。” “好!” 天子刘辩欣然应允,在吕布和杨彪的陪同下,往早就准备好的凉棚行去。 半个时辰后,两支车队合在一起,浩浩荡荡往长安城行去,入城之时,正值落日时分,西边天际晚霞绚丽如彩锦飘飘冉冉,惹人注目。 何太后坐在宽大的车驾内,贴身侍女琴儿深知太后的心意,伸出芊芊素手,揭开车帘,刚刚够何太后透过车窗,看到西边天际绚丽的晚霞。 车行碌碌,驶入城门洞中,骤然暗下来,何太后轻叹一声,此时的心情,正如西边天际晚霞五颜六色那般,百感交集。 不好意思,今天刚回来,明天补一更,谢谢! 不好意思,今天刚回来,明天补一更,谢谢!不好意思,今天刚回来,明天补一更,谢谢! ps:不好意思,今天刚回来,明天补一更,谢谢! 250谈婚论嫁 天子车驾进入长安,尽管早有周全准备,如此众多人员入驻,压根不是一两天就能安顿妥当的,故而吕布准备的盛大筵席,安排在三日后。 吕布的家眷,也尽数从太原迁来,只是吕布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去见见他们,更遑论与侍妾貂婵去亲热亲热。 安排好一应琐事,他即带着护卫,前往长信宫,拜见太后。 长安城内,宫室殿堂其实不少,南城的长乐宫和未央宫,占据了整个南城,再小一些的,则有桂宫和明光宫,以及位于北城厨城门处的长信宫。 只是这些宫室殿堂,早就光武定都洛阳之前,就已残破,此后历经近两百年,就更是日渐残破下来,以致除了长信宫仍旧大致保持完好之外,其余宫室殿堂,基本无法使用,尤其是南城的长乐宫和未央宫,完全就是一片废墟,荒草遍地,就是想要修缮,也是万万不可得。 如想要恢复昔日的繁盛,就只有重建一条路,仓促之间,只得从简,吕布只能将何太后和天子刘辩安顿在长信宫内。 吕布的府邸,则正是长信宫旁的扶风府,与长信宫之间,就只有一墙之隔。 不过吕布要从扶风府赶到长信宫,当然不能走这么一条捷径,而只能出大门,转上夕阳街,再转上长信宫大门。 这么绕上一个大圈,也就只是多耗费些时间而已,得到通报的同时,吕布就已踏足长信宫内,在内侍地引领下,往太后的起居宫殿行去。 太后的起居宫殿,就恰恰位于长信宫西边。这里正是毗邻吕布所居扶风府,如今的车骑将军府,这一切,都源自于吕布的刻意安排,为的,当然是他可以方便行事。 心中一念及此事,吕布心中的那团不灭的火,就蓦然大盛,灼烧得他都有些口干舌燥,内心深处悸动不已。 没办法。实在是因何太后身份尊崇,兼且火热泼辣,妩媚动人,只要是个正常男人,对皇权又没有此世时人那般的敬畏。都会按捺不住地心生旖念。 更何况吕布早已品尝过何太后的妖娆动人火热泼辣之处,念头一起。眼前浮现出的。尽是何太后的无限春光。 此事夜并不深,何太后尚未歇下,当即传吕布入内觐见,当吕布深吸一口气,抑制住心中的旖念,回复往昔的平静。踏进殿内,正见到何太后身穿家居长服,素颜朝天,端坐于主座上。粉面含笑看过来。 此次觐见,何太后的两名贴身侍女,都在身旁侍候,吕布依礼拜见,就座后,欠身对何太后笑道:“圣上太后车驾幸临长安,一路车马劳顿,十分辛苦,臣攻下长安时日尚短,宫室残破,未及重建修缮,只能委屈圣上太后,屈居于此,臣心里甚是不安。” 何太后嫣然一笑,抿嘴答道:“吕卿言重了,长安宫室,残破已久,仓促之间,吕卿能将长信宫修缮一新,就已是极为难得,何来不安之说?” 停顿片刻,何太后轻叹一声,感慨万千,道:“吕卿为我大汉,在外东奔西走,征战不休,真真是辛苦了。” 吕布欠身答道:“臣劳圣上、太后挂念,在外征战,为大汉社稷黎民苍生,亦是臣之本分。如今关中已平定,有圣上、太后稳居长安,天下重归太平,指日可待。” 由于有贴身侍女在场,吕布和何太后之间,只能说些毫无破绽的场面话,再多说几句,吕布即准备起身离去,临走之时,对着何太后笑道:“时值初秋,宫中虽不是百花齐放,却也有月季盛开,太后如有雅兴,不妨开窗闻闻花香。” 这基本就是一句暗语,一句只有何太后和吕布自己能懂得的暗语,果不其然,何太后当即双颊飞上嫣红,忙借着举袖掩嘴而笑的当口,加以遮挡,笑得花枝招展,好半响,才对吕布道:“嗯,吕卿有心了。” 吕布辞别出来,回到自个儿的府邸,忙到现在,他才算是有时间见见自己的家眷,在后院厅堂中,妻室严氏已率侍妾貂婵、小桃,闺女琦玲,等候在此,她们忙碌半天,如今也总算是初步安顿下来,只是入城之后,就忙着收捡,竟然连这个新家都没有好好地看上一看。 见到吕布进来,严氏为首,众女盈盈拜倒,吕布哈哈一笑,双手虚扶,对众人道:“好,好,如今咱一家人,也终于团聚于长安了,这里,就是我们的家,得空了,你们不妨好好看看,有何需要,跟我说一声。” 严氏上前来,接过婢女端来的香茗,款款上前,亲自为吕布奉上,盈盈笑道:“夫君有多少大事要忙,家中所需,有妾身在,夫君就无需担心,妾身无能为力的,再求夫君不迟。” “也是!”吕布品上一口香茗,缓缓放下茶盏,对严氏及诸人笑道,“长安城中,骤然涌入如此多人,一应生活所需,我虽然已着专人负责,恐还是会有疏漏,如今朝中文武家眷多数迁来,你们说不得要做好表率,莫要闹出笑话来。” “是!” 严氏应诺下来,貂婵众人也都起身,款款拜倒,跟在严氏之后,俏声答应。 吕布再与众人说笑一阵,勉励长女琦玲几句,即让众人各自散去,他则与严氏一起,回到起居处,洗漱毕,严氏犹豫再三,终于还是说出口来。 听完,吕布也有些沉默,也有些头疼。 他本就并非此世之人,无意中窃据此世吕布之躯,在继承了他的武勇和身份后,也承担了他肩上的担责,其中之一,就是长女琦玲。 原来却是长女琦玲如今年岁已不小,到了谈婚论嫁之时,吕布此前一直忙于大事,连长女琦玲年龄多大,都不太清楚,就更不会想得到这么周到。 沉吟片刻,吕布歉然道:“唉,时光如白驹过隙啊,一眨眼,玲儿都这么大了。嗯,婚嫁一事,可是关系到玲儿一生的幸福,万万不可马虎大意,须得好好寻访才是。这事就你这个当娘亲的好好用心,如今的长安城内,年轻才俊不少,你多费点心思,多去各家府上走动走动,多打探打探。” 其实严氏要的,就是吕布这句话,如今的吕布,可算是位高权重,可他于子嗣一项,却甚是单薄,截至如今,也就只有爱女琦玲一人,严氏肚子没有动静,就连侍妾貂婵和小桃,也都没有一点有身孕的迹象。 喜滋滋应诺下来之后,严氏很快又面带愁容,吕布很是不解地问道:“怎么,可是还有什么忧心事?” 没想到,严氏竟然珠泪啪嗒啪嗒滴落,吕布大为不解,还以为是这番分离时日太久,严氏挂念他所致,当即上前去,伸手揽过严氏,带她在床榻边坐下,问道:“怎么了,可是怨我这次离家太久?嘿,没办法,事情太多了……” 吕布尚未说完,严氏就在那里边掉泪,边摇头,哽咽着答道:“夫君忙于国家大事,妾身,妾身岂敢有怨恨之心,只是妾身想到,夫君年过三旬,膝下除玲儿外,并无子嗣,都是妾身无能,才,才……” 这么一听,吕布当即恍然大悟,敢情严氏担忧的,还是他的子嗣问题,当即哈哈一笑,答道:“我道是何事,原来是子嗣,这个么,不慌,不急,慢慢来,终归是有的。” 其实,得严氏如此一提醒,吕布也在心里有些纳闷,按理说,他与严氏、貂婵还有小桃之间,同房的次数并不少,每次也并没有特别挑选日子,又没有任何如后世般的避孕措施,可为何她们都没有身孕,这事的确是有些古怪。 难道是因为借尸还魂的缘故? 吕布心中这个念头一经涌起,连他自己,都不由得后劲处凉飕飕的,寒毛都竖了起来,可旋即,他就心中坦然,对怀中的严氏道:“恐怕是因为我常年在外奔波,少有与你们欢聚的缘故吧,嗯,这样,长安城内,可是有不少名医,异日有暇,我去找名医瞧瞧,你们三个都没有身孕,如有问题,也多半是出在我身上。” 他这般自言自语,可是把严氏给吓坏了,当即不管不顾地在吕布怀中转过身来,伸手捂住吕布的嘴巴,带着哭腔道:“夫君,夫君怎可如此说。” 吕布这才想起来,这个时代,可不是科学昌明女人能顶半边天的后世,女人那都是依附于男人而生的,如没有身孕,那一定是女人的问题,而绝对不是有人认为是男人的问题。 哈哈大笑声中,吕布顺势在严氏樱唇上一啄,双手搂着她,宽慰道:“好了,无需担忧,这事我知晓了,嗯,夜深了,该歇息了吧。” 话音一落,严氏脸上犹自带着亮晶晶的泪珠,双颊却又同时升起两朵红云来,担忧未去,娇羞又来,一时间,脸上的表情可就精彩万分,微低着头,酥胸微微起伏,在吕布怀中,一时间有些扭捏不安,就连双手,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 “来,躺下,一路上累坏了吧,夫君我来给你好好按按,消消旅途的疲乏。” 吕布这么说,可是真心话,可听在严氏耳里,却大不一样,盖因此世中,只有女人服侍男人的道理,哪有让夫君为她消乏的道理。 ps:一更 251太后为媒 其时戌时将过,亥时未至,相对于后世来说,也就是夜生活还为开始。 可是在此世,已经算是夜深,长安城中,早已宵禁,大街小巷中,少有行人,形形色色的府邸中,也大多静悄悄的,多半人已进入梦乡。 严氏听得吕布如此说,黔首垂得更低,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,在吕布怀中,一动也不敢动,好半响,才声音低得如同蚊萤在低吟,对吕布道:“这个,夜,夜深哩,还是,还是妾身,服侍夫君就寝吧……” 吕布哈哈一笑,双手搭上严氏的香肩,微微用力,让她和衣趴伏在床榻上,笑道:“从太原到长安,路途遥远,你们身子娇弱,又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爷们,骑马惯了,就算是坐马车,一路颠簸,可也是身子骨疲乏得很,来吧,都老夫老妻了,还有何好扭捏的,不就是为你按按么,又不是做什么逾礼之事。” 说话间,吕布的大手,已是抚上严氏的后背,顺着脊椎,一个穴位一个穴位地轻轻按捏,只是严氏心里仍在七上八下的,全身僵直,尚未放松下来。 这么做,在后世时,可是相当普遍的事,大街小巷中,到处都是此类休闲场所,有正儿八经的,也有借此行那等不正经之事的,就是吕布自己,后世是,可也没少光顾,往往一场酣畅淋漓的球类运动下来,再美美地躺着,任由服务人员按摩酸胀的肌肉,可绝对是一件大美事。 就是他和女朋友小婵之间,可也没少做这样类似的事,虽然按着按着,就往不正经的方向偏离,可在吕布看来。单单这般惬意地躺着,松松紧紧地按着,就已是无比的享受了。 只消片刻,严氏就尝到了此间的妙处,胆气渐壮,全身渐渐松软下来,紧闭着双眼,趴伏在床榻上,任由夫君吕布施为。 可是她的心里,却是万般念头此起彼伏。脸上也是潮红一片,羞怯难当,还好夫君吕布并未做怪,而是很老老实实地为她按摩,揉捏筋骨。 灯花无声地爆裂。灯光忽明忽暗,摇曳不定。严氏依旧紧闭着双眼。如同一叶扁舟,荡漾在无边无际的碧海之中,十分地舒适惬意,室内的灯烛何时熄灭,她概然不知,只是在迷迷糊糊之间。惊觉到气氛一变,旋即很快就再次迷失在夫君吕布带给她的无边快意之中。 完事后,严氏再也抵挡不住困意,带着满足和陶醉。沉沉睡去,吕布则显然还是意犹未尽,歇息片刻,即穿戴好衣衫,出门而去。 他的心中,此时挂念的,正是何太后那娇俏火辣的身影,况且他与何太后之间,还有不少事要商议,这些事,不适合拿到台面上来说,却有对朝局有着莫大的影响。 两座府邸都是吕布一手安排,其间的布局,他自是熟悉得如同掌上纹路,一应护卫,也都是重点放在府邸外围,故而潜到长信宫中,吕布没有惊动任何人。 长信宫中,吕布所言春天时百花齐放,此时月季争香,倒真不是假话,一株株月季排得整整齐齐,假以时日,这些月季枝蔓相互攀绕,就会形成一道厚实的花墙,花开时节,姹紫嫣红,即具观赏性,又能代替冰冷冷的土墙,可谓是别出心裁。 沁人的花香中,吕布悄然来到何太后所居寝宫后窗,静听片刻,轻轻敲响窗棂,过不多时,窗棂悄然打开,吕布熟门熟路地翻窗入内,再无声无息地关窗,刚刚转身,一股香风扑来,何太后已是如乳燕投林,扑到他的怀中来。 未及吭声,何太后已是火热如昔,樱唇封堵上来,热情火辣处,仿若是要在一吻之间,将这一年多的分离相思之苦,尽数给弥补回来。 自从收到天子刘协驾崩于长安乱局之中,吕布就率军离了太原,先是收服黑山贼张燕,然后袭破冀州邺城,而后又得河内太守张扬拱手相让,得到河内郡,再蒙皇甫嵩和杨彪之邀,前往长安和谈,和谈不成,差点身死,他就当即调集大军,一举拿下长安。 此后他就一直亲自坐镇长安,算算时间,从离开太原起,如今已过去了一年半之久,无论是对吕布和貂婵等人,还是与何太后之间,都可谓是分离颇久,相思自是极苦。 入秋不久,二人身上穿的,虽不是单薄的夏衣,却也并不厚实,彼此身上的热度,完全可切身感受到,火热醉人处,自是不言而喻。 熟门熟路的,分别年许,两人恰如**,有那么一点火花,就熊熊燃烧起来,酣畅淋漓地缠绵过后,何太后犹如慵懒的小猫,舒适写意地趴伏在吕布身上,纤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,恰如俏皮的小猫爪,顽皮地到处挠着,抓着。 吕布和何太后要商议的事情很多,最为重要的一个,即是一直滞留在长安的朝臣,该当如何安置。 从骠骑将军李傕和征东将军郭汜分别劫持圣上与百官退至长安,并将洛阳一把火给烧成了废墟,然后长安各部相互攻伐,圣上驾崩于乱军之中,百官也死伤惨重,滞留在此的,最后都被老将皇甫嵩留在长安。 现在皇甫嵩和朱儁身死,长安落入到吕布手中,拥立的天子刘辩车驾幸临,留在长安的朝臣,还是有不少,隐然以司空杨彪为首,他们这批人该当如何安置,官职如何安排,就是现今迫在眉睫的问题。 吕布与贾诩、徐庶等人商议后,确定的策略很清楚,军队一定要完全掌控在吕布手中,至于其他朝臣,只要是不与他为敌的,都可以保留下来。 当吕布将留在长安的朝臣情况细细叙说一遍,何太后沉吟半响,柔声问道:“好人,你的打算如何哩?” 吕布的双手,其实也没有闲着,同样在何太后光滑柔腻的背臀间游走,低声笑答道:“我就是为这事来与太后商议的……” 何太后低哼一声,柔腻的声音似是带着无限的娇柔和不满,答道:“哼,奴家还道你是与奴家一样,相思甚哭哩,原来却只是为了这事。” 吕布双手用力一捏,嘿嘿笑道:“这是小事,方才那才是大事,怎么,可是还要再办一办大事?” 何太后一声低呼,将头埋在吕布胸膛间,良久之后才低声告饶:“好人,还是,还是先歇歇吧。” 调笑归调笑,该商议的事,还是得一一商议,何太后其实也很懂得其间的分寸,商议下来,最后二人还是觉得,留在长安的朝臣,还是留用为宜,现今朝堂百事待兴,即使这些朝臣尽数留用,朝堂仍旧空得很,至于官职,多以沿用为主,比如杨彪,仍旧为司空,法衍,仍旧为廷尉。 如此一来,就连三公,亦只有司空杨彪,司徒蔡邕,太尉一职,仍旧没有很合适的人选,按照吕布原本的期望,如若与皇甫嵩之间的和谈能否实现,太尉之职,皇甫嵩可谓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。 如今再谈这个,当然毫无意义,可是数遍长安城内的一众朝臣,吕布和何太后还是找不出来一个太尉的人选出来,最终只能就此搁置,转而论及其他。 正事商议完,子时将过的更漏声透出紧闭的窗棂,传了进来,不知不觉间,吕布在何太后这里,已经逗留了将近两个时辰,他正欲起身辞别离去,不曾想听到何太后悠悠来了句:“好人,要不要奴家为你做个媒?” 吕布一惊,愕然半响,方才低声问道:“不会吧,太后怎会有这么个想法呢?” 何太后对吕布的问题充耳不闻,自顾自地低声道:“蔡翁如今贵为司徒,其女蔡琰昭姬一直寡居,以她之出身,与好人这个车骑将军,岂不般配?” 吕布再一惊,半响说不出话来,心里想来想去,还是想不出来何太后为何会有如此想法。 何太后见吕布默然不语,伸手在他胸膛上狠狠地揪了一把,痛得吕布龇牙咧嘴,一个劲儿地在倒吸着凉气。 “哼,如今在太原,无人不知你对蔡翁之女的心思,为了她,可是连南匈奴于夫罗都给杀了,故而这么长时间,可是无人敢上门找蔡翁说亲,如若你不娶了蔡琰,蔡翁可是要找上你的门了。” 听何太后如此一说,吕布算是明白过来,原来这事,还是蔡翁找何太后开的头,不过想想也是,他对蔡琰的心思,可是连一众部属都看得出来,的确是没人敢上门说亲。 只是这样一来,他娶蔡琰,倒像是变成了他是被逼的,如此反差,令得吕布心里颇有些啼笑皆非。 见吕布仍旧没有吭声,何太后再揪了他一把,柔声中带着恨意,低声道:“你们男人哩,一个接一个地娶,怎么啦,可是心里不愿意?昭姬虽是寡居,可才情容貌,那都是一等一的,嗯,可是担心家中已有妻室?” 何太后自顾自地在那里为吕布分析劝说,可是将吕布的一点顾虑都给打消,看得出来,蔡翁为了蔡琰,可是也让了不少步,不但认可吕布已有妻室的事实,还考虑到吕布妻室严氏与蔡琰之间的关系地位的问题。 话说到这个份上,吕布如何能再保持淡定,心里更是喜滋滋的,只是嘴里说出话来时,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:“唉,最难消受是美人恩呐……” ps:两更,补上昨天的一更,谢谢! 252被逼迎娶蔡琰 吕布一直在何太后处逗留到丑时将过,这才循原路偷偷地返回,回到一墙之隔的车骑将军府中,他没再回到妻室严氏的起居处,而是在特意留出来的寝房中安歇下来。 先后与严氏还有何太后连番激战,饶是吕布精力旺盛,又憋了一年多,这一夜折腾,也还是在心满意足之余,困乏得很。 可惜如今他可是个大忙人,天一放亮,他就不得不爬起床,打着呵欠,开始一日的操劳。 首先是去长信宫中向何太后和天子刘辩请早安,不出意外的,他得知何太后尚未起身,而天子刘辩竟然也没有起身,这就让他有点意外之喜。 刚刚返回到府中,他就得报,军师贾诩、徐庶、法正等人,已在议事厅相候。 这是他要立即做的一件重要事,贾诩连同家眷,随着天子刘辩的车驾一起,自太原迁来长安,如此一来,太原那边就没有谋士坐镇,吕布有些不太放心,在此前数月中,筹划天子车驾迁入长安时,他就与贾诩、徐庶多番商议过,确定如何调整各地驻守大将。 晨早这么一活动开来,起身时的疲乏,已然消散无踪,吕布满脸笑容,踏进议事厅,贾诩等人当即起身相迎,问安声不断。 吕布现在已经很注意细节,这些人可都是他的得力部属,故而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都会停留片刻,以免让人觉得遭到他的忽视。 “坐,大家都坐下说话,无须多礼!” 吕布在主位上站定,对众人招呼一声,率先坐下,待众人纷纷就座。目光四扫,点头笑道:“好,如今可谓是人才济济,有诸君鼎立襄助,何愁不能令天下重归太平。” 贾诩一到,就无可争议的是一众幕僚之首,不光是他年岁最长,还因为他是最早跟着吕布,并且在才识卓见方面,完全可以让包括徐庶在内的一众幕僚拜服。 他微微欠身。笑答道:“主公一举鼎定关中,扫清三郡,迎圣上车驾于长安,此必令天下震动,群雄不安。假以时日,关中稳固。民众休养生息。大军休整毕,无论兵锋所指何处,必会所向披靡。” 一席话说得吕布哈哈大笑,很是真诚地看向贾诩,以及徐庶等人,赞道:“这都是文和先生。元直,在座诸君,以及帐下将士用心之故。今日过后,法正。孟达,将赶赴太原;射援,金旋,苏则,贾逵,将赶赴河东;诸君再相聚一堂,可就得挑时候才行了。嗯,今日午时,我已备筵席,为法正诸位践行。” 被吕布点到名字的,均一一起身站立,轰然应诺。 待他们坐定,贾诩看了他们一眼,对吕布道:“主公,恕诩直言,在座诸君,皆太过年轻,骤然担此重担,是否合适?” 法正等人均齐刷刷地看向贾诩,可贾诩却坦然自若,似是丝毫没有感受到她们的目光。 吕布哈哈一笑,对众人道:“文和先生之言,并非是无的放矢,而是金玉良言,你们正因为年轻,所以更需要磨砺,行事切莫凭一时血气,有任何不决大事,快马飞报长安,商议后再做定论。” 说完,吕布神情间放松下来,继续道:“年轻有年轻的不足,可也有年轻的优势,心中无成见,敢想敢为常人所不能,在我帐下,大将张辽,徐晃,高顺,也都年纪轻轻,如今都是可独当一面的统军大将,诸君经过磨砺,也定当能大放异彩。” 如此一番勉励,法正等人都是洗耳恭听,他们这次奔赴河东和太原,虽然并非是主政一方,但也就意味着已经得到重用。 这么安排,正是多方商议后,吕布调整各地驻守部属的结果。 虽然天子和何太后车驾已然进入长安,可太原,仍旧是吕布整个版图中的重镇,不容有失,故而还是大将高顺驻守,除此之外,吕布还抽调法正和孟达前去太原,就是要弥补太原无幕僚军师坐镇的缺点。 雁门关外,针对鲜卑各部的驯服、打压,也仍在持续之中,仍由张辽和曹性担当大任,只是一直在张辽军中磨砺的小将王凌和王昶,此次则调派至河内,充实到华雄的河内方面军中。 再加上上党驻守大将韩浩,高都驻守大将王方,吕布在并州一带,可说是布下重兵。 河东有郝萌坐镇,射援,金旋,苏则,贾逵,四人前去河东,交给郝萌调度。 而镇守风陵渡和弘农郡的重任,就交给韩暹和杨奉两人,他们两个先跟郭太,然后投效朱儁,在吕布被皇甫嵩和朱儁围追堵截的关键时刻,改换门庭,立下大功,如今也得到吕布的重用。 至于长安,那自是重中之重,吕布亲自坐镇,除此之外,还有徐晃,张燕,李肃,宋宪等人,另外贾诩,徐庶,杨修,张既等人也都在,可谓是重兵强将,力保万无一失。 正如贾诩所说,吕布这个集团,如今势力可谓不俗,地盘横跨并州、司隶校尉部,当务之急,并非是继续扩大地盘,而是整固消化现有的地盘,力争能在最短时间内,将新得的司隶校尉部所属六郡,整固成整体实力的强大根基。 故而各地要害处的防务,就是重点,吕布将帐下大将尽数派驻各地,其实不光是防守,更主要的,还要练兵,一旦时机显现,就能自各地出击。 商议完这件头等大事,贾诩话风一转,笑意更盛,对吕布道:“诩在太原时,与蔡翁、元伟(ps:桥瑁字元伟)多有接触,元伟曾提及蔡翁有女昭姬,主公……” 贾诩停住不说,可一脸“你懂的”表情,在座诸人,包括徐庶在内,都是一看就明,个个面露微笑,看向吕布。 噗嗤! 吕布刚刚喝上一口热茶,闻言尽数喷吐出来,咳嗽连连,脸都涨得通红,好一番手忙脚乱,才算是止住咳嗽。 他是万万没想到,天子刘辩的车驾一进入长安,就先后有何太后和贾诩跟他提起蔡琰之事,如此架势,他是不娶都不可能了。 美女蔡琰,本就是他志在必得,如今竟然是无需他主动提出,外面的整个势就已经造起来了,这个意外惊喜,来得实在是有些突然。 贾诩恰于此时开口,劝道:“主公,诩以为,于情于理,主公迎娶蔡翁之女,皆是件大好事。” “哦,为何这么说?” 吕布一时没细想贾诩的话,顺口问道。 “于情,主公在河东,率军大败南匈奴精骑,解救蔡翁之女,而后又一路护送,北上太原,此事已然天下皆知,主公不娶蔡翁之女,可就是要辜负一片美人心;于理……” 贾诩说到这里,脸色变得凝重起来,吕布心中也是一凛,当即明白过来,隐约捕捉到贾诩到底想要说什么。 “……于理,蔡翁官拜司徒,在朝中天下,声名卓著,德高望重,天子初立,朝廷方安,虽则令不出并、司隶二州,却终究是大汉正统,主公肩担恢复天下太平之重任,兵权不可稍离,东征西讨,势必军功日积,威权日重,难保朝中不会有人心有异议,暗中施展黑手,那时,有蔡翁作为主公之朝中援手,稳定朝堂可期。” 吕布默然,对贾诩所言,他知道并非是危言耸听,而是实实在在必须未雨绸缪的事,在他记忆中,曹操迎奉献帝于许昌,挟天子以令诸侯,东征西讨之际,朝中可是有不少针对他的反叛行动,每一次,都对他的攻伐大计产生影响。 况且就在前不久,老将皇甫嵩就曾布下过天罗地网,如不是杨修为他通风报信,他可就要入皇甫嵩的觳中,完结不得翻身了。 在今后的征伐生涯中,对吕布而言,可谓是有内外两条战线,对外,需要征讨各路枭雄,一统天下,对内,则要与一众忠心耿耿的大汉朝臣斗智斗勇,防范他们自背后射出的暗箭。 可即使知道是将来必定会是这样的情形,吕布也还是没得选择,权臣之路,从来就是伴随着这么内外两条争斗路线展开的。 就在吕布默然之际,徐庶点头附和道:“主公,文和兄所言甚是,迎娶蔡翁之女,于情于理,都势在必行,至于其他,与争取到蔡翁相比,皆不足道。” 徐庶所谓的其他不足道之事,指的就是蔡琰如今的身份,可是客居娘家的小寡妇,虽则时人对寡妇再嫁并没有什么非议,可对吕布这位车骑将军而言,就算是个不可忽视的瑕疵。 不待吕布回答,贾诩再接过话头,一脸严肃地对吕布道:“以诩之见,主公不光是要娶蔡翁之女,就连桥公之女,也该当一并娶了,如此一来,既能与桥公联姻,又能长主公名望,何乐而不为……” 噗嗤! 吕布再次将嘴里的热茶喷吐出来,咳嗽不已,连连摆手,对贾诩谦逊道:“这个,这个,暂且不议吧。” 他心里很是疑惑,贾诩这么说,到底是觉得,他娶蔡琰和大乔小乔,能够将蔡邕和桥瑁、桥羽家族与他绑定一起,于他的大业大有帮助,还是仅仅是洞悉了他的内心? 253孙坚的野心 吕布的这个疑问,也就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而已,即使跟贾诩单独一起,他也断然不会问出口。 况且娶大乔和小乔,也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个梦想,自从确认穿越到汉末三国这个乱世之后,原本在后世时,身为一个正常男人,被一直压抑着的内心深处的渴望,在此世这个大环境下,就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起来。 广纳美女,享尽天下艳福,在后世受到社会道德和法律的双重约束,还是有人不惜铤而走险亲身一试,更何况此世,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约束,一切都取决于你是否有那个能力,是否有那个本事,能够光明正大地娶到这些美女。 只是如今吕布细思之后,与刚开始时的遐想又有些不同,广纳美女,享尽天下艳福,听起来很美,但真个做起来时,其实很幸苦,一个最为显著的例子,就是贵为九五至尊的天子,后宫佳丽三千,听起来很令人羡慕,但实际上,却也有他的无奈和辛酸。 故而吕布已经认定,此生能拥貂婵、蔡琰、大乔和小乔这四大美女于怀,足矣。 迎娶蔡琰一事,如今看来,已是板上钉钉,吕布口风一松,这事自有人代他操持,只是按礼,少帝驾崩才一年多,此时婚嫁有些不妥,故而也只是按礼仪开始操办,离正式婚嫁还有些时日。 关中初得,朝廷方立,吕布坐镇长安,其实琐事甚多,即使对部属充分放手,每日里也还是忙得不可开交。 此时他很迫切地盼望,西凉韩遂。或是蜀中刘焉,能够派遣大军前来袭扰,这样他就有机会领兵出征,舒展舒展筋骨。 可惜,就在他率大军围攻长安时,西凉韩遂以共同出兵为名,诱马腾和谈,暗中下毒,将马腾赌翻,此后虽然一举攻陷陇西郡的重镇狄道和首阳。却没想到马超率军回来得如此之快,一千五百精骑还毫发无损,最终被马超聚集残部,挡在陇西襄武一线,无法突进汉阳郡境内。 韩遂借此良机。一统西凉全境的愿望落空,面对马超。再也难以寸进。想要威胁到关中,就更是可望而不可及。 蜀中刘焉原本对结盟韩遂和马腾寄予厚望,派出庞羲和赵韪两位重臣,不曾想却为韩遂所利用,最终不但结盟不成,还平白无故地得罪了马腾和马超父子。孤掌难鸣之下。他更是不会自汉中出兵,袭扰关中。 如此一来,关中竟然一下子就平静下来,吕布唯一能做的。就是盛情邀请元气大伤一直卧床休养的马腾前来长安定居,先将他抓在手中,在慢慢图谋收服马超,拿下西凉。 关中平静之时,关东的局势,却日渐糜烂,每日里,自关东传来的军情,一日三传,如流水般报到长安来。 故而吕布坐镇长安,却能了解关东时局的变迁,辅佐刘备和曹操的谋士,也终于打探清楚,正是吕布非常熟悉名字的戏志才和郭嘉两人。 两人都是少年才俊,出山时间比吕布记忆中要早上不少,唯一令他大吃一惊的是,戏志才竟然并未在曹操帐下效力,而是投奔在刘备帐下。 刘备跳出青州,奔袭濮阳后,适逢刘岱遇刺身亡,得陈留太守王肱投效,兵不血刃,全据陈留,此后大军所指,正是袁术的地盘,豫州颍川郡,目前正在节节推进。 曹操的进展要更快些,在济阴郡治定陶,大败济阴、山阳两郡联军,如今已乘胜突入山阳郡境内,攻陷山阳郡治昌邑,已成定局,他在兖州的最大敌手,就是泰山太守应劭,在攻下济北国后,兵锋一转,攻向豫州鲁国,这可也是袁术的地盘。 伴随着各路诸侯大打出手的,是穿梭往来于各地的斥候信使,此时在徐州东海郡厚丘城内,官府府衙所在,已被孙坚当做中军大帐,灯烛摇曳下,紧急前来禀报的信使已经退下,在座诸人,一个个都面色凝重,沉思不语。 当年孙坚身为征讨李傕、郭汜的十八路诸侯之一,率军北上伊阙关时,帐下尚只有黄盖、祖茂、程普和韩当四将,连场大战下来,黄盖和祖茂被俘,自尽于两军阵前,以致于在豫州期间,他帐下只有程普和韩当两人。 如今,他帐下再次聚起不少人来,老将程普和韩当,被他留在扬州,镇守九江郡和丹阳郡,今日在场的,正是其长子孙策,伴当周瑜及好友鲁肃,外加外甥徐琨,在九江郡招揽到的大将周泰和蒋钦,以及在广陵请出山来的谋士张纮。 信使是袁术帐下大将张勋所遣,他奉袁术之令,要率军自东海驰援鲁国,在那里,泰山太守应劭正率军猛攻。 这也就意味着,孙坚就得孤军奋战,攻略东海,与陶谦和孔融联军相抗。 室内气氛陡然凝重起来,原本众人就对袁术的处境捏着一把汗,如今看来,情势竟然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。 豫州,竟然同时招致刘备、应劭和湣王刘宠的围攻。 沉默好半响,孙坚声音低沉,缓声问道:“张勋撤军,驰援鲁国,陶谦孔融援军已至,诸位以为如何?” 单凭孙坚这么问,在座诸人就都或清晰或隐然明白过来,孙坚已是心生退意。 张纮欠身接过话头,答道:“主公高见,我军远离扬州,孤军深入,即便攻下东海,亦孤悬于北地,难以管辖,此时莫如借此良机,率军南撤,攻略扬州,整固之,以作根基。” 这番话里,其实张纮还隐含着一些话没有明说,可孙坚却是听懂了,如今的扬州,州牧乃是袁术所表的陈温,他现今还只是骑都尉一职,所谓“攻略扬州,并整固之,以作根基”,隐含的意思,就是要取陈温而代之,将扬州军政大权,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。 从交出传国玉玺,换来一支老弱残军,离开袁术,孙坚就已坚定了脱离袁术掌控的心思,从那时起,他就在不断地反思,最终得出一个结论,从他以长沙太守之职率军北上,遇到袁术开始,就一直诸事不利。 当初他身为长沙太守时,隐然间已得到荆州八郡中的泰半郡守支持,如若在董卓、李傕、郭汜等人乱政时,率军北上,而是在荆州稳扎稳打,如今主政荆州的,必定是他孙坚,而不是刘表。 居于袁术帐下时,他原本以为可借老袁家之助,完成匡扶汉室的大任,结果没想到,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,那段时间,他奉袁术之令,东征西讨,最终得到的,却是损兵折将,差点就再也回不到江东。 今天听了张纮这么一番话,孙坚不禁有些感慨,失神片刻,回过神来,环顾众人,沉声道:“好,就依子纲(ps:张纮字子纲)先生之言,大军明日拔营,南撤九江。” 扬州六郡,就只有九江郡和庐江郡位于大江以北,余下丹阳郡,吴郡,以及尚未被孙坚攻下的会稽郡和豫章郡,均在大江以南。 孙坚此次率军北上,攻伐徐州广陵郡,就是自丹阳郡出发,如今大军回撤,却是前往九江郡,这其间的微妙之处,张纮心中一目了然,刚刚成年的鲁肃和尚未行冠礼的周瑜,则相互对视一眼,均从对方眼中看出诸多意思出来。 周瑜面如冠玉,丰神俊朗,整个人就是一翩翩美少年,鲁肃比他稍长几岁,面相古朴儒雅,只看上第一眼,就会觉得他是一个内敛持稳之人,他本就是九江郡东城人士,家世累富,与周瑜、孙策一向交好,得周瑜荐举,投入孙坚帐下效力,从他们能参与此次商议,就可知两人都甚得孙坚看重。 袁术委任的扬州牧陈温,就一直驻驾于九江郡治阴陵,如若孙坚能取陈温而代之,主政扬州,以扬州四郡,外加徐州广陵一郡作为根基,足堪与天下群雄一较长短,成就一番霸业。 张纮如此想,鲁肃如此想,周瑜亦是如此想,至于远在太原的弘农王刘辩,抑或袁术拥立的孝王刘琮,压根就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。 他们不知道,就在此时,远在九江郡治阴陵的镇守大将程普,正在州牧府赴宴,主人是扬州牧陈温,客人则只有他一个。 扬州牧陈温,正频频举杯,盛情邀程普共饮。 程普虽然有些不明就里,不过心里还是隐隐有所明悟,自从主公孙坚率军北上,攻伐徐州广陵郡,这位州牧大人就隔三差五地邀他赴宴,平常还各种馈赠,起先程普还以为,州牧大人这是借此向主公孙坚示好,如今他隐隐觉得,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。 与韩当相比,程普就更要老成持重些,平素也是喜怒不行于色,看起来城府颇深,故而一直以来,他都是陪着小心,与陈温和睦相处。 对饮毕,陈温已是满脸通红,烛光掩映下,更加显得红光满面。 他放下酒樽,对程普道:“将军功勋卓著,智勇双全,主公屡屡提及,亦是赞不绝口,有将军坐镇九江,亦是温之荣幸啊,来,温再敬将军一杯!” 254杀虎行动 程普虽然出身幽州那样的苦寒之地,自幼善饮,此时却亦是醉意熏熏,听了陈温之言,心里蓦然有所明悟,情知陈温恐怕是有话要说。 当下他不动声色,欣然举杯,谦逊道:“使君客气了,此杯该当是普敬使君才是,请!” 陈温哈哈大笑,与程普同时举杯,一饮而尽。 身旁侍立的婢女,立时款步上前,殷勤为两人斟满,陈温则头也不回地挥挥手,示意两名婢女退下,片刻之后,室内就只剩下陈温和程普两人。 陈温半个身子前倾,看他这架势,似是恨不得倾身到程普耳旁,与他低语。 “将军功勋卓著,主公赞不绝口,如今主公正在筹划一件大事,正急缺将军这样的大才鼎助,异日主公成就天下霸业,将军可不就能封妻荫子,享尽荣华富贵!” 程普微微皱眉,看着陈温通红的面容,心里唾骂不已,面上却毫无异样,同样低声答道:“豫、扬二州,皆奉后将军拥立的淮王为主,普在都尉大人帐下,亦是为淮王效力,异日淮王登基,普之微弱功勋,能谋个一官半职,也就心满意足了。” 陈温呵呵一笑,低头之际,双眸中的寒意,却是一闪而逝,对程普道:“将军有所不知,都尉大人率军来扬州前,曾向主公献上一宝,将军可曾听闻?” 程普摇摇头,示意不知,其实,他哪里是不知道,主公孙坚决意拿传国玉玺换来兵马和自由身时,就曾与他商议过。 陈温上半身倾得更甚,差不多就是俯身在案桌上。声音压至低无可低:“传国玉玺,都尉大人献给主公的,是传国玉玺!” 见程普默然,陈温直起身,呵呵笑道:“将军现在该当知道,主公筹谋的,是何等大事吧。” 这一次,程普是真的被陈温震惊到了,如若陈温所言属实,那岂非袁术已有那等非分之想? 一瞬间。程普脑袋里嗡嗡直响,隐隐觉得这事似是不可能。 传国玉玺就是他着人自洛阳宫中一处井里打捞起来的,千真万确,是真的传国玉玺,主公孙坚将之献给后将军袁术。他亦知情,至于此后。传国玉玺被袁术秘藏。还是献给了淮王刘琮,他就不甚了了。 可是,即便袁术手中有传国玉玺,他想要觊觎那个九五至尊之位,亦是困难重重。 首先,如今天下大乱。以弘农王刘辩之正统出身,在太原登基之后,天下群雄该干吗的,继续干吗。根本就没有人理睬朝廷之令,即使有人遣使朝贡,那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。 其次,天下群雄纷争,不说整个天下,就是关东诸州,冀州,兖州,青州,徐州,豫州,再算上幽州,扬州和荆州,袁术的实力,也并不是凌驾于群雄之上。 再者,论天下名望,袁术亦是远远不如其兄长袁绍。 以袁术这般出身,实力,还有名望,就是有传国玉玺在手,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,想要登基,程普只是如此想一想,就觉得除非袁术疯了,否则断然不会行如此荒唐之事。 借着连连摇头之际,程普自觉脑袋都清醒了不少,长叹一口气,对陈温道:“使君所言,普百思不得其解,这个……” “呵呵呵……”陈温的笑声似是隐含着不少深意,打断程普的话,笑道,“将军久在孙都尉帐下,果真是忠心耿耿呐,就连主公的一番好意,也都惘然不顾。” 程普再次微微皱眉,觉得陈温这话说得有些严重,可他又不好对此进行辩解,故而只是不解地看过去。 陈温在那里微微摇头,喃喃道:“孙都尉前为长沙太守,率军北上时,悍然逼杀荆州刺史王睿,伏杀南阳太守张咨,据闻……” 说到这里,陈温左右张望,身子再次前倾到俯在案桌上,压低声音道:“……王睿和张咨的家眷,不忿于孙都尉未受朝廷律法,决意请门客出手,为王睿和张咨报仇雪恨。” 此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,在程普脑中炸响,令他倏然而惊,酒意也惊醒大半,双目炯炯,直盯着陈温。 陈温直起身来,收起笑意,面容肃穆,对程普沉声道:“将军无需问陈某,此消息自何处听来,陈某只是以为,以将军之大才,何苦非得屈居于区区一个都尉帐下?唉……” 陈温在那里自顾自地摇头叹息,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,恨得程普牙痒痒的,一再告诫自己稳住,稳住,这才没有飞扑过去,双手交错,喀嚓一声,拗断他的颈脖。 可是,陈温透露的这个天大消息,程普即使无法分辨真伪,但还是抱着“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”的宗旨,不敢就这么听过便了。 主公孙坚就任长沙太守之前,与王睿一起平定零陵、桂阳之乱。 王睿身为士人,自骨子里瞧不起孙坚,以及追随的黄盖、祖茂、程普和韩当四人,故而虽然对孙坚不敢如何不敬,可言谈之间,对程普四人就颇有些轻蔑不耐,为此惹得孙坚几次与他闹翻。 而王睿又与武陵太守曹寅不合,天下州郡响应关东诸侯,共讨李傕郭汜等人时,王睿时任荆州刺史,放言要先杀曹寅,曹寅则先下手为强,遣使者假冒光禄大夫温毅的檄文,数说王睿的罪过,令孙坚将之处死。 孙坚领命而行,施计逼死王睿。 而后领军北进,在南阳时,向南阳太守张咨要求供应军粮,遭拒后,以牛酒为礼,拜访张咨,趁张咨前来军中答谢之机,将他伏杀。 这两桩事,程普都是直接参与其中,王睿刮金吞服自杀时,他就在一旁监督,直至王睿身躯死透变冷,才去向主公孙坚复命。 其中的来龙去脉,程普一清二楚,故而如若王睿和张咨的家眷门客起意刺杀主公孙坚,那么这事哪怕不可信,也断然要郑而重之地加以应对。 电石火光之间,程普想明白这些,就再也坐不住,长身而起,对着陈温躬身一揖,歉然道:“普不胜酒力,恕罪,恕罪!” 陈温呵呵直笑,起身之际,脚下有些踉跄,站起身时,亦是在那里摇摇晃晃,似是醉得站立不稳,说话时,亦是舌头变大,结结巴巴道:“好,好,醉,醉了,将军,将军慢走……” 程普看着陈温醉态可掬,心中响起一声冷笑,转身便行,迈步之间,稳稳当当,毫无醉意。 可当程普走得再也看不见背影,原本在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陈温,却已站得稳稳当当的,虽然仍旧红光满面,却是冷若寒霜,嘴角带着冷笑,双眼亦是寒意大盛,阴沉可怖。 他盯着黑乎乎的门外,良久方才低声唤道:“来人!” 门外一人闪身而入,无声无息地单膝着地,案桌上残羹冷炙仍在,陈温和来人却视而不见。 “去,告诉他们,鱼儿已上钩!” 陈温的声音很轻,带着无比的冷意,仿若连周遭,都会因此而蒙上一层冰霜。 来人应诺一声,再次闪身而出,消逝在门外的黑暗之中。 三日后,孙坚率大军驻扎于下邳郡淮阴城外,大营数里外,即是淮水,夜深人静之际后,三骑疾驰而来,尚未驰近大营辕门,就已将手中的令牌抛出,大声嚷道:“程普将军紧急军情,主公何在?” 把营卫士队率接过令牌,入手一掂,尚未来得及就着灯烛光亮细看,就赶紧喝令:“开门,快开门!” 辕门大开,三骑直奔入内,奔驰之际,马蹄急促,惹得营内来来往往兵卒纷纷侧目,心里直犯嘀咕:这又是哪里来的紧急军情? 片刻后,三名骑士在护卫查验过一应信物之后,进入中军大帐相候,主公孙坚早已歇下,尚未来得及起身。 过不多时,孙坚批着披风,一阵风般进到大帐内,人尚未入内,声音就已先一步传来:“什么紧急军情?” 三名骑士闻声起身,躬身相候,领头骑士待孙坚入内,率先单膝着地,双手捧着一信,朗声禀道:“启禀主公,程普将军紧急军情,请主公过目。” 孙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,一把抢过信函,随手拆开,就站在原地,就着灯烛光亮细看,边看,边双眉紧皱,看过一遍之后,沉声问道:“德谋言及另有密信,信在哪里?” 领头骑士探手入怀,再次双手奉上一信,禀道:“密信在此!” 孙坚一样是劈手接过,只是草草看得两行,即皱眉喃喃自语:“刺客?王睿,张咨,门客?哼!” 就在他继续细看之际,浑然没注意到,领头骑士已由单膝着地变成微微蹲着,低着头,右手已探入怀中,猛然如毒蛇出洞,右手握着的,是一柄黑扑扑的短刀,整个人弹射而起,无声无息地扑入孙坚怀中。 孙坚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程普的密信,突然小腹间一阵剧痛,骤然一惊,连步后退,握着密信的双手立时握拳,往下猛捶。 双眼所盯着的,正是如影随形的领头骑士,而余光所见,正是另外两人,自左右飞扑近身而来。 255孙坚之死 孙坚号称江东猛虎,武力不凡,反应亦是一等一的迅捷,可是这一次,在大军大营中,在他自个儿的中军大帐中,在毫无防备之下,骤然遇袭,等他反应过来,小腹间已是一阵剧痛,旋即剧痛就缓慢消失。 不用想都知道,这并不是因为方才的剧痛是错觉,而是刺客的短刀上,涂有剧毒,毒药入体,当即发挥效用,令得伤口四周渐渐麻木起来,以至于连剧痛都能盖住。 孙坚一声吼叫,双手握拳,就在连步后退时,猛然朝领头刺客脊背上捶去。 咚!咚! 双拳击实领头刺客后背,闷响声如擂鼓般,击得领头刺客往前一窜,连带着推动孙坚踉跄后退。 刺客的短刀仍旧刺入在孙坚小腹中,领头刺客无暇将之抽出,两侧的另外两名刺客,飞扑过来,可跳起身时晚了一步,急促间又无法将速度提升至极致,一时帮不上手。 再退几步,孙坚双脚为案桌所挡,立时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,心中叫苦不迭,扑在他怀中的领头刺客,一样被带得扑倒。 “主公!” 帐外传来护卫的问候,方才孙坚一声吼叫,已引起帐外护卫的注意,可是孙坚治军甚严,未得他的传唤,这些护卫可没人敢擅自闯进帐内。 坚实的硬木案桌,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,还有下扑之势,一阵喀喇声响,案桌自中断裂成两半。 孙坚意识已有些模糊,双手紧紧地扣住领头刺客的后背,乘此良机,另外两名刺客终于赶上前来,一人抱住孙坚的一只手。用劲将之扳开,领头刺客嘴角溢出血沫,显是后背方才遭到孙坚的两计重击,已然受伤。 “主公!” 帐外护卫的叫喊声中,已带着不安,领头刺客在两名同伴地拉扯下,站起身来,手中的短刀也未及拔出,仍旧留在孙坚的小腹上。 “快走!” 领头刺客审时度势,情知护卫很快就会闯入大帐。此时再不走,就再也走不脱了。而孙坚虽然只中了一刀,可短刀刺入颇深,直至没柄,对短刀上涂覆的毒药。领头刺客亦是很有信心,认为根本无需再补上一刀。孙坚也必定会撑不过去。 两名同伴闻声而动。大帐门口已不可走,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前窜上几步,手中短刀刺入大帐布幔,三两下即开出一道大口子,一人闪身而出,另一人返身扶持着领头刺客。紧随其后,窜出大帐。 就在这时,大帐帐帘掀起,数名护卫一拥而入。可他们见到的,只有坍塌的案桌,以及躺在其上的一人,看服饰,一眼可认出正是主公孙坚。 大帐一侧被划开一道大口子,夜风直往帐内吹,三名禀报紧急军情的信使已不见踪影。 “主公!” 数名护卫尽数抢上前来,大声疾呼,可就是没人想到出帐示警,以捉拿刺客。 待到他们七手八脚地将孙坚扶起,孙坚已是气息微弱,处于半昏迷状态。 护卫队率瞥见插在孙坚小腹上的短刀刀柄,终于反应过来,大声吼道:“快召医师,快召医师,示警,擒拿刺客!” 入帐护卫立时跳起身来,两人拔长刀在手,自刺客划开的大口子闪身而出,两人往大帐门口奔去,边奔边喊叫:“快召医师,抓刺客!” 夜深人静之际,如此大声吼叫,预示着事态的严重性,候在帐外的护卫得令,立即忙乱起来,传召医师,禀报中军护军统领,示警,追拿刺客。 只需片刻,满营皆惊,已入睡的士卒都自睡梦中惊醒,遵循号令起身出帐。 待孙策赶至中军大帐时,这里已是戒备森严,他脸色铁青,大踏步入帐,看清帐内情形,不由心胆俱裂,扑上前去,悲呼出声:“父亲!” 插在孙坚小腹上的短刀已被拔出,流出来的血,已是黑如浓墨,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,数名医师手忙脚乱,既不敢止血,可如此放任孙坚流血不止,即使没被毒死,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。 孙策跪倒在孙坚身旁,愤怒的脸上,两行热泪滚滚而下,大帐外,喧闹声一直不断,已不知道刺客到底抓住了没有,孙策心乱如麻,压根没心思去想刺客这档子事。 回营帐歇息之前,他与众人还在中军大帐中,与父亲孙坚一起商议明日的行军路线,如今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,父亲就躺在血泊中,动弹不得。 “父亲!” 孙策想到心伤处,伸手握住父亲孙坚的大手,紧紧攥住,热泪滚滚,悲呼出声。 也不知是孙策的悲呼唤醒了孙坚,还是毒血流出,减轻了体内的毒性,孙坚费力地微微睁开双眼,艰难地转头左右一看,嘴巴张合,孙策俯身,将耳朵凑到父亲孙坚嘴边,勉强听清两个字:“出去……” 孙策一愣,脱口复述而出:“出去?” 可他的手,却能感受到被父亲紧紧地抓住,虽然不复往日的劲道,可这种感觉,却是不会错的。 张纮跪坐在一旁,闻言一愣后,猛地抬头四顾,朝一众护卫和医师喊道:“出去,大家都出去!” 经张纮这么一提醒,孙策立时明白过来,父亲这是要帐内闲杂人等退出帐外,他有话要说。 可旋即,孙策就意识到,父亲这是要托付后事了。 一念及此,孙策不由悲从心来,嚎啕大哭。 众人迅疾退出帐外,留在帐内的,就只有平素有资格在这里与孙坚一同商议要事的部属,幕僚张纮,鲁肃,周瑜,大将周泰,蒋钦,长子孙策,外甥徐琨。 周瑜上前一步,在孙策身旁跪地,低声劝慰道:“此乃非常时刻。且莫悲伤失声,主公似是有话要说。” 孙策泪眼婆娑,勉强止住哭,见父亲孙坚似是要坐起身来,忙伸手揽住他的后背,与另一边的周泰一起,扶他坐起来。 孙坚小腹处,衣衫已然被污血染得湿透,散发出一股冲鼻的腥味,众人都在近前。无人因此而皱一下眉头。 孙坚缓慢地转头四顾,朝着每一个人微笑点头,这般举动,令得每一个人都心头发酸,热泪盈眶。 “策儿。跪下!” 父亲孙坚的声音很低,很虚弱。可却带着令孙策不容拒绝的威严。孙策闻声跪起,静候父亲的吩咐。 “拜过子纲先生!” 孙策闻言一愣,转念间即醒悟过来,膝行转身,对着一旁的张纮纳头边拜。 “主公!不可!” 张纮方才就意识到,主公孙坚这是要托付后事。可让孙策向自己拜倒,他却万万没有想到,当即跪倒在地,悲呼连声。 孙坚脸上愈发地平静。右手艰难地挪动,张纮见状,忙双手伸过去,扶住他的右手。 “子纲先生,大才,犬子,驽钝,年幼,无知,今日,就托付,先生了……” 张纮再也忍不住,放声大哭,对孙坚悲呼:“主公,纮,不才,得主公如此厚待,纮必肝脑涂地,辅佐少主,以报主公知遇之恩!” 孙坚对张纮如此应诺,微笑点头以答,目光再转到孙策身上,嘱咐道:“策儿,谨记,勿恃,武勇,厚待,诸君……” 说了这么一会话,孙坚已似是力不从心,疲惫地闭上双眼,好一会儿,才再次张开,握住孙策的手,比之方才,更显得毫无力度,全凭孙策紧紧地抓住,才没有滑脱掉落。 “我儿,字,字,伯符,侍奉,老母,善,善待,幼弟,家人,诸君……”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手也越来越软弱无力,及至哪怕孙策附耳过去,都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,轻轻地吐出最后一口气息,身躯就此一软,溘然而逝。 孙策仍旧紧紧地抓着父亲孙坚的右手,呆呆地看着软软倒在周泰怀中的父亲,猛然吐出一口鲜血,悲呼出声:“父亲!” 话音刚落,他亦是身躯软倒,就此急晕过去。 “主公!主公!” 众人之中,周瑜离得最近,忙跪行抢上前,连声叫嚷。 他这么一喊,就已提醒在座的各位,如今的主公,就是孙策这位少主了。 待孙策悠悠醒转,帐内仍旧是灯烛通明,仍旧是张纮等人在,只是不见了父亲孙坚。他猛然坐起身来,抬头四处寻找,仍旧没找到,心中豁然明悟过来,父亲孙坚已然离他而去。 “主公!” 张纮为首,鲁肃,周瑜,周泰,蒋钦,徐琨,均在他的身前跪倒。 孙策双目通红,露出茫然之色,喃喃道:“父亲,父亲何在,我,去陪陪他……” “主公!” 张纮出声制止,声音中带着威严,待得孙策看过来,他朗声禀道:“主公,老主公已逝,父子之情,乃天伦之道,可主公一肩担负老主公之遗愿,数万大军之生死,江东父老乡亲之期望,纮既得老主公之托,万望主公节哀,顺变,先理要事,再,再尽孝子之情!” 话说到最后,张纮自己都是热泪盈眶,因为他很清楚,老主公孙坚的托付,对现任主公孙策而言,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负担。 不管坐在面前的主公孙策,看起来如何高大,坚毅,他终究只是个尚需两年才能行冠礼的孩子而已。 孙策默然,两行热泪再次滚滚而下,待他抬起头来,透过泪眼,看到托孤重臣张纮,好友周瑜,鲁肃,大将周泰,蒋钦,表兄徐琨,都正在看着他,蓦然胸中升腾起一股悲壮豪迈之气来,带着无比的悲痛,扑通一声跪地,仰头朝天悲呼: “父亲,孩儿定不辜负父亲厚望!” 256江东小霸王 九江郡,郡治阴陵。 扬州牧陈温再次在府邸宴请孙坚留下的镇守大将程普,只是这一次,任凭陈温如何殷勤劝酒,程普都始终滴酒不沾。 陈温颇有些无奈,自饮一杯,怅然若失,对程普道:“将军这是……” 程普心中带着厌烦,脸上丝毫没有显现,抱拳歉然道:“使君见谅,普肩负主公重托,不敢饮酒误事,恕罪,恕罪。” 陈温一愣,旋即高声赞道:“好,将军果真是忠于职守,来人呐,将酒撤下。”旋即转向程普,笑道:“温听将军此言,甚感惭愧,自今日始,也不饮酒,待孙都尉率大军返回,再与将军痛饮一场。” “一定,一定!” 程普心不由衷地答应下来,待婢女进来,收走两人案桌上的美酒杯盏,即与陈温边吃边闲聊,表面上看来,倒也是融洽非常。 过不多时,一名护卫急匆匆进来,在陈温耳边低语片刻,陈温面色一变,片刻之后,起身对程普歉然道:“主公有紧急军情,将军慢用,温去去就来。” 言毕,不待程普反应过来,陈温即急匆匆跟在护卫身后离去。 如此举动,让程普在惊奇之余,也心生警惕。自从上次陈温语露招揽之意以来,程普就对陈温提高了警惕,这次宴请,他滴酒不沾,为的也就是怕醉酒误事。 不过警惕归警惕,程普还是相信,既然陈温与主公孙坚现在都还是共奉后将军袁术为主,不管是表面上的,还是实际如此,陈温都不大可能就此有什么图谋。 就在程普东想西想时。陈温已急匆匆赶返回来,间隔如此短的时间,程普更是心中笃定。 不过令他吃惊的是,陈温并未入座,而是站在案桌旁,似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。沉吟片刻,他转过身来,对着程普拱手道:“将军,此事委实有些难以置信,将军可有遣信使三人。赶往孙都尉大军军营?” 程普心中一沉,摸不清陈温此问何意,不过数日前就在这里,他与陈温饮酒之后,得知被主公孙坚所杀的原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太守张咨。家眷门客意欲行刺,他的确是连夜派人。前往广陵郡报讯。 实情如此。程普默然点头称是。 “是了!”陈温点头答道,神情间满是严肃,“将军遣人以禀报紧急军情为由,刺杀孙都尉于淮阴城外大营中军大帐之中,可是意欲何为?” 陈温说话声音不大,可每一个字。却都仿若是一声晴天霹雳,在程普脑中炸响,令他既惊且怒,胸膛急剧起伏。愕然看向陈温,双目似欲喷火。 陈温似是对程普的表现视而不见,自顾自地言道:“前天夜间丑时三刻,将军所遣刺客三人,手持将军令牌,以紧急军情为由头,纵马驰入孙都尉大营,在中军大帐内,趁孙都尉不备,以淬毒短刀刺杀孙都尉后逃遁,孙都尉当夜寅时时分身死。程普将军,你到底意欲何为?” “主公,主公身死?” 程普脑中一片混沌,喃喃低语,似是自陈温话语中捕捉到什么关键,可转念间,却又踪影全无。 他久随孙坚,南征北讨,一起上过生死沙场,一起淌过尸山血海,一起经历过狂奔逃命的艰难时月,一起悲痛欲绝目睹兄弟黄盖和祖茂自尽于两军阵前,他早就心志坚定,此生无论是荣华富贵,还是颠沛流离,都会追随主公孙坚,直至战死沙场。 他从未想到过,值此天下大乱之际,胸怀平定天下大志的他,除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之外,会有终老于床榻这么个结局。 可今日所听到的事,却超出了他的想象,到底是什么阴谋,会让陈温认定,是他遣人刺杀了主公孙坚。 噗嗤! 程普急怒攻心,喉头一甜,一口鲜血喷吐而出,满脑子的迷糊,满腹的急怒烦闷,仿佛也因此而宣泄了不少,让他陡然间清明了不少。 他紧盯着陈温,手指指过去,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:“是你,是你在背后捣鬼……” 屋内只有陈温和程普两人,陈温乃是文官,如若程普有意杀他,只需飞扑过来,双手抱住他的脑袋,左右这么一拧,就能喀嚓一声,拗断他的颈脖。 可他却毫无惧意,异常平静地与程普对视,看着程普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,微微摇头,叹口气,很是平静地说:“程普将军,温是听闻王睿和张咨家眷门客将要不利于孙都尉,故而才好心好意告知将军,怎么?将军就因此而认定是陈某所为?” 说到此处,陈温双眼如冰霜般冷冽,同样一字一顿道:“刺客如非将军所遣,如何能入得了孙都尉中军大帐行刺?” 程普如遭重锤袭击,蹬蹬蹬连退数步,等他好不容易站稳下来,陈温的声音再至:“将军既然执意以为此乃陈某所为,何不去一众将校兵卒面前,就此事说个清楚明白?” 噗嗤! 程普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,心中一片黯然,自己是否有遣刺客前去刺杀主公孙坚,他当然比谁都清楚,可是,听陈温如此说,刺杀主公孙坚的,的确是跟自己派遣的信使有关,在这个事实面前,他又如何能分辩得清楚。 这其中,有许多的疑点,有很多的可能性,比如说,派遣的三名信使,是早就潜伏进来的刺客,借此机会行刺;还比如说,派遣的三名信使,被刺客中途截杀,而后刺客冒充信使前去行刺,等等等等。 可是,这些都是猜测,都一时难以得到证实,更难以得到其他人的认同。 程普脑中一时糊涂,一时清醒,苦思不已,不时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,面现痛苦之色,就在这时,他听到陈温对外喊道:“来人,带程普将军下去好好歇着!” 门外有人应声而入,程普蓦然想起一事,抬起头来,对陈温问道:“主公何在?” “孙都尉之子孙策扶灵柩往曲阿。” “刺客何在?” “逃遁无踪!” 陈温对程普的问话,很有耐心,几乎算得上是有问必答,可程普听到这里,脑中轰然一声炸响,明白过来,他背上的这个黑锅,如今竟然是再也洗刷不掉了。 迷迷糊糊之间,程普只知道自己被人架着,然后又被关进黑暗之中,他对此毫无抗拒,即这么站立在黑暗中,不顾脑袋晕晕沉沉的,苦思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。 陈温对程普所说的话,并无虚假,孙坚在淮阴城外的大营中军大帐内遇刺身亡,三名刺客趁乱逃走,大军停留三日,由孙坚之子孙策接手统率,继续南下,往丹阳郡曲阿而去。 只是孙坚一死,虽然张纮等人都继续追随孙策,一众将校及士卒却并不如此想,原豫州兵卒不愿再往江东,孙策接受周瑜的劝告,放任他们离去,因而在渡江时,帐下大军已大为缩水,不足孙坚所率大军的一半。 而被孙坚攻下的徐州广陵郡,同样不再奉孙策为统帅,顺理成章地投入到袁术帐下。 丹阳郡,曲阿城内。 孙坚的灵堂,就设于城内一处宅邸,夜已深,灵堂前灯烛昏暗,在夜风中摇曳着,灯烛光亮如水般荡漾着,更倍添此处的阴冷。 孙策一个人跪坐在父亲孙坚的灵柩前,身形挺拔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灵柩,仿佛那里并不是冰冷冷的灵柩,而是父亲孙坚跪坐于他的对面,正在对他纯淳教导。 远处更漏声隐隐传来,正是子时已过,丑时刚至。 在他身后,脚步声轻微响起,来人到他身后侧停下,随后跪坐下来,孙策无需回头去看,都知道这是周瑜来了。 “伯符节哀!” 周瑜的声音沙哑,同样带着疲累,全然没了往日的清脆,温和。他们两个相交已久,年岁相当,故而早就有约定,不尊繁文琐节,不拘尊卑长幼,彼此直呼其名。 二人都未行冠礼,只是如今孙策已取字伯符,周瑜却尚未有字,故而周瑜改称孙策为伯符,而孙策则继续称呼周瑜之名。 孙策没有回头,长叹一声,也只有在周瑜这位至交好友面前,孙策才不像这段时间在外人面前那般坚毅果敢,才会流露出十多岁少年的彷徨与稚嫩。 “袁术的信使到了?” “是!” “袁术意欲何为?” 周瑜沉默片刻,待孙策不解地转头看过来,才低声答道:“召伯符前往豫州效力。” 哼! 孙策一声冷哼,转过头去,半响后,才低声问道:“你认为我该当如何自处?” 周瑜没有回答孙策的问话,而是不胜唏嘘地提起另一件事:“九江传来消息,程普将军在狱中自尽身亡。” 孙策心中对程普满满地都是恨意,据现有信息,三名刺客手持程普的令牌信物,还有程普的所谓紧急军情以及密信,密信中提及的,正是有关刺客的消息。 在淮阴城外时,孙策就恨不得当即率大军前往九江郡,将程普千刀万剐,可如今,当真个儿听到程普的死讯时,他的心里却又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与轻松,反而更加沉重。 沉默良久,孙策回想起与父亲孙坚和帐下大将程普、韩当在一起时的情形,喃喃自问道:“这事,难道我做错了什么?” 周瑜闻言身躯一震,低声答道:“伯符,你以为呢?” 不好意思,刚回到家,明天补上一更,谢谢! 不好意思,刚回到家,明天补上一更,谢谢!不好意思,刚回到家,明天补上一更,谢谢! ps:不好意思,刚回到家,明天补上一更,谢谢! 257恰英雄年少 孙策再次默然,良久之后,方才长叹一声,没有吭声。 周瑜递过来一方绢帛,孙策刚刚接过来,就嗅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,看了一眼,转头愕然问道:“这是,血书?” 周瑜点头,指指孙策手里拿着的血书,低声道:“这是随程普将军的死讯一并送来的血书,信上所言,伯符不觉得很可疑?” 就在周瑜说话时,孙策已就着灯烛光亮,一目三行地看过血书,信中所言,乃是程普自承遣刺客之罪过,以及刺杀后内心的惶恐不安和罪过等等。 血书显是咬破手指书就,字写得颇大,还有些歪歪斜斜,这一切,都与程普被关在狱中相符合。 对周瑜所言可疑,孙策反复读上两遍,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,就连血书本身,也没有发现不正常之处。 “毫无可疑之处,对否?”周瑜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如此完美契合,岂非就是最大的可疑之处?” 一语惊醒梦中人,周瑜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,犹如一道闪电,照亮孙策的脑海,他赶紧再次捧起绢帛,细细再读一遍,的确是如周瑜所言,信中所写,笔迹,血书,都太完美,太契合了,反而有些过犹不及,欲盖弥彰。 如若刺客果真是程普所遣,他遣人刺杀自己追随多年的主公,必有所图才是,既然刺杀成功,他有如何会因此而自杀身亡?哪怕是被扬州牧陈温查清此事,将他下狱,他如何就如此没有一点反抗? 还有,如若是他主谋,那该当是要千方百计掩藏自身的行迹和嫌疑才是,怎么会直接以禀报紧急军情为由呢。 一连串的疑问。如同浮上水面的气泡般,在孙策脑海中冒起,让他本就晕晕乎乎的头脑,更加晕晕乎乎起来。 “伯符,你没事吧?” 见到孙策以手揉两侧太阳穴,身躯微微摇晃,周瑜关切地问道。 孙策摆摆手,示意无碍,周瑜继续道:“伯符,瑜窃以为。程普将军遣使禀报紧急军情及密信,伯父遇刺,程普将军自杀身亡,袁术遣使来召,并非孤立。而是整个大的阴谋中的各个部分,目标所指。正是伯父。至于程普将军,只是被利用了而已。” 要是这话在前两天说,孙策必定会怒斥以对,可今天,也不知是听闻到程普的死讯后,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。还是被周瑜的话所说服,他再次陷入沉默之中,良久之后,才深吸一口气。再急吐出来,转过身,对周瑜道:“我心已乱,愿闻其详!” 周瑜同样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来,就在孙策身前来回踱步,低声道:“这数日,瑜一直在想,如若是瑜来谋划此事,该当如何步步为营。嗯,首先须得将自己隐藏于幕后,故而须得假手他人才是,还须得与自己没有关联之人。如此一来,搬出王睿和张咨的家眷门客,正是再完美不过了。然后就是如何行刺,伯父武勇不凡,又在大军之中,等闲人连接近都不可得,想要在战场上行刺,亦是难上加难……” 说到这里,周瑜抬头看向孙策,见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过来,点头道:“……程普将军镇守九江,乃扬州消息聚散之处,从这里入手,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之处了。” 孙策一向就很是佩服周瑜这位至交好友的才智,此刻听了周瑜的这番话,宛如找到了一把快刀,手起刀落,斩断脑中的一团乱麻,原本很多疑惑之处,如今也都变得清晰起来。 他与周瑜不同,沉思时,喜欢静坐,头随着周瑜来回踱步而来回缓慢摇动,问道:“这么说来,有人故意泄露消息给程普将军,就是要他遣使禀报给父亲,而后真正的刺客假冒信使,入大军营中行刺?” 周瑜连连点头,答道:“这个猜测,即使不是事实真相,也当与事实真相相差无几。” 孙策默然,如若果真如此,那岂非此前他们对程普的恨意,其实都是误会?而程普自杀身亡,岂非就正中幕后主使者的下怀? 周瑜察言观色,看孙策面色极其难看,就知道孙策是由此想到了一系列的问题,忙出言劝慰道:“伯符无需想太多,事实是否如此,尚需收集更多证据加以佐证方可,只是程普将军已然身死,此事也就只能就此告一段落,日后查明真相,再确定如何行事不迟。” “嗯!”孙策长吸一口气,答道,回答中带着无奈和伤悲,“如今也只有如此了,程普将军身死,九江为陈温所控制,镇守庐江的韩当将军……” 言毕,他摇着头,自言自语道:“韩当将军与程普将军情同手足,程普将军身死,无论是因何原因,韩当将军势必会怪罪于我……” 周瑜对此亦是无计可施,老一辈人对情义的看重,比他们这些年青一代,是有过之而无不及,以韩当的脾气,一定会怪罪孙策为何不相信程普是无辜的,在扶送父亲孙坚灵柩会曲阿时,遣一信使至九江郡,宣示对程普的信任,那么程普就必不会自杀以证清白。 如今不管事实真相到底如何,程普已然身死,大错已然铸成,隐在黑暗中的敌人已然阴谋得逞,再去过多自怨自艾,已经没有什么用。 沉默良久,周瑜轻叹一声,在孙策身旁跪坐下来,劝慰道:“事已至此,伯符亦无需为此自责,还是先好好想想,如何答复后将军才是要事。” 后将军袁术遣使来,并非是认可孙策对孙坚所遗留大军的统率权,而是直接召孙策前往豫州效力,这个态度很明显,他就是只将孙策当做普通下属,不认为孙策可以继承孙坚所有的一切。 孙策冷哼一声作答,对后将军袁术信使的不屑之意,溢于言表。 周瑜放下心来,站起身。对着孙策躬身一揖,傲然答道:“伯符此举甚是,有伯父打下的江东根基,何须再去仰他人鼻息?观伯父率军离开豫州,南下江东,明面上虽奉袁术为主,但脱离袁术控制之意甚显,如今伯父方去,袁术就如此急吼吼地遣使来召,正说明他心中有虚。既如此,伯符就更不该如他所愿。” “嗯!”孙策答道,“滋事重大,还得召诸君共议才是。” 周瑜躬身领命:“诺,此事宜早不宜迟。明日一早,就宜召诸位共议。” 如今已是丑时时分。夜深人静。非紧急大事,不适宜召张纮等人前来商议,连日来,因孙坚后事,张纮等人也都疲累不堪,这个时候。都正是他们歇息之时。 孙坚身死,跟随孙策的部属,计有张纮,鲁肃。周瑜,周泰,蒋钦,徐琨等人,支持他的人,还有丹阳太守吴景,正是他的舅父,还有叔父孙羌孙静等人。 孙策既然已有主见,张纮等人自是没有异议,故而次日一早的所谓商议,不过三五句话的工夫,也就有了定论。 旋即孙策召来袁术所遣信使,托辞父亲孙坚新逝,不宜远离为由,婉拒后将军袁术之召。 袁术此前为加强对扬州的控制,已将州牧治所由陈留迁至沛国谯县,如今陈留郡正遭受到刘备大军的猛攻,无意之间,他倒是似是颇有先见之明一般,避开被刘备逼得迁离陈留的尴尬。 信使途经九江郡阴陵时,扬州牧陈温获悉,当即向袁术献上一策,细细书于密信之中,交由信使带回沛国。 几个月以来,四周传来的,都是些坏消息,这令袁术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,当遣往丹阳郡的信使提前赶返时,他正在召集帐下部属议事,还满心以为带回来的是好消息,连声急召。 在座的,仍旧是长史杨弘,主薄李丰等人,帐下大将则只有桥蕤和新收的雷薄、陈兰等人,张勋,陈纪,纪灵等人,尽数领军在外。 信使入得厅堂,看到主公袁术满怀期待的眼神,心中不禁更是惴惴不安。 “怎么,孙策呢?” 袁术等不及信使开口,急急问道。 其实孙策之名,袁术还是最近才知晓的,他如此急迫,并非是看重孙策之才能,而是如若孙策应召而至,已经有脱离掌控的孙坚及一众部属,就算是彻底消除了威胁,仅此而已。 信使跪在地上,支支吾吾半响,语无伦次,可意思,众人还是都听明白了。 孙策拒绝应召! 厅堂中,立时一片死寂,就连一向甚得袁术倚赖的长史杨弘,此时也都大气都不敢出,生怕惹来袁术的怒火。 啪! 死一般的沉寂中,袁术拍案桌的声音,显得是如此响亮,信使跪伏在地,吓得全身一颤,忙膝行三步,双手高高举起扬州牧陈温的密信,庞大的压力下,他反而口齿清楚了许多:“禀,禀主公,扬州牧陈温,有,有一策,可,可,令主公高枕无忧……” “高枕无忧?!”袁术一声咆哮,顺手抄起案桌上的砚台,掷向跪伏在地的信使,“如若不是他软弱无能,扬州早就平定,何须要孙坚率军前去,以致让孙坚坐大?” 砚台正中信使胸腹,虽然砸得甚痛,信使却仍旧不敢稍动,高举着陈温的密信。 长史杨弘待袁术怒火稍歇,出声劝道:“主公,孙策年幼无知,不知天高地厚,陈使君久在扬州,熟知扬州诸郡事务,何不看看他如何说,在做定论?” 袁术气头已过,点头称是,接过杨弘亲自递上来的密信,拆开草草一读,顺手递给杨弘,皱眉道:“泾县祖郎,一介贼头,能有多大用?” ps:谢谢“西楚幽溟”的打赏,谢谢!《晋王吕布传》 258关中望西凉(二更补昨天) 关中,长安城。 当北风渐趋强劲时,原本沸沸扬扬的天下州郡纷争,也如同被北风冻结住了一样,纷纷止歇下来,各地对峙的大军,均不约而同地选择凭险固守,少有主动兴兵者。 只是就连普通老百姓也都知道,暂时的止歇,只是为了来年开春后,更大的战火纷争积蓄力量而已。 各地传来的军情骤然沉寂下来,一下子令得吕布有些不太适应,他本就因坐镇长安,不能亲上战场,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,平日里有事没事,他要么与贾诩、徐庶等人,就着最新的各地军情,商议天下大势,要么就是一个人静静品读天下英雄的变迁起伏,很有一种实地实时研读史书的沧桑感和厚重感。 江东猛虎孙坚以及大将程普的死,让吕布凭空生出许多欷歔来,而江东小霸王孙策的提前登场,则让他感概恰英雄年少。 细细算起来,如今已有两位诸侯枭雄遭刺杀身亡,先是兖州牧刘岱,在齐国临淄城内的稷下学宫遇刺身亡,刺客逃遁无踪,现在又是孙坚,竟然是在大营中军大帐内遇刺身亡。 而吕布隐约觉得,其实还不止这些,关东关西联军大战时,豫州牧孔伷就曾在军中离奇暴亡,最近的还有一宗,正是陈国湣王刘宠,在率军攻入袁术把持的沛国境内时,也是离奇暴亡于军中。 虽然这桩事,还不明确孔伷和刘宠是因刺杀而身亡,但吕布却相信,两人离奇暴亡的背后,只怕都离不开刺客的身影。 就因此,吕布虽然自恃武勇。还是很认真地考虑过自己的护卫事宜,以及身边重要部属的护卫事宜,毕竟有句话说得好,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 而从孙坚遇刺一事的经过上,吕布更是对通信安全,倾注了前所未有的重视。 天色尚亮,厅堂中放置着的炭火盆,炭火烧得正旺,门外北风虽已显冷冽。屋内却甚是温暖。 在座的只有贾诩,徐庶,杨修,徐晃,张燕。李肃,侯成等人。而商议的要事。就是如何避免派遣的信使,被人中途截杀并假冒。 正事尚未开始商议,李肃对吕布问道:“主公,孙坚遇刺一事,世人多议论纷纷,谓程普遣人行刺。为何主公独独以为,刺客与程普遣出的信使,并非同一拨人?” 这事吕布只是与贾诩和徐庶私底下探讨过,均觉得程普并没有行刺的动机。行刺成功后,程普更是自杀身亡,就更说明问题。 正因此,贾诩和徐庶也一致认为,如何避免信使被中途截杀并假冒,关系重大,这个漏洞不补上,既可能出现孙坚遇刺这样的情形,更可能出现敌人假冒军情,扭转战局的严重情形。 在吕布帐下诸将中,新近投奔的李肃,身份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。 他本就是吕布的同乡,亦是旧识,董卓入主洛阳时,就是他充当董卓和吕布之间的中间人,为吕布投奔董卓帐下,立下汗马功劳。 后来,董卓身死,他正在洛阳为官,率军献开洛阳城门,迎李傕、郭太和郭汜大军入城,故而位列李傕和郭太之后,官居卫将军,只是很快他就发现,虽然郭太与李傕、郭汜也有些不太对路,可有好事时,他总是首先被李傕、郭太和郭汜三人排挤在外。 故而他这个卫将军,实权并不多,比郭汜的征东将军都有所不如。 圣上驾崩于长安乱军之中后,他率众降于老将皇甫嵩以自保,吕布攻破长安,他即顺理成章地转投到吕布帐下,如此兜兜转转一圈,他无奈地发现,最后还是回到了吕布的帐下,既然如此,他常常在想,要是当初他就跟随在吕布军中,如今的地位官职,可就非时下可比拟的了。 不过因为吕布的关系,在吕布帐下,他还是颇受众人的尊重。 吕布对着李肃哈哈一笑,答道:“这事么,程普久随孙坚,与孙坚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,他去遣使刺杀孙坚,没有什么好处,而信使能直入孙坚的中军大帐,显是拿着的令牌信物,均是真实无虚,如若不是信使中途遭截杀,这事就难以解释得痛。” 李肃露出一脸恍然,由衷地对着吕布赞誉几句,可他没有发现,就是张燕,也对他这般阿谀奉承之举,颇有些不屑。 这件要是,吕布就是交待给贾诩的,论对人心的把握,吕布无论是自后世带过来的记忆,还是此世的实际感受,都觉得贾诩明显高人一筹。 贾诩呵呵一笑,接过话头,对众人笑道:“并州,关中,乃至各郡之间,信使往来,均极为频繁,一旦对外用兵,大军各部之间,亦是信使不断,主公所言,防范信使被截杀,被假冒,正是防患于未然,诩苦思多日,拟有三策,尚请主公及诸位一同参详参详。” 所谓三策,用吕布的后世行话来将,其实也就是三种解决方案,他所要做的,就是集中帐下核心部属的智慧和意见,对三种解决方案进行细化,最后在择优实施。 随着贾诩的讲解,众人也就慢慢了解,三个方案,各有优劣,不过都有一个前提,那就是要将每天各地之间传送的军情、政务、书信往来等等,分出个轻重缓急,并以不同的标识加以识别。 贾诩此次抛出的,只是初步方案,离真正理解透彻吕布所说,还有很长的距离,而在扩大商讨范围,让所有核心部属均参与到商讨中来,更是没有几个月的时间,根本就做不到。 天色渐暗,吕布按理吩咐上美味佳肴,至于美酒,就只能意思意思,哪怕如今并非战时,吕布还是下达禁酒令,就算他自己,平素也都滴酒不沾,只是招待部属时,才稍具意思而已。 边喝边吃边谈,气氛就比方才要轻松许多,而吕布要的,就正是这种效果。 也不知是谁率先岔开了话题,李肃端起酒杯,起身对吕布道:“主公,肃犹自记得,主公在司徒王允府上筵席之中,对美女一见倾心,当场向司徒王允讨要,英雄气概,可是震惊在场所有人等。不日,主公又将迎娶蔡翁爱女,肃在此借主公美酒,谨祝主公抱得美人归,并讨杯喜酒喝,诸君以为如何?” 美人,向来是众人唯一都大感兴趣的话题,有李肃开头,众人无不轰然响应,张燕叫嚷得最为热烈,徐晃、杨修和侯成也是不甘人后,就连贾诩和徐庶,亦是连声附和,举杯起身呼应。 吕布哈哈大笑,亦是举杯起身,邀众人道:“好,诸君好意,我心领了,喜酒么,当然会有的,到时,我再与诸君喝个痛快!” 有吕布这句话,众人更是兴致高涨,在禁酒令下,他们这些核心部属,也都知道主公吕布为何有此决断,关键的原因还是在于粮草供应,故而尽管每个人平素都是嘴里淡出鸟来,还是身体力行地做出表率。 如能在主公吕布的喜宴上,喝个痛快,想想都令人心动不已。 众人饮毕就座,一旁侍立的婢女,当即上前为众人斟满。 这次是贾诩举杯起身,抚须对吕布祝酒:“主公,听闻夫人已有身孕三月,诩借主公美酒,谨祝主公喜得贵子,大业后继有人!” 堂中闻言轰然炸响,盖因这事除了徐庶外,徐晃等人皆不知,如今得贾诩爆出来,众人自是在惊讶之余,大为振奋。 数年来,吕布这个势力集团的发展势头非常迅猛,地盘从并州扩张到关中、河洛,帐下亦是人才聚集,可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上的一个阴霾,就是主公吕布至今仍只有爱女玲绮一人,并无子嗣。 子嗣的问题,在普通人家里,都是个大事,更何况是吕布,更是关系到是否能继续吸引天下英才来投的地步,自然为一众部属所关心,今天,骤然听闻夫人严氏已有身孕三月,如何不叫众人喜出望外。 这一下,众人更是尽数举杯起身,向吕布道贺,张燕更是嚷嚷道:“主公,主公,喜得贵子,可是要大宴三日才行啊!” 众人轰然大笑,吕布对张燕笑道:“哈哈哈,看来你可真是想喝酒得很呐。好,大宴三日就大宴三日,皆是诸君痛饮一番。” 这么闹腾两下,气氛更见热烈,众人的话题,一时就集中在主公吕布的子嗣上。 一直闹腾到亥时至,众人才告辞而去,可贾诩和徐庶却被吕布留了下来,因为就在晚膳之际,西凉有消息来,韩遂以大军撤离襄武为饵,诱马超率军追击,伏兵大出,大败马超。 书房中,贾诩和徐庶听吕布说完,对望一眼,徐庶对吕布道:“主公,庶窃以为,此战马超大败,乃是主公进军西凉的契机。” “嗯,马超新败,他会否向我求援?” 徐庶笑道:“难说,庶最担心的,是韩遂又会借机对马超施展阴谋诡计。” 吕布默然片刻,微微皱眉道:“马腾虽然并未丧命于韩遂的毒药之下,却亦无法理事,只能在家休养,即使韩遂有什么阴谋诡计,难道马超还会相信他不成?” 贾诩插嘴道:“主公,元直所虑甚是,韩遂此人号称金城之狐,狡诈机变,不可不防。” “嗯!”吕布答应一声,对二人道,“既如此,还是文和先生亲自跑一趟,如能将马腾接到长安来,收服马超,就多了几分把握。” 今晚有更,不过稍晚,谢谢! 最近这段时间,上下班都挺忙,更新可能会没法像以前那样固定在21:08分左右,而是会稍晚,谢谢! ps:最近这段时间,上下班都挺忙,更新可能会没法像以前那样固定在21:08分左右,而是会稍晚,谢谢! ——【晋王吕布传】 259西凉马家军 对贾诩来说,离开长安,赶往凉州汉阳郡,乃是一场说走就走的公务之旅,只是他肩负的担子可不轻,要能说服马腾和马超,接马腾到长安休养。 为加强说服力,吕布可是下了老大的本钱,连才寻访延请到长安不久的神医华佗,都花重金请他随贾诩一起,前往汉阳郡一趟。 吕布此前一直未能令妻妾有身孕,也是在延请到华佗,请他诊治后,这才一举令妻室严氏有孕,其实还不止,侍妾貂婵也已有身孕,只是还不到两个月,按惯例,暂还未对外公开而已。 一路上,贾诩与华佗相谈甚欢,他本就才智卓绝,善于把握他人的心理;而神医华佗除了医术精湛,常年游历四方,见识广博,为人又爽朗乐观,故而从上路起,两人就同车而行,天南地北,无所不谈。 在途非只一日,车队进入汉阳郡治冀县时,正是华灯初上时分,即使提早得知吕布派人护送神医华佗前来,马超仍旧没有亲自赶回来迎候,他正与大将庞德一起,在汉阳郡毗邻陇西郡的獂道城里,竭尽全力稳定城防,抵御韩遂大军的攻击。 獂道一旦有失,冀县就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,韩遂所率金城大军,就可直抵冀县城下。 驻守冀县大将,仍旧是庞德之兄庞柔,有他出城相迎,贾诩一行车队顺利进入冀县城内,安顿下来。 不过贾诩和神医华佗并未歇息,简单梳洗一番,即在庞柔陪同下,来到马腾所居之处,为他诊治。 灯烛光亮映照在屋内,炭火散发出热力。庞柔陪着贾诩,在外间边闲聊边等候,足足过了半个时辰,神医华佗才一脸沉思状,从里间走出来。 庞柔站起身来,对着华佗一揖到地,恭声问道:“神医,主公,主公如何了……” 华佗轻叹一声,在庞柔指引下落座。摇头答道:“情况不甚乐观,病患中毒时日太久,毒素渗入五脏六腑,难以根除,况且这毒。不似中原所产。” “神医高见!”庞柔面现敬佩之色,答道。“从金城得到的消息证实。此毒来自西域,费了老大工夫,才辗转从来自西域的胡商处,寻到一些解药,可惜,太晚了点。” “嗯。”华佗点点头,“此毒毒性猛烈,不过似是并非直接服用中毒,故而才能保住一条命。当今之计。唯有精心调养,强身健体之余,以药石徐徐拔之,假以时日,当能减轻痛苦,可是……” 听到华佗如此欲言又止,庞柔一脸关切,追问道:“可是什么?” 华佗长叹一声,坦然答道:“佗无能,无法根治,有负车骑将军之重托,惭愧,惭愧!” 庞柔默然半响,同样颇为黯然,站起身来,低声劝慰道:“神医过谦了,少主率军在外,柔谨代主公和少主,谢过神医……” 说完,他转向贾诩,同样躬身一揖,接着道:“……谢过车骑将军,先生!” 就在庞柔道谢之际,华佗已在那里伏案疾书,正在草拟药方,庞柔和贾诩不好在此时出声相扰,坐回案桌,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。 只见华佗时而奋笔疾书,时而皱眉苦思,时而提笔涂抹,如此整整反复了一刻多钟,他才满意地抬起头来,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,道:“嗯,先用此方调养几日,看成效如何再说。” 庞柔道谢,当即召人入内,接过华佗誊清的药方,自行去准备一应药材。 诸事忙完,庞柔对华佗和贾诩谢道:“谢过神医,先生,两位远道而来,少主特意遣人一再叮嘱,要柔好生招待,请,西凉苦寒之地,不比长安,不周之处,尚请神医和先生海谅!” 华佗和贾诩连声谦逊,在庞柔地陪同下,往外行去。 一连几天,贾诩少说多看,只字不提吕布遣他此来的用意,每日里只是陪着华佗前往马腾居所诊治,偶尔也在马腾精神好时,上前去拜见问候,除此之外,只谈风土人情,风花雪月,不谈政事。 如此举动,令得庞柔心里暗暗称奇。 贾诩在吕布军中的地位,庞柔可是很清楚的,能够让这么一位重要人物离开长安,来到汉阳,他必定是肩负着重任,而这个重任,其实即使他不说,庞柔也大致能猜得到。 每日里,庞柔都会将当日马腾的情况,神医华佗的诊治,贾诩的言谈,还有冀县和各地传来的军情,汇总一处,交由信使连夜送到獂道,呈交马超过目。 是以虽然相隔百余里,马超对冀县内的情形,对父亲马腾的近况,还是了如指掌。 夜已深,北风呼啸,獂道城内的府衙里,灯烛仍旧明亮,主帅马超没有就寝,一应护卫,侍从,也都无法歇息,只能陪着。 不过在书房内,却只有马超、马岱和庞德三人,正是鉴于獂道是汉阳郡的第一道屏障,关系重大,所以马超才不惜聚集重兵把守。 只是在面对韩遂所率的金城大军时,马超明显觉得有些力不从心,论大将,韩遂一方远远不如,就连马岱出战,都难以派个人迎战,跟别提庞德,还有他自己了。 就是因为韩遂好处金城之狐,为人狡诈,善谋,前不久,马超一个不小心,以为韩遂久战不利,要撤出襄武,撤回陇西过冬,战意高昂地率军追击,结果中了韩遂的伏兵,大败而回。 吸取教训之后,马超再也不敢轻易率军离城追击,每日里最多也就轮番率军去韩遂大营前叫阵,而韩遂则一直毫无动静,令马超顾虑重重。 商议大半宿,三人还是毫无所得,要是在往日,他们干脆早早地就去歇息,盖因入夜后,三人还得轮流率军在城内各处巡视,以防韩遂派人潜伏在城内,乘机作乱。 今日商议这么久,是因庞柔的来信,其中提到他的猜测,事涉吕布派遣贾诩和神医华佗前来汉阳冀县的用意等等。 马超伸手揉着两侧太阳穴,很感头疼,如有选择,他更宁愿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厮杀,而不愿意面对这些猜来猜去的琐事。 可如今父亲马腾中毒休养,不能理事,他就只得担起马家军的这幅重担,不想面对的事,也得硬着头皮去面对。 庞德看完兄长的来信,恭敬地将之递还给马超,问道:“吕布派人护送神医前来,此乃向主公和少主示好,至于招揽之说,吕布难道以为,他就能这么轻易地得到西凉?” 这么说,当然是有些在说大话,即使吕布能够招揽到马腾和马超父子俩,如今也只是控制着西凉九郡中的汉阳郡而已,离控制整个西凉,还差得老远。 马超扬扬手里的绢帛,摇头叹道:“柔兄说得很清楚,他是担心,如若吕布转向金城示好,前后夹攻,我军可就难保汉阳一郡了。” 庞德默然,刚才读信时,他也注意到这段话,可他心里觉得,这么做可能性太小,故而没往深处想。 沉吟片刻,他还是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:“吕布,韩遂,两人能勾搭到一块儿去吗?” 马超有些怪异地看过来,以一种老气横秋地语气道:“远交近攻,合纵连横,韩遂与吕布并不是什么生死大仇,当然有可能勾搭到一块儿去,不过……” 不过什么,马超没有再说,他是在心里回忆起此前与吕布并肩作战时的情形,那个时候,他与吕布相处还挺融洽,无论是平时,还是在战时,吕布对他都算是颇为看重,如此想来,吕布主动遣人护送神医华佗前来汉阳,也是念着有这股交情在吧。 可如若吕布觉得招揽马家军无望时,在现实利益面前,这股交情,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? 马超头疼地发现,不管他愿不愿意,这些烦人的琐事,不由得他不去苦思冥想,此时,他很是希望父亲马腾就在这里,这件烦人的琐事,也就可以由父亲去决断了。 “超哥,柔兄所言,只是他的猜测,吕布本意如何,来人不是还没有说么?何不等来人说出来意后,再做打算?” 马岱插进来一句嘴,说得马超和庞德连连点头,心里也似是放下一块大石头,蓦然轻松下来。 不过马超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,这件事只是暂且这么搁下了而已,并未得到解决,一旦吕布派来的信使贾诩说明来意,他又该如何回应呢? 这个时候,他才想起来,贾诩可是吕布帐下头号谋士,吕布将他派来,足可见对汉阳的重视,对马家军的重视。 莫名地,马超心底里涌起一股自豪来,可旋即,这股自豪又转变成丝丝缕缕的烦恼,无孔不入地遍布在他的全身。 “少主,夜深了,早些歇息,我率军出去巡视一趟!” 庞德拱手言道。 一旁的马岱则对庞德拱手道:“好,德哥先去巡视,一个时辰后,小弟率军巡视去。” 他们如此轮流率军巡视全城,就是要严防狄道被攻破的故事,在獂道这里重演,那一夜的情形,庞德和马岱可是清楚得很,只有马超那时尚被困在长安,未曾亲身经历过。 马超深吸一口气,点头应道:“好,你们去吧,万事小心些!” 260韩遂的伏手 凉州,冀县,城东。 这里是市集所在地,横贯城内东西门的大道两旁,酒肆,客栈,铁匠铺,皮革铺等林立,市集里就更不用说,白天这里就是冀县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,虽然如今受到马腾、韩遂互攻的影响,西域来的胡商大多止步于榆林,但这里仍旧甚是热闹。 不过到了晚上,这里就是全城最为冷清的地方,盖因很少有人会在这一带建宅,除了各个店铺里守夜的伙计,一入夜,大街小巷中,就很少能见到行人。 就连巡视这一带的兵卒,也比其他城区要少上不少。 夜已深,北风带着啸叫,在上空掠过,一个人影似是要融入到黑暗之中,就在挂着气死风灯笼的路口,他都是尽可能地选择在橘黄色光亮找不到的阴影中穿行。 如此七拐八拐,他来到一处小巷,里面黑乎乎的,没有一点光亮,不过这却丝毫不影响他摸索着前行,到一处门洞,他伸手轻叩,笃笃声在静夜中,显得格外响亮。 不过这只是他的错觉而已,敲门声其实很轻微,离开三五步,恐怕就难以在北风的呼啸声中,分辨出沉闷的笃笃声。 过了好半响,吱呀声响,门扉自内拉开一条缝,足够他闪身入内,而后又咯吱作响,门扉重又合上。 很快,来人被带到一处厢房,从屋外看,房里没有任何光亮,可当房门开合时,却有灯烛光亮透出。 “禀报杨将军,主公有密令!” 来人单膝着地,自怀中掏出一根拇指粗的竹筒,两端均封着火漆。恭敬呈上。 房内共有四人,居中那位杨将军身穿便服,双眼有神,紧盯着来人双手中的竹筒,沉吟片刻,这才一挥手,旁边立时有人上前去取了来奉上。 杨将军并没有急着拆开来,而是拿在手中,仔细反复查验过,确认竹筒火漆并未有异。这才点点头,手指用劲,轻微的喀喇声响中,竹筒裂成碎竹条,露出内里的一方轻薄绢帛来。 绢帛卷得很仔细。杨将军将之取出,随手将竹筒片扔下。无言细读。而后将之凑到灯烛上,看着轻薄的绢帛烧成灰烬,方才双手轻拍,抬起头来,谓众人轻声道:“主公密令我等提前发动,截杀关中来使。” 送信来的信使已退出去。房中就只剩下杨将军,以及闻言目瞪口呆的三人。 “将军,如今主公仍在獂道激战,我等提前发动。岂非会坏了主公夺取冀县的大计?” 沉默良久之后,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询问,余下两人则在那里连连点头,目光也齐刷刷看向杨将军。 杨将军亦在沉吟,半响后才无奈答道:“主公密令上就是如此说,也许,截杀关中来使,比之夺得冀县,要更来得重要些,亦为可知。嗯,好了,主公之令,到底有何深意,我等就不要在这里妄自猜测了,还是好好商议下,如何完成主公之令才是。” 三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显是心里还有些不能接受,而对关中来使,他们这段时间也有所耳闻,可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,故而对其所知甚少,就连关中来使居于何处,也都一概不知。 杨将军同样有些犯愁,主公的这个密令是来了,可如何完成,就是个大问题。 无可奈何之下,杨将军亦只有长叹一声,道:“明日开始,全力打探关中来使的情形,明日日落时刻,我需要知道关中来使是谁,居于何处,护卫多寡!” 说到后来,杨将军已是满脸严肃,神色俱厉。 三人齐声应诺,重新坐定后,有人迟疑着问道:“将军,主公密令上只是要截杀关中来使,并未提及一定要我等亲自动手,何不,何不找人出手?” “正是!”有人抚掌附和道,“如此一来,既能完成主公之令,又能避免暴露我等的实力,这样当主公兵临冀县城下时,还可……” 说话这人双手张开,虚握,做了个里应外合的动作,双掌交击,发出啪的一声闷响,他的脸上亦同时露出狠厉神色来,仿佛在他手中握着的,正是冀县这座城池。 杨将军已是颇为动容,仰头沉吟良久,方才指向提议那人,点头答道:“嗯,好,此议甚佳,此事就交给你去办,打探关中来使情形,就由你们两个去办,此事乃是主公亲自交待下来的,万万不可有失,其间的关键,无需我多言,你们也该当心里明白!” 说到最后几句,杨将军的话里已是带着阴森森的杀意,那意思自是再明白不过了,这事要是办砸了,只怕有人要掉脑袋的。 屋内,四人不顾夜深,你一言,我一语,商议个不停,屋外,北风呼啸。 没过几天,北风吹来的厚重铅云,带来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,当雪花飘落时,包括庞柔在内,不少人都在心底里暗自松了一口气。 大雪飘落,就意味着西凉持续大半年之久的争战,不得不因天寒地冻而暂时平息下来,哪怕韩遂和马超军中,多是耐风寒的西凉勇士,看要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厮杀,没有哪个统帅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。 入夜,天地间除了雪花飘落时的簌簌声,再无其他,贾诩陪着神医华佗自马腾居处回来后,只是闲聊片刻,即各自去歇息,明日马超就将赶回到冀县来,贾诩在这里待了这么些时日,对如何说服马超,还有休养中的马腾,已有了主意。 众人所居,乃是庞柔特意安排的宅邸,毗邻马腾的府邸,这样便于神医华佗每日三次入府诊治。 宅邸外,有庞柔安排的马家军士卒把守出入口,宅邸内的防卫重担,则是贾诩带来的护卫担当,护卫统领,正是膀大腰圆的典韦。 吕布派典韦率众护卫,一方面是对此行的重视,另外一方面,则是贾诩和神医华佗,于他而言,都是极端重要,已有这么多桩刺杀事件在前,吕布在护卫手无缚鸡之力的贾诩和神医华佗方面,可是想得非常周全,就连护卫,不但数量比平常要多了一倍还多,还精挑细选,务求万无一失。 如何做好护卫,典韦在出发前,就曾在吕布的主持下,集中徐晃、张燕、李肃、宋宪等人,商议过不知多少次,平静的宅邸内,看起来防卫松懈,可实际上,却是外松内紧,严密得很。 典韦率众在宅邸内各处巡视一圈后,没有发现什么遗漏之处,即自去歇息,不过他自知责任重大,就算是歇息,亦是皮甲不解,和甲而卧。 透过密集的雪花,更漏声响隔断时间就传来一次,就在典韦睡得鼾声大作之际,突然一声喀喇声传来,让他立时惊醒。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,实际上却在侧耳细听,过了好久,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,喀喇声再次响起,正是来自于屋顶上。 典韦当即无声无息地起身,握住放在身旁的一双铁戟,慢步挪到门边,将耳朵贴在墙上,闭上双眼,屋顶上传来的脚踏砖瓦声,立时听得更加清晰。 听音辨行,典韦确信,在屋顶上隐匿行踪的,至少有四五人,其中有两三人脚步甚是轻微,显是走得更为谨慎小心。 不用多想,这批人的目标肯定就是住在此处的贾诩和神医华佗,而这处宅邸虽然毗邻马腾的府邸,却与其他宅邸相邻,选择从屋顶上潜入,说明这些人很熟悉地形。 静听片刻,典韦没有费神去多想,而是直接推开房门,背着双戟,大大咧咧地走出门外,吼道:“来人,去各处巡视一圈。” 安排值守护卫巡视事宜,典韦来到贾诩房门前,直截了当地用力一推,已经上闩的房门如何禁得起他的全力,当即在喀喇声响中洞开。 当典韦踏足屋内时,贾诩也已惊醒,坐起身来,只是尚未来得及点起灯烛。 “先生,神医有请!” 典韦是个直爽的粗豪汉子,说起谎话来,可也是脸色都不红一下。贾诩是何等样人,从典韦如此粗鲁地破门而入,当即就意识到有事发生,当即不动神色地答道:“好,稍候!”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,贾诩穿好冬衣,摸下床榻,跟在典韦身后,走出门来,走过典韦所居房门,来到华佗房门前。 华佗房内尚亮着灯,显是尚未就寝,典韦又是直接伸手一推,房门应声而开,惊得华佗愕然抬头,茫然不知何事。 “长夜漫漫,无心睡眠,神医好兴致!” 贾诩哈哈一笑,径直走上前来,只是经过典韦身旁时,低声问了句:“可是有人?” 典韦点点头,伸手朝上指指,示意刺客在屋顶上,旋即扭头朝外吼道:“来人啊!端茶来!” 华佗甚是不解,贾诩则不禁莞尔,他是没想到,典韦表现得如此从容不迫,这并不奇怪,奇怪的是,典韦竟然如此有心计。 大雪纷飞,天寒地冻,屋内有炭火取暖,屋顶上,可就是冷冽难熬,典韦将他唤醒,然后带到华佗房内来,一方面可以集中在一起,方便保护,另一方面,则是可以守株待兔,跟屋顶上的刺客比耗耐心! 如此佳策,完全就是以己之长,攻敌之短,时间拖得越久,对己方也就越有利。 转念之间,贾诩就想明白凡此种种,不由得多看了典韦两眼。 261典韦的急智 两名护卫应典韦之召,端茶进来后,就被留在屋内,连同典韦一起,共有三人护卫贾诩和神医华佗,完全可以应付得来紧急情况。 更何况,典韦只要吼上一嗓子,安排在各处的护卫,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赶过来,故而他很有信心,这些潜伏进来的刺客,如果敢从屋顶上下来,就会让他们有来无回。 屋内,贾诩心知肚明,却不出言点破,与华佗对坐一处,谈笑自若,华佗毫不知情,可见贾诩和典韦三人如此举动,心里只是感觉得有点奇怪,可谈兴一起,也就将此抛到一边了。 雪花仍在簌簌飘落,典韦背着双戟,平心静气,昂然挺立在距贾诩和华佗数步处,与两名护卫呈三角之势,将贾诩和华佗紧紧护卫在内。 时间一点点过去,半个时辰的时间,平素似是一眨眼的工夫,此时却甚是漫长,典韦原本微眯着双眼,突然猛然睁开,双手把上双戟,抬头看向门口。 吱呀声响中,房门缓缓推开,却无人影闪现,典韦拔双戟在手,双眼紧缩,猛然大吼一声:“小心,抓刺客!” 他这既是在提醒贾诩和华佗,以及两名护卫,更是向其他护卫示警下令。与此同时,他不进反退,右手铁戟交道左手,握住身旁木架的桌腿。 呼啦一声,典韦将木架抡飞在空中,往洞开的房门处砸去。 陡然间,原本平静的宅邸,各处一下子就亮起灯烛,同时响起的,还有呼喝声,脚步声。 嗤嗤嗤声大作。木架尚在空中时,房门外就闪现出几道人影,手中端着的,正是弓弩,闪出身形的同时,朝着屋内就直接扣动扳机,发射弩箭。 典韦也正是见到门开时,并无刺客闪身进来,想也不想地,直接就抄起木架砸过去。就是要挡住射进来的弓箭。 笃笃笃三声闷响,三支弩箭无一例外地,尽数钉在砸过去的木架上,旋即哐当声和喀喇声大作,木架正正咂中房门。将打开的房门砸得碎片乱飞,整座房子也因此而晃动一下。 就在这时。典韦抬头看向屋顶。嗤嗤声虽然在喀喇声中并不如何显眼,典韦还是捕捉到,大吼一声,双戟如飞,人往后窜几步,护在贾诩和华佗身前。 两名护卫也不含糊。此时已扶持着贾诩和华佗起身,往后急退,对房门外和屋顶上的刺客,他们没有带弓弩在身。鞭长莫及。 可对方的弓弩可不是吃素的,现在只是仓促之间,未能看清屋内情形,一旦刺客一个劲儿地对准贾诩和华佗两人,来个上下夹射,即使只是中上一箭,并不会致命,那也相当麻烦。 更何况,现在就有马腾中毒的先例在前,谁能保证得了,刺客的弩箭上,就没有淬上毒药。 这一切,都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,典韦挥舞双戟,砸飞两支射来的弩箭后,抬起一脚,将华佗使用的案桌踢翻,其上放置的两盏灯烛,在空中打着旋,立时熄灭,而后在一片黑暗中,哐当一声,掉落在地。 屋内陷入黑暗,透过房门,可以看到外面灯火大盛,正有不少护卫往这里赶来。 刺客人数有限,手中的弓弩发射后,要时间装填弩箭,黑暗之中,没有哪个刺客会傻到乱射一气,区区几名刺客,几张弓弩,对着屋内乱射,射中目标的可能性非常小。 况且现在的情势,已不容他们不停地射出弩箭,能再射出两轮弩箭来,已是万幸。 屋顶上没有任何动静,原本隐在房门外的刺客,此时迫于压力,不得不闪身进屋,端着弓弩,朝着屋内射出弩箭后,即弃弓弩于地,拔出背上长刀,飞扑过来。 三支弩箭两支落空,一支射到典韦近前,被他一戟砸飞,发出叮当声响。 三名刺客当即闻声辨别方位,挥舞着长刀,一人在前,两人在身后侧,气势汹汹地扑杀过来。 从典韦这里往外看,借着门外透进来的火把光亮,可以看清三名刺客的身形,可三名刺客所见,却是一片黑暗,典韦可谓大占优势。 片刻工夫,典韦即已与临头的刺客接近,大吼一声,震得三名刺客身形一滞,右手铁戟带着呼呼风声,当头砸下。 铛! 一声脆响,铁戟正正砸中刺客架起的长刀,长刀如同纸片一般,先是变得弯曲,而后不堪重负,自刺客手中掉落。 就在领头刺客一脸愕然之际,身子右侧风声已近,正是典韦的左手铁戟,横扫过来,噗的一声闷响,正咂中领头刺客的脑袋右侧,领头刺客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,脑袋立时如瓜果一般,被砸得破碎开来。 好在此时房内只有一些透进来的火把光亮,看不太清,另外两名刺客,只感觉到一些热烘烘黏糊糊的东西,喷溅得满头满脸,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。 典韦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,只是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,是以适时将头扭了一下,并低垂下来,好歹要好受一点。 一击得手,典韦不进反退,在两名刺客近身之前,倏然后退,跳出两名刺客长刀的合击范围。 屋外,呼叫声大作,已有护卫以弓弩朝屋顶反击,更有数名护卫往这边房门扑来。 两名刺客退路已被堵住,合击落空,悍勇无比地同时往前飞扑。 典韦的一声虎吼,在左侧响起,人随声至,铁戟依然是一前一后,一砸一扫,完全就是方才情形的再现,刺客手中的长刀,被砸成弯刀,而后脱手掉落,等刺客反应过来时,另一只铁戟,已挟带着呼呼风声扫至,还没惨呼出声,已是噗嗤闷响,脑袋开花。 三名刺客已去其二,剩下那名刺客反应还不赖,就在典韦双戟尚未收回时,已是怒吼一声,长刀闪电般劈砍下来。 典韦久经战阵考验,右手铁戟飞起,架住刺客的长刀,左手铁戟当剑,顺手往前一捅,就在刺客收刀后退时,典韦已如影随形,右手铁戟宛如活了过来的毒蛇,暴飞而起,而后砸落,正中刺客的左肩。 长声惨呼声中,典韦毫不留情地左手铁戟砸中刺客的颈脖,喀喇一声,刺客颈脖折断,惨呼声戛然而止。 还没松口气,典韦心中一凉,当即侧滑两步,跳开来,噗噗两声,正是两支射空了的弩箭,乃是仍潜伏在屋顶上的刺客所射。 典韦屏息静气,站在黑暗中,一声不吭,以免暴露行迹,很快,屋顶上喊杀声起,显是上到屋顶的护卫已快要赶至,正在那里出声驱逐。 “统领,统领!” 抢进屋来的护卫纷纷出声,典韦猜知屋顶的刺客此时已无法再射出弩箭,沉声答道:“无需慌乱,守住各处要道,捉拿刺客!” 旋即典韦在黑暗中回头问道:“先生,神医,可有受伤?” 贾诩和华佗这时才敢出声,报个平安,不过他们仍旧不敢起身来,两名护卫就护在他们身上,以免被刺客的弩箭所伤。 典韦放下心来,大踏步往屋外走去,边走边道:“先生,神医先躲在这里,你们几个在屋内护卫,务要护得先生和神医周全!” 一众护卫齐声应诺,典韦出门,看向屋顶,可惜大雪仍旧纷飞,形如一道雪幕,只能看得到屋顶上有人影在晃动,根本就看不清面容,也分别不出敌我来。 “屋顶刺客有几人?” 典韦问道,一旁的护卫立时答道:“只见到两人。” “派人上屋顶各处搜索,防止有人仍旧潜伏!” “诺!” 就在典韦和护卫答问之际,屋顶上的喊杀声渐渐往远处移去,过不多久,有人自屋顶上下来,来到典韦身边,禀报详情。 两名刺客落荒而逃,上到屋顶的护卫连走路都不稳,更不用说能如刺客那般行走如飞,根本就追不上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逃走。 典韦对此倒并不如何在意,这些刺客虽然武力不怎么样,典韦以一对三,仍旧可以轻松获胜,可是潜伏、刺杀的功夫,却是一等一的,非这些精锐护卫可比。 整个宅邸火把光亮通明,护卫在各处搜索,重点是在屋顶上,直到确认贾诩三人所居屋顶上没有此刻,典韦才吩咐护卫护送着贾诩和华佗,回到贾诩所居房内安置。 刚刚办妥这些,马蹄声透过雪幕传来,典韦微微一愣,即率护卫来到门口,正见到一队步卒在数名骑着战马将校的带领下,径直往门口而来。 领头将校很是面生,典韦心里只是闪过这个念头,并未往深处想,不过他也并未迎上前去,而是就站在门口,依旧这么冷冷地看着对方。 原本就把守于此的兵卒,正在查验令牌信物,确认无误后,才让开道路。 看到领头将校并未因此而策马上前,典韦心里再次闪过一丝疑虑,目光与对方一碰,心里咯噔一声,暗叫不好。 因为就在这时,领头将校分明就是伸手去拨背上的长刀,而不是将令牌信物收起来。 “示警,他们是假冒的!” 典韦大吼出声,如平地一声霹雳炸雷,在夜幕中,在满天的雪花飘舞中炸响。 262马超的怒火 典韦的大吼声如冬日炸雷,轰隆隆地朝四面八方席卷而过,听者反应迥异,最先反应过来的,是离典韦最近的护卫,立即有人往宅邸内飞奔,同时大声喊叫,召集护卫。 守卫在宅邸外的,是庞柔所遣兵卒,反应最慢,等他们回过神来,领头骑士的长刀已然举起,正在满天飘落的雪花中,猛然劈下。 在领头骑士身后,一众兵卒同样长刀在手,默不作声地杀来。 在典韦身后,示警的号角声已吹响,透过雪幕,传向四面八方;门外,喊杀声大作,只是这队赶来的兵卒,身穿的是同样服饰,守卫的兵卒往往难以区分敌我,再加上事起突然,没有组织起来有效的抵抗,明显处于即将溃败的边缘。 典韦手持双戟,昂然站立在大门的台阶上,宛如守门神一般,直到宅邸内护卫已紧急聚集起来,他才对门外的混乱厮杀现场冷冷看上一眼,退进门内。 宅邸大门轰隆关闭,不管这队赶来的兵卒是哪方人马,显然不会是庞柔所遣,目标则显然就是来使的贾诩和华佗,这个时候,凭宅邸据守,乃是最好的应对。 无需典韦亲自分派,一应护卫已经各有职责,手持弓弩的护卫则上到屋顶上,占据制高点,这样可以提供有效的弓弩支援。 余下护卫,则在典韦身后排列军阵,守卫在大门内。 屋外的厮杀声很快平息下去,就在紧闭的大门遭受到攻击时,号角声透过雪幕传来,而后沉闷的鼓点声一声声敲响。 这是城中的守军已反应过来,只需典韦所率护卫能坚持一段时间,这队袭击的兵马就将遭受腹背攻击。 咚!咚!咚! 来袭的兵马显是早有准备。撞击大门的声音,一下接一下,沉闷而响亮,连续十来下,大门不堪重负,轰隆一声,被撞得洞开。 “杀!” 典韦大吼一声,身先士卒,挥舞着双戟,往大门处涌进来的敌军杀去。 不过数步的距离。典韦就率一众护卫,杀进涌来的敌军中,左右均有护卫庇护,典韦只需面对面前的敌军士卒,双戟飞舞间。所向披靡,砸脑袋就像是破瓜。双戟一起一落。配合无间,只是每一下,敲破的,不是瓜,而是脑袋。 火把光亮映照得大门内外如同白昼,鲜红的血。乳白的脑浆,如同瓜汁一般,四散喷溅开来,厮杀之中。所有人都忘了恐惧,忘了一切,忘了喷溅到脸上嘴里眼睛上的雪花,血花,还有脑浆,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杀死对面的敌人。 门外的敌军士卒仍在不断地往里涌,推搡着前排的士卒往前跌跌撞撞,即使以典韦之能,也只能边战边退,为自己腾挪出空间来,不然,一旦陷身到敌军兵卒中,连转身都难时,双戟威力再大,也难以施展开来。 “杀!” 典韦的怒吼狂暴而又震撼,在他面前的敌军兵卒,面现痛苦难耐之色,只是下一刻,典韦的双戟就为他带来了解脱,身躯软倒,很快就被身后涌来的同伴踩在脚下。 过不多时,典韦已率众退到院中央,雪幕中,嗤嗤声不断,正是提前占据屋顶的手持弓弩护卫所射弩箭,此时压根无需瞄准,只要对准挤得满满当当的敌军士卒群中射去,就足够了。 从门口的狭窄区域,到院中央的开阔处,典韦所率护卫结成一道牢固的防线,抵御着敌军士卒的忘命冲击。 院外,急促的马蹄声已轰隆成片,正朝这里极速赶来,典韦大吼一声:“援军已至,杀!” 一众护卫精神大振,跟在典韦身后两侧,士气如虹,一时间,竟然杀得敌军士卒节节败退。 人群中,临头骑士终于进到院内,他对着典韦大喊:“尢那大个,休得猖狂,待我来取你性命!” 噗嗤! 典韦一戟砸烂面前敌军士卒的脑袋,不屑地呸了一声,手中铁戟丝毫不停,吼回道:“就你没名没姓的孬种小样,还想取你爷爷性命,记得了,爷爷坐不改姓,站不改名,陈留典韦!” “典韦”二字刚刚吐出,又是一声噗嗤闷响,典韦的双戟再次砸烂一人的脑袋。 从开战至今,典韦来来去去的,就是这么两招,可效果,却出奇地好,在他面前,无论是一开始的三名刺客,还是如今的不知来自何方的士卒,都无一合之将,双戟起落,砍瓜切菜一般。 见到终于有人敢跟他叫板,典韦也是来了精神,不待领头骑士排开众人杀过来,话音刚落,即怒吼连连,率众往领头骑士奋勇杀去。 马蹄声越来越近,即使是正在忘命厮杀中的双方士卒,也都听得清清楚楚,这对敌军士气的打击,可说是致命性的,在典韦率众冲击下,敌军士卒已全然没了方才涌入大门时,那般悍勇,那般气势汹涌,而是已明显显出惧意。 领头骑士此时已无法保持镇定,他很清楚,此时再不做点什么,提振士气,立刻冲开这个大个儿把守的防线,别说完成任务,就是想要全身而退,都不可能。 面对着典韦高昂的斗志,领头骑士亦是怒吼一声,分开身前的众人,率众冲杀上来。 如此悍勇举动,果然感染了在他身周的一种部属,个个纷纷急红了眼,嗷嗷叫着,推搡着,往前涌动冲杀。 过不多时,他终于与典韦之间再无遮挡,抢先一步,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刀光,自头顶劈落。 只是刀光再闪亮,再凝练,再耀眼,劈至典韦身前时,倏然消散开来,显出长刀原本的模样,正被典韦以右手铁戟架住,不但再无寸进,反而被典韦单手缓缓抬起。 喝! 领头骑士一声狂喝,双手持刀,死命往下压,蓦地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的典韦露出不屑的微笑,心中一惊,耳听得呼啸声响起,不假思索间,弃刀,后退,跌跌撞撞几步,退回到部属的护卫之中。 “呸!就你这孬种小样,还有脸叫嚣取你爷爷性命?!吃我一戟!” 典韦呸了一记,大吼一声,大踏步往前,双戟左右开弓,将两名目瞪口呆的敌军士卒砸得脑袋开花,直取领头骑士。 如此悍勇无匹,两人脑袋瓜被砸得脑浆四溅的情形,一下子就吓破领头骑士的胆,更吓破他身前左右兵卒的胆,无人敢于此刻挡在典韦身前,更别提上前挥刀了。 顷刻间,领头骑士悍勇迎战典韦而提振起来的一点士气,就化作烟消云散,领头骑士被身边的护卫扶持着,率先往大门口退去,其他的士卒也丝毫不慢,以比蜂拥而入更猛的势头,挤向大门。 激战在一瞬间,即转变成一边倒的砍杀,涌进来的敌军士卒,挤挤攘攘在大门处,外围兵卒不断被典韦所率护卫砍杀倒地,惨呼声不绝于耳,更是刺激着其他兵卒拼命往外挤,在他们眼中,这道门,就是生死分解线,挤出这道门,不一定会活下去,但挤不出这道门,却一定会死。 等到典韦率众杀到门外时,领头骑士已带着残兵,冒着满天雪花,逃窜进黑暗之中。 典韦踏出门外一步,即止住脚步,重重地吐出几口气,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,这下不断没有弄干净脸,反而更像是刚从炼狱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恶魔。 一夜大雪不断,冀县城内也是一夜纷扰不断,即使庞柔震怒异常,遣军在城内连夜搜捕,袭杀关中来使宅邸的残军,却仍旧诡异地消逝无踪,而一夜大雪,也将他们的脚印踪迹掩盖,更是加大了搜捕的难度。 次日午后时分,马超率着护卫,赶回到冀县,刚刚进屋,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老夫马腾,就听到庞柔的禀报,不由脸色铁青,双目似欲喷火。 无需庞柔提醒,他也知道,一旦吕布所遣的来使贾诩和神医华佗被袭杀身亡,以他如今这点兵力,如何能应对得了吕布的怒火,即使那时他有足够的证据,证明并非是他所为,可人是在他的地盘里被杀,吕布一样会将怒火倾泻到他和马家军的身上。 不用说,马超就知道,做出这件事的,除了韩遂,没有其他人,而透过这件事,马超更是心里有些不寒而栗,他是万万没有想到,韩遂竟然在冀县城里,都伏有这么一着后手。 “可有抓获逃窜敌军?” 见到庞柔摇头,马超一下子止步,转身,怒瞪着庞柔,面容扭曲,钢牙紧咬,发出瘆人的切齿声。 蓦地,马超怒吼道:“派出所有兵马,全城挨家挨户搜,有阻挡者,杀!” 庞柔大凛,昨夜至今的搜捕,他只是派出部分兵卒,围绕着贾诩等人所居宅邸周围的重点区域,进行排查搜捕,如今按马超这个军令,是要派出所有兵马,哪怕是将整个冀县掘地三尺,都要将逃遁的敌军给挖出来。 待庞柔回过神来,马超已经步入主公马腾所居,转身之际,庞柔已然想明白,昨夜这事,如不能显出点雷霆万钧的手段来,不但在关中来使面前无法交代,就是对全体马家军将士,还有阖城百姓,都无法交代。 一念及此,庞柔不禁冷汗直冒,不为其他,而是为昨晚自己的反应太过温和。 263送给吕布的大礼 庞柔听了马超之言,感受到马超的怒火,不禁为他的反应之温和而颇为汗然,他也明白过来,这事如不能在今天内得到解决,马超的怒火还会更盛。 尚未走出府邸,他的一连串命令就已紧急发出,此时正是午后,大雪终于停歇了下来,可离天黑,也就只有那么几个时辰,一旦入夜,全城搜捕的难度就会陡然增大,并且极有可能会前功尽弃。 不多时,整座城就完全沸腾起来,驻扎在城内的兵马尽出,先将各处要道控制住,再从城西开始,挨家挨户,逐寸逐寸往前推进。 这个架势,跟掘地三尺没有什么区别。 天将入黑时分,贾诩得人禀报,昨夜的刺客已被围困在城东,马超请他过去辨别这些人,是否有误。 话只是这么说,双方都心知肚明,这只是马超的一众姿态而已,要给贾诩背后的吕布一个说法,除此之外,也是马超向外宣示他的决心。 昨夜的刺杀中,一开始只是五名刺客,被典韦抢先识破后,丢下三具尸首,无功而返;其后的刺杀,就是明火执仗的围攻,混战之中,典韦所率护卫,伤亡二十余人,也可说相当惨重,只是比起时候清理出来的敌军兵卒尸首,那是轻微许多。 有此前车之鉴,典韦仍旧不敢大意,将神医华佗留在马府中,他亲自率领护卫,护送贾诩前往东城。 众人所居宅邸处,离刺客们所居的地方并不远,到了地方,贾诩不由暗暗点头,这些刺客还真会挑地方,竟然将躲藏的老巢。安顿在东城市集里。 只是这一次,哪怕他们再会挑地方,在马超的怒火下,在满城兵马掘地三尺地搜捕下,他们仍旧不可避免地暴露出行踪,被马家军围困起来。 “先生来了!” 一行刚刚来到马超身旁,马超即在马背上朝着贾诩点头道。 贾诩拱手答道:“少将军果真不凡,一出手,即直抵刺客潜伏之处!” 马超摇摇头道:“什么刺客,这些都是金城韩遂那头老狐狸的手下。哼!他们竟然早就潜伏在冀县城内,韩遂倒还真有远见!” 这话倒不完全是讥讽,至少贾诩听得出来,马超这么说,是真心如此认为。 贾诩也这么认为。韩遂在冀县内伏下的这批人马,当然不是最近才派遣过来的。也许是在韩遂和马腾关系破裂之后。安排下来的,也可能早在二人关系尚未破裂之前,就有此安排。 “不过在这批人冲杀之前,的确有五名刺客。” 马超看向贾诩,点头道:“嗯,那的确是刺客。想必也是这批人所为,至于目的么,那当然是以之为饵。” 这个可能性,贾诩当然早就有所猜测。不然,后来的那批人马,不可能时机拿捏得那么精准。 旋即马超下巴一扬,吩咐道:“开始!” 当即有数名壮汉排成一排,对着内里喊道:“西凉马超在此,速速开门受降,可留你们一个全尸,否则,碎尸万段!” 如是者三,可被围困住的宅子里,一片漆黑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 马超双目阴冷,无声冷笑,径直令道:“杀!” 早就准备好的兵马,立时行动,只是三两下,紧闭地大门即被撞开,与此同时,数十架短梯架在围墙上,百余兵卒攀梯而上,而后直接自丈许高的围墙上跳下,与自大门处涌进的兵卒,杀进宅内。 贾诩在马超身边,身后是身背双戟的典韦护卫,只见无数光亮涌进漆黑一团的宅邸内,将内里的黑暗驱散,可是过了好一会儿,眼见着兵卒已攻进去,竟然没有听到厮杀声,他不由得微微皱眉。 “少将军,此人奉韩遂之令,潜伏冀县如此之久,难保没有其他准备,须得防备他们掘有密道,跳出大军包围圈外!” 想到这种可能性,贾诩再也忍不住,提醒马超道。 马超此时也已发现不对劲,只是沉吟一下,即高声令道:“精骑以百人为队,分散各处巡查,发现异常,即刻响箭示警!” 话音刚落,马蹄声骤然大盛,千余精骑分作十来队,高举火把,沿着大街小巷,以此处宅邸为中心,往外散去。 果然,过不多时,有人疾奔出来禀报:“报,内里空无一人……” 马超早有心理准备,喝令道:“仔细搜查密道,杀!” 被围困在这里的金城兵马,此时突然不翼而飞,那当然是另有密道,通往他处,不过在如今满城各处尽是马家军的情况下,这些人也不可能逃到哪里处,并且地底密道,也断然不会挖得太远,一定就在附近哪个地方。 只需要找到密道入口,而后循密道追杀,就能找到这些人。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,整个不大的宅子内,灯火通明,数百兵卒在里面一寸一寸地搜索,任何可疑之处都不放过。、 突然,一阵欢呼声传来,马超心里一喜,情知必是密道入口找到了。 果然是密道入口找到了,可是过不多久,又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传来,这处密道通往数百步外的一处宅子,里面同样空无一人。 马超的脸色极为难看,眼前的情形,令他脸上颇有些挂不住。 贾诩察颜观色,呵呵一笑,对马超道:“金城韩遂,果真是狡诈如狐,就连其手下,也是如此深谙狡诈之道,少将军,何不遣人在密道入口处细细搜索,也许已发现的这处密道,只是个幌子,一个掩饰真正密道的幌子而已。” 马超转头看了贾诩一眼,觉得似乎不太可能,只是碍于贾诩的身份面子,他不好当面拒绝,当即按贾诩所言,吩咐部属加强搜索。 不过他心底里。还是觉得,数百步外的那处宅子,靠近东城城门,该当是有一条新的密道,通往更远的地方,也许,已经通到了城外? 一念及此,马超不由面色一变,要是这个密道果真通到城外,岂非说明这批人已然潜出城外。逃之夭夭了? 一瞬间,马超差点就脱口而出,喝令精骑分出数队,出城搜索。不过他还是沉住气,准备等搜索结果出来再说。 等候的时间。总是让人有些心急难耐,马超虽然仍旧安坐于马上。可战马却踏着小碎步子。摇头晃尾的,不住地打着响鼻,正是战马感受到马超心里不耐的表现。 足足搜索了小半个时辰,一阵欢呼声再次响起,马超大皱其眉,因为这次欢呼声传来的地方。竟然就是方才发现密道的地方。 如此说来,难道被贾诩给说中了?方才发现的密道,只不过是掩饰真正密道的幌子? “报!在密道入口处,发现另一密道。已遣人入内查看!” 马超不由得转头看向贾诩,心里的敬佩之意,溢于言表。 这一次的密道,果真没有落空,入内搜索的士卒,在密道内,即与敌军展开激战,是以通往何处,尚不甚明了。 密道内的激战,马家军大占上风,一名盾牌兵开路,强弩兵紧随其后,遇到敌军,强弩并发射弩箭,而后趴伏在地,让后面的同僚上前,再发射弩箭。 如此循而往复,直至对面的敌军兵卒身死,或是抵挡不住后退为止。 等到密道尽头所在被发现,早已等候多时的精骑,立时汇聚过去,将此处团团围困,而当马超陪着贾诩来到门口时,躲藏在内里的金城兵马,悲催命运已定。 这一次,马超没有再废话,直接号令进攻,不过一刻钟的工夫,里面的数十人,即死的死,俘的俘,无一幸免。 典韦眼见,看到昨夜的领头骑士被扭押出来,不由哈哈一笑,嚷道:“昨夜你侥幸逃得一命,今夜看你还能往哪里逃!” 领头骑士被人押到马超马前,恶狠狠地瞪了典韦一样,双膝弯被两名亲兵狠狠踢中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 “杨秋!”马超冷笑连声,“我还以为是谁,原来是你,当年还以为你已死在我的枪下!” “呸!” 杨秋奋力想要站起身来,可是被两名膀大腰圆的亲兵死死扣手压肩,任凭他如何使劲,就是站不起来。 马超在马背上哈哈大笑,连声道好,而后双眉一掀,冷声道:“你既然侥幸逃得一命,却不隐姓埋名以度余生,反而要再次兴风作浪。哼,杀你没得污了我的银枪,来人,尽数砍了!” 被俘的有二十来人,尽数被扣押在杨秋身后,马超一声令下,齐声应诺声如闷雷炸响,夹杂期间的,则是哭喊声和嚎叫声。 马超丝毫不为所动,双目阴冷;典韦则是饶有兴致地盯着杨秋,似是很乐意看到他被砍头;即使是贾诩,也并没有什么不忍之意,这批人,昨晚如若不是典韦以及一众护卫得力,如若被杨秋这些人攻破,他和神医华佗,必定早就身首异处了。 正如主公吕布所说,对敌人讲仁慈,那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不仁慈,更是对自己人的最大不仁慈。 惨呼声,嚎叫声,响成一片,戛然而止,代之而起的,则是嘶嘶声,那不是风吹过的声音,而是满腔热血,自颈脖间喷溅而出的声音。 火把光亮映照下,二十余道鲜红的血色喷泉,伴以嘶嘶声响,构成一幅血腥画卷。 “来人,将所有刺客的人头,送往长安,呈车骑将军一览!” 马超的声音带着冰冷,丝毫不为杀了杨秋等人而动。 贾诩哈哈一笑,拱手对马超道:“诩代主公谢过少将军的大礼!主公有一言,要诩务必带给少将军!” 抱歉,今天才回来(22:45),无法更新,谢谢! 抱歉,今天才回来(22:45),无法更新,谢谢!抱歉,今天才回来(22:45),无法更新,谢谢! ps:抱歉,今天才回来(22:45),无法更新,谢谢!【晋王吕布传】 264贾诩抵万军 火光掩映,热血喷溅的嘶嘶声,仍在众人耳畔不紧不慢地吹着,血腥味浓郁得似有实质,人头滚落一地,表情各异,有愤怒,有愕然,有呆滞,有恐惧,有伤悲,不一而足。 这么个地方,当然不适合说话,杨秋等人一死,马超一直紧绷着的脸,这才轻松下来,对着贾诩哈哈一笑,道:“在下洗耳恭听,先生请!” 两人并骑而行,回到马腾的府邸,马超并未避嫌,着人将庞柔请来,而对亦步亦趋地护卫在贾诩身后的典韦,马超也未要他回避。 四人在马腾的书房内坐定,贾诩环目四顾,恭维道:“征南将军戎马倥偬,仍不忘忙里偷闲,埋首书卷,真是令人敬佩!” 马超只是点头微笑示意,心里却颇为汗颜,这个书房里,倒是摆放了不少书卷,竹简堆码得整整齐齐,绢帛也不少,书画亦多,可是,自打懂事起,马超就记得,父亲马腾不管是穷困潦倒时,还是后来主政一方,就不曾真个儿开过卷,读过书。 原因无他,父亲马腾自幼就家境贫寒,别说识字读书了,就是一日两餐填饱肚子,都是个大难题。 故而这里的这些书卷,马超自己倒是读了个七七八八,还有年纪尚幼的胞妹马云禄也正在翻读,不然,就只能一直堆码在这里招灰而已。 典韦对此并不知情,听了贾诩之言,信以为真,不禁瞪大双眼,带着敬佩之意,看着书架上一堆堆小山似的竹简书卷。 他暗自发誓,回去长安后。一定也要在家里整个书房出来,多多搜罗典籍书卷,不过不是他准备苦读,而是准备让才刚刚四岁的儿子苦读。 嗯,是否还得给儿子请个老师呢? 典韦手抚下巴,认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,浓密而又乱蓬蓬的短须,摸起来就像是春天刚刚发出嫩芽的小草一样,很是柔软。 先生贾诩要与马超谈的话,他没多大兴趣。他的主要职责,就是保护好先生贾诩和神医华佗。不过他挺喜欢与先生贾诩闲聊,故而考虑完儿子读书的大事,他就将注意力集中到贾诩身上,想听听他在说什么。 “……自长安一别。主公就一直挂念着征南将军的伤势,耗费无数人力精力寻访到神医。即晓之以理。动之以情,请他前来为征南将军诊治,这几日,征南将军已有好转,可见神医药石、食疗、针灸与五禽戏相济之法,对征南将军休养恢复。着实有神效,少将军以为然否?” 典韦不因为说这话的是先生贾诩,就没有对这番长篇大论皱起眉头,要是他来说这句话。估摸着也就三两句,完全足够了。 马超心情甚好,哈哈大笑应道:“先生所言甚是,超今日匆匆赶回,见到父亲已大有好转,大恩不言谢,神医,先生,及车骑将军之大恩,容超后报。只是不知车骑将军要先生带给在下的,是句什么话?” 贾诩脸上挂着笑容,身子前倾,对马超道:“主公说,少将军迟早会投入他的帐下效力……” 马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那里,吕布这话,听起来很是霸道,很是不讲道理,可如若吕布不这么说,那反倒就不是吕布了。 可是,这话听在马超耳里,宛如一点火星,当即将他满腔的怒火和战意点燃,他保持着脸上的僵硬笑容,直勾勾地盯着贾诩,一字一顿问道:“车骑将军,真个,如此说?” 贾诩点头,笑得就像是一头面对着怒发冲冠小公鸡的老狐狸,抚须笑答道:“是,主公的下半句是,自我见到马超那小子第一眼起,就知道他是我的,谁也抢不去,他老子马腾也不行!” 呯! 马超双拳重重地擂在案桌上,喀喇声响中,案桌不堪重负,垮塌下来。 “吕布,你个混蛋,我要……我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!” 马超仰天咆哮,无形的声浪,透过门窗,往四面八方传去,他的一众亲卫,当即伸手握紧长刀,脑中闪现出贾诩和典韦等人的身影,只待马超一声令下,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刀冲上去,乱刀砍下。 至于能否真个乱刀将他们砍死,那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了。 扑哧,嘿! 典韦的轻笑声,跟常人的大声嘲笑,完全没有两样,马超恶狠狠地瞪过来,钢牙紧咬,手掌刚要拍桌子,猛然意识到案桌已经被自己给捶垮了,当即将手掌抬起,在半空中转为手指指向典韦,怒不可遏地问道:“笑?别以为你是客人,我就不敢杀你!” 贾诩仍旧笑意满面,也不出声制止,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马超和典韦在那里针尖对麦芒。 啪! 典韦反倒一掌拍在案桌上,同样是喀喇声响中,坚实的案桌垮塌成一堆碎木,毫不相让地瞪回马超,冷哼一声,咆哮道:“想杀我?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,怎么,不服气?何不去练武场见个真章?” 不待马超回嘴,他又冷笑着继续说下去:“还想跟主公叫板三百招?真要交手三百招,而你还没死,身上已不知被主公扎出多少个血窟窿来了……” “你!” 马超怒极,双脸涨得通红,腾地站起身来,指着典韦,像极了一只被激得怒发冲冠的斗鸡。 他在听了贾诩转述的吕布所说时,怒骂出声,本来想要说的,就是要杀了吕布,话未出口,觉得以他所见到的吕布之武勇,以及现今二人之间身份、实力之间的差距,想要杀了吕布,恐怕不太可能,所以临时改口,说要与吕布大战三百回合。 可就这么句话,也被典韦给无情地戳破了,只是在被典韦戳破这句答话之前,马超自己心里就明白得很,他想要在吕布的方天画戟下,走上三百招,还真是个难事。 心里明白归明白,被一个外人说破,还是令马超脸上相当挂不住,可是,不管他如何怒火中烧,他都明白得很,想要杀典韦,还真的只是一件只能说一说的事而已,当不得真。 不过典韦的一句话,还是提醒了马超,在练武场上教训教训这个大个子,哪怕将他揍得鼻青脸肿地回去见车骑将军吕布,都不会有什么大碍。 “好你个大个子,仗着客人身份,如此嚣张!好,待商议完正事,就去练武场,看我不把你揍个鼻青脸肿!” 对马超的豪言壮语,典韦的反应是哈哈大笑,欣然应下:“好,不过我可不想占你便宜,你好好休息一晚,明日再上练武场,揍我?哼!看我不揍你个鼻青脸肿!” 冷哼一声后,典韦纯粹就是冲着马超来上一记咆哮,贾诩早有准备,在典韦咆哮之前,就已双手捂住耳朵,庞柔晚了一步,待听到典韦的咆哮声,大惊失色之余,才下意识地去捂住双耳。 只有马超深受其害,不但离典韦最近,还因为面子问题,不能捂住耳朵,等到典韦咆哮完,马超只觉得耳朵里还在嗡嗡直响,心里暗自骂个不停:“你娘奶奶的大个儿,鬼哭狼嚎么!” 庞柔放下双手,心里暗叹一声,赶紧招呼人进来,将马超和典韦面前的残破案桌给搬走,不过他留了个心眼,没有吩咐人再搬张新的案桌进来,以马超和典韦这样的火爆子脾气,说不定刚搬进案桌来,三两句不合,又会拿案桌撒气。 待马超和典韦看起来稍稍平静下来,庞柔出声劝慰道:“少主稍安勿躁,车骑将军延请神医前来,足可见他的一番盛情好意,先生,是吧!” 贾诩对着庞柔微笑点头,应道:“是!主公为了寻访神医,派出不少人,可还是耗费两三年之久,方才寻访到,并请到长安来。如今,神医已应主公之邀,将在长安开馆授徒,其家眷,也已定居长安。” 庞柔心里再次暗叹一声,他知道贾诩为何会在这个时候,说出这个消息来,只是这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,最多也就只能在主公马腾和少主马超相询时,说说自己的建议而已。 这个话题已不能再继续往下,庞柔临机一动,笑对贾诩道:“听闻车骑将军夫人已有身孕,柔在此谨祝车骑将军喜得贵子!” 马超愕然,这个事,他还是初次得闻,即使他现在还没有成年,可子嗣,向来是个极为重要的大问题,如今吕布夫人有身孕,哪怕这次生的不是儿子,也至少可以缓解整个并州军上下的不安。 即使现在他仍是气鼓鼓的,还是换上一副笑脸,对着贾诩连道恭喜恭喜,只是怎么看,他的笑容都还是颇为勉强。 贾诩哈哈大笑,对庞柔和马超的恭喜欣然笑纳,数年来,主公吕布的子嗣问题,可一直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个隐忧,如今这个隐忧终于烟消云散,他心里说不出来的轻松和高兴。 道谢必,贾诩抚须笑道:“主公此前一直南征北讨,此次鼎定长安,以关中为立足根基,又子嗣有望,可真正是喜上加喜啊,嗯,还有一事,主公即将迎娶当朝司徒蔡翁之女,大婚之日,尚请少将军和庞将军前往长安观礼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和“舞色音符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太忙,更新有些不稳定,自今日开始,空闲时努力多码点,争取不断更。不管如何,这个故事一定会写完的,谢谢!【晋王吕布传】 265马腾入关中 马超再次一愣。 蔡翁是谁,他是知道的,当初他奉父亲马腾之令,率西凉精骑,东去洛阳,参与关西、关东联军大战时,他就曾听闻过吕布在河东杀南匈奴于夫罗的事,听闻吕布如此做,就是为了蔡翁之女蔡琰。 他也听闻过,蔡翁之女蔡琰,才色俱佳,只是嫁到河东卫家只一年,夫君卫仲道就重病而亡,故而是个侨居娘家的小寡妇,吕布以如此身份权势,又已抱得美人貂婵而归,怎么连个小寡妇都不放过了? 心里头的纳闷,让马超忍不住出声相询:“听闻蔡翁之女曾……” 马超的沉吟,正是他觉得,后面的话他不适合问出来,可贾诩的反应就很坦然,哈哈大笑答道:“是,蔡翁之女名琰,字昭姬,才情卓绝,美貌无双,曾嫁入河东卫家,丧夫后,回到蔡翁身边侍奉,此次天子和太后车驾入关中,太后亲自说媒,年关一过,即是主公大婚之日。” “才情卓绝,美貌无双。” 马超低声念叨着这两句,似是对此颇有些不太相信。 贾诩点头应道:“蔡翁曾因为已故太尉董卓之死而叹息,遭时任司徒的王允下狱,后流徙边关,被主公留在太原,那时诩乃是蔡翁府上的常客,曾有幸聆听昭姬之无双琴艺,此赞语并非诩夸大其言,而是毫不夸张。” 马超没有见过蔡琰,不过听贾诩如此说,情知这事也多半是真的。一旁的庞柔插进话来,问道:“车骑将军新近平定关中,他下一步,会否就是出兵西凉?” 贾诩笑着摇摇头。答道:“如若西凉为韩遂盘踞,主公的下一步,当然是出兵西凉,不然,西凉悬于关中头顶之上,朝堂何安?不过如今么,有征南将军和少将军在……” 沉吟半响,贾诩转向马超,放下方才所说话题,恳声道:“……主公还让诩转达一事。邀请征南将军去长安休养,有神医在,征南将军当能日渐康复。” 庞柔自觉闭上嘴巴,说到这件事,已不是他能插话的。 马超微微皱眉。沉声问道:“车骑将军这是以家父病情为要挟?” 贾诩哈哈大笑摇头,答道:“非也。主公只是挂念少将军父子之情。敬重征南将军,方才如此盛情邀请。无论征南将军是去长安休养,还是留在西凉,都不影响主公先前所说那番话。况且……” 贾诩身子微微前倾,面露微笑,朝着马超反问道:“……况且以主公之能。还需要以征南将军要挟少将军吗?” “哼!”马超冷哼一声,说话很是直接,不留情面,“要挟他人。车骑将军可是伸手就来。” 贾诩看了典韦一眼,嘿嘿直笑,答道:“少将军所指,乃是典校尉投入主公帐下之事吧。” 马超亦是瞥了典韦一眼,点点头,没有吭声。 贾诩面不改色,坦然答道:“此事典校尉乃是亲历,由他来说,岂非更清楚明白些。” 典韦看向马超的眼光里,亦是带着浓浓的火气,三言两语,即将在鹿肠山苍岩谷黑山贼老巢里的情形,叙说一遍,而后瓮声瓮气地总结道:“后来俺才明白,主公当时只是说说而已。” 说完,典韦就闭嘴不语,一句多余的话,都不肯说。 贾诩哈哈笑着,接过典韦的话头,对马超和庞柔道:“典校尉乃是直爽人,有什么说什么……” “哼,他如今亦是仰车骑将军鼻息,说话当然是为车骑将军美饰了。” 贾诩反问道:“典校尉亦是过了好久,方才诚心效力,少将军焉知异日,不会如典校尉这般,先抗拒,而后心甘情愿?” 马超立时色变,仿佛要他认可吕布为主公,于他而言是件很侮辱人的事一样,庞柔忙插嘴道:“此事暂且不论,车骑将军盛情,柔代主公谢过。不过,车骑将军盛情之邀,从又如何,不从又如何?” 贾诩摇头道:“主公之邀,并非是对征南将军和少将军用强,无所谓从还是不从,即便征南将军入长安休养,少将军仍决意不投效主公帐下,主公亦会一如既往,厚待征南将军,此点,少将军和庞将军大可放心。不过,一旦韩遂攻破汉阳,主公即会兵出西凉,这一点,少将军和庞将军不会有什么异议吧。” 一旦韩遂攻破汉阳,也就意味着马超为首领的马家军,彻底被韩遂逐出西凉,那个时候,吕布兵出西凉,压根连问都不需要问他们一声,直接出兵就可以了。 马超再次冷哼一声,傲然答道:“要是马某兵败,纵然投入车骑将军帐下,又有什么打紧?” 贾诩哈哈大笑,连声道好,欣然对马超道:“好,少将军果真英雄了得,豪气干云。如此说来,对征南将军入长安休养一事,少将军是……并无异议了?” 庞柔亦是看向马超,他心底里,对吕布如此优待少主马超和主公马腾,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 如今的马家军,主公马腾中毒无法理事,少主马超虽然武勇过人,可毕竟年纪轻轻,面对韩遂的各式阴谋诡计,就连他都大觉头疼,应对起来很是吃力,更何况比他还要年轻的少主马超。 丢失扼守金城咽喉的陇西狄道之后,马家军更是一路东撤,将整个陇西郡尽数丢失,如今马家军虽然仍旧算得上是西凉境内的一大势力,可已只剩下汉阳一郡而已,不要说参与天下争霸,就是独霸西凉,现在看起来都是困难重重。 这个时候,如若吕布结盟韩遂,仰攻汉阳,即可轻易入主汉阳;即使不如此做,他也大可暗地里联合韩遂,明面上拉拢征南将军和少主,一样可以实现将少主收归帐下的打算。 可如今看贾诩所言,车骑将军吕布似是对金城韩遂理都不愿理。更别提结盟了。 不对,难道贾诩前来汉阳,乃是明面上,而暗地里,车骑将军吕布,还是派人前去金城了? 庞柔心中千念百转,心情已是忐忑起伏,想到昨晚发生的刺杀,以及方才砍下的那么多人头,他在心里自嘲地一笑。放下心来。 金城韩遂做下这么件不愉快的事之后,无论他如何弥补,只怕都难以令车骑将军吕布对他放下心来。 就在庞柔心里胡思乱想时,马超亦在那里沉吟不决,从父子情理上。他该当毫不犹豫地答应车骑将军吕布之邀请,可从马家军的继任统帅角度。这事就复杂多了。还需要好好权衡权衡才行。 贾诩一点都不着急,哈哈一笑,站起身来,对马超和庞柔拱手一揖,告辞道:“少将军,庞将军。此事说大也大,说小也小,少将军不妨再考虑考虑,天色已晚。诩就此道别。” 送走贾诩和典韦两人,庞柔和马超再次回到书房坐下,就在这个空档,两张新的案桌已摆放进去。 想了这么久,马超还是犹豫不决,紧皱的眉头,显示他内心的挣扎。 庞柔心里一痛,眼前的少主马超,虽然是马家军的继任统帅,可实际上,却仍旧是个尚未行冠礼的大孩子,稚嫩的双肩上,如今已因情势所迫,背上如斯重负,家人的生死,万千将士的生死,尽数压在他的肩上。 现在,他更要做出如此难以决断的抉择,就是庞柔,暗自里想想,都觉得心里有些发紧。 深吸一口气,在心里暗自长叹一声,庞柔斟酌片刻,缓声问道:“少主,金城韩遂,车骑将军吕布,谁才是少主如今的真正敌人?” 马超微微皱眉,不假思索地答道:“当然是金城韩遂了。” 庞柔对此不置可否,继续问道:“那车骑将军吕布呢,有朝一日,少主可会与他为敌?” 马超双眉皱得更紧,看向庞柔,一时不能领会庞柔想说什么,默然不语。 庞柔就像是没看到马超的表情,还有紧锁的双眉,继续问道:“如若少主能擒杀韩遂,一统凉州十郡,可会与车骑将军为敌?” 马超倏然惊醒,明白到庞柔所说。 擒杀韩遂,与一统凉州十郡,其间并无必然联系。 如今的西凉,虽说是韩遂的金城军,和马家军称雄争霸,可实际上,马家军现今只据有汉阳一郡,韩遂也就只据有金城和陇西两郡而已,余下的北地、安定、武威诸郡不说,就是毗邻汉阳和陇西的武都郡,太守田威并不奉金城军或马家军为主,只是他也没有率众出武都的野心和实力罢了。 可实际上,马超心里却非常清楚,以马家军如今的内外交困,别说一统凉州十郡,就是擒杀韩遂,也是力有未逮。 即使,进一万步讲,他能擒杀韩遂,能一统凉州十郡,就一定能与车骑将军吕布相抗衡吗? 马超只是稍微一想,就觉得这个答案,兴许也是不太妙,因为无论是擒杀韩遂,还是一统凉州十郡,都需要时间,而在这段时间里,车骑将军吕布的实力,又会膨胀到何等地步呢? 顺着庞柔提供的这个思路往下深想,马超无奈地发现,他和吕布就像是在滚雪球,只是他手里的这个雪球,已消融崩散不少,而吕布手里的雪球,却在越滚越大,眼看着就已滚到他的跟前来。 蓦然之间,一股庞大无匹的压力,在他意识中升腾而起,让他浑身泛起一股无力感来,整个人似是无法承受无形的压力之重,双手撑住案桌,面现痛苦之色。 ps:感谢“fsfffwef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【晋王吕布传】 266马超卸下满心事 看着马超如此无助的表情,还有眼神,庞柔心里再次一痛。 他方才提出的几个问题,正是要助马超理清现在的头绪,他作为主公马腾和少主马超都颇为倚重的人,还受马超之托,镇守汉阳郡治冀县,肩负保护主公马腾的重任,如何会不知道,无论是主公马腾,还是少主马超,如今真正的敌人,正是金城韩遂,而不是关中的车骑将军吕布。 主公马腾趁西凉战乱时崛起,在西凉大大小小的势力起伏整合中,最终脱颖而出,与韩遂并驾齐驱,可现在,整个天下的情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,要是关中仍旧为老将皇甫嵩所据,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建言少主马超,充分利用汉阳郡雄冠西凉十郡的人财物,扩充战备,击败韩遂,独据凉州,然后席卷而下,拿下关中。 那时,马家军就可以坐观中原大乱,积蓄实力,在合适时机,参与天下争霸。 可现在,老将皇甫嵩已死,关中已被吕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,西凉十郡,即使能在最短时间内归于一人之手,也终将无力与吕布抗衡。 既然如此,何不借车骑将军看重马家军的良机,早日寻个退路? 这就是庞柔内心所想,重新从头到尾检视一遍,庞柔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该当改变主意的强大理由。 “少主请坐,待柔细细分说。” 庞柔在心里暗叹一声,情知贾诩在这个时候,代表车骑将军吕布前来,当是一早就看出马家军如今的内外交困,笃定马家军除了归顺之外,并无其他第二条可走。 马超坐下。庞柔就坐在他的案桌对面,低声道:“少主武勇,凉州健儿彪悍,如若天下情势再给少主数年时间,一切,就将不一样了。” 庞柔的感慨,同样感染了马超,只观他紧抿嘴唇,默然不语,就知道他心里是很认可庞柔此说的。 “可如今。唉!”庞柔长叹一声,“主公从大局着想,愿与金城韩遂消弭恩怨,重新携手,与蜀中一起。助关中皇甫嵩共抗并州军,如果关中不失。西凉。蜀中,皆大有可为。可韩遂为一己之利,毒害主公,意欲一统西凉,结果,害人害己。” 说到这里。庞柔亦是欷歔不已,放下仇怨,与韩遂结盟,正是庞柔力主主公马腾的结果。为此事,庞柔既对情势的恶化感到痛心疾首,更对主公马腾和少主马超心怀愧疚,好在主公马腾苏醒过来,曾与他有过一番长谈,一肩揽过所有责任,不然,庞柔都已做好了自杀以殉罪过的准备。 马超隔空伸手过来,拉住庞柔的双手,劝慰道:“柔兄,你我虽有主属名分,却视兄及德兄为兄,家父中毒之事,罪责在韩遂,与柔兄无关。” 庞柔深吸一口气,双眼含泪,谢过马超,待情绪稍平,接着道:“如今的西凉,事已不可为,哪怕韩遂能占据汉阳,他亦难说全据西凉十郡,难与朝廷和车骑将军抗衡。少主亦很明白,与车骑将军为敌,实属不智,既如此,让主公入长安休养,既全主公于少主父子之情,又示好朝廷和车骑将军,可谓一举两得。” 不待马超答话,庞柔带着满脸愧疚,对马超道:“如若事有一线可为之机,柔都会劝少主以大局为重,可如今,车骑将军平定关中,朝廷鼎定,西凉高悬关中头顶,必定会是车骑将军的首要用兵之所,既如此,为长远计,早日铺个退路,并无不妥。” 说完,两人陷入沉默之中,良久之后,马超长叹一口气,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微笑,对庞柔道:“多谢柔兄细细剖析,我知道该怎么做了,有神医在长安诊治,父亲此去长安休养,我也就能放心与韩遂周旋。不过……” 马超双眉一掀,问道:“归顺车骑将军,该当现在,还是再选时机?” 庞柔摇摇头,答道:“不,不是现在,少主该当在击败韩遂后,再请车骑将军出兵西凉,这样,在车骑将军帐下,少主才能得到更多。” “那现在,我还是得保持如此态度?” 庞柔点点投诉,欣然应道:“车骑将军武勇盖世,他所喜的,正是少主的武勇,以及西凉健儿的悍勇,故而明日,与典校尉比武,少主可放心施为,只是莫要真个杀了他就是。” 马超有些苦笑,摇摇头道:“典韦此人,一看就知勇武过人,不然,车骑将军如何会将护卫贾诩先生和神医的重任交给他,想要杀他,难。” “说到贾诩先生,”庞柔接过话头,“他亦是西凉同乡,深受车骑将军器重,乃是车骑将军帐下第一谋士,少主不妨跟他多亲近亲近,嗯,时辰尚早,我去拜访先生,少主以为如何?” 马超对此当然是并无异议,正好他也要就此事与父亲马腾好好商议商议。 贾诩和神医华佗的住所没有更换,当庞柔带着护卫,踏着积雪,来到与马腾宅邸相距不远的住所时,他仍旧可以嗅闻到淡淡的血腥味,那是昨夜的刺杀和激战所遗留的,经过整整一天,虽然一再清洗过,但仍未完全消散。 贾诩对庞柔的到访毫不意外,就在会客厅里,与他相对而坐,婢女奉上香茗,剔亮灯烛,施礼退下,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。 “请!“ 贾诩端起茶盏,示意庞柔,自始至终,他都只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,气定神闲。 好一会儿后,还是庞柔忍不住,对贾诩道:“先生自离了武威,已有数年没有回去过了吧。” 贾诩轻叹一声,道:“唉,西凉动乱不已,别说似诩这样的人回不了家,就是东去西来的商旅,也是形同绝迹啊。诩犹自记得。十多年前,离开武威前往洛阳时,一路上,商旅络绎不绝,所经城镇,皆繁盛热闹,如今西来所见,不少地方已破败,形如废墟。” “如洛阳一般……” 庞柔乃是出自獂道庞家,獂道。正位于陇西和汉阳之间,正是东来西去商旅的必经之处,庞家在当地乃至汉阳,都颇有影响力,正是得益于丝绸之路的繁荣。故而庞柔对贾诩的感慨,深有同感。欷歔着。加了这么半句。 两人都很明白,其实破败的,岂止是丝绸之路,以及遍布丝绸之路的城镇,还有洛阳,这座大汉的帝都。天下首屈一指的雄城,全盛时,汇聚人口百万,如今。却已成为一堆废墟,一座鬼城。 三言两语间,两个人就找到了共同的感慨处,你一言,我一语,感慨着,欷歔着。 相反,此时在马腾的卧房里,父子俩的谈话,却要简洁,直接许多。 听完马超所述,马腾半卧在床榻上,闭上双眼在那里沉思。 屋内,炭火盆烧得正旺,即使煎熬汤药并不在这里,可每日服用,屋子里仍旧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。 床榻旁的案桌上,堆放着一堆竹简书卷,其中一卷展开过半,显是正在研读之中。 马超跪坐在床榻前,静静地等着,过了良久,才听到父亲的一声轻微叹息。 “西凉,向为边陲,”马腾的声音中,仍旧带着一股子虚弱,即使说得甚慢,仍不可避免地时时停顿一下,“动乱不断,前,有董卓,后有,李傕郭汜,一度,一度入主朝堂,却又,又尸骨无存。以西凉之众,想要,染指中原,须得先取关中……” 马腾长叹一口气,微微摇头,显是对韩遂借盟誓之机,对他下毒一事,仍旧有些不可理解。 马超仍旧静静地听着。 “如今,关中,已属吕布,西凉,却难言一统。庞柔所言,甚是,当今之计,并非,是,该当如何,参与争霸,而是如何,保命……” 马腾一口气说这么多话,终于还是受不住,剧烈咳嗽起来,马超赶紧上前,伸手轻拍马腾后背,连声关切地问道:“父亲,父亲!” 马腾连连摆手,示意无妨,咳嗽一阵,还是渐渐平息下来,在他闭眼调息之时,马超低声问道:“如此,父亲对孩儿所言,并无另外之令了?” “嗯!”马腾答道,“纵观天下,群雄,吕布,出身并州,亦算是,出自关西,又是武人出身,归顺于他,当比,当比关东,群雄更为合适。” 马腾似是已耗费完所有气力,说完后,半卧在床榻上,喘着粗气,闭目养神。 马超对父亲马腾此言,心里深表赞同,纵观天下群雄,除却并州吕布外,无论是蜀中刘焉,还是关东群雄,对出身西凉,以西凉为根基的马家军而言,都不是一个好的归宿,至于金城韩遂,压根就没进入到马腾马超父子两的视野。 庞柔所言,是从与吕布为敌不智的角度出发,而马腾此番所言,则是从天下大势,地域之分的高度出发,所得出的结论,却都只有一个,那就是归顺吕布,也许不是最好的归宿,但在当前情势下,却是最合时宜的归宿。 对马腾和马超父子俩来说,最好的归宿,当然是争霸天下,领袖群雄。可当这个梦想已断然无实现可能时,退而求其次,保住身家性命,亦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决断。 静候片刻,马超见到父亲马腾已入睡,便为他盖好衾被,转身出门。 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,马超站在屋檐下,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,心中有的,竟然不是愤怒,伤悲,而是放下重负之后的轻松,还有平静。 蓦地脸上一凉,马超伸手一摸,雪花已融化成一滩水,他干脆伸出手去,感受着雪花不断地往手上飘落,仿佛是回到了小的时候,他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,在大雪纷飞时节,忘却父母脸上的愁眉不展,忘却肚子还饿着,满怀欣喜地看着满天雪花簌簌飘落。 267吕布大婚 冬去春来,温煦的春风吹遍大地,令得积雪消融,万物复苏。 原本因严寒而冻结的天下纷争,宛如过冬的猛兽一般,蛰伏一冬过后,重新苏醒过来,探探爪子,伸伸腰,亮亮锋利的獠牙,发出低沉的咆哮。 初平四年(193)已经成为过去,天子移驾长安,朝堂初定,改元兴平,寓意“大汉中兴天下太平”,是为兴平元年(194)。 与天下各地的动乱纷争初现不同的是,关中一片太平,车骑将军吕布亲自坐镇长安整整一年的时间,民众看到的,是他做了很多事,但他自己却知道,他只做了三件大事。 第一件大事,就是在关中推行土地丈量以及确权,这件事,他在入主太原后,就在太原郡大力推行,为此,还一举将三十余地方豪右大族连根拔起,令得天下震动。 如此雷霆手段,是为吕布手中挥舞着的大棒;土地重新丈量后的确权,以官府正儿八经做出保证的地契作为结尾,让世家大族,普通百姓,都尝到了甜头,是为吕布手中拿着的胡萝卜。 一手大棒,一手胡萝卜,软硬兼施,坑蒙拐骗,无所不用其极,正是吕布自后世从某超级大国那里学来的驾驭手段,一切的一切,都是为了将上至天子太后,下至普通百姓,统统都绑上他的战车,形成一个利益均沾的共同体。 至于那些不顺从的,结局就只有一个,所谓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,在这个时代,可不是一句只能说说的空话。 这其中的一个关键。也正是他区别于天下其他枭雄的本质所在,就是利益均沾,基于利益为核心,再辅以大义名分,道德约束,吕布欣喜地发现,他帐下部属兵卒,所辖世家百姓,都表现出极高的积极性来。 这从开春之后,关中百姓脸上洋溢着的笑意。双眸中带着的期盼和希望,就可见一斑。 第二件大事,就是将太原七里沟的成功经验,搬到关中来,只是各式工坊的规模。比之太原所设,要大上不知多少倍。 一应工坊的主事。仍旧是魏续。他现在见了吕布,张口闭嘴就是规划,开发,资源,产出等等,俨然就是另一个穿越过来的工商界大佬。 第三件大事。则是成立皇家商会,这也是他说服何太后和天子刘辩后,做出的一件好玩的事,不为蔡邕、杨彪这样的正统士族重臣所理解。所以一开始就是静悄悄的,也没有引起他们这些人的注意。 三件大事,除了头一件,不得不引起蔡邕等人的关注之外,后两件,都是吕布在背地里进行的,看似不起眼,也没有引起士族阶层的注意,但实际上,颠覆这个时代士族阶层掌控一切的希望,就着落在这两件事情上。 只是这一点,吕布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,包括贾诩和徐庶在内。 至于其他的一些大事,如开设学堂,办讲武堂,建新兵集训中心,等等等等,他都是有了设想后,交待给得力部属去亲自操办,而他只需要时时关注就行。 整整一年的时间,吕布看起来很清闲,实际上却很忙,一直到大婚那天,他才真正将注意力尽数从这些大小事上转移开来。 迎娶蔡琰,可不同于当年在洛阳得到美女貂婵那般简单,那一次,貂婵美则美矣,比之蔡琰都有过之而无不及,可身份却只是司徒王允府上的舞女,进入吕布的府上后,也只是侍妾而已。 可蔡琰不同,虽然是个侨居娘家的小寡妇,身份却有天壤之别,乃是当今司徒蔡邕之嫡女,进入吕布府上,乃是明媒正娶,地位是平妻,也就是只比吕布的原配结发妻室严氏地位稍低。 更何况,做媒的,乃是当今太后,身份尊贵无比。 是以打一开始,这桩婚姻就成为了关中乃至整个并州上上下下关注的焦点,至于其他州郡,对此都只是抱持着旁观的态度,盖因他们,都有各自要忙的大大小小事务。 整整一天,吕布就像是个木偶人一样,任凭他人摆布,等到进入洞房,脸都笑僵了,就这么带着微微的抽搐,睁着朦胧的醉眼,打量着屋内。 蔡琰仍旧娴静得如一朵朦胧月光下的莲花,灯烛光亮透过大红灯笼,将屋内的一切都印上一层喜庆的红色。 一应婢女侍妇,都已被吕布赶了出去,他伸手拍打着双颊,喃喃自语道:“唉,笑了一天,脸都笑僵了,歇会儿,歇会儿。” 他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下,抓起案桌上的茶壶,嘴对嘴地猛灌一通。 这还是他方才忙里偷闲,特意吩咐唯一没有身孕的侍妾小桃为他准备的,里面加了过冬时储下的冰块,喝起来冰凉爽快,正是解酒的灵丹妙药。 一口气将茶壶里的冰茶喝了底朝天,吕布方才满意地长叹一口气,放下茶壶,转头对一脸惊愕的蔡琰笑道:“没办法,酒喝得太多了,喝点冰茶醒醒酒。” 其实,就在吕布看向蔡琰时,她就已脸升红晕,微微低头,不敢再与吕布对视。 蔡邕家教甚严,蔡琰自小就在父亲的教导下,研读曹大家(ps:班昭)所著《女诫》,可谓知书达理,无论是在河东卫家,还是回到老父蔡邕身边,她都恪守《女诫》之训。 可是,今天第一天嫁到吕家,她就见识到夫君吕布的放浪不羁一面,这与她一贯以来所持的礼节不符,可是,按《女诫》之训,夫大于天,要她去指斥或者提醒吕布注意礼节,好像也不妥。 如此微妙的心思,吕布哪里懂得,仍旧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,对着蔡琰笑道:“当年在河东时,可笑那个刘豹,竟然只看了琰妹一眼,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做着痴心妄想的黄粱美梦,没想到啊,琰妹你这只天鹅,最终还是我这头癞蛤蟆吃到了呢。” 想到得意处,吕布不禁在那里哈哈大笑,丝毫没有意识到,他这番话,蔡琰可是听而不知其意,正在那里纳闷。 不过一想到将要“吃”蔡琰这只天鹅,吕布就兴致勃发,双眼也骤然亮起来,即使蔡琰再如何不谙人事,也还是对吕布的这般举动感到有些心惊肉跳,娇羞不已。 她自家知自家事,虽然嫁入到河东卫家有一年之久,可从踏进卫家大门的第一天起,她就恪守本分,照料侍候病重的夫君卫仲道,在夫君卫仲道病情稍好时,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弹弹琴,探讨诗文辞赋,可是夫妻之间的大礼,她却一直没有体会过。 只不过,她那时也就只是十多岁而已,青涩稚嫩,对夫妻大礼也只是自书本上知道一些,听娘亲说过一些,却从未实际有过,可如今,当她见到夫君吕布突然双眼贼亮贼亮时,她无师自通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 这更令她心里惊恐不已,娇羞无限,别说抬头看向吕布了,就是睁开眼看着脚面,她都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,方才能够做到。 吕布嘿嘿直笑,妻室严氏不说,从他穿越过来首次见到她时,就已是成熟少妇,后来在他的调教下,更是日渐放开。侍妾貂婵,含蓄中带着奔放,温婉中带着**,天生就知道该当如何取悦男人。 就是侍妾小桃,打一开始起,也都将自己定位得极准,对吕布更是予取予求,来者不拒,生怕哪一点没有做好,忤逆了夫君吕布,惹得他不高兴。 只有眼前的这位美女蔡琰,方才让吕布见识到这个时代,什么叫做娇羞无限,什么叫做心如撞鹿,因为即使隔着数步远,他都能从蔡琰的表情,以及手足无措上,似是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声。 吕布嘿嘿直笑,看着眼前的美女蔡琰,似是看到一座正待征服的高山,而他这所谓征服,可是不包括使用强力手段的。 不然,以他的孔武有力,别说蔡琰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女,就是再来十个八个,也一样会被他在一夜间征服。 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,吕布悄悄地深吸一口气,将屁股后面的狼尾巴小心收起来,笑道:“琰妹琴艺无双,嗯,今后我可就是大有耳福了。对了,你那个小婢蔡茜,还是那么尖牙利齿么?” 吕布既没有贴身过来,又是如此温言谈笑,蔡琰砰砰直跳的心,终于渐渐稍稍平息了些,提到贴身侍女蔡茜,蔡琰亦是心有同感,又是她都很纳闷,蔡茜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。 即使没有得到蔡琰的回应,只从她面露恬淡微笑上,吕布就知道他转移蔡琰注意力的法子生效了,当即舒适地将手肘撑在案桌上,就这么歪着头,看着蔡琰,笑嘻嘻地与她谈笑,三两句之后,他也在蔡琰的娴静恬淡的影响下,欲火渐歇,找回当初陪着蔡琰蔡茜主仆俩,自河东翻山越岭,前往太原的心境。 那时,他每天一睁开眼,都觉得此生不虚,都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,充满了可以保护蔡琰周全的力量,每天与蔡琰蔡茜主仆俩谈笑,也总是充满了轻松,风趣,以致一路上,欢声笑语不断,就连经历丧夫之痛不久的蔡琰,又正在担忧老父,偶尔也会被逗笑。 红烛渐短,玉兔西沉,吕布谈兴甚浓,不知不觉间,醉意尽消,直到一阵沉默之后,蔡琰红着脸,低着头,微声道:“天,天晚了哩……” 268幸福生活双手造 吕布谈兴正浓,很有些当年跟女朋友小婵胡吹海侃时的兴致,短暂的沉默,也只是为了酝酿新的话题,一时没听清蔡琰说的是啥,也是因为蔡琰的说话声,是在太小声了。 “什么?” 话音未落,吕布见到蔡琰满脸红晕,一双白嫩的玉手不安地绞在一起,低着头,当即明白过来,不由在心里暗自大骂自己蠢笨,恨不得跳起身去,用头去撞墙。 能让脸皮儿薄得像蝉翼的蔡琰,说出这么一句话来,那是多么的不容易,可就是这么个大好的机会,竟然被他硬生生地给浪费了。 心中念头一转,吕布心知肚明,这个时候,可还不是亮出色狼大尾巴的时机,眼前的这只白白嫩嫩的小天鹅,还是要再多费点心思,才能“吃”得尽兴。 “哈哈,好久没有谈得这么开心了,从河东翻山越岭去太原是一次,今日又是一次,琰妹以为如何?” 一句话,又将蔡琰带回到那个令人伤心彷徨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,那个时候,她可谓是接连遭受重创,丧夫,老父入狱,流言缠身,回洛阳的路上遭遇异族侵扰。 当她和婢女蔡茜被带进南匈奴大营,被强迫着登上马车,一路颠簸狂奔时,她茫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,会是什么样的悲惨命运。 直到马车停下,车外的厮杀声也停歇下来,出现在车窗外的,是一张带着血污,却仍带着温和笑意的脸。 那一瞬间,她就是在心里知道,这一切苦难,都结束了。 随后。眼前的这个人,还带来了老父的消息,让去太原相会,一路上,只要这张笑脸出现在身旁,就会让她心里莫名地安宁下来,莫名地充满了欣喜。 在太原,她见到了憔悴的老父,见到了娘亲,在那里。她知道,正是这个带着笑脸的男人,在外四处征战,才带来太原的安宁。 如今,这个男人。将要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,成为她的夫君。 一瞬间。蔡琰心里百念千转。心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和胆量,让她克服羞怯,抬起头来,脸蛋仍旧红扑扑的,双眸中仍旧带着不可抑制的羞意。看向身前不远处的这个男人,展颜一笑。 “那一次,是奴家最开心的时候。” 吕布只觉得室内立时亮堂起来,就是满室红彤彤的灯烛光亮。都掩盖不住蔡琰展颜一笑时的明艳。 痴痴呆呆地看了好久,直到蔡琰低头,掩嘴扑哧轻笑出声,吕布才回过神来,伸手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,傻傻地来了一句:“比见到蔡翁时都更开心?” 话一问出口,吕布就在心里大骂:没脑子,傻,笨,呆子! 同时,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,这个时候,他哪能这么问呢,随便说点什么,或者什么都不说,只是傻傻地笑呵呵,都比问出这句话要强上千倍万倍! 可下一刻,吕布就真的有些傻了,因为他分明见到,蔡琰竟然在那里满脸红晕地微微点头,双眸露出羞不可仰的眼波来。 真傻过之后,吕布反而似是回复了原先的清明,脑中一道电光闪过,恍然大悟般,问道:“咦,那时琰妹是已确信我不会骗你?” 蔡琰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未曾消褪过,不过这一次,吕布明显见到,红晕要更红了些,就连她低头抬头之际,白皙的颈脖间,竟然也似是为红晕所覆盖。 不过尽管这样,吕布还是见到,蔡琰很是勇敢地看着他,虽然不是看着双眼,可对蔡琰这么个知书达理娴静羞怯的美女来说,这可是需要极大勇气的。 “嗯,从见到夫君第一眼起,奴家,奴家就确信了。” 低声说完这句,蔡琰终究还是羞怯难当,重又低下头去,一双玉手,不安地交错在一起,羞怯中带着无比地妩媚,透出无比的娇柔,显得无比的动人。 那一瞬间,吕布眼前浮现出当日那一幕,长途追杀,杀了刘豹后,他用方天画戟挑开车帘,眼前所见,正是蔡琰那张秀美绝伦的小脸,即使因为一路狂奔颠簸,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带着些不正常的白皙,却丝毫不能掩盖她的美,她的娴静。 那个时候,吕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她是我的,她是我的。 原来,那个时候,蔡琰心里所想,竟然是确信。 这个发现,让吕布欣喜若狂,恨不得跳起身来,对着天上地上整个世界狂呼大喊,让世人来一起分享他心中的狂喜,满满当当的幸福,还有感激。 如若没有这桩匪夷所思的穿越,他如何能得到如今的这一切,只是,小婵,你在那个世界,还好吗? 吕布心中一下刺痛,百般滋味交织在心头,默然起身,走到床榻前,紧挨着蔡琰坐下,伸出手,温柔地将她揽在怀中,心中下定决心:今生今世,决不让后世的悲剧重演! 蔡琰身子有些僵硬,双手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,过了好一会儿,她见吕布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,在他怀中,低声道:“夫君,这,这,不合夫妇之礼哩……” 吕布微微用力,将蔡琰搂得更紧了些,呵呵一笑,以不容拒绝的口吻答道:“这里只有咱们两个,去他妈的礼节,去他妈的女诫,来,伸开手,抱住我的腰!” 蔡琰太纯洁了,就连吕布这两句脏话,都听不出来是骂人的,可是吕布后一句,她是听懂了的,她无论是从吕布的语气,还是夫唱妇随的规矩,都觉得不能拒绝夫君吕布之令,可是,如此搂在一起,又成何体统呢。 犹豫片刻,蔡琰还是壮着胆子,犹犹豫豫地伸手出去,环住吕布的熊腰,只这么一尝试,她立即就感受到此间的妙处,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极度安全,极度满足,以至于让她不自禁地低吟一声。 羞怯渐去,蔡琰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,什么女诫,什么四德,也尽数被她淡忘了下去,想起一开始听到的,壮着胆子低声问道:“夫君,癞蛤蟆,天鹅,到底是什么?” 吕布嘿嘿一笑,右手掌在蔡琰后背上来回轻抚,答道:“癞蛤蟆,平时都是在土里睡觉,一场大雨过后,才会爬出来,身上到处都是肿疱,丑陋异常;天鹅么,是飞在天上的大鸟,浑身洁白柔软的羽毛,颈脖修长,叫声动听,极美……” 扑哧! 蔡琰终于忍俊不住,笑出声来,经吕布这么一解说,她终于明白过来,所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到底是什么意思。 能得到夫君如此赞誉,蔡琰即使再如何娴静恬淡,心里还是带着丝丝甜蜜,微微用力,将吕布的熊腰搂进了些,低声笑道:“奴家,奴家不是天鹅,夫君,夫君也不是癞蛤蟆哩。” 吕布哈哈大笑,轻拍蔡琰后背,答道:“那当然是,你是玉女,我就是金童;你是玉露,我就是清风,正所谓:清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!” 蔡琰在吕布怀中,娇躯微微一震。 打一开始,她就知道,吕布乃是武勇过人的武将,也就意味着不是才华横溢的士子,可今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文雅的诗句来,一瞬间还是将她惊呆。 “清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” 蔡琰低声念叨着,伏在吕布怀中,羞意再次将她淹没。 吕布感受着这一切,心里暗自好笑,正在想着,要是她知道,在他娶侍妾貂婵的那一夜,念叨的正是“花径不曾缘客扫,蓬门今始为君开。”时,又会羞怯到何等地步。 怀中的蔡琰,似是对男女之事极其陌生,吕布心生疑窦,想起一事来,差点就脱口问出,还好他这次变机灵了些,话到嘴边,就赶紧咽了回去。 他想问的是,蔡琰嫁入到河东卫家有一年多,难道就一直没有破瓜? 当然已到嘴边的话,不会如此直白,可即便如此,吕布还是醒悟过来,这个时候,问这么多干什么,不说,只做,不就好了么。 念头一起,吕布心中就欲火大盛,轻抚蔡琰后背的右手,也开始不安分起来,微微低头,埋在蔡琰颈脖间,在她耳边低语道:“琰妹,夜深了哦。”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思,吕布知道蔡琰是懂得的,怀中的娇躯猛然一僵,旋即竟然微微颤抖起来,可是吕布听到的,却是蔡琰羞怯难当的低吟:“嗯。” 吕布心中升起一股怜爱来,呵呵直笑,低声劝慰道:“嘿,别紧张,全身放松,一切,有我哩。” 这句话,并不能真个儿让蔡琰不再紧张,放松下来,不过却让她慢慢地不再颤抖,闭上双眼,低低“嗯”上一声,心中下定决心,将她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身前的这个男人,这个她将要依靠一辈子的男人,不管他将要做什么,怎么做。 蔡琰此时心里想到的,正是出嫁前,娘亲跟她说的那些悄悄话,那些她完全听不懂,却又让她面红耳赤心呯呯直跳的悄悄话。 现在,这些悄悄话所说的,就要真个儿开始了,蔡琰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,紧张,害怕,羞怯,却又带着隐隐的期待。 以致于连她已然口干舌燥,娇喘细细,都没有察觉到,更没有察觉到,她已躺倒在床榻上,衣衫正在一件件地被解开,那双大手,正在她身上轻抚游走。 269公孙瓒困守易京 所谓**一刻值千金,洞房内,灯烛俱灭,看不到被翻红浪,但听得到春意盎然。 就在此时,洞房外,宾客已逐渐散去,贾诩和徐庶虽然甚得吕布信赖和器重,在朝堂上却只有一个闲散官职,宾客云集时,他们两个就待在吕布的内书房里,难得清静。 贾诩年前的凉州之行,成效卓著,征南将军马腾,开春后就与贾诩、神医华佗一起,来到长安休养,此次吕布大婚,他也不顾身体仍旧虚弱,亲来道贺。 有征南将军马腾在长安休养,再加上有庞柔话里话外的含意所在,贾诩对马超率马家军归顺,心里笃定得很,如今所需的,只是一个契机而已,要么是马超战胜韩遂,收服陇西,要么是马超战败,汉阳岌岌可危。 两人在一起,话题就离不开天下大势,随着吕布鼎定关中,收服马腾马超,平定西凉也是指日可待。 而有了西凉作为屏障,关中才算是去掉了悬在头顶上的利剑,不然,吕布就得在关中布下重兵,防范来自西凉的攻击。 随后的用兵方向,才是关键,是越过秦岭,兵逼汉中,得陇望蜀,还是东进河洛,重建洛阳和虎牢关? 抑或是自武关南下南阳?还是北上收服南匈奴,驱逐拓跋鲜卑,收服河套与云中? 两人谈得正兴高采烈,突然宋宪急急进来,禀道:“禀两位先生,太原紧急军情。” 贾诩和徐庶不由同时心里一惊,宋宪察言观色,忙补充一句:“是张辽所遣信使,袁绍大败公孙瓒于拒马水,公孙瓒退保易京。幽州诸郡躁动不安。” 只是一瞬间,贾诩和徐庶自宋宪禀报的这句简短军情中,就推断出诸多信息来,公孙瓒和袁绍相拒于拒马水,已有大半年,终究还是不敌,如今公孙瓒既然退保易京,很轻易地,就会被袁绍切断与幽州诸郡之间的联系往来。 故而幽州诸郡,涿郡。上谷郡,广阳郡,渔阳郡,还有右北平郡,才会躁动不安。就是因为他们必须在袁绍和公孙瓒之间做出个决断来。 张辽和法正这么紧急遣使前来,当然就在询问。是否需要乘此良机。自代郡出兵,将势力扩展到上谷郡,乃至广阳郡和渔阳郡内。 就在贾诩和徐庶沉吟之际,宋宪迟疑着来了句:“这个,主公,是否……” 贾诩和徐庶双双摇头。徐庶自觉闭嘴,贾诩则低声道:“此事无需惊扰主公。” 旋即他站起身来,站到挂满一面墙的巨幅舆图前,很是惋惜地长叹一口气。喃喃道:“自关中经河东到太原,再至雁门,代郡,已经拉得太长,再往前延伸,进入上谷,状似诱人,却散而不凝,难以为继,元直以为如何?” “是!”徐庶也已站到贾诩身旁,点头应道,“主公当今之重,乃是西凉,平定西凉,稳固关中,再图河洛,方是稳妥之策。待虎牢关重建,守住河洛要道,再进可图关东,退可坐山观虎斗,乃是立于不败之地。那时即使与袁绍争夺冀州,出太行孔径,或精骑自代郡席卷而下,均无阻碍,有无上谷郡一地,皆无影响。” 两人这么一说,宋宪也听得明明白白,当即笑对两人道:“是,法正另有一信,所说与两位先生相当。” 贾诩和徐庶同时转身,看向宋宪,眼神中带着询问,骇得宋宪后退一步,连忙解释道:“法正所言,并非是密信……” 一句话,宋宪就解释清楚,贾诩和徐庶也听得明白。 所有公文,军情,信函,都按照规定进行分级,不同级别的人,才能接触到相应级别的函件,如法正所书标明为密信,宋宪以吕布亲卫统领的身份,一样不能私自拆阅,但贾诩和徐庶则可以。 说话间,贾诩和徐庶已将一应函件阅毕,法正所言,与两人意见大同小异,都觉得此时染指幽州,时机是不错,可不合并州军的整体战略。 徐庶收起函件,对贾诩道:“公孙瓒退保易京,断无再东山再起的可能,袁绍没有幽州之忧,注意力不外乎南移关东,或是觊觎并州,无论哪一种,用兵西凉,都得加快才是。” “嗯!”贾诩点头应道,“袁绍头顶四世三公光环,名声卓著,借助袁家门生故吏遍地的优势,无论是参与关东之争,还是觊觎并州,都不容小觑,须得抢在他彻底消灭公孙瓒之前,平定西凉,如此将来应对起来,方能游刃有余。嗯,待明日,再与主公商议,平定西凉三策,该是时候了。” 徐庶亦是一脸严肃地点头附和,一旁的宋宪就有些犯迷糊,什么平定西凉三策,他毫不知情,那就意味着,这件事,目前只局限在主公吕布与三位军师之间,其他大将,包括徐晃、张燕、李肃等人,都未曾参与其中。 这个时候,宋宪才有些尴尬地发现,他本该在禀报完毕后,就退出书房的,现在无论是急需留在这里,还是退出去,都显得有些尴尬。 不过转念间,他就释然,对着贾诩和徐庶拱手笑道:“两位军事宽坐,宪还要去巡夜,就不搅扰两位军师了。” 同一片银色月光下,有人在欢度**,有人则在借酒浇愁,度日如年。 前者正是车骑将军吕布,迎娶美人蔡琰,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,如今终于如愿以偿,那自是百般怜爱,万般忘怀。 后者正是公孙瓒,拒马水一战,他损失惨重,花费多年心血,方才建立起来的幽州精骑,彻底溃灭于袁绍的强弓劲弩之下,强大的军队,随他逃回易京固守的,已不足半。 从恩师卢植手中接过幽州牧的权柄后,他就在物色一处合适的地方,雄心勃勃地要建起一片雄瞰幽、冀二州的高楼堡垒,仿效益州牧刘焉拥立河间国刘陔为乐成王时,他就选中了易京。 易京位于河间国易县城外,正处于拒马水和易水之间,四周地势平坦,河网密布,不利于大军展开,是以乃是罕见的易守难攻之处。 历经两年多的工夫,他在这里修建起一片高楼堡垒,高楼与高楼之间,通过架空廊桥相连,其上密布孔洞,以强弓劲弩镇守,楼下任何地方,都是避无可避。 高楼以砖瓦木材建就,均覆有防火漆料,如若袁绍想要用火攻,就会发现纯属徒劳。 其上囤积的粮草,足够两三年所需。 可以说,易京高楼堡垒的出现,是公孙瓒摒弃高墙坚城思路的集大成,所费比起高墙坚城要少许多,可防守功效,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中间的主楼,高达五层,被公孙瓒命名为摘星楼,以形容其高耸,顶层乃是凉亭架构,四周无墙,视野开阔,夜风习习,更倍添惬意。 此刻在摘星楼顶层,公孙瓒正与乐成王刘陔,以及一众部属共饮。 众人已是醉意醺醺,正中央的歌舞尚未停歇,早已两眼放光的部属,就有心急难耐者,急吼吼地朝着场中的歌舞伎叫嚷着:“来,美人儿,这里来……” 公孙瓒不但没有出声制止,反而甚觉有趣,哈哈大笑,这般举动,犹如他将一点火星,投进了一锅沸油之中,立时将所有人体内正熊熊燃起的欲火,给彻底激发出来,性急的人,已是急不可耐地起身跨步,一把抱住呆立尖叫的歌舞伎美女,臭烘烘地大嘴巴,犹自带着满嘴油腻,往美人儿的脸上,颈脖间,酥胸前,乱拱乱蹭。 乐成王刘陔本该是身份更为尊贵才是,此刻却坐在公孙瓒下首,见状面现不虞,转向公孙瓒,道:“使君,这般,这般放浪,不妥吧……” “哎,”公孙瓒不以为然地摆摆手,答道,“有何不妥,不就是王上府中的几个歌舞伎么,慢着!她是我的!” 他前半句,是对乐成王刘陔说的,后半句,却是冲着场中的三名部属在吼叫,那三名部属同时看中了领舞的歌舞伎,同时扑过去,刚刚近身,就听到公孙瓒一声吼叫,忙不地地止步停手,四下寻找新的目标。 其中一人甚为机灵,一把拽住领舞歌舞伎的手,强行拖到公孙瓒跟前,将她强行往公孙瓒身边一塞,讪笑着对公孙瓒道:“主公请便!” 领舞歌舞伎双目含泪,悲悲戚戚地看向一旁的乐成王刘陔,公孙瓒哪管这么多,一只手一把搂住她的倩腰,另一只手已经摸向她的酥胸,淫笑连声丝毫不顾忌身份形象还有地位。 刘陔长身而起,来到公孙瓒案前,躬身一揖,恳求道:“使君,此姝乃,乃在下的侍妾唐姬,善舞,使君大军至,特意,特意令她……” 话未说完,已被公孙瓒的哈哈大笑声打断:“不就是个侍妾么,无妨,无妨,王上且宽坐,良辰美景,万万不可辜负如此大好时光啊。” 公孙瓒不但没有因刘陔的请求,而有所收敛,反而更加放浪形骸,双手用力,嗤啦一声,已将怀中美人的衣衫自中撕裂,灯烛光亮映照下,白腻的肌肤,浑圆的半球,犹如闪耀着珠玉般的光华,充满了质感,充满了诱惑。 可是,公孙瓒的那双犹自带着油腻的大手,突兀地揉捏着,脸上带着狞笑,挑衅般地盯着刘陔,那模样似是在说:侍妾又怎么样,老子一样想怎么玩,就怎么玩! 270王孙公子薄命飞 “住手!” 乐成王刘陔虽然自幼就养尊处优,如今也已年过四旬,但仍旧保养极好,既没有大肚腩,也不是瘦高个,站在那里,真个是丰神俊朗。 公孙瓒要他府上的歌舞伎献舞,他可以忍;纵容部属肆意亵玩府上的歌舞伎,他也可以忍;但是,如今公孙瓒竟然就当着他的面,亵玩他的侍妾唐姬,这让他忍无可忍。 喊叫出声时,刘陔双目似欲喷火,咬牙切齿,面容扭曲,指向公孙瓒的手指,亦在微微颤抖,因为愤怒和紧张,他的声音中同样带着颤抖。 公孙瓒脸上的狞笑更盛,一把将怀中衣衫不整的佳人往旁边一推,缓缓站起身来,双眼寒光大盛,阴沉沉地缓声问道:“你,要我住手?” 刘陔为公孙瓒双目中的凶光所震骇,连退两步,不过手指仍旧指向公孙瓒,眼角余光瞥见侍妾唐姬正伏在地上,泪眼婆娑地看过来,不由得怒火喷涌,怒吼道:“住手……” 不过更严厉的训斥,虽然已经到了嘴边,他还是咽了下去,没有喊叫出来。 公孙瓒则似是见到非常有趣的事,仰头哈哈大笑,一时止不住,笑得前仰后翻,一只手指着乐成王刘陔,就连眼泪也都笑了出来。 一众部属不知其意,一开始都愣在那里,可当有人率先反应过来,附和着大笑起来时,所有人都明白过来,立时附和着哈哈大笑,就连怀中搂着的佳人,正在肆意揉捏的大手,也都停止在那里。 乐成王刘陔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公孙瓒以及一众部属。都疯了,都彻底的疯了,在拒马水被袁绍杀得大败后,他们都疯了。 被一群疯子围绕在中间,乐成王刘陔心里说不出来的惊骇,连连后退,指着公孙瓒的右手慢慢垂下,双眸中流露出来的,不再是怒火,而是惊惧。恐惶。 公孙瓒笑声渐歇,一步步地走近乐成王刘陔,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,骇得已站起身来的侍妾唐姬惊叫一声。 “王上,是要我住手么?” 公孙瓒的话很温和。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容,可越是如此。乐成王刘陔就越是惊慌不已。双手攀住公孙瓒的双手,语不成声地连连问道:“你,你,要做,做什么?” “做什么?”公孙瓒狞笑着,反问道。“当然是住手了!” 可是,公孙瓒却一直推着乐成王刘陔往后退,挡住去路的部属,当即眼疾手快地让开去路。眼见着就已经快到了摘星楼的楼边。 “住手!住手!” 侍妾唐姬边尖叫,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,衣衫不整,酥胸颤巍巍的,被人看得一览无遗,她此时也丝毫顾不上,来到公孙瓒身旁,扑通一声跪下,啜泣着哀求道:“住手,住手,使君,使君要奴家,陪侍,奴家,奴家从了就是……” 说完这句话,她仿若全身的力气都已消耗殆尽,无助地瘫软在地,泣不成声。 “哦,你要我住手,她也要我住手,我到底该怎么住手呢?” 公孙瓒貌似在自言自语,语气中却带着冰冷,盯着乐成王刘陔半响,突然面目变得狰狞,将脸凑到刘陔眼前,吼道:“我,堂堂幽州牧,就这么任你们指使?” 话未说完,他就推着乐成王刘陔大步往前,到了楼边,直接手上用劲,将乐成王刘陔一把扔出楼外,对着楼外的夜空吼道:“死!统统给我去死!” 这一刻,公孙瓒面前,浮现出来的,其实不是乐成王刘陔,而是冀州牧袁绍,就是这个该死的袁绍,将他逼得退回幽州,如今竟然又将他逼得退缩回这里,动弹不得。 刘陔的长声惨呼声,久经不息,刺破夜空,将不少士卒自睡梦中惊醒,就是摘星楼上的一众部属,也都大眼瞪小眼,目瞪口呆。 “王上!” 侍妾唐姬悲呼出声,抢到楼边,无助地伸出手去,可是,乐成王刘陔的惨呼声已经戛然而止,显是已经掉落在地,摔成了肉酱。 “王上!” 唐姬热泪滚滚,泣不成声,软弱无助的模样,让人看了我见犹怜。 可是,当公孙瓒伸手摸向她的脸蛋时,她在转头之际,脸上的软弱悲伤却突然转为坚毅,双手抓住公孙瓒的右手,张开樱桃小嘴,一口毫不留情地咬去。 “啊!” 公孙瓒痛得一声惨呼,直接右手一抖,甩在唐姬的脸上,将她打得连连踉跄后退,待她满眼仇恨地看回来,两道血线自嘴角流淌而出。 “贱人!找死!” 无需公孙瓒出声叱骂,离得最近的两名部属,一把推开怀里的佳人,怒骂出声,握着双拳,挥舞着,怒气冲冲地冲上前来。 唐姬咯咯咯地笑出声来,鬼魅般的笑声,竟然一下子就将公孙瓒和两名部属吓得一个激灵,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,就连后颈都觉得阴森森的,凉飕飕的。 就在他们错愕的眼神下,唐姬咯咯咯笑着,纵身往外一跃,优雅地投身到摘星楼外的夜空下,如一片树叶,飘飘冉冉地往下掉落,夜风吹拂,送来她的临死诅咒:“公孙瓒,你个无君无父不忠不孝的畜生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 如此血腥而又惨烈的一幕,犹如兜头浇下一盆带着冰渣的冰水,将公孙瓒为首的众人浇了个透心凉,体内熊熊升腾而起的欲火,也尽数被浇灭,连点青烟都没有冒起,当唐姬的诅咒声早已随着夜风消散无踪时,他们仍旧呆若木鸡,浑身发冷。 公孙瓒更是如此。 他虽然是当世大儒卢植的入门弟子,但一向颇为崇信鬼神天命之说,恩师卢植惨死于鲜卑扶罗韩的铁蹄下时,他就曾心有所感,所以才抛下一切要务,带着亲兵直奔蓟县。就是想要见见恩师。 后来,他一路冲破艰难险阻,成功进入蓟县,逼走大司马刘虞,接过恩师卢植的幽州牧权柄,那个时候,他就非常相信,他是天命所归。 可今天,他亲耳听到唐姬恶毒的诅咒,加上如今他除了凭易京高楼堡垒固守外。已看不到任何东山再起的希望,更让他心里直往外冒寒气,心里更加地了无希望。 想到从此后,他的满腔雄心壮志,再无施展的舞台。而这一切,都是因为发出恶毒诅咒的这个女人。公孙瓒不由得再一次怒火中烧。几步跨到楼边,探身出去,冲着楼下怒吼道:“贱人!死了都不让人安宁!贱人,贱人!” 他双手朝外挥舞着,似是与楼外空虚处看不到的敌人在厮打,完全不顾自己的身躯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探去。眼看着就要滑出楼外,重蹈乐成王刘陔和唐姬的下场。 “主公!” 两声惊呼响起,两名离得最近的部属疾步冲上前去,分左右抓住公孙瓒的肩膀。死命地将他拖回楼内。 他们离得很近,看着主公公孙瓒近在咫尺的满脸愤怒,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,双手仍旧在死命地往虚空中抓着撕着,心底里不由得寒气直冒,鸡皮疙瘩再次起了一身。 虚空中明明空无一物,可看主公公孙瓒这般反应,似是在虚空中有无影无形的敌人,正在与他厮打一般。 “主公!” “主公!” 更多的部属奔近来,七嘴八舌地叫嚷着,王府的歌舞伎们,原本被他们或是搂在怀中,或是坐在怀中,心急一些的,已经压在身下,此刻个个瘫坐在地上,无助地啜泣着,既是为她们的主子乐成王刘陔和侍妾唐姬,更是为她们可以预见到的悲催命运。 原本有乐成王刘陔和唐姬在,她们还可以说多少有个依靠,哪怕这个依靠,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自身难保,现在,她们完全就是无主浮萍,最终能有个什么结果,可想而知。 可是,要她们仿效唐姬那样,纵身一跃,追随主子乐成王刘陔而去,她们又没有这个胆量和勇气。 公孙瓒在一众部属的围绕下,叫唤下,终于渐渐平静下来,亦是瘫坐在地,喘着粗气,许是歌舞伎们的低声啜泣声,让人听了倍觉楼外的夜空分外阴森可怖,有人终于按捺不住,回过头去大喝一声:“不要哭了!” 所有歌舞伎立时不敢再出声,可伤悲依旧,个个只能捂着嘴,无声地流着眼泪。 经过这么一闹腾,公孙瓒原本中了邪般的大脑,此刻也终于清明了许多,回想着方才的一幕,立时大感头疼。 乐成王刘陔原本就是他拥立的,用以与包括弘农王刘辩在内的宗室分庭抗礼,如今拥立不过短短的年许时间,就被他一时激愤之下,推出楼外摔了个稀巴烂,这事传扬出去,于他的脸面上,却是有些不太好看。 更令人担忧的是,如若今夜的实情被传了出去,他的名声,可就要全毁了。 想到这些另外头疼不已的后事,公孙瓒不由痛苦地低吟一声,闭上双眼,刚刚清明一些的头脑,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。 这时,田楷回头看了看那些歌舞伎,凑嘴到公孙瓒耳边,低声请示道:“主公,这些歌舞伎,要不要……” 说此话的同时,他的手一挥,做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。 公孙瓒双眉紧锁,沉吟片刻,双眼猛然一寒,转头四顾,最围拢在身周的一众忠心部属道:“不,你们将她们带回去,好好享用享用,日后如若听到风言风语,你们,提头来见!” ps:谢谢“wzykkk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谢谢! 【晋王吕布传】 271袁术的野心 公孙瓒的满腔雄心壮志,被袁绍在拒马水一战,给击了个粉碎。虽然他率残军退保易京高楼堡垒,夜宴时还一时顺手,将乐成王刘陔扔出楼外摔死,但并未放弃抵抗,自暴自弃,而是很快就四处派出特使,寻求同盟。 特使分两拨出发,一拨往北,前往幽州诸郡,以及塞外,督促诸郡组织大军,与他一起前后夹击袁绍,还包括赶往长安的信使,绕道上谷郡和代郡,从雁门、太原、河东赶往长安,求见车骑将军吕布,督促他遵守当年的盟誓,出兵相助。 另一拨则顺易水而下,出海后绕过渤海郡,再自大河逆流而上,分别送给青州牧孔融,徐州牧陶谦,东郡太守曹操,河内的华雄,豫州牧袁术,荆州牧刘表,还有刘备和应劭,可以说,除了扬州和交州他没有派信使之外,其他各路诸侯,他都派信使前往。 居高楼,广撒网,这就是公孙瓒目前打的如意算盘,至于最终能否网起几条大鱼来,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。 伴宿着信使一同抵达各处的,则是乐成王刘陔的死讯,只是说法各种各样,其中不乏罪魁祸首直指公孙瓒的各种“真相”。 年关过后,豫州牧袁术也终于从无比郁闷中恢复过来,丢了个鲁县给泰山太守应劭,换来了应劭求和的使者;丢了个颍川给刘备,也换来了刘备诚心诚意的致歉,这多少让他心里松了口气。 而轻而易举地解决掉湣王刘宠,全盘接受他帐下那支能征善战的强弓劲弩军,让袁术很是高兴了一阵子;而骑都尉孙坚的死,他非但没有感觉到悲伤,反而又觉得松了一口大气。 不光是他。即使是帐下诸将,也都看得出来孙坚的野心,此时不将孙坚除去,迟早有一天,整个扬州会改姓孙。 就因为这几件一直烦扰着他的大事得到解决,袁术的心情一直很不错,当得知公孙瓒的特使赶到时,很大度地亲自接见。 偌大的议事大厅里,袁术高高在座,一旁作陪的。只有长史杨弘,主薄李丰,两人如今已成为他的左臂右膀,须臾不离左右。 信使拜见,奉上公孙瓒的亲笔信。就在一旁安静地坐着,眼观鼻。鼻观心。很是老实规矩。 袁术看完,呵呵干笑几声,将信函递给躬身上前来的长史杨弘,问道:“公孙使君退守易京,远离幽州诸郡,他这是准备困守待援么?” 信使显是对这些问题早有预案。微微欠身,恭恭敬敬地答道:“主公经营易京多年,此地易守难攻,任凭有千军万马。亦难攻破,一捱援军至,前后夹击,即可大破敌军。” “哦,如此说来,公孙使君对固守易京,是信心十足了。” “是!” 信使答得很干脆,袁术听了,则在主座上陷入沉默之中。 讨论这个问题,于他而言,似是不太合时宜,也不是他的兴趣所在。 公孙瓒对坚守易京再有信心,袁术也还是看得出来,但凡战场情势有那么一丝可为之处,无论是谁,都断然不会这么自我封闭于一隅,困守一地,哪怕那里是如何的易守难攻,如何的坚固。 一味的防守,其实也也就意味着,处于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,并且还无法还手,至于外援,到底会有还是没有,则完全取决于外人。 就这个问题,如何诘问信使,没有什么意义,袁术沉默片刻,转而问道:“乐成王可安好?” 信使一愣,站起身来,恭敬答道:“王上,王上已薨……” “啊?!”袁术假装得像是头一遭听到这个消息一样,惊呼出声,“乐成王,怎么,薨了?” 其实,袁术早就听闻乐成王死讯的诸多传闻,并且他深谙此中三昧,确信乐成王之死,公孙瓒绝对逃不脱干系,更大的可能,还是公孙瓒亲自下的毒手。 不过在信使面前,他该装的时候,还是得装一装,不然,于面子上就有些不太好看。 信使仍旧恭恭敬敬地执手答道:“主公邀王上共饮,俱都大醉,乐成王一不留神,踏空失足,自摘星楼摔落而薨。” 在信使如此说时,袁术脑海中还原出当时的场景:公孙瓒在拒马水大败而回,心中苦闷,以酒浇愁,筵席上,不知乐成王那句话忤逆了公孙瓒,被他一把拽住,拖到摘星楼旁,一把扔出楼外,酒醒之后,乐成王已摔成肉酱,懊恼之下,他只得编造出这么个醉酒踏空失足摔死的由头来。 袁术不知道的是,他的如此猜测,竟然已跟当日情景相差无几。 此时,他最为感兴趣的,就是公孙瓒会如何自处,困守易京,他会不会自己取乐成王而代之? 意思就是话说,公孙瓒会否自己称王? 只是,这个意思,他却不大好直接问出口来。 不过,这个念头,却犹如一粒火星,将他内心蛰伏多时的某个心思,给彻底点燃,再也无法抑制。 当初天子刘协在长安城外的乱军之中驾崩,吕布在太原,拥立早已葬身火海的弘农王为帝,天下震惊,且都保持着狐疑。 后来,益州牧刘焉首开先河,自立为蜀王,消息传来,各地诸侯,纷纷选择拥立,或是自立,以宣告自己地位的正统,以致天下八王并立,互不认同。 如今,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过去,已有“齐王”刘岱、“乐成王”刘陔身死,八王已去其二,如再加上湣王刘宠,数量可就更多了,正可谓起来得快,殒落得更快。 袁术自家知自家事,他拥立淮王刘琮,那只是扯张虎皮当大旗而已,豫、扬二州,万千将士,均尊他为主,而非淮王刘琮。 其他各处情形,包括自家那位兄长袁绍拥立的“甘陵王”刘忠,徐州陶谦和青州孔融拥立的“琅邪王”刘容,车骑将军吕布拥立的汉帝弘农王刘辩,其实都是如此,真正既有地位又有实权的,还是自立的那几位,已然身死的“齐王”刘岱不说,正是“蜀王”刘焉,还有“襄阳王”刘表。 袁术心中被点燃的那个念头,正是取“淮王”刘琮而代之,自立为王,不,而是登基为帝。 他有这个念头,由来已久,不过以前,他还只是夜深人静之际,自嘲地遐想一番,从孙坚那里得到传国玉玺后,他的这个念头,可就是再也挥之不去,不但如此,他还在暗地里,不住地为此而做着准备。 现在,公孙瓒悍然杀了乐成王刘陔,意义可谓重大,就如同当年刘焉首立为王一样,开天下先河,引无数怀有野心的人起而仿效。 这一次,天下会否再次掀起一股自立为王甚至是自立为帝的潮流? 袁术的心思飘得很远,心里的热切,竟然如同面对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一般,灼烧得他口干舌燥,心头发痒。 “主公,主公!” 两声叫唤,将他拉回现实来,袁术一脸地木然,盯着信使,见信使正一脸期待地看过来,不由大皱眉头,他方才竟然丝毫没听清楚信使说了些什么。 长史杨弘不愧是久随袁术身边,见此情形,就知道自家这位主公又走神了,忙轻咳一声,笑答道:“援军事宜重大,不可仓促而定,来人啊,送贵客下去歇息。” 待信使跟着来人步出议事厅,杨弘躬身对袁术复述一遍方才信使所说,正是公孙瓒邀袁术出兵,共取冀州。 袁术哈哈大笑,右手不住地拍着案桌,仿佛是听到天底下最为好笑的事一样,半响后,才指着杨弘,笑得快要踹不过气来,断断续续道:“这个,公孙瓒,还真是,病急,病急乱投医,哈哈,哈哈哈……” 所谓公孙瓒病急乱投医,正是求取援军竟然求到豫州来了。 先不说袁术与袁绍之间的兄弟关系,天底下的人都知道,袁术对自家那位兄长袁绍,可是一直心怀不满,就是豫州与冀州之间,并不毗邻,要派出援军,就需要跨越兖州,或是司隶校尉部所属的河南尹和河内郡。 退一万步讲,即使公孙瓒能够说服东郡太守曹操,或是盘踞陈留与颍川的刘备,或是驻重兵于河内郡的车骑将军吕布,可以任由袁术派出的援军前往攻击冀州,问题就在于,袁术为什么要派出援军?此举对他有什么好处? 光这一个问题,袁术就有足够理由,拒绝公孙瓒的请求。 长史杨弘和主薄李丰也都陪着哈哈大笑,显是也对公孙瓒此举甚觉荒唐可笑。 三人笑毕,主薄李丰揣测道:“主公,公孙瓒也许并非是想真个请主公出兵,也许主公回绝之后,他就会提出次一等的要求,比如……” 就在李丰沉吟之时,长史杨弘抢答道:“比如粮草,出使冀州劝和?” 李丰点点头,示意杨弘所说,正是他所想。 袁术“嗯”了一声,沉吟道:“如此看来,只怕多半如此,唉,如若公孙瓒真个有如此请求,施舍一些给他,也就是了。嗯,如今正是春暖花开,拟请淮王一起外出游猎,你们以为如何?” 272淮王游猎坠马亡 袁术说得很轻描淡写,可是长史杨弘,还有主薄李丰,却同时身躯一震,低下头去。 两人所想正是一模一样,那就是主公袁术准备对淮王刘琮下手了。 作为袁术的左臂右膀,长史杨弘,主薄李丰,可说是袁术身边最为倚重的得力助手,无论大事小事,首先都是跟他们两个商议,然后才开始实施。 而袁术的一些未成形的想法,即便有些并未跟他们两个商议过,他们两个也还是能猜知一二。 袁术试图登基称帝这事,他们两个虽然并未得到明示,却为袁术执行过不少隐秘的准备工作,故而对袁术的心思知之已久,如今阻碍袁术自立的障碍,其实只有一个,那就是袁术拥立的淮王刘琮。有刘琮这位名义上的主子在,袁术想要实现自己的野心,首先在大义名分上,就站不住脚。 低头沉吟片刻,杨弘和李丰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一眼,均从对方眼中看到彼此的想法,那就是公孙瓒杀乐成王刘陔一事,再一次点燃了袁术心中的野心,故而才这么心急地提出与淮王刘琮游猎。 在此前,杨弘和李丰就已几次打消过袁术类似的想法,盖因他们两个认为,当今天下虽然大乱,但天下人还是打心底里认可姓刘的坐天下,还没有到可以接受改朝换代的时机。 况且如今天下群雄并起,争霸刚刚开始,此时称王,乃至称帝,无异于是给天下群雄竖立起一个活生生的靶子,出兵征讨之,既能得实惠。又能赚名声,群雄何乐而不为。 可是,袁术的这般心思,从未对两人明说,所以他们的劝说,也就只能就事论事,无法说全说透。 长史杨弘在心里暗叹一声,微微欠身,对袁术道:“主公,邀淮王游猎。主公可是有何打算?” 袁术颇有些不满地瞥了杨弘一眼,袍袖一拂,起身缓缓踱步,缓声道:“怎么,游猎而已。有何不妥么?” 杨弘和李丰也已识趣地站起身来,跟在袁术身旁。杨弘忙躬身答道:“并无不妥。只是,只是明确主公所需,属下等好去做好万全准备。” 袁术闻言止步,盯着门外的春光,沉吟不语,半响之后。方才缓声答道:“春色宜人,久呆不宜,出外游猎散心,你们。就照此去准备吧。” 杨弘心中一凛,躬身恭敬答道:“是!属下告退!” 李丰也出声告退,出得门外,方才忧心忡忡地对杨弘低声道:“子恢兄(ps:杨弘字子恢),主公这是……” 杨弘摇摇头,打断李丰的问话,压低声音道:“此事不宜多议,且按主公吩咐,准备去吧,为兄告辞了,请!” 言毕,杨弘匆匆登上马车,得得离去,李丰眼看着马车远去,呆立良久,亦只有在心里长叹一声,颇有些心灰意懒地上车呆坐,步杨弘之后,离开州牧府。 其实此时杨弘心里的失望,比之李丰,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他无力地靠坐在马车车壁上,将车帘放下,对窗外的春光美景,一概无视,疲惫地闭上双眼,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,隐隐作痛。 此前,派人毒杀豫州牧孔伷;遣刺客假冒王睿和张咨门客,刺杀孙坚;遣刺客刺杀湣王刘宠,杨弘都是知情者,且都极力赞同,可是,杀淮王刘琮,无论是用什么样瞒天过海的手段,他都极力不赞成。 可是,主公袁术明显就知道他和主薄李丰会不赞成,所以干脆就不同他们两个商议,只是让他们准备游猎事宜,至于其他,则准备自己动手。 虽然前有公孙瓒悍然托辞杀了乐成王刘陔,可这除了说明公孙瓒已是在自暴自弃之外,说明不了任何问题,仿效公孙瓒所为,岂不是想要步他的后尘么? 想到这里,杨弘不由得头痛欲裂,低声呻吟出声,痛苦地伸出双手,用力揉捏着两侧太阳穴,却丝毫未能缓解头痛。 这个时候,杨弘心里才闪过一丝悔意,恨不该当初跟了袁术,而没有去投效冀州袁绍。 尽管此刻的心里想法颇有些恶毒之嫌,杨弘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,反而除了后悔外,没有其他。 盖因他很悲哀地发现,主公袁术,恐怕真的会步公孙瓒的后尘。 “唉!” 杨弘思前想后,头痛欲裂,最终只有长叹一声,深吸缓呼,强行收摄心神,不再多想,如此方才头痛渐渐缓和下来,不再那么厉害。 袁术亲自布置下来的事情,没有人胆敢拖延,仅仅过去三天,一应准备就已妥当,刚好天气亦是风和日丽,就挑在这么个好日子,大队人马开出沛国国都相县,往相县东郊外五十余里外的娄顶山行去。 相县位于雎水河畔,西郊附近二十里处,其实也有一处连绵起伏的山丘,只是无论是山高,还是绵延范围,均比不上城东的娄顶山。 其实,娄顶山也只是在一马平川的淮北一带,算得上是山而已,如放在多山的并州、凉州一带,只能算得上是丘,而称不上山。不过娄顶山绵延百余里,沟谷相连,林木茂密,野兽众多,算得上是沛国和任城国之间的一处游猎圣地。 袁术邀淮王游猎,一应随从自是少不了,一路上旌旗飘扬,人喧马嘶,好不热闹。 游猎大营就设在娄顶山山脚,依山傍水,歇息一夜,次日一早,淮王刘琮即与袁术全身披挂,带着大队随从,入山围猎。 到得傍晚时分,才兴尽而回,带回来的猎物,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余种,就连一向养尊处优的淮王刘琮,和后将军袁术,也都亲自出手,颇有收获。 是夜,月朗星稀。娄顶山脚,雎水河畔,燃起数十堆熊熊火堆,淮王刘琮,后将军袁术,与一众随从同乐,席地而坐,畅饮美酒,尽情享用烤得外焦里嫩的鲜嫩野味。 一直到子时时分,雎水河畔的喧闹。才渐渐止歇下来,等袁术回到奢华宽大的营帐,却毫无睡意,过不多时,在亲卫的带领下。一人闪身入帐,径直来到袁术跟前跪下。 “都准备好了?” 袁术的声音冰冷冷的。带着无比的寒意。倏忽飘渺,像是从九天云外传来。 来人低头低声应道:“是,都准备好了。” “嗯!”袁术点点头,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,阴恻恻地低声说,“明日之事。务求万无一失,如若出了差错,尔等,提头来见!去吧!” 来人应诺一声。起身倒退至帐帘门口,转身的同时,闪身而出,帐中只见帐帘一闪,就已只剩下袁术一人。 次日一早,大队人马纵骑出营,很快即驰入山中,顺着谷道一路深入。 淮王刘琮一身银白色的甲胄,银光闪闪,甚是亮眼。 这套甲胄纯以白银打制而成,样式极尽繁复,装饰意义,明显大于实用,也只有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,才会穿戴这种轻便,好看,防护力却不如皮甲的甲胄。 奔出数里,射杀一些随从驱赶出来的野兔,淮王刘琮有些意兴阑珊,对身旁的后将军袁术道:“来来去去的,都是些野兔,这些随从,可真不堪大用!” 袁术陪着笑,答道:“王上贵重之躯,不宜继续深入,以防遇到猛兽,遭遇危险,游猎么,就在左近且游且猎,亦是一桩乐事!” “哎,”淮王刘琮不干了,接口道,“如今天下大乱,正是彰显武勇之时,只猎些野兔什么的,如何尽兴,走,往里走,如有遇到猛兽,那才尽兴!” 言毕,他率先催马往前,袁术直着脖子叫唤着,阻止着,可无济于事,只得带着随从跟上。 其实心里头,袁术却得意非凡,这种引着他人主动往火坑里跳的感觉,真正是太棒了,比起命令他人服从,还要更有成就感些。 昨日游猎回去后,他就令人传播消息,说在山里头,发现有很多凶猛的野猪,成功地激起淮王刘琮的兴头,其实,那里面,会有什么猛兽,他可比谁都清楚。 这一路深入,就是二十余里,刘琮兴致不减,相中一处好地方,即令随从散开,驱逐野兽,后将军袁术途中下马歇息时,脚不慎扭伤,此刻仍留在后方数里出候着。 袁术其实并没有歇着,而是在亲卫的簇拥下,策马小步而行,走不多时,前方突然传来数声虎啸声,随后喧闹大作。 虽然隔着这么远,低沉的虎啸声,仍旧令袁术的坐骑甚是不安,一众亲卫亦是当即长刀在手,将袁术护在正中。 不多时,正在心惊胆战之际,前方马蹄声急,有人纵马疾驰而来,直奔袁术,面现惊惶禀道:“报,前方出现猛虎,淮王马惊奔跳,淮王,淮王……” 袁术怒目圆瞪,急急追问道:“淮王如何了,快说!” 马上骑士深吸一口气,一口气禀道:“淮王坠马重伤!” “什么?!” 袁术大惊失色,心底里,却在暗自得意,如此完美无瑕的筹划,也只有他,才能做到。 可表面上,袁术却是心急如焚,不顾腿伤,率众急急赶至。 猛虎已为随从驱走,不见踪影,淮王刘琮躺在临时铺就的营地上,气若游丝,嘴角不断地溢出血沫来。 “王上,王上!” 袁术双膝跪地,伸手紧紧抓住淮王刘琮的手,不停叫嚷着,悲呼着,不知情的随从,都打从心底里涌起伤悲和敬佩来。 淮王刘琮艰难地转头,嘴唇翕动着,却说不出话来,袁术当即大声令道:“快,送王上回营,请医师延治!” “主公!”亲卫统领在旁赶紧低声劝道,“王上伤重,不宜移动颠簸,还是赶紧请医师前来,方为稳妥!” 袁术如大梦初醒,连连点头,一连串的命令传下,当即有人上马,疾驰而去。 273平凉三策 乐成王刘陔和淮王刘琮的死讯,传到关中,先后相隔不过数日。 吕布正新婚燕尔,更兼妻室严氏已产下长子,侍妾貂蝉已是身怀六甲,还有一个渴望着早日有身孕的侍妾小桃,以及如狼似虎的何太后,每日里为安抚这五个女人,还有一个幼儿,一个长女,可是费了不少心思。 好在以他为首的这个军政集团,已开始走上正轨,很多事,只需要他指出大方向来,就可轰隆隆滚滚向前,无需他再费太大的劲。 听闻这两桩死讯,吕布在贾诩、徐庶、徐晃、典韦、张燕、李肃、宋宪等人面前,毫不掩饰地说了句:“公孙瓒,袁术,冢中枯骨尔,他们如此猖狂,正是心中恐惧的表现,想要在覆亡之前,过一把称王称帝的瘾。” 即使是贾诩,对吕布这话也是甚为不解,皱眉问道:“主公,要说公孙瓒和袁术,想要自立为王,尚可理解,可……” 犹豫沉吟片刻,贾诩还是继续说道:“……自立为帝,这也太狂妄了吧,似是不大可能。” 众人的目光,又齐刷刷地自贾诩身上,移到主公吕布身上,只见他自信地哈哈大笑,非常笃定地说:“公孙瓒么,如今困守易京,想要称王,都是一桩笑话,就先不说他了。袁术袁公路,我敢打赌,他一定会过过称帝的瘾头的。怎么,诸位都不信?” 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不约而同地默默点头。 吕布大笑,道:“好,袁术盘踞淮扬,不管他怎么称王称帝。咱们一时也打不着他,嗯,咱们何不赌一把,三年内,袁术如若果真有一天称帝,就算我赢;如没有这个打算,算诸位赢。至于赌注么,嗯,一餐饭局好了,怎么样。谁赌?” “属下先来!” 众人尽皆在那里犹豫,宋宪头一个跳起身来,对着吕布欣然应赌。 吕布笑吟吟地看向宋宪,点头道:“好,注意了。到时如输了,可是要请大家伙去府上大吃一顿的。” 这个赌注可谓是轻微至极。以如今宋宪的身家。莫说只是请主公吕布还有众人去府上吃一顿,就是吃上十顿,也是毫无压力。 况且,以他如今的身份,只是吕布身旁的亲卫统领,虽然甚得主公吕布的信赖。地位却不是很高,平素想要将在座的诸人都请到府上,都有些不容易。 有宋宪开头,李肃、张燕和典韦亦是欣然应赌。徐晃一向有些稳重,看了贾诩和徐庶两眼,最终还是按耐不住,而贾诩和徐庶则是对视一眼,终究还是一边自谦地念叨着“孟浪孟浪”,一边应赌。 搞定这么件逗趣的小插曲,吕布心情大畅,重新落座后,用手虚指西边,谓众人道:“袁绍眼看着就要腾出精力,转向关东了,如今关东可谓是群雄并起,热闹得很。嗯,咱们养精蓄锐这么久,也该动动了,不然,天下人还会以为,咱们都睡着了。” 厅堂中响起一片会心的笑声,吕布所谓动动,可是大动作,而不是小打小闹,动动的目标,则正是西凉的韩遂。 而一应准备,也已就绪,现在所欠的,就是正式出兵而已。 年关过后,马腾来到长安,韩遂遣人刺杀吕布的特使贾诩和神医华佗不成,发动几次攻势,可始终未能将马超和庞德死守獂道的大军逼退,难以进入汉阳境内。 在此僵持不下时,吕布出兵,时机上恰到好处,而此时又正好是春去夏来,正利于用兵。 吕布原本想要亲自统兵出战,后来在贾诩、徐庶还有法正的来信规劝下,安心坐镇长安,而是委任徐晃为统帅大将,李肃为先锋官,率大军西进,与马超和庞德大军会合,正面与韩遂大军对峙。 与此同时,则是张燕所率一支偏师,自长安沿驿道穿过安定郡,绕个大圈子,从武威直扑金城郡榆中。 榆中于金城郡的地位,恰如狄道于陇西郡的地位,扼守陇西到金城的咽喉要道,绕道安定郡和武威郡,路途遥远,且不易行,张燕所率强弩军,战力不俗,惯于山道,正适合远道奔袭。 而沿途经过安定郡时,吕布已有军令,安定郡太守殷济顺从也就罢了,如若不顺从,张燕可先斩后奏。 除此之外,平定西凉还有一策,正是吕布仿效袁术遣派刺客的做法,开出高额赏格,招募杀手刺客,潜入韩遂左近,伺机刺杀。 金城军除却韩遂外,并无突出的人物,一旦韩遂身死,无需多想,金城军肯定就会顷刻间土崩瓦解,此前马腾与韩遂在关中突起冲突时,就曾想到这一点,针对韩遂开出千金的赏格,一度逼得韩遂极其狼狈。 正面相抗的大军,偏师一支,外加高额赏格刺激下的刺客杀手,如此三管齐下,正是吕布与贾诩、徐庶商议后,确定的平定西凉三策,这一切,都是因为韩遂不死,吕布所在的长安,乃至整个关中,即使有马超统帅的马家军作为西部屏障,都难言太平。 更何况,韩遂一死,吕布也就可以将马家军收入帐下,一举可得马超、庞德、马岱三员大将,以及万余悍卒。 笑声止歇,李肃起身,先是对着吕布躬身一礼,而后面对贾诩,徐庶,还有徐晃,礼道:“明日肃将领军先行,主公,两位先生,主帅,可有何嘱咐?” 徐晃,贾诩,还有徐庶,俱都摇头,面前的这位先锋官人选,其实他们三个都不太赞同,无奈主公吕布坚持,所以才这么定下来。 其间的关键,即是李肃曾经的身份,以及如今的身份。 李肃曾是已故太尉董卓帐下大将,为说服吕布投效,立下汗马功劳,可是事成之后,官职还是虎贲中郎将,以致他心中颇有怨忿。 后来董卓身死,司徒王允当政,为安抚拉拢时任虎贲中郎将的李肃,表他为光禄勋,官职才再上一个台阶。 可是,他很快就发现,跟王允为首的士大夫们合作,其实更不愉快,他们压根从骨子里,就不信任士大夫之外的任何人,尤其是武将出身的,更是在利用过之后,就会想方设法地削弱手中的实权。 还好,还没等到王允完成这一步,李肃就迎来董卓帐下谋士李儒的到访,当即一拍即合,旋即里应外合,助李傕兵不血刃地拿下洛阳。 这一次,他升迁为卫将军,只是还是被李傕、郭汜和郭太三人联手压制,排斥在外。 洛阳大乱,长安大乱,李傕和郭汜互攻,身死于乱军之中,郭太仓惶逃窜河东,他审时度势,投靠老将皇甫嵩,其实日子很难过,等同于被皇甫嵩软禁在长安。 直到吕布杀皇甫嵩和朱儁,入主长安,他才得以重获自由,只是天下情势已截然不同。 好在他与车骑将军吕布之间,还是有不少旧情,当即主动放下身段,投入吕布帐下效力。 这一次西征韩遂,他就知道,正是他表忠心,展现实力的好时机,只是经过这么多次的起起伏伏后,他已很有自知之明,知道主帅肯定没他的份,故而极力自荐,担当先锋大将。 这其间的沟沟曲曲,吕布心里很清楚,他应李肃之请,同意李肃担当先锋官,其实也是存了考验考验李肃的心思,如若李肃为立功,不服从统帅徐晃的指挥,贪功冒进,那么李肃的前途,也就到此为止了,甚至不排除以违反军令,将他除掉的心思。 故而沉吟片刻,吕布毫不避讳,挑明了直说:“此次西征韩遂,马超所率马家军暂且不论,大军主帅为公明,一旦大军开出长安,一应军令,均以他为主;经安定奔袭金城的偏师,由张燕统帅,路途遥远,来回传讯困难,须得自己独立做主。” 吕布这么说,其实关键之处,就是强调给李肃听,大军一旦开拔,他的顶头上司,就是年龄比他小的徐晃,一切都要听的,至于如果李肃不听徐晃的军令,会有什么后果,吕布没有明说,当然也无需明说,谁都知道会有什么严重后果。 李肃当即肃然应诺下来。吕布则转向徐晃和张燕,嘱咐道:“你们记住,西征韩遂,不抢时间,稳扎稳打,要在确保损伤可控的前提下,攫取胜利。” 徐晃和张燕当即起身,单膝着地,大声应诺。 吕布如此看重兵卒损伤,为的就是长远考虑,西征韩遂,只是平定天下的一步而已,如若惨胜,就意味着一段长时间内,就只能休养生息,而无法抓住战机,再次出击。 对这个道理,徐晃和张燕也都明白,这次独立领军出征,于他们两个,其实也是一种考验,要是搞砸了,别说他们没脸回来见人,就是将来的前途如何,也是可能大受影响的。 待徐晃等人退出门外,吕布独独留下贾诩和徐庶两人,沉默片刻,贾诩率先开口:道:“主公,诩还是有些不太放心!” 274贾诩的担心 贾诩在说出这番话时,表情很是严肃,显是他说的话,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,才说出来的,而不是临时起意。 吕布微微一愣,停止踱步,准过身来,对贾诩问道:“先生还是对张燕不太放心?” 贾诩点点头,答道:“正是。” 旋即他的头随着吕布的缓缓踱步而转动,解释道:“此次平定西凉韩遂,正面大军足够强大,离长安又近,诩倒并不如何担心,可偏师一支,远袭金城,运用得当,足可左右战局走势,此其一;其二,偏师须得穿过安定、武威二郡,张燕向为贼首,颇有手腕,可今趟,劳师远征,事关重大,不容有失,诩对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。” 这个事,此前三人就已一起讨论过几次,贾诩还自告奋勇,要随张燕大军一起,以充分发挥他身为西凉武威人士的优势。 可是,在吕布心目中,一支劳师远征的偏师,哪怕算上辅兵,足足有五千人马,他还是觉得,其重要性,比不上贾诩一个人,即使再加上整个西凉,还是比不上。 所以他一直没有同意贾诩的建议,还是准备让张燕独自领军出征。 此刻在出兵前夕,吕布再次听到贾诩如此说,不禁再一次陷入沉思。 贾诩一而再,再而三地提出这个问题,显然并不是他想要争功,或是觉得张燕身为贼头子出身,需要有个妥当人前去督军,而是他觉得,相比于徐晃所统帅的大军,以及未知成效如何的刺杀行动,张燕所统帅的这支偏师。有可能会对整个战局取到决定性的作用,万万不可因中途的某个不可知变故,而使得功亏一篑。 正是因为事关重大,他才觉得该当全力以赴,确保万无一失。 良久之后,吕布停了下来,回到主座坐好,对贾诩诚恳道:“先生的担心,我能理解。可是,先生的安危。才是我最为担心的事,偏师远征,路途遥远,先生这……” 贾诩笑着谢过吕布,坦然答道:“诩之安危。主公无需太过担忧,想当年。诩自武威独身一人。赶到洛阳,又从洛阳南下,逆大江入蜀,再由蜀入西凉,都有惊无险。” “先生那次不就是差点丧命于氐人之手么?” 吕布笑呵呵地补充一句,说得贾诩想起往事。也是哈哈大笑起来。 徐庶不解,追问道:“文和兄尚有此等惊险事?” 贾诩言简意赅,将当年的情形复述一遍,听得徐庶连连惊叹。 贾诩讲完。徐庶惊叹完,三人陷入沉默之中,方才所提出的问题,吕布的担忧,直到现在,还是无解。 沉吟良久,还是贾诩率先开口:“主公,此番诩随军出阵,有甲士护卫,安全并无担忧,主公如还是不放心,大可将典校尉再交给在下,护卫左右,当可万无一失了。” 吕布深吸一口气,拍板定夺道:“也好,我让典韦率其部属护卫先生,不然,我委实放心不下。” 此事议定,三人俱都松了一口气,徐庶迟疑着补充一句:“大军尽出,大将亦都尽出,主公坐镇长安,是否要再召集些人马来?”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,如今吕布帐下,文武部属众多,可实际上,散驻各处,差不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没有多余的。 张辽和曹性主雁门塞外的军政,职责重大;高顺坐镇太原,法正,孟达等人辅助,同时总督并州诸郡事宜;韩浩驻上党;王方驻高都;华雄,王凌,王昶驻河内;郝萌镇守河东,张既,金旋,苏则,贾逵等人相助;韩暹和杨奉驻守弘农,正是关中的东大门。 算来算去,随着徐晃,张燕,李肃,典韦,还有贾诩,率大军西征韩遂,坐镇关中的大将,差不多是倾巢而出,以至于留下来的,就只有吕布,徐庶,宋宪等人,如再加上主持工坊的魏续,以及主持商业的侯成,也就这么几个人而已。 吕布快速地在脑中盘算一番,摇摇头答道:“暂且不动,其他诸人,各有各的职责在身,关中留守兵力足够,西凉无虞,晾刘焉和张鲁也不敢这个时候来找一顿打。” 贾诩和徐庶也都轻声而笑,不过徐庶并未就此罢休,而是伸手指指北面,对吕布和贾诩道:“庶是有些担心南匈奴,难保他们不会乘此良机,前来袭扰。” 贾诩亦是脸色凝重,跟在吕布身后,来到挂着整整一面墙的巨幅舆图前。 这正是吕布首创,在他的府中,议事厅堂,书房,俱都挂着巨幅舆图,以便随时随地可以查看,以至于帐下众人都受到影响,纷纷仿效,在家中厅堂和书房里,都挂上巨幅舆图。 舆图制作得很是用心,虽然比不上后世地图那么详细齐备,可比之此世此前那些简陋至极的舆图,可是完备得多了,至少方位,距离,交通要道,均力所能及地做到细致全面。 从南匈奴所在的美稷,到长安,共有两条主要的道路,一条正是经过北地郡,自长安西北的漆县而出;一条是穿过并州上郡,自长安被的咸阳而出。 两条路都不是坦途,距离亦足够长,均不亚于张燕率军自长安奔袭金城。 三人盯着舆图,看了半响,吕布看来看去,还是觉得,以南匈奴如今的实力,想要如此奔袭关中,委实是力有未逮,而根据打探到的军情,自从于夫罗和刘豹被他杀了之后,于夫罗之弟呼厨泉逃回美稷,可并未如愿夺回南匈奴的大权。 综合这些因素,吕布信心十足地对贾诩和徐庶笑道:“无妨,有我和元直先生坐镇长安,南匈奴不来还好,如真地来了,就别想着再回去了。” 如此强大的自信,感染到贾诩和徐庶两人。 想想也是,南匈奴的实力,比之鲜卑,可是差了太远,当年吕布在雁门关外,可是连杀步度根和扶罗韩两人,大败鲜卑铁骑,以致到了如今,鲜卑铁骑压根就不敢靠近雁门郡,魁头虽然仍旧盘踞在云中、定襄一带,可也丝毫不敢提,要为其子步度根和其弟扶罗韩报仇雪恨的事。 一应大小事商议妥当,贾诩和典韦临时加入到张燕军中,除了吕布找张燕单独商谈安抚外,并没有引起其他的反应。 首先是李肃率军出发,然后是徐晃和张燕同时离城。 吕布送三支大军而去,心里涌上的,是淡淡的失落。 如今他是位高权重,肩上的担子,比之以往任何时候,都要来得重大,以致于想要亲自率军出征,比起以往来,要难得多。 此次西征韩遂,他刚刚露出这么一丝率军出征的意思,就遭致帐下诸人的齐声劝阻,理由各异,最终戳中他心坎的,还是贾诩和徐庶私底下所言。 要是每逢大战,都是他这个主公亲自率军,那让他帐下那些大将该如何自处? 这句话潜在的意思就是,吕布作为主公,武勇盖世,但不能因此而去跟帐下的部属抢功,这样会让帐下诸将心里很不安。 吕布有来自后世的经验,从管理学的角度来说,如今的他,很像是后世一家庞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,何太后和天子刘辩,则是名义上的董事长,现在的他,就需要将部属的才能充分用起来,授权给他们,让他们独当一面,而不能事必躬亲。 故而送走徐晃等人后,吕布心里失落归失落,惆怅归惆怅,他还是只能耐着性子,勉励自己,要耐得住寂寞,今后大军东进,争霸中原,有的是一场场大战,供他去驰骋。 自城外归来,吕布信马由缰,刚刚到府门前,想到一墙之隔的何太后,心中一动,就干脆率众来到长信宫门口,登门拜见。 这里他已是熟客,无需等待,即可在内侍进去通报时,进入宫内。 须臾之间,何太后的内侍总管穆顺匆匆赶来,迎着吕布往宫内行去,见吕布只是一人,不由好奇地问了句:“将军陪圣上为大军送行,圣上……” 吕布一笑答道:“哦,圣上兴致颇高,要去视察皇家商会和皇家工会,怎么,圣上不是着人回来禀报了么了。” 穆顺忙恭声解释道:“这个,在下并不知晓,将军恕罪。” 长信宫比起洛阳的北宫来,规模要小了许多,说上一会儿话,也就走到了何太后所居院落,穆顺将吕布请进去,自己则识趣地忙自己的事去。 进得屋内,吕布环眼一扫,即发现今日何太后似是有些心情不佳,正慵懒地倚坐在窗边,看着院内盛开的繁花发愣,直到吕布出声请安,她才优雅地转过头来,笑上一笑。 何太后的两名贴身侍女,琴儿和梅儿,均在室内陪侍,吕布不敢造次,恭恭敬敬地问道:“臣观太后今日似是意兴缺缺,可是有何事?” “唉,哪里有什么事,只是春去夏来,懒得动弹罢了。”何太后娇声答道,旋即转向琴儿和梅儿,令道,“你们去忙吧,哀家有些要事,要与车骑将军商议。” 275太后的近忧远虑 随着琴儿和梅儿领命退出,吕布虽然心里荡起涟漪来,可直觉告诉他,何太后此举,似乎不是为了私情,而是真的有事要跟他说。 此刻正是巳时时分,窗外春日正渐渐升高,散发出些许燥热来,光天化日之下,吕布虽然觉得室内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起来,可终究不像他以前所遇到的那样。 “此番大军出征,西凉平定指日可待,长安,乃至关中,不再受西凉之扰,哀家,哀家在此,恭贺将军!” 吕布闻言微微一愣,何太后以如此口吻说话,他还是头一遭遇到。 怎么说呢,何太后仍旧娇声如昔,话里却带着些别的意思,吕布品咂着,似是揉合了几丝紧张,生硬,忐忑,还有酸溜溜?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,吕布才算是回过神来,对着何太后微微欠身答道:“臣谢过太后吉言!” 话说完,殿内就陷入颇有些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,何太后仍旧一副慵懒撩人的模样,吕布不知何太后今日这是怎么了,又不好发问,就只能如此在这里揣测着。 足足过了好半响,吕布猜来猜去,还是没有猜出来,只得硬着头皮试探着问道:“太后,可是心有担忧?” 何太后转过来,看着吕布片刻,突然扑哧笑出声来,在她伸手抿嘴时,笑声宛如化冻的春风,吹散笼罩在殿内的冰冷气息。 可当何太后抬起头来时,脸上已是带着忧容,吕布见此确信,何太后的确是心有所虑,并且还无关风花雪月,男女私情。 那到底会是什么呢?除了风花雪月。男女私情之外,何太后到底还会担忧哪些东西?按理说,现在她们母子俩在长安,无论是地位,还是待遇,都比以前在洛阳时,要好上不知多少倍,更遑论生命安全。 安全?! 吕布突然心中如遭一道闪电劈过,立时亮堂起来,划过漆黑一团的天空。看清何太后内心深处的山川沟壑。 “太后可是听闻所谓乐成王和淮王的死讯,而致心生担忧?” 吕布脱口而出,问道。 何太后娇躯一颤,没有答话,双眼中却带着丝丝幽怨。轻抿嘴唇,俏生生地看过来。 不得不说。经过这么长时间的**相见后。何太后已经差不多摸透吕布的脾性,一举一动,一颦一笑,都对准吕布的软肋,可谓是百发百中,弹无虚发。 吕布轻叹一声。由这个思路往下深想,就豁然明白,何太后到底在担心什么。 她是担心有朝一日,他会仿效公孙瓒和袁术。致她们母子俩于死地。 这个事情,撇开身份因素,抛开政治和社会影响,其实并不复杂,可加上这些因素,即使以吕布带着来自后世的两千余年经验,也还是只要稍稍一想,就觉得犹如陷入到潘神的迷宫中,根本就找不到出路在哪里。 有老将皇甫嵩的案例在前,吕布已是下定决心,任何情况下,都绝不会交出手中的权力,同时,他也深刻意识到,即使他有此天下为公的大无畏想法,真个交出手中的权力,还政于当今天子刘辩,最终的结果,非但达不到预先的设想,反而会加剧天下的动荡。 他如今算是切身体会到,在他的记忆中,枭雄曹操说过的一句话:设使国家无有孤,不知当几人称帝,几人称王。 这句话是在说,如若没有我,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称王称帝,不服朝廷管束,会乱成什么样子。 可他的如此做法,当然就意味着,一定会将当今天子刘辩,还有何太后,给架空,并且到了某个地步,他的帐下,一定会有部属反复地劝说,要他取大汉而代之,也就是一屁股将天子刘辩挤下皇位,自己坐上去。 那个是否,也许无需吕布下令,就会有热心的部属,为他做好一些事,比如设法杀掉何太后,或是天子刘辩。 转念之间,吕布想明白这些,不由得有些犯愁,这个事,当然不便于在这里与何太后谈,可是,不敞开来谈谈自己的理想,自己的愿景,只怕何太后心里的这个担忧,会日渐加深加重,很快就会转变成心里的恐惧,转化成实际的行动来。 那个时候,可就真的是既伤脑筋,又伤感情。 吕布深吸一口气,面带温和笑容,对着何太后道:“太后的忧虑,臣已尽知,待臣日后,再跟太后细细道来。” 这话表面上来看,毫无问题,即使何太后的贴身侍女琴儿和梅儿在外间听到了,也只是觉得车骑将军吕布说话并不粗鲁,而是温文尔雅。 可是何太后闻言,却是双颊唰地变得通红,微微低头之际,就连白皙的颈项,也都是潮红一片。 盖因吕布说这话时,摆在胸前的手,却在不断地指着窗棂所在,还做出推窗的动作,再加上,此前两人在床榻上抵死缠绵时,说出来的一些亲热话,那可是光是令人回想起来,都会面红耳赤的,其中用得最为频繁的一个字,即是“日”字。 日,乃是太阳之意,世人皆是如此认为,可现在,何太后却知道,这个很平常的字眼,从吕布嘴里说出来时,是要看情境,才能明白具体的涵义的。 故而这里吕布所谓的“日后”,那可就不是世人以为的那个意思,而是有着特别的涵义。 过了好一会儿,何太后心里的呯呯直跳声,才渐渐平息一些下来,脸上的红晕依旧,轻轻地点头,低低地应了一声,算是羞羞答答地回应了吕布所说。 再闲谈几句,吕布即辞别出来,先将此事放下,分别去看看妻室严氏和幼子,抚慰身怀六甲的侍妾貂蝉一阵,再到蔡琰那里逗留一会儿,最后,才到侍妾小桃那里打个转,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书房里,吩咐无紧急事不要打扰,一个人在书房内,静坐沉思。 他要理清的,就是如何平衡权臣与皇权之间的矛盾,从他心底里,他不太希望看到,将来他和何太后母子之间,处于你死我活之间的争斗,而他还只能不断地打击她们母子的爪牙,却不能真个将她们母子给处死。 到了晚间,夜深人静之际,吕布轻车熟路地潜过自家后院,翻墙过去,潜进永信宫,轻轻敲响何太后的窗棂。 过上片刻,窗棂悄无声息地洞开,吕布翻窗而入,返身关窗,上好闩,刚刚转身,何太后已挟着一股香风,飞鸟投林般,扑入到他的怀中。 这一切,两人都是做得娴熟无比,整个过程中,压根不需要说一句话,一切尽是默契得无声胜有声。 正如吕布日间所说,都这个时候了,当然是先办正事,日后再细细道来。 何太后犹如一条美女蛇,紧紧地缠在吕布身上,贪婪的小嘴,吸附在吕布双唇上,丁香小舌,宛如一条灵动的小鱼,灵活无比地游进游出。 好一番缠绵,何太后这才娇软无力地靠在吕布肩头,任由吕布双手把着她的翘臀,双腿则夹在吕布腰间,娇喘细细,娇叹一声,低声道:“好人哩,奴家就是死了,也忘不了这般,这般……,嘻嘻……” 这般什么,何太后似是娇羞不已,难以说出口来,一个劲儿地伏在吕布肩头,无声地娇笑不已。 娇躯颤动着,隔着单薄的衣衫,带给吕布无比地触感,每一下,都令吕布热血沸腾一分,欲火高涨一分。 过不多时,吕布即已按捺不住,抱着何太后,直扑床榻。 一阵刻意抑制着的抵死缠绵过后,何太后身躯上的火热尚未消退,神秘洞穴的震颤尚未完全止歇,透过命根子,传递到吕布心里,两人面对面慵懒地叠在一起,细细地喘着。 吕布的双手在何太后光滑的后背上,四处游走,斟酌片刻,缓声道:“公孙瓒和袁术,还真个是胆大妄为,连乐成王和淮王都敢杀。” 何太后娇躯一震,错愕地抬头,将下巴搁在吕布胸膛上,低声问道:“啊,不是说,不是说,他们两个,分别是坠楼,坠马,而……薨么?” 吕布呵呵低笑,答道:“明面上的死因,当然是这样,可实际上,肯定不是那么回事,以公孙瓒和袁术的为人,出了这么挡事,铁定逃不脱干系。” “嗯!” 何太后低低应上一声,低下头,不再言语。 吕布轻笑着,双手在何太后的翘臀上揉捏着,问道:“怎么,婉儿(ps:何太后名何婉)担心的,可是……我有朝一日,也会如此对你们下手?” 何太后娇躯再一颤,没有吭声,可是,吕布胸膛上,却有点点热泪掉落。 吕布轻叹一声,双手依旧在何太后的翘臀上,轻轻地抚揉着,以无比诚恳地语气道:“婉儿,我今夜想要跟你说的,就是跟这事有关。嗯,我知道,我下面说出来的话,你听了,也许心底里很难相信,就像,就像,就像蔡翁听说我和你如此这般,绝难相信一样。” 扑哧! 何太后终于被吕布给逗乐,轻轻地啐了一口,娇声回道:“呸,还蔡翁呢,可不是岳父了么?” 276吕布的坦诚 吕布自嘲地一笑,无奈答道:“哈哈,叫蔡翁叫习惯了,一时顺口,没改过来。” 他这说的可是实情,并非是托辞,从认识蔡翁以来,他就蔡翁蔡翁地叫得很欢,脱口而出,忘了如今,他该当喊蔡邕为岳父大人的。 何太后再次扑哧笑出声来,用指甲在吕布胸膛上扣划着,低声问道:“蔡翁,蔡翁,听说,听说我们两个的事儿了?” 吕布一愣,旋即知道何太后是会错了意,很自信地答道:“哪里会,咱们两个的事儿,连点传言都没有,他又如何会知道。我只是说,即使他听说了这样的传言,也是打死不会相信的。” 稍待片刻,吕布补充一句:“就像我要说的话,你只怕也很难相信一样。” 说完,不待何太后回应,吕布双眼看着纱帐顶,幽幽地问了句:“婉儿你以为,先前要是我被皇甫嵩杀死,天下情势会如何?” 吕布的声音低幽,在黑暗中,宛如自九天之上飘落下来的,又像是自九幽深渊漂浮上来的,显得很是飘渺。 何太后没有回答,吕布这个问题,大前提是假设的,以何太后如今已显得颇为谨慎的心态,无论如何回答,都显得有些不妥。 吕布对此仿若毫无所察,自顾自地自答道:“依我之见,皇甫嵩,朱儁,虽有忠君之心,却不知变通,不知天下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太平盛世,人心已乱,朝堂刚刚崩裂,可不是几道圣旨,就能令割据一方的地方诸侯伏首听令的。” “所以,”吕布总结道。“如果皇甫嵩当权,士大夫们当政,他们最可能做的,就是迎袁绍入长安,然后,婉儿你就会发现,老袁家号称四世三公,忠心耿耿,可是不管是袁绍,还是袁术。野心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大!” 说完,吕布腰腹用力,微微抬起头,看着伏在他身上的何太后,用非常坚定的语气道:“大将军身死。张让赵忠难咎其罪,始作俑者。却是袁绍!” 如此耸人听闻的结论。终于令得何太后娇躯再颤。 吕布重又躺下去,继续往下说:“张让,赵忠,十常侍,权势滔天,实则皆是来自于先帝。先帝驾崩,他们就是一群没了主人卫护的狗,再凶狠,也着实有限。大将军挟平定蛾贼之无上权威。只需遣一酷吏,即可尽收宫中太监于洛阳狱。可是,袁绍却建言大将军召四方兵马入洛阳,貌似忠心耿耿,实则包藏莫大祸心,意欲取刘汉而代之。” “啊?!” 何太后终于动容,在吕布身上撑起上半身,黑夜之中,虽然看不清楚,可是亦有微光,吕布所见,正是一具白花花的娇嫩身躯,在他眼前晃着。 他的双手上移,轻轻抚上何太后胸前的凶器,只是稍稍一触碰,就激得何太后娇躯微颤,再也支撑不住,低吟一声,重又瘫软在吕布身上。 “嘿嘿嘿……”吕布低笑着,“你还是这样才舒坦些啊。” 搞怪完,吕布的双手被何太后压在胸前,一时抽不出来,他也干脆就这么放着,只能手指尖微微地扫着,继续道:“婉儿你现在想想,当时大将军听从袁绍的建言,召来的四方兵马,都是些什么人?” 不待何太后回答,吕布即一个个地数过来:“河东太守董卓,袁府故吏;义父,亦是袁府故吏;其他的,如鲍鸿,毋丘毅等,个个不是袁府故吏,就是与袁府来往甚密,诛灭宫中的宦官而已,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?” 吕布的话里,其实也有所保留,当时奉大将军何进之令率军入洛阳的,还有东郡太守桥瑁,张扬,张辽等部,不过桥瑁一直以来都是袁绍的支持者,直到到吕布俘获送到太原后,才慢慢转变过来,而张扬和张辽均听命于吕布义父丁原,所以他这么说,压根没说错。 这个事,何太后就是亲历者,在董卓、李傕和郭汜等人当政时,她被幽居于永乐宫,静夜之中,一个人担惊受怕长吁短叹时,并不是没有细细想过这事,如今只需与她所知稍一应对,即知吕布所言不虚。 就在她陷入缅怀之际,吕布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:“召四方兵马,再加上袁绍和袁术兄弟掌控的禁军,以及袁府埋伏在洛阳城外的私兵,他们以为胜券在握,所以当大将军入宫,遭致张让等宦官的围杀时,羽林,虎贲,一应宫中禁军,竟然尽数不知踪影,大将军身死,才全部冒出来,伙同北军五校,杀入宫中,尽诛张让等宦官,以致让皇室威严扫地,天下陷入动荡不安。” 吕布叙说至此,话中已不自觉地带着些冰冷之意,仿若在话语中,即可窥见当时的刀光剑影,血雨腥风。 “可惜,老袁家低估了此举对天下人心的影响,亦低估了董卓的野心,等到董卓以迎立少帝和圣上之功,率军悍然入洛阳,袁家竟然还想着能控制董卓,完成他们的大业。” 前面这些,其实并非是吕布所亲历,这之后,董卓一面稳住袁家,一面暗地里积极诱惑拉拢“吕布”,待“吕布”醉酒弑父,他才穿越至此,此后为自保计,他不得不与董卓委以虚蛇,促成凉、并大军联手,横扫仍旧停留在洛阳的各路兵马,逼得袁绍和袁术仓惶出逃。 只是后面的事,吕布已无需再多说,而他今日所说,有真,有结合后世所记得的史料记载所做的合理推测,说起来丝丝入扣,莫说是一向居于深宫的何太后,就是在蔡邕、杨彪等人面前,也丝毫挑不出破绽来。 再加上这些事,不少都是吕布所亲历,其间的隐秘协商,一一透露出来,根本不容存疑。 其间的诸多隐秘,还有话语中的刀光剑影,血雨腥风,何太后此刻听来,仍觉惊心动魄,伏在吕布身上的娇躯,微微颤抖。 吕布伸手抚慰着怀中的佳人,低声劝慰道:“嗯,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 待何太后渐渐平息下来,吕布才接着道:“我说这么多,其实就是要你认识到,士大夫们一直推崇不已的天下名士袁绍袁本初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,此前,老袁家就有这般野心,如今,老袁家除逃出去的袁绍和袁术外,余下数十口,尽被李傕、郭太、郭汜等人杀了个精光,这笔账,他们心里肯定会算在朝廷身上来。” “嗯!” 说了这么久,何太后还是头一遭有了回应,显是对吕布所说,已有所认同。 吕布精神大振,将话头转向其他人,对何太后道:“说过了袁绍袁术,再来说说如今朝中的那些士大夫们。皇甫嵩和朱儁以和谈为饵,诱我入关和谈,乘机尽起大军,将我围杀,虽然那帮士大夫们并未参与密谋,但我却很清楚,杨彪为首的士大夫们,不少人都能猜知,可他们个个装聋作哑,显是乐得见皇甫嵩杀我,他们的心思,可还是偏向袁绍多些,一旦他们掌控朝政,只怕下一步,就是邀袁绍入关中。” “可是这样对士大夫们有何好处?” 吕布微微摇头答道:“先帝一直防着士大夫们,婉儿可曾问过先帝说过此事?” 何太后摇头,那个时候,她的满腹心思,都放在与后宫其他嫔.妃争宠上面,压根没有心思过问朝政。 吕布嘿嘿一笑,低声答道:“士大夫们,皆信奉三统五行之论,可都是坚信,大汉气数已尽,该当改朝换代,以顺应三统五行。所谓“代汉者当涂高”,他们可不是说说而已的。” 何太后默然,她在如何幽居深宫,也都是听说过很多事,三统五行之说,她亦知晓不少,知道吕布如此说,虽说有些夸大其词,但亦是有理有据。 “婉儿你再想一想,无论哪朝哪代,终究得用士大夫们充斥朝堂才行,故而到底是老刘家坐天下,还是老袁家坐天下,对他们来说,并没有什么区别。” 能够将话说到如此坦诚,如此深的程度,估计也只有吕布才有这个胆量,也只有在这种私情正浓的时候,对何太后说,才有这般效果,如若是在白天那样的正式场合说,别说何太后,如若有其他人听到,当即就回怒斥吕布大逆不道。 说完士大夫们,吕布话锋一转,又逐个点评起当世的割据诸侯来,从公孙瓒,到孔融,陶谦,曹操,刘备,刘表,刘焉,一个不拉地点评一番,而他的点评,并非是一味诋毁,而是力求公正,客观,故而颇有说服力。 吕布说了这么久,一直都是在说些外围的事,尚未直触到何太后担忧的核心,就是吕布会否某一天,为了权力,仿效公孙瓒和袁术,致她们母子俩于死地。 两人一直保持着叠在一起的姿势,赤坦相见,光是想一想,就知极为香艳,可是两人所讨论的,却是极为严肃的宏大话题,这种反差,在吕布和何太后看来,似是并无什么,如若有外人得晓,只怕会抓狂得吐血。 就在何太后等着吕布继续时,吕布却低声直笑,笑得甚是淫.邪,双手也很不老实地在她翘臀腿根处摩挲着。 “嗯,下面就要说到关键了,美人儿,咱们日后再接着说?” ps:谢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谢谢! 【晋王吕布传】 277吕布的愿景 吕布一脸正儿八经,说出的话貌似正儿八经,实则蕴含着无比香艳之意,而早在他说出此话之前,一双手就已很不老实,在何太后的翘臀上,腿根处,四处轻柔地游走,抚触。 两人冲破禁忌,有男女私情这么久,何太后对吕布的脾性了解得一长二短,相应的,吕布对何太后也是了解得深入浅出,知道该当怎么做,最能令她难以抵御。 更何况,何太后正如盛开的花朵,成熟,而又充满韵味,在跟吕布一起,品尝到无上的快意之后,从里到外,压根就没有任何的抵御之心。 是以吕布稍一有异动,何太后当即就有了交互反应,吕布话音刚落,她就已娇喘细细地瘫趴在吕布身上,不停地低吟着。 这般软若无骨的姿态,娇声低吟,当即又得到吕布的激烈的回应,熟门熟路地,两人很快就再次榫对卯合,在床榻上如连在一起的连体人,蠕动着,喘息着。 只是因为屋外,就是何太后的两名贴身侍女,是以两人都很知趣地控制着动作的幅度,还有声音,以免惊醒他人。 正是这种刻意压抑着的缓慢释放,才让两人倍觉刺激,感受倍加清晰。 良久之后,才听得到低吼娇喘连连,而后,黑暗中渐渐平息下来。 两人仍旧保持着方才说话时的那般姿势,何太后似是非常享受趴在吕布身上的慵懒,还有亲密,每一次完事后,一定要如此直到熟睡,才放吕布离去。 这一次,两人有话要说。尽管极度的欢娱后,带来的是无比的满足,还有疲软怠惫,吕布还是嘿嘿笑着道:“喔,刚才说到哪儿了?嗯,说到要紧处了,嘿嘿嘿……” 所谓要紧处,正是吕布要消除何太后心底深处的隐忧,那就是他不会仿效公孙瓒和袁术,为了野心和权力。会致她们母子俩于死地。 “如今天下大乱,早在先帝时,士大夫们遵从三统五行之论,就相信大汉气数已尽,该当是新帝登基之时。而我。吕布,将会让他们见识到。大汉。气数未尽,天下由治入乱,肇因很多,最为主要的,其实有三。” 吕布抬起右手,在何太后面前。竖起食指来,低声数道:“其一,权贵田连仟伯,骄奢铺张。贫者无立锥之地,衣不御寒,食不果腹,蛾贼之乱,实为百余年来累积矛盾的大爆发而已,开天下大乱之帷幕。” 说完,吕布竖起中指,继续低声数道:“其二,率天之下,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,天子宝座,权拥天下,却无其责,天下狼子野心者众,觊觎天子宝座者,更是数不胜数,大汉衰弱时,他们不是力挽狂澜,而是推波助澜,以图取而代之。” “至于其三,”吕布沉默片刻,待何太后稍稍消化吸收,接着道,“自高祖斩白蛇而起,鼎定天下,子孙一跃而成贵胄,自小就锦衣玉食,不恤人间疾苦,幽居于深宫大院,未经风雨磨砺,一代传一代下来,高祖身上的隐忍,果敢,坚毅,励精图治,渐渐被酒色歌舞消磨一空,以致虽坐上天子宝座,却无能震慑天狼子野心之能。” 总结出来的这三点,吕布是反复琢磨,反复推敲得出来的,以他拥有的两千余年经验积累,还有来自后世的认知,再结合此时的生死经历,这三点结论,即使不是直指王朝兴衰的本质所在,至少比之此世世人的认识,那是要深刻许多。 何太后以一介女流之辈,听得犹如声声春雷炸响,震得她头晕目眩,脑中一片混沌。 吕布则仿佛是没感觉到何太后的异样,总结道:“天子暗弱是诱因,狼子野心是根本,流民为求生,起而反之,只是时机而已。故而哪怕有人能取刘汉而代之,将天下重归一统,一代人,两代人,一百年,两百年,天下又会重蹈今日的情形,重新陷入到大乱之中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何太后幽幽地问了句,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下去,最终还是没有完整地问出来。 吕布对她的问题,似是听而未闻,自顾自地向往道:“我所想要做的,就是终结天下这种循环往复,建起一个可真正屹立千万年而不倒的大汉帝国。” “啊?” 何太后惊呼一声,对吕布这般宏伟大愿,而感到震惊不已。 吕布轻叹一声,坦诚答道:“我知道这很难,当年只率三百亲卫,应皇甫嵩之邀,由河内入关中,就是想要尝试不动刀兵,说服他们加入到我的大业中来。可惜,皇甫嵩,朱儁,还有杨彪等等,皆是坚信,权臣必除,士大夫必掌权,天下才能恢复清明,重归大治。” “所以,”吕布总结道,“婉儿你看,自光武中兴以来,士大夫们就一直致力于诛灭宫中中官权贵,诛灭外戚,试图按照他们的理想,建立起天下久治长安的大汉。可是,他们忘了,天下大乱,至少有一半的罪责,该当归结到他们的身上。” “可是,”何太后再次问出口,“如何,刘汉,如何才能历经千万年而不倒?” “这就是关键!” 吕布欣然答道。 “既然天下大乱肇因有三,解铃还须系铃人,还是得针对三大肇因,一一解决才行。” “其一,天子权拥天下,却无其责,实乃是引诱天下人的一颗毒果。故而天子,就该当回归上天之子的本分,是上天在人世间的化身,神圣,庄严,不食人间烟火,就更不该拿人世间的世俗权力,来加以侵蚀。” 何太后默然,这段话,她是听懂了,说到底,就是天子虽然还是天子,却手中无权。无掌杀天下人的大权。 可是,这样,天子还是天子吗? 何太后心里带着浓浓的疑惑,可她识趣地没有问出口来,而是柔声道:“其二呢?” 吕布哪里能猜知到何太后心里在如何想,左手轻拍她的翘臀,答道:“其二就是其一,当天子宝座对天下的狼子野心者,诱惑力不足时,他们自然就不会时刻惦记着。一有时机,就推波助澜,你争我夺地,想要坐上那个宝座。” “当然了,”吕布补充道。“要做到这两点,需要先让世人理解。改变观念。这,很难很难,观念一旦改变,将来即使有野心者,强行想要改变,也势必会遭到天下人的反对。” “至于其三。就涉及到天下的方方面面,实施起来会更难,我现在也只有一点头绪,只能且行且琢磨了。” 其实吕布对第三点。思考得最多,做得最早也最多,比如成立皇家商会,大力促进商业发展;现在又成立皇家工会,准备大力促进手工业作坊的发展;吸引普通士子,投身工、商、农、牧等行业,促进知识与实业的结合,都是实现他第三点的重要环节。 可偏偏在这一点上,他对何太后都稍有保留,盖因前两点,其实都有些虚,独独最后这一点,非常实。 何太后半响没有吭声,吕布将右手收回,再次摸上何太后的翘臀,总结道:“所以,你看,我想做的,是否后无来者不敢说,但绝对是前无古人,我想要的,是中兴大汉,但这个大汉,会稍有不同,天子主祭祀礼仪,世俗权力则由朝臣分担,如此一来,大汉永续,圣上及后人永为天子,岂非是天下所有人之福?” 整个说完,吕布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坦诚,说的话,也并非是诳骗何太后的假大空,而是的的确确的所想所做,他现在已经下定决心,不管世人是认可,还是不认可,他都准备往这个方向去努力,至于最终结果如何,他不能确保,也无法预知。 何太后沉默良久,幽幽地低声说道:“如此所为,岂非就是虚君实相之政?” 吕布心里,不由得对何太后有些敬佩,他所说的这些,何太后肯定很多地方听得不知其意,可最终,她还是抓住了关键。 “不,”吕布摇头答道,“此法,的确是仿效自高祖后的虚君实相之政,可与之又有所不同,虚君实相,顾名思义,君仍旧是君,相仍旧是相,二者之间,只是你强我弱,你弱我强的拉锯争夺而已。我要实行的此政,天子,乃天之化身,不掌世俗权力,不掌天下人的生死;世俗权力分担于数人之间,彼此制衡,而无论是平民百姓,还是达官贵人,犯事还是没犯事,该处何种责罚,则另有专责府衙加以裁定,不受天子和其他朝臣的影响。” 这么一解释,反而彻底将何太后给整糊涂了,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发问,更别提如何回答。 而吕布的这番宏伟愿景,揉合了诸多因素,就像是个大杂烩一样,只是他一个人多年来沉思的所得,到底行得通,还是行不通,他也说不准。 只是他以为,既然上天让他离奇穿越至此,如果只是就这么度过一生,没有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,岂不是显得他与此世世人无意,显得白来一趟? 夜已深,吕布说完这些,能否彻底打消何太后心底里的担忧,他也说不准,待何太后趴在他身上,香甜睡去,他才抽身出来,安顿好何太后,穿好衣衫,熟门熟路地循原路往回赶。 一路上,他都很是小心翼翼,生怕为人发觉。拐过一道拐角时,他突然听到前方似是有低语声,忙屏息静气,辨明方向,悄无声息地往那片花木丛行去,直至能听到低语声,才停下来。 刚听没几句,他就怒从胆边生,就连须发,也都怒张开来。 278刺客入府来 吕布在何太后那里,两度缠绵,又说了这么久的贴心话,出来时,丑时的更漏声早已传来多时。 天上无云,月牙儿也早已西垂,庭院里,只有星月微光,花木颇多,更是难以发现有人在此密会。 如若不是凑巧听到两女的低语声,吕布也不会发现有人,就在他怒发冲冠时,低语声仍在继续。 “府内护卫如何?” “没有护卫!” 另外一个声音似是甚为惊讶,愣了半响,方才继续问道:“平日会宿住何处?” “不定,如今多在二夫人处。” 听到这里,吕布就已确信,对方的目标,正是他,而非其他人。 这个发现,让他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。 将目标对准他,他反而觉得好办些,如若这些人,真个将目标对准家人,那反而会让他难以兼顾。 就在吕布沉吟时,低语声已近尾声,先前那个声音,只是低声嘱咐小心,即再没有响起,旋即轻微的脚步声传来,显是她们正准备离开。 这里属于后院,来人能潜进来,当然是后者在内接应的缘故,而后者对他的作息如此了解,显是已混进来有些时日。 须臾,两道人影显现出来,吕布伏低,没有轻举妄动,看这样子,应该是后者带着前者,往外行去。 自个儿家中,吕布当然是熟悉得如掌上纹路,闭着眼,也都能知道身处哪里,该当往哪里走。只看两人鬼鬼祟祟地所走方向,他就判断出来,她们正准备往南侧的侧门行去。 他的府邸与何太后和圣上所居永信宫连在一起。府外布置有护卫,日夜巡视守卫,这个时辰出府,当然会被发现,吕布当即判断出,来人该当是要回到前宅,待天明后,再寻机混出去。 转念之间,吕布就已盘算好,弓身后退。而后绕个弯,快步抄到两人所行的必经之处,刚刚潜藏好身形,就见到两道人影往这里无声无息地飘来。 他身上没有携带长刀,不过。即使是赤手空拳,他也自信爆棚。如若连两名弱女子都对付不来。他不如乘早寻个隐居地,隐居起来算了。 须臾之间,两道人影毫无所察地先后经过,淡淡香味扑入吕布鼻端,就在后者刚刚经过吕布身前时,他猛然窜起身来。屏息静气地往她扑去。 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,就在吕布离得尚有三四步时,就见到她迅捷转身,同时右手伸入怀中。显是身怀短刀之类的兵刃。 此时走在前头的那人,仍没有反应过来,继续迈步向前。 说时迟那时快,吕布速度加快,整个人宛如扑下山来的猛虎,挟裹着一阵狂风,离那人尚有两步时,左手探伸,借着前冲之势,扣住她的右手肘,不让她掏出短刀,右手一记弯拳,迅猛无匹地击去。 这般响动,前方那人终于反应过来,止步,转身,与此同时,遭袭那人左手挡起,身子后仰,试图躲过吕布的一拳。 可惜,吕布的左手扣住她的右手肘,猛然发力,将她往怀里一拽,不断消去她的后仰力道,更将她扯得脚下踉跄,还没反应过来,吕布的右手已扫至,小臂扫过她竖起来的左手臂,拳头则正中她的左侧脸颊。 砰! 一声闷响,吕布不无意外地发现,她竟然如此不堪一击,直接晕倒在地。 前方那人刚刚转身过来,目瞪口呆之余,一时忘了失声尖叫,就在她刚要开声时,已被吕布一掌,劈中颈脖,晕死过去。 吕布松口气,拎着两人腰被,回到他独居之处。 这里是他为自己留的一处住处,理由很强大,在事务繁忙时,他可以不去打搅严氏、貂蝉、蔡琰和小桃中的任一个,就可以睡在这里,但实际上,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,另一个理由,则是为他去幽会何太后,提供便利。 故而这里没有安排贴身侍女,进门,关好门窗,点灯,什么事都得他亲力亲为,随后,他即撕下两大团布条,胡乱裹成一团,塞进两女的嘴中,再把她们两个绑好。 这是为了防止两人嘴里喊有毒药,一见事情不妙,就吞毒自尽,或是咬舌自尽。 办完这些,吕布心里的怒火已尽数转化为冷静,不管这两人是什么来路,显然已有人不准备让他好过。 满满一盆冷水泼上去,两人同时嗯嘤一声,醒转过来,待意识到自己被反绑双手,嘴中被塞得满满当当,眼前有人时,无不惊恐地睁大双眼,身躯扭动不已,挣扎着,想要挣脱。 “别白费力气了,还是省点力气,准备玩点很好玩的吧。” 说完,吕布转向右侧那人,露出招牌式的温和微笑,点头道:“很好,你认出我来,不错,不错。” 吕布越是说得如此轻描淡写,右侧那人就越是惊恐,呜呜直叫着,扭动着。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,吕布打了个大大的呵欠,淡然道:“嗯,好困,你们就这么呆一会儿,老子先睡一觉,再起来跟你们好好玩玩!” 说完,他真地吹灭灯烛,大大咧咧地躺上床榻,呼呼大睡,片刻之后,他是真的睡着了,鼾声大作。 两名刺客被他绑得严严实实,别说挣脱,就是想要稍微变换个位置,都不可得。 这一觉,吕布睡得很踏实,直到卯时三刻,才如往常一样,醒转过来。睁开眼一看,两名刺客仍被绑在那里,一动也不能动。 吕布也没有亲自上阵,对两人进行审讯,而是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,着人唤来宋宪。 “主公,这是……” 宋宪见到被吕布捆绑在屋内的两人,很是不解,问道。 吕布将听到的情形简要叙说,宋宪当即脸色大变。旋即咬牙切齿地看过去,那副眼神,似是恨不得将两人生吞活剥了。 “就在这里审问清楚,不要惊动任何人,她们如若老实招供,那就无需用刑,还可考虑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,为我做事。” 吕布看也不看两人,直接吩咐宋宪,这番话。其实也正是要说给两人听的。 “如若不然,”吕布冷哼一声,面色转冷,声音更是冷得似是可以结冰,“那就让她们明白。什么叫生不如死!” “诺,”宋宪亦是咬牙切齿地答应一声。“属下明白!” 吩咐完。吕布自去开始自己每日的锤炼,这也是他保持精力充沛的重要手段。 仅仅一个来时辰,他尚未收功,就瞥见到宋宪已候在练武场边。 “事情办得如何?” 吕布收功,将方天画戟交给亲卫,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热布巾。挥手让她们退下,对宋宪问道。 宋宪低声答道:“禀主公,已审讯清楚,两人皆是打前哨的。并非真正刺客,打探到的隐情,会传给另外一人。具体计划,以及幕后主使,她们所知甚少。不过,两人皆愿为主公效力!” “哼!”吕布不以为然地低哼一声,边走边问,“府中可还有其他同谋?” “两人说没有。” 这个答案,在吕布的意料之中,府中的这些婢女仆妇,还有家仆等,大部分是自太原带过来的,在府中已有多年,当年找来这些人时,也都仔细考察过家世背景来历等,混进府中的这位,则是在长安新近才找来的,显是被有心人安插进来。 吕布沉吟片刻,对宋宪道:“此事不可大意,你去与元直先生好好商议商议,在长安下大功夫暗地里好好地排查排查,不光是要揪出潜伏的刺客,还有其他各方势力,安排进来的内间,都要好好查查。还是一样的原则,愿为我所用的,不但性命无忧,还会有重赏。” 这件事,就相当于是争霸天下时的另外一条隐秘战线,吕布如此做,除了是因昨夜之事,而对新近冒出来的那个杀手刺客势力感到警惕之外,也是要在揪出各方势力的内间的同时,策反部分内间,为他所用。 而早就他入主太原时,就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,令贾诩亲自操办组建谍报系统的事,这么多年来,成效已开始逐渐显现,各地的重大军情,均能及时传递到他的手中。 另一件事,则是如何加强永信宫和府中的护卫事宜,吕布对此则另有考虑,完全可与前一件事,结合在一起,采取外松内紧的策略。 整个事情,根本不为外人所知晓,只有吕布,宋宪,徐庶等人完全知情,并策划推动一切。 就在吕布投身于反间的这条隐秘战线之时,并州军征讨金城韩遂的行动,也已正式展开。 徐晃率大军进驻冀县时,先锋大将李肃,已率先锋营三千,先一步赶到獂道,马超只有在大雪封路的那短时间,才能赶回冀县,并做短暂停留,其余时间,他都得亲自坐镇獂道,稳住与韩遂金城军的对峙局面。 开春之后,随着韩遂不断从金城、陇西各地调集兵马,汇聚于襄武一线,马家军已处于绝对的兵力劣势,正因为压力倍增,马超也对能否抵御住韩遂的下一轮攻势,才在庞柔的劝说下,主动向吕布请求援军。 獂道城外,马超驻马于大道正中,看着远处正缓缓席卷而来的黑压压乌云,脸色颇有些难看,陪在身旁的,正是庞德,马岱,还有吕布的先锋大将李肃。 并州军的军威之盛,单从先锋大将李肃所率的先锋营,即可窥见一斑,如今庞德看着徐晃所率主力大军的到来,默然片刻,感慨道:“少主,车骑将军麾下,可是兵强马壮啊。” 279一惊一乍一喜 韩遂在获悉杨秋刺杀吕布特使不成,反而被马超杀了个干干净净,首级还被送至长安,呈交吕布案前,就知道他与马腾马超父子之间,已断然再无一笑泯恩仇的可能。 此后,坏消息一个接一个。 马腾被神医华佗医治得可以下床榻了;马腾决意前往长安休养,这也就意味着,马超率领的马家军,多半已经选择了归顺吕布。 故而年关未过,韩遂就在筹谋着,趁着马腾尚未去到长安,并州军尚未西进,驰援汉阳,抓紧调集各方兵马,齐聚于襄武,务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击败马超所率的马家军,拿下汉阳。 可是,就在他的大军正从金城、陇西各地陆续赶至时,他同时也接获吕布出兵汉阳的消息,并州军统帅,则是吕布帐下大将,河东徐晃,先锋大将,则是昔日的卫将军李肃。 一举击溃马超,攻入汉阳,这个谋划因徐晃所率大军的到来,而变得难以可行。一计不成,韩遂再次心生一计,他与卫将军李肃之间,当年在率军共抗关东联军,以及率军征讨占据长安的皇甫嵩时,颇有交情,故而他想着,可否从李肃身上,打开一个缺口来? 一连月余,韩遂与马超、徐晃联军,在襄武和獂道之间的原野上,相互试探互攻,各有胜负,韩遂透过信使,与李肃之间来往不断,他自以为得计,却丝毫不知,李肃打一开始,就将韩遂所图与徐晃、马超等人合盘托出,众人则决意将计就计,将韩遂拖在此处。 徐晃要等的。自然是张燕的远征军消息,一旦张燕所率远征军攻入金城郡内,消息传来,韩遂必然不敢再在襄武多呆,那时,无论韩遂是大举撤军,还是派遣部分兵卒回援,都将是破敌良机。 韩遂的一应反应,正如贾诩所言:绕道安定、武威两郡,抄金城郡的后路。路远难行,韩遂必定以为不可能,等到他接获消息时,想再调整布防,就为时已晚。 这是因为贾诩料定韩遂自认为熟知西凉山川地形。吕布的并州军,从上到下。皆非出自西凉。断然不会涉险兜个大圈子,自金城郡背后夹击。 与李肃多番隔空密谈之后,韩遂终于还是心中生疑,再次派出一名信使,摆出一副再谈不拢就不再谈的架势。 月上中天,皎洁明亮。照得远山轮廓尽显。韩遂独自立于襄武城头,看着如一条白色飘带般的驿道,延伸到远处,顺着驿道东行不足五十里。即是挡住他大军去路的獂道。 空中时不时有云彩飘过,圆月时而如披上薄纱,欲隐欲现,夜风习习,分外凉爽宜人。 韩遂的心里,却没有这般云淡风轻,而是充满无奈。这一次,他聚集重兵,如若还是不能攻下獂道,打开汉阳屏障,也就意味着,他再也难以实现东进的愿望了。 一个被他打残了的马家军,都能挡住他的去路,更何况如今得到关中吕布支持的马家军?更何况吕布还派大军前来支援? 身后,脚步声急促响起,在静夜之中,显得异常清晰。片刻之后,来人在韩遂身后站定,扑通跪地禀道:“禀主公,榆中急报!” 韩遂一惊,倏然转身。 急报来自榆中,而不是金城郡治允吾,这令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,转念之间,冒出的一个念头就是:难道最不可能的事发生了? “是谁所报?” 韩遂仍旧心存侥幸,问道。 “成横将军遣人急报,十万火急!” 刚刚听到成横的名字,韩遂的一颗心就直往下沉,及至听到“十万火急”,心里更是咯噔一声,碎裂成一地。 以至于他的双手,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,只是因为背负于身后,且在月光下看不太清,所以才让人以为,他仍旧是镇定自若。 非常时刻,韩遂猛吸一口气,强自镇定下来,沉声道:“嗯,回帐!” 在城头上,虽然无人敢近前来,可是韩遂万分谨慎,就怕这十万火急的急报,被帐下士卒听去了只言片语,传扬开去,立即就会令得军心动摇。 强作镇定地缓步回到帐中,韩遂了令亲卫将疲累不堪的信使架来,屏退左右,温声问道:“成横将军急报何在?” 信使不顾疲累,爬起来施礼禀道:“主公,成横将军,来不及书信,乃是禀的口讯。” “嗯?”韩遂双目紧锁,反问道,“口讯?” “是!”信使答道,“乃是探自武威的传言,吕布派武威贾诩,率军绕过安定郡,已抵武威境内,正逆大河而上,直扑榆中。” “传言?为何是传言?” 韩遂大惑不解,追问道。 “武威太守张雅遣使至榆中,对成横将军说,求见主公,愿唯主公马首是瞻。可同时,即有并州军抵武威的传言至。” 听到这里,韩遂原本是一颗心直往下沉,现在则是发现,沉下去的心并未着地,而是似乎坠入到一片迷雾之中,不辨东西南北。 武威太守张雅,一直对他的盛情邀请若即若离,如若不是因为武威比之金城还要远离中原,而他帐下大军一直都相当紧缺,他恨不得派遣大军,前去武威将张雅给拿下,当场斩杀。 如今,在这个节骨眼上,张雅竟然会主动派人前来,这到底是何用意? 与此同时传来的传言,到底是确有其事,还是故弄玄虚,扰乱军心之举? 韩遂心里充满了疑惑,搞不清当前到底是什么状况。 默然良久,他还是一无所得,只得转头问道:“成横将军还有什么口讯?” 信使答道:“就这些,兹事重大,成横将军不敢自作主张,故令属下紧急禀报主公定夺。” “定夺?” 韩遂在心里哀叹一声,就凭这么只言片语,他可能怎么定夺。 无奈之下,他只得令信使前去歇息,同时心里有了决断,如此这般,只得先观望观望,待榆中成横再有军情禀报时,再做定夺。 正在如此想着,帐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韩遂双眉大皱,刚刚稍稍放下的心,又再次悬了起来。 亲卫在帐外禀报,得韩遂首肯,掀帘入内,在他身后,跟着的,正是韩遂派去见卫将军李肃的信使。 待亲卫退下,韩遂心里着急,面上却愈发平静,问道:“如何?可有见到卫将军?” 信使面露得色,答道:“禀主公,卫将军早就对吕布专横不满,已决意做主公内应,约定三日后子时,献开城门!” “好!” 韩遂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,大叫一声好。 在襄武待了这么久,这还是他头一遭听到这么个好消息。 如若有李肃作为内应,偷开襄武城门,韩遂非常确信,此次当能一举攻下襄武,打开汉阳的西大门。 然后再乘胜直逼冀县,那时,哪怕马超和徐晃的联军兵力再雄厚,也挡不住他的得胜之师。 韩遂越想越是兴奋,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一圈,这才将激荡的心情平息下来,来到信使跟前,问道:“卫将军可还有什么话带到?” “有!”信使答道,“卫将军要属下禀报主公,事成之后,他会联络长安城内的旧部,还有一众朝臣,共谋大业。只是……” “只是什么?” “卫将军说,事成之后,他要佩车骑将军印绶。” 韩遂听了不禁莞尔,面露微笑,心里却在冷笑不断,只是在踱开三步后,说出的话,却与心里所想全然不同:“莫说车骑将军,就是卫将军想要骠骑将军印绶,也尽可由得他。” 一惊一乍一喜,今夜对韩遂而言,注定是个不眠之夜,为了确保万无一失,他还是谨慎地再派信使,秘密往见李肃,再三确认所谋无误后,这才放心大胆地调兵遣将,准备夜袭獂道。 三天的工夫眨眼即至,期间榆中,乃至金城都没有军情传来,以致韩遂确信,当日成横遣使紧急禀报的两件事,武威太守张雅之事为实,有关并州军绕道安定、武威,远征金城为虚,当不得真。 天上的月亮,虽然缺了一角,但亦是甚为明亮,韩遂亲自率军出城,乘夜赶往五十里外的獂道,准备与李肃里应外合,拿下獂道。 大军来到城外二十里处,没有再往前,而是潜伏在紧挨驿道的干涸河谷内,静待李肃打开城门的信号。 两军在襄武和獂道之间,对峙交战已久,双方的斥候,都只能前出至城外二十里,一旦越界,即会遭致另一方的剿杀。 眼看着约定的时辰渐至,韩遂的心里,却反而越发的冷静,他独自一人背负双手,仰头观星,心里想着的,却全是此次与李肃秘密来往的事。 凡事三思而后行,这是他一贯的作风,在他心目中,谨慎谨慎再谨慎,任何时候,都是至关重要,此前就是他的谨慎,让他数次躲过生死大劫,战胜对手,活到如今。 现在,老搭档也是老对手马腾,已被他给完全废了,整个西凉,可以说已无他的对手,如若不是吕布横插一只脚进来,他有把握在两年内,彻底掌控西凉。 “主公!”有人急急奔来,低声禀报,“时辰已到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谢谢! 【晋王吕布传】 280腹背受敌韩遂惊 时辰已到,当然是指与卫将军李肃约定的时辰已到,而不是什么其他。 可是,都走到这最后一步了,韩遂心里,总是觉得有些不踏实,好像他此刻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,四周乃至万丈深渊都为浓雾所笼罩,根本看不清身处何方,可是心底里,就是凭直觉,知道自己身处万丈悬崖边缘,从而带着隐隐的担忧。 韩遂似是没有听到亲卫的禀报,只是负手而立,怔怔地看向獂道方向。 “主公!” 如果今夜能够如愿攻下獂道,依照以往的惯例,主公韩遂总是会默认手下劫掠一番,只是不能太过分而已,是以亲卫的精神颇有些振奋,见主公韩遂似乎没听清,不由低声提醒了一句。 韩遂没有转身,也没有回头,长出一口气,问道:“卫将军可有遣人来?” 亲卫一愣,旋即答道:“没有。” 韩遂心下也有些哑然,都这个时候了,李肃当然不会派人前来,以免走漏消息。 就在刚刚准备出声时,韩遂心头突然一跳,想起一事来。 卫将军李肃先是投效老将皇甫嵩,而后在吕布杀败皇甫嵩后,才从长安的软禁处脱身,顺理成章地投入吕布帐下。 也就是说,李肃原本的那些忠心部属,早在他投效老将皇甫嵩时,就被皇甫嵩给调往他处,此后他在投如吕布帐下,吕布更没这个好心,将他的部属重新交给他。 那么此刻李肃身为吕布的先锋大将,率先锋营五千,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老部属?还是一个都没有? 想到此处,韩遂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。夜风一吹,他立觉脊背都是凉津津的。 如若李肃在先锋营中并无几个忠心部属,他想要献开獂道城门,背叛吕布,一众先锋营将校,会听他的吗? 韩遂在心里大摇其头,给出的答案是:不会。 想明白此节,韩遂不由在心里对李肃冷笑一声:李肃啊李肃,你竟然会玩这样的把戏了。 “主公,时辰到了!” 亲卫再次低声催促。振奋之意,溢于言表。 韩遂轻叹一声,情知这个时候,可不能直接号令大军打道回府,不然。会严重影响帐下士卒的士气。 “传令下去,令滇吾部为夺城前锋!” “主公!” 亲卫大急。今夜夺城。只要是韩遂身边信得过的人,都很清楚,獂道城内有内应,城门一开,前锋夺城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,原本这个重担。是韩遂亲自担起来的,现在,却无缘无故地交给滇吾部。 这岂不是将大功首功拱手相让给滇吾么? “嗯?!” 韩遂倏然转身,月光下。双眼阴狠地盯过来,亲卫正欲出声,当即被吓得咽了回去,头也不敢抬,大气也不敢出。 就在他低头忐忑时,突然意识到,主公韩遂没有再出声,猛然间,吓出一身冷汗来,当即大声应诺,转身就走。 片刻之后,马蹄声急促传来,韩遂无需去看,知道那正是前去传令的传令兵。 韩遂这个时候,虽然已经有些确信,李肃此举是有问题的,可是,他心里也一样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些许侥幸,故而只是微一沉吟,即决定让滇吾率部前去夺城,这样万一李肃是玩真格的,滇吾能够控制住城门,他就可以率大军攻入。 这样拿下獂道城,也就只是要给滇吾分些功劳而已。 可是,如若李肃是设下陷阱,那么让滇吾前去打头阵,正好可以试探出虚实来。 片刻之后,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,逐渐远去。 银色月光下,韩遂仍旧负手而立,嘴角上翘,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,此时,已没有人敢近身来,方才禀报的亲卫吓了一大跳后,再也无人敢前来触主公韩遂的霉头。 玉兔渐渐西移,四周一片寂静,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破静夜的寂静,往韩遂所在的干涸河谷奔来。 而在獂道方向,隐隐有火光冲起,厮杀声顺着夜风飘来,显得似有又无,很是飘渺。 韩遂心里很是平静,可是对卫将军李肃,却从心底里带着一股子沁入骨子里的恨意。 如此异常情况,他如何还会不知道,李肃这是以自己为诱饵,设下陷阱,诱他一把跳下去,还好,在临跳下去之前,他改变了注意,让滇吾去打头阵。 “报~” 来人直奔韩遂,老远就在高声喊叫,如此不顾暴露大军行踪,正说明韩遂的担心已成为现实。 “报!滇吾部陷入苦战,请主公急速派遣援军!” “援军?” 韩遂在心里冷笑连声,目光阴冷,半响没有任何动作,更没有吭声。 传令兵仍旧单膝跪地,没得韩遂之令,他不敢离开,更不敢开口。 好半响之后,韩遂幽幽令道:“传令各部,即刻回军!” 一声令下,尽管一众将校都颇为不解,可韩遂的军令,简洁明晰,不容有疑,一会儿的工夫,各处隐身的干涸谷道,即无声地沸腾起来,一队队黑影自中流出,而后汇聚一处,顺着渭水谷道,往襄武城退去。 大军回撤,韩遂自己,却没有随军回撤,而是亲率最为精锐的中军三千精骑,中途拐进一处干涸谷道中,再次隐伏起来。 可是,一直等了将近两个多时辰,獂道方向的火光和厮杀声,也早已平息下去,韩遂很失望地发现,都这个时候了,整个谷道中,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之中,并没有追兵前来。 无奈之下,在天色麻麻亮时,他只得失望而归,率军赶回襄武。 次日午时,昨夜的战况即已打探清楚,滇吾部接近到獂道城外三里时,的确见到约定好的献开城门信号,可当滇吾部兴冲冲地往城外杀去时,四面八方突然一下子就冒出无数的敌军来,厮杀一场,只有少许人逃脱,余下部众,包括滇吾在内,都失陷于獂道城外。 一战而失去滇吾部的三千人马,韩遂心里并没有怎么觉得不妥,对这位羌人部落首领,韩遂打从心底里,很不放心,而实际上,在西凉诸郡,类似滇吾这样的羌人部落首领,并不在少数,他们常年与汉人打交道,汉人的仁义礼智信,他们一样没有学会,狡诈,首鼠两端,这些倒都是无师自通。 滇吾就是其中的典型,西凉各部势力中,哪方势大,他就投效哪方,如今韩遂久攻獂道不下,滇吾就颇有怨言,不然,韩遂怎么会一想到要人去趟趟虚实,首先想到的,就是滇吾。 找李肃作为内应,以如此结局告终,饶是韩遂一向自诩智计多端,此刻也对攻下獂道,进军汉阳,颇有些不知该当如何下手,而到了夜间,他即收到斥候传回的最新军情,马超和吕布联军,已派庞德和李肃为前锋,各率五千兵马,离开獂道城,往襄武逼来。 这个消息,当即令韩遂心里七上八下,禁不住多想,一直到夜深人静,他仍旧一个人关在书房里,看着舆图发呆。 内心深处,一片浓厚的阴影,挥之不去,那就是几天前,被他忽略过去的那个消息,那个榆中守将成横传来的消息:吕布遣军绕道安定郡和武威郡,往攻金城。 当时,他觉得这个消息只怕是传言,如今结合庞德和李肃联袂率军前来的军情,他又不由自主地总是想起这个传言来。 如若这个消息,不是传言,而是真的,那又该当如何应对? 一念及此,韩遂不由惊出一身冷汗,因为他发现,如若果真如此,他率大军远在襄武,金城守军兵力不足,猝不及防之下,更易被并州军各个击破。 不可能,不可能! 韩遂死死地盯着榆中所在,心里一直不停地给自己鼓气,念叨着不可能,因为如若果真如此,成横理应早就有进一步的军情禀报来才对。 心里刚刚想到这个理由,似乎立即就有另一个小人,在心里对他说:要是榆中已失,成横已经投降了呢? 这个念头,恰如晴天霹雳,在韩遂脑中炸响,炸得他头晕眼花,半响回不过神来。 要是成横驻守的榆中,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,就相当于一下子掐断武威、金城与陇西、汉阳的便捷联系通道,来自武威的消息,就须得绕道金城郡治允吾和陇西郡的河关、枹罕、大夏、狄道诸城,才能传到襄武来,如此一来,至少需要三天以上的工夫。 韩遂心头苦涩难当,如今的种种迹象,竟然都在指向这么一个最为糟糕的情形,他满心以为可以聚集兵力,一举攻入汉阳,胁迫关中,没想到,吕布却有这么一着狠招。 他死死地盯着舆图,心里已是一团乱麻,扶在案桌上的双手,已是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,以致案桌两头上放置的灯烛,都在微微摇晃着。 突然,静夜之中,传来一迭连声地急报声,且稍稍辨识,即知正往书房方向而来。 猛然之间,韩遂只觉得口干舌燥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,心里头涌上一股寒意,带着万分惊惧,即期盼报来的,是好消息,可又万分担心,来的,正是他最为担心的最为糟糕的坏消息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谢谢! 很奇怪,同好作品怎么老是在变,昨天还是历史类居多,今天就成了啥类型都有。 【晋王吕布传】 281金城之狐无归处 韩遂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。 方才他将这几天来的事细细回想一遍,就发现诸多疑点,而更为令他感到后怕的是,这些疑点,竟然都诡异般指向同一个目的。 那就是抄他的后路,将他退回金城的退路给切断,然后,就可以在他无奈退军时,沿途追杀,逼得他大军崩散,彻底失去东山再起的可能。 “报~” 悠长而又焦急的禀报声,在帐外响起,韩遂艰难地干咽一下,沙哑着嗓子,令来人进来。 “禀报主公,金城急报!” 事到临头,韩遂反而奇迹般地冷静下来,皱眉问道:“何人所报?” 亲卫一愣,头也不敢抬地答道:“未,未及细问,信使……” 韩遂立时勃然大怒,将手里捧着的茶盏狠狠地砸过去,打断亲卫的禀报,怒吼道:“快带上来了!” 亲卫连滚带爬,奔出帐外,片刻工夫,两名亲卫架着累得连路都走不动的信使,进大帐内,不待韩遂出声,立即识趣地躬身退出去。 “你自何处而来?” 信使看起来像是跪伏在地上行礼,实际上,却差不多是瘫软在地,声音中透着疲累,还有虚弱,答道:“禀,禀,主公……” “无需多礼,说重点!” 韩遂几乎就是在低声咆哮,他的耐心,已被他自己的所思所想,还有亲卫和信使,给消磨得一干二净。 “允吾,少主,少主急报……” 信使口中的少主,正是韩遂的长子韩进,韩遂率大军攻陇西和汉阳。留长子韩进在金城郡治允吾坐镇,节制留守兵马。 说话间,信使已自怀中掏摸出一方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绢帛,双手吃力地举过头顶,呈给主公韩遂过目。 韩遂的心里,已是灰败一片,所有的大志,理想,雄心,尽皆崩塌于方才那一瞬间。 无需去接过绢帛信函。品读其中到底写了什么,单从信使是儿子韩进所遣,韩遂就心里明白,他最为担心的事,已成为现实。榆中,成横坐镇的榆中。只怕已被并州军攻陷。 不然。无从以解释眼前的这一切。 当伸出双手时,韩遂已是颤抖得厉害,无论他如何告诫自己,冷静,冷静,他就是冷静不下来。待接过绢帛,原本轻飘飘的绢帛,此时在他手中,却仿若重逾千斤。让他的双手不堪重负。 “进儿可还有何话?” 韩遂脑子里轰鸣成一片,好不容易才控制住,问出的话里,并没有带着颤音,带着惊恐的颤音。 信使摇摇头,没有出声。 韩遂见此,脑中再次响起一声霹雳炸雷,为当前糟糕的局势,再增添一分糟糕上去。 长子韩进没有让信使带口讯,而是以密信相告,当然是必要的谨慎之举,这样,坏消息不至于被信使在中途传出去,影响到远征大军的士气。 “嗯,下去好生歇着,此番急报,有功!” 韩遂将信使打发走,忧心忡忡再也无需掩饰,尽数显露在脸上来。 他回到案桌后坐好,绢帛信函就被他扔在案桌上,双手揉着两侧太阳穴,不由得痛苦地低吟出声。 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自觉头脑稍许回复清明,拈起信函,拆开细读,心里哀叹一声:果然如此。 长子韩进在密信中坦然相告,已可确信,榆中已失,守将成横背叛,至于并州军是如何穿越安定郡和武威郡,又是如何攻下榆中坚城,他也只听闻诸多传言,并不能确切得知。 韩遂颓然而坐,手中的绢帛信函自手中掉落在地,他都毫无所察,双眼孔洞无神,直勾勾地盯着虚空某处,脑袋里一片混沌,什么都想不了。 如此枯坐良久,韩遂才自木然状态中活过来,强自収慑心神,开始艰难地盘算着,后面该当如何办。 榆中被敌军攻占,就相当于一下子切断金城老巢与陇西、汉阳之间的直接联系通道,消息传递,大军调派,都只能绕道枹罕,而偏偏枹罕并不是他的地盘,而是自诩为河首汉平王的宋扬所据。 好在如今,宋扬所率精锐,也在他的大军之中,故而眼前最为要紧的,就是稳住宋扬,必要时,不惜将宋扬杀了,以确保枹罕这条通道的畅通。 然后,才是该当下定决心,是立即撤军,赶回金城,以收缩防线,集中兵力,与并州军和马家军对峙抗衡,还是继续攻獂道,趁着榆中失陷的坏消息尚未传到军中时,攻下獂道,以扳回一局,鼓舞士气。 这两个方案,各有利弊,韩遂痛苦地苦苦盘衡,这种感觉,就相当于是在让他做出决断,到底是现在就自断一只手臂,舍臂求生,还是先断一指,放手一搏。 只是,放手一搏,如若得胜,当然很好,所失也就只是断了一指而已;可如若败了,那后果就会更严重,至少也会是掉个半边身子,很有可能是整个人都会丢失在这里。 整整一夜,韩遂就在中军大帐中,时而烦躁地来回踱步,时而颓然坐下,时而睁眼,时而闭眼,间中还会喃喃自语,不停地盘衡着利弊。 直到曙光初现,帐外传来喧闹声,韩遂猛然惊醒,才发现他是趴在案桌上,睡了过去,而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,只有案桌上的灯烛仍旧燃着,火苗一动也不动,无声无息地散发出光亮来。 韩遂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,出声唤来亲卫,着人端来洗漱用具,还没有洗漱完,帐外又是传来一迭连声的急报声。 最坏的消息都已经听过了,韩遂慢条斯理地洗漱完,才将禀报的亲卫唤进来,瞪着一双带着黑眼圈的双眼,很不悦地问道:“何事如此惊慌?” “禀主公,宋。宋,……” 亲卫啰嗦半响,还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来,韩遂不耐烦,喝骂道:“到底是何事?!” “宋扬,率部,拔营……” 呯! 亲卫尚未禀报完,韩遂就怒不可遏,拍案而起。 他直勾勾地盯着吓得簌簌发抖的亲卫,咬牙切齿地恨恨问道:“何时的事?” “正。正在拔营……” 话未说完,韩遂怒吼一声:“来人啊!” 帐外侍立的亲卫应声而入,韩遂当即下令:“传令各部紧急聚集,快,快!” 顷刻间。帐外已是一片人喊马嘶,整座大营。以韩遂的中军大帐为中心。渐次沸腾起来。 韩遂草草吃点东西,即披挂齐整,亲率三千精骑,出营而去,大营中,余下各部皆奉韩遂严令。严阵以待,不准士卒四处走动。 宋扬所率兵马,虽奉韩遂号令,但并不算是韩遂的部属。与滇吾等羌人部落兵马一样,并不在韩遂位于襄武城内的大军大营内,而是驻军于城外。 这样分开扎营,本就是韩遂的要求,如今,韩遂倒恨不得宋扬就在他的大营内,或是在城内,这样,只需一道军令,就可以将宋扬召到中军大帐内。 三千精骑出动,声势浩大,沿途所经各处大营,韩遂见到的,是跟往常无异的早晨,以致他心里都有些怀疑,宋扬拔营的消息,是不是误报? 远远地见到宋扬大军大营时,韩遂就确信,这不是误报,而是事实。 整座大营已被拆得七七八八,如不是来回穿梭忙碌的士卒,以及可看出骨架轮廓的营帐,这里看不出曾是宋扬大军的大营。 一队人马迎上前来,韩遂双眉紧锁,早已辨认出,领头骑士并非宋扬,只是面生得很,他似是从未见过。 “宋扬何在?” 韩遂远远地就喝问一声,情势紧急,他已不耐烦用上敬语,直呼宋扬之名。 来人也是远远地就勒马停了下来,见到韩遂,也不下马施礼,而是在马背上拱手,高声答道:“使君,枹罕有急讯传来,王上须得率军紧急赶回,未及辞行,王上嘱属下务要向使君致上歉意。” 韩遂气得差点就吐血,很是不善地盯着那人,半响后,才沉声问道:“王……上,是何时启程的?” “寅时即已启程。” 韩遂一听,眼前差点一黑,在马背上踉跄了一下,差点就一头栽下马来。 不用说,他都知道,宋扬必定是几乎跟他同时,接获金城发生的事,并当机立断,连夜就率军往枹罕,距今已拔营两个多时辰。 一路上,宋扬的一万大军,要穿过陇西,经过狄道重镇,可是,韩遂即使现在派人紧急传令,也难以阻止宋扬率军经过。 如若他放开手脚,亲率三千精骑,一路疾追,倒是可以追上宋扬的一万大军,可是,追上去,又能如何呢,即使把宋扬连一万大军尽数给杀了,除了更加令其余各部离心离德之外,于当前情势,又能有什么好处呢。 韩遂心里,充满了苦涩,对前程还有退路,更是充满了彷徨。 宋扬率军离去,固守枹罕,并不意味着,这条通道已对他韩遂关闭,他仍旧可以循着这条通道,率军回到金城。令韩遂心里憋屈恼火的,是整个事情,明显有人步步走在他的前头,让他压根就疲于应对。 现在的情势很明显,宋扬已经获悉,榆中已失的消息,看样子也保守不了多久,一捱各部知悉,韩遂很确信,大军的军心,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。 噗嗤! 韩遂想到烦心处,急怒攻心,一口鲜血喷溅而出,好在他善于骑乘,当即整个人趴伏在马鞍上,才没有坠下马来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谢谢! #晋王吕布传# 282末路狂奔宋扬挡路 “主公,主公!” 韩遂的异常,当即引起一众亲卫的主意,最为贴身的几人,当即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,更有两人催马上前,分左右扶持住韩遂,生怕他坠落马下。 时值盛夏,太阳渐高,热力四射,韩遂在马背上无力地伏了一会儿,渐渐恢复过来,缓缓抬起身,看着前方明晃晃的太阳光亮,甚觉刺眼,头脑还是一阵阵的晕眩,胸腹间似是压着重物,充斥着阴翳,滚滚热浪,让他快要吐不出气来。 但实际上,此时尚未到最为炎热的午时,要是在平常,韩遂铁定会觉得,此时虽然不是一天中最为惬意的时候,但也是相当舒适。 韩遂强行定定神,深吸一口气,狠狠地盯了一眼宋扬的大军大营,面无表情地冷声令道:“走!” 宋扬既然已经率大军提前离开,此时他在这里,即使将宋扬留下收尾的兵卒,还有传话的亲卫,尽数给杀个干干净净,也于事无补,反而显得他有些歇斯底里。 还没回到襄武城内,韩遂的一连串军令,就已发出。 宋扬率军率先拔营离去,相当于是帮韩遂下定决心,组织各部兵马,再次攻打獂道的打算,已经不可行,并且没有这个必要,现在需要做的,就是如何能井然有序地撤军,并且还能不引起恐慌。 不管宋扬是从什么途径,获悉发生在金城榆中的事,好在其他各部,暂时还没有获悉,且都是属于中小羌胡部落,各部兵力不强,这让韩遂处理此事有了足够的底气。 回到大营不多时。韩遂召集来的各部首领,也差不多到齐,他当即将各部首领带进大帐,宣布撤军令。 只是,他多留了个心眼,军令下达,他并没有放任各部首领离去,而是将他们留在大营里,至于撤军的军令,则由他的人前去传达。 这等同于将各部首领软禁于军中。反对声浪自不小,韩遂对此的反应,则是他本人置之不理,外加强力恐吓。 日落时分,吕布帐下大将李肃。马超帐下大将庞德,各率五千兵马。充作先锋。在襄武城外十多里外安营扎寨。 而就在同一时刻,韩遂大军也拉开撤军帷幕,第一批开出襄武城,往西撤去。 韩遂则亲率一百亲卫,驰出襄武东城们,到李肃军营前三里。方才停下。 无需他上前叫喊,片刻工夫,李肃也即率亲卫百余,驰出大营。迎上前来,在隔邻的大营,庞德亦是率亲卫奔来。 “卫将军,久违了!” 韩遂脸上,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,显得容光焕发,看不出丁点煎熬了一夜的疲惫,就连一双黑眼圈,也都消失不见。 他一开口,就在隐隐提醒李肃,他是曾经的卫将军,而不是吕布的先锋大将。 李肃亦是全身披挂,手持长槊,单人匹马迎上前来,对这韩遂哈哈一笑,答道:“文约兄客气了,在下早已不是什么卫将军,如今只是主公帐下一员而已。怎么,文约兄前来,是要在临行前来叙叙旧?” 韩遂心中一震,从李肃此话中,他就推断出来,撤军之举,已在敌军的意料之中。 只是表面上,他丝毫不露端倪,大笑答道:“卫将军何出此言,此番率军前来,袭扰陇西,可不是来叙旧的吧。” 两人在马上你一言,我一语,相互之间打着机锋,那边厢里,庞德听得不耐烦,拍马上前,大刀指向韩遂,喝道:“韩遂,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,还有脸在这里提及陇西,吃我一刀!” 庞德驱马杀来,韩遂则不慌不忙地拨马转回,借着这个时机,率亲卫回城。短短的数里路程,他打马狂奔,被身后的庞德和李肃撵着屁股疾追。 他刚刚驱马入城,登上城头,正欲在城头上挑逗庞德几句,不曾想听到城外,庞德和李肃各率百余亲卫,一字排开在一箭之地外,冲着城头上齐声大喊:“……榆中守将成横,已归顺朝廷,韩遂,还不早早下马投降?” 这番话,城外众人反复在那里齐声喊叫,所要传递的信息,正是榆中已失,成横归降,韩遂听得心中怒火中烧,扭头看看左右,恶狠狠地令道:“城头守卒,有传播流言者,杀无赦!” 说完,韩遂心烦意乱,没有心情在城头多待,带着满腹心事,满腔怒火,气鼓鼓地走下城楼,回到大帐。 只是,令他意想不到的时,仅仅两个时辰不到,亲卫就急急前来禀报,城中已是流言四起,就连军中,士卒亦是纷纷交头接耳,相互打听。 这是韩遂意料之中的事,只是来得比他预期的,要早上许多,而对此,他亦是无能为力,除非他能有妙策,能让所有兵卒,都双耳不闻他事。 韩遂不敢再按日间拟定的撤军方略行事,情势的发展,已比他预料中要来得更快,相应的,他也得做些调整才是,故而连夜就率军撤离襄武,留下驻守的,则是他信得过的部将候选。 此后数日,韩遂率军一路疾奔,直至进入狄道城内,他才松了一口气。 可是,清点的结果禀报上来,他气得鼻子都歪了。 他亲自统帅的金城精锐还好,虽然士气也颇为低落,但并没有出现中途逃亡的逃兵。其余羌胡各部,情况就严重得多,即使一众部落首领,都被他扣在军中,可羌胡兵卒,沿途逃亡,回到狄道的,已不足三成。 这剩下的三成,还都是各部首领帐下的死忠,离开了各部首领,他们也就相当于一无所有。 留下候选驻守的襄武,情况更是不容乐观,就在他率军撤离的第三天,在马超和徐晃率大军至时,候选即承受不住压力,率军献城投降。 而在一天前,韩遂就已获悉,马超和徐晃大军,即已抵达首阳,正是位于狄道和襄武之间的重镇,如所料不差,首阳只怕也已落入马超手中。 如此一来,他好不容易从马腾手中抢下来的陇西,就在这几天的工夫里,就已丢失过半,期间压根就没有爆发激战,而是他一路败退,马超率军一路高歌猛进,始终保持着不即不离的距离,尾随在他的大军之后。 韩遂心中明镜似的,知道这是敌军的兵不血刃之策,逼迫他的大军不战而溃。敌军所到之处,他的部属,纷纷归降,这无异于是在传递庞大压力的同时,在告诉他的一众部属:要归降的,赶快,过了这村,可就没这个店了。 对此韩遂自是忧心忡忡,可是毫无应对良策,只能期盼着,能率军早日顺利通过枹罕,回到金城,那里,他就有种种办法,激起帐下将士的同仇敌忾。 次日一早,韩遂只是率军在狄道歇了一夜,即重新启程,转向大夏,奔枹罕而去。 这一次,他做得更为彻底,直接将原来驻守在此的部将程银和步卒,尽数带走,而将他扣押至此的羌胡各部首领留下。 此举意味着什么,韩遂心里清楚得很,这帮子羌胡部落,从上到下,都是狡诈如狐,平时,抢夺功劳财帛时,凶狠得比豺狼还厉害,可一旦要真刀真枪地上阵厮杀,一个个就畏缩不前,胆子比兔子还小,一有个风吹草动,就屁股朝后,撒腿就跑。 这一次,如若不是他抢先一步,将各羌胡部落首领尽数给扣押在军中,又在夜袭獂道时,让滇吾去趟陷阱,只怕大军还没有回到狄道,这些个羌胡部落,中途就会逃散个干干净净。 留下羌胡各部,无人约束下,他们会把狄道搅个底朝天,只需两三天的工夫,狄道也就基本会被他们折腾得等同于一座空城。而当马超和徐晃率军赶到时,这帮子羌胡部落,对他们就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,杀了吧,会激起羌胡各部的反弹;不杀吧,又难以收狄道民众之心。 韩遂率大军退得非常干脆,逃得非常快,过大夏,他故伎重演,带走所有驻军,这个时候,他能多带点兵卒回到金城,就意味着将来能多点力量。 不过两天的工夫,韩遂就率军抵达枹罕城外二十里处的驿道,尚未扎营,他就得到禀报,河首汉平王宋扬率军堵住去路。 到了离金城只有一河之隔的地方,韩遂心里的底气,比起在襄武时,不知增强了多少倍,听闻宋扬竟然敢在前面挡路,不由怒向胆边生,当即率精骑三千,纵马前来。 果然,就在通往枹罕的三叉驿道处,宋扬率众立于道中,正正挡住去路。 “怎么,王上是想在这里,与在下好好叙叙旧么?” 韩遂心里直冷笑,从襄武到这里,他可是装了一肚子的气,没地方撒出来,如今有宋扬这么个不长眼的冒出来,满肚子的气和怒火,似是找到宣泄口,正欲喷涌而出。 宋扬哈哈大笑,策马上前一步,拱手对韩遂道:“文约兄看来怒气难消啊。” “哼!”韩遂冷哼一声,脸上装出来的笑意,此刻被他尽数给收了回去,冷冷道,“王上率众擅离襄武,致在下只能放弃汉阳,赶回金城,不曾想,王上竟然是连路都要堵上,怎么,是欺在下软弱么?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谢谢! #晋王吕布传# 283金城攻略 面对韩遂不善的眼神,还有咄咄逼人的话语,宋扬的反应是哈哈大笑,就在马背上朝着韩遂躬身拱手施礼,坦然自若地答道:“文约兄言重了,当日本王接获急报,身有要事,这才不告而别。” 稍稍停顿,宋扬手往后一指,对韩遂继续道:“这不,本王获悉文约兄大驾自此过,特意备上牛羊酒肉,前来犒军,以本王这点微末本事,如何敢拦文约兄的去路,哈哈……” 韩遂双眉紧锁,双目如电,紧紧地盯着身前二十步外的宋扬,似是想要穿透他的胸膛,看清他心中真正所想。 到了这个地步,韩遂不敢不谨慎小心,既然榆中已失的消息,宋扬铁定早就知晓,谁知道他这番犒军的“好意”,背后是否包藏着什么祸心? 只是虽然心里如此想,韩遂面子上的表面工夫,还是要继续做,毕竟这里是宋扬的地盘,想要顺利通过,还得宋扬点头才是。 当然了,如果宋扬真不长眼睛,想要在太岁头上动土,韩遂可不介意借此良机,将他给灭掉。 如此瞪视片刻,韩遂点点头,晒然道:“好,劳王上费心了,只是在下身负要事,无暇逗留,还望王上放在下一条路,好让在下过去。” 这番话,韩遂说得是甚是可怜,可实际上,他的语气中,却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冰冷,还有傲然,这自是在提醒宋扬:老子烦着呢,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!小心老子揍你! 宋扬脸色微变,转瞬间即回复如常,哈哈笑道:“本王原本还想请文约兄喝上几碗的,既然如此,也就只能留待下回了。些许心意,万望文约兄笑纳。” 说完,宋扬转头对左右令道:“来人啊,奉上牛羊美酒,让开道路,恭送文约兄!” 一声令下,宋扬身后的大军,立时如潮水般,往通往枹罕的驿道移去,过不多时。即换了个方向,由挡住韩遂的去路,变成背对枹罕,面朝驿道。 而原本在大军背后的一应物事,此时也尽数显露在韩遂面前。正是成群的牛羊,还有一坛坛的美酒。 韩遂对此无动于衷。脸上的寒意更盛。冲着宋扬寒声道:“怎么,王上这是打定主意,要为难在下了?” 宋扬先是貌似一愣,而后回头一看,似是明白过来,哈哈大笑着。扬鞭拱手对韩遂道:“文约兄何时变得如此谨慎小心了?也罢,既然文约兄对本王心存如斯芥蒂,本王唯有退回枹罕,才能重获文约兄采信了。走。回城!” 这一次,在韩遂眼皮低下,宋扬身后的大军转向,朝枹罕滚滚而去,直至大军离去足有里许,宋扬这才对韩遂拱手辞行,拨马转身离去。 在宋扬身后,陪在韩遂身旁的部将程银忍不住低声问道:“主公,何不乘此良机,挥军掩杀过去,一举将宋扬给杀了?” 韩遂亦是在恨恨地盯着宋扬的背影,良久之后,才摇头轻叹:“不可节外生枝,如今我军要紧之事,是赶回金城,留下宋扬,嗯,亦是金城的一道屏障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程银还想争辩一句,被韩遂扭头一瞪,到嘴边的话,也就被他给咽了回去,没有说出来。 不过意思,韩遂却是明了,程银想说的,无非是当前情势下,如若宋扬率军投降,岂非是不但金城屏障尽失,敌军还会多出一股力量来? 对此,韩遂心里却有他的考虑,宋扬这人,胸无大志,小富即安,守着一个枹罕,借着山高路远,自得其乐地称王称霸,吕布的并州军势力扩展到陇西来,宋扬只怕难以如此轻易地放弃河首汉平王的宝座,投身到吕布帐下。 直待宋扬的大军背着夕阳余晖去远,韩遂这才眯着双眼,令大军继续前行,至于宋扬留下的牛羊,尽数被他令人赶走,而一应美酒,则尽数留在原地,原封不动。 从枹罕顺利通过,至位于大河畔的河关,韩遂才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 河关隶属于陇西郡,不过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,这里是他防范自枹罕而来敌军袭扰的第一道关口,战略地位与榆中相比,不遑相让,只是因地处偏避,所以才没有榆中那么令人重视而已。 自河关渡过大河,翻越白土岭,即是韩遂盘踞的老巢,金城郡治允吾城。 此地四面环山,扼守着湟水河谷要道,易守难攻,多少次,韩遂兵出金城不利,都是当机立断,退回金城固守,养精蓄锐,等来下一次的良机。 只是这一次,他在帐下将校面前,让进表现得信心十足,但实际上,心底里,仍旧有些七上八落。 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,即是吕布并非西凉本土势力,而是外来的势力,并且如今已经稳固并州,盘踞关中,故而图谋西凉之举,那是不达目的,必定誓不罢休的架势,即使这一次,派出的大军,未能如愿攻入金城,他随后还是会再派大军西来。 不然,西凉高悬于关中的头顶上,他如何能忍受还有不听命于他的势力存在? 想到这里,韩遂就觉得头隐隐作痛。 如今的情势,与他所熟悉所经历过的西凉过往情势,有着天壤地别,而这一切,竟然就发生在如此短短的数年时间,以至于他都不由得怀疑,自己是不是老了,为何在西凉之外,会有如此众多的年轻才俊涌现出来,花的时间比他短,所取得的成就,却比他要高出一大截来。 就在韩遂有惊无险地率大军返回老巢,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金城防务时,吕布的两路大军,已分别在狄道和榆中,隔着沃干岭会师。 从兵出两路,到没有打上一场大仗,就尽收陇西,并取得攻入金城的立足点,进展如此神速,马超一系的人马,从上到下,都是惊愕得不知该说什么好。 尽管马超已经下定决心投效车骑将军吕布,可是打心底里,他还是有几分争强好胜之心,此前,父亲马腾,与韩遂分分合合,缠斗不休,最终却被韩遂下毒,以致无法再驰骋沙场。他接受父亲马腾的部属,与韩遂争斗中,虽互有胜负,却始终被压制在汉阳一郡,就连丢失的陇西郡,都无法尽复。 如今,吕布的大军进入西凉,才两个来月的工夫,就兵不血刃地逼得韩遂狼狈逃回金城。 如此巨大的反差,让马超心里很不是个滋味,以至于当大军重新开进狄道城内,他始终有些闷闷不乐。 大军歇息三日,军师贾诩从榆中紧急赶至,既要处理将整个狄道搅得乌烟瘴气的羌胡各部,又要安抚狄道民众,忙得不可开交。 夜间,凉风习习,燥热尽去,原本就属于马腾的府邸中,显得甚是宜人。 贾诩在此召集徐晃,马超,庞德,马岱,典韦,还有投降的候选,商议要事,除了张燕和成横仍在榆中外,其他人都在。 三天的工夫,众人算是亲眼见识到贾诩的手腕,不但将仍旧滞留在城内的羌胡各部敲打得服服帖帖,就连阖城民众,也都欢欣鼓舞。 庞德久随马腾,长居陇西,深知在西凉这里,最为麻烦的,其实不是能打败那些敌人,而是能否处理好汉人与羌胡各部之间的关系,这才决定着是否能坐稳郡守乃至州牧的位子。 当着众人的面,庞德不无敬佩地对贾诩道:“先生只花三天工夫,就将羌胡各部收拾得服服帖帖,令民众欢欣鼓舞,真乃令人敬佩万分啊。” 贾诩对庞德的敬佩坦然受之,轻抚颌下长须,笑答道:“说穿了,诀窍无他,也就是主公一贯主张的策略,大棒加胡萝卜而已。” 徐晃,典韦,都跟在吕布身边已久,对此自是会心一笑,马超,庞德,马岱,还有候选,对此都颇为不解,齐齐看向贾诩。 贾诩大笑,很有耐心地解释道:“大棒加胡萝卜,意即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,一边是死路,一边是阳光大道,这些羌胡首领,个个都是狡诈似狐,当然知道该怎么选。你们几个,新近才加入主公麾下,等回到长安,主公即会按功分胡萝卜给你们。” 解释完,贾诩看向候选,道:“按候将军所言,攻入金城,走枹罕这条路,沿途险隘,大军展不开,故而只有循湟水河谷仰攻而上,步步为营,方为稳妥之策。候将军,请!” 候选面露不好意思,他本只是降将,还是在襄武坚守了两天,才投降的,要说功劳,可说少之又少,如今见到贾诩,却蒙他如此看重,先是反复询问,而后更是遵循他的建言,拟定攻略金城之策。 他轻咳一声,清清嗓子,指着舆图,详述金城郡内诸城的虚实,以及韩遂帐下兵力的布置,这些情况,马超,庞德,马岱三人,也都知之甚少,故而也听得分外用心。 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,候选才讲完,贾诩抬头看向众人,问道:“狄道乃是扼守金城东去的要道,万万不容有失,大军自榆中攻入金城,须得有大将镇守再次才是,诸位,谁可担此重任?” 284袁绍要反击 贾诩刚问完,还没等他将目光转到马超身上,马超就急吼吼地表态:“我定要亲手砍下韩遂的脑袋,攻入金城,我愿为先锋!” 在座众人皆莞尔,不过想到马腾马超父子与韩遂之间的深仇大恨,对马超如此急迫,也就认为是理所当然。 贾诩无奈微笑,转向庞德,庞德上前一步,领命道:“属下愿率军镇守狄道,先生放心,有属下在,必保狄道万无一失!” 打一开始,贾诩就没指望并州军的几位大将来坐镇狄道,盖因这里是西凉,情况不同于并州,更不同于关中,汉、羌、胡杂处,一个处理不好,很容易出事,或者埋下祸根。故而也就只有马超和庞德两人合适。 既然马超抢先表态,要杀入金城,亲手砍下韩遂的脑袋,贾诩也就只能指望庞德,好在庞德处事稳重,很有大将之风,又熟悉狄道情况,由他坐镇狄道,比之马超,其实还要更为适宜些。 贾诩将马岱也给庞德留下,至于降将候选和身在榆中的成横,在大军攻入金城时,能起到不小的作用,当然是随大军一起行动为宜。 确定好一应安排,次日一早,大军即离了狄道,穿过沃干岭谷道,浩浩荡荡地开赴榆中,在那里与张燕部会合,展开对金城的攻略。 两支大军,统帅分别是徐晃和马超,幸亏贾诩没有留在长安,有他在,无论是徐晃,还是马超,都能命令得动。 吕布出兵西凉,逼得韩遂仓惶缩回金城的消息。短短的几天工夫,即传递到关东群雄的案头上,即使传递过来的消息,只有那么寥寥数语,可是没有人会怀疑,吕布会止步于金城之外,他平定西凉,只是时间早晚的事而已。 尽管早在吕布杀掉皇甫嵩,占据关中时,关东群雄就预料到会有今天。但吕布进展如此神速,还是让他们个个心底里直冒寒气,危机感和紧迫感更进一步得到提升。 其中,袁绍心中对此的反应最强烈,可是。表面上,他反而像是熟视无睹一样。一点都表现出来。 宿敌公孙瓒已被他逼进易京的高楼里。也就是在等死而已,幽州诸郡,还死忠于公孙瓒的,也就只有右北平一郡而已,余下的涿郡、广阳郡、上谷郡、渔阳郡四郡,虽然尚未完全归到他的麾下。可当公孙瓒覆灭的那一天,就会是归入他麾下的时候。 而辽西郡、辽东郡,则为公孙度所把控,地处偏避。袁绍对此也不大感兴趣。 是以袁绍早就回到了邺城,围困公孙瓒的重任,则交给了帐下大将文丑,另有审配随军辅佐,以确保万一。 偌大的州牧府内,袁绍习惯性地将自己关在内书房中,没有点亮灯烛,就这么一个人独坐在黑暗中沉思。 良久之后,他才自沉思中睁开双眼,长出一口气,声音平和,唤道:“来人!” 话音刚落,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星月辉光和院子里的灯桌光亮一起,涌进屋内,令得袁绍眯上双眼,过了好一会儿,才适应下来。 婢女已点亮灯烛,奉上香茗,退出门外,袁绍对门内躬身听令的侍从令道:“去,请诸位先生来!” 袁绍虽然没有说清到底要请哪几位先生过来,可是,能够有资格进到内书房的,其实就那么几位,侍从早就熟悉得很,示意应诺一声,躬身退出门外,一路小跑着,前去唤人。 过不多时,逢纪,许攸,陈琳,荀谌,辛毗,沮授,田丰,相继进屋。 这些人,连同身在文丑军中辅佐的审配,以及陪同袁绍长子袁谭和次子袁熙羁留长安的郭图,就是袁绍帐下的谋士。 袁绍的内书房颇为宽敞,这么多人各有各的案桌坐垫,却丝毫不显得窄仄。 “吕布新据关中,如今又用兵西凉,诸位先生以为,此时我冀州该当如何自处?” 袁绍的声音平和,而富有魅力,尽显从容,大度,全然没有心急火燎的烟火味。至于所谓如何自处,当然不是要征询众人,该当是战还是归顺朝廷,而是该当如何应对。 众人尽皆保持着矜持,个个端坐不语,就连相互之间的眼神交流,也都没有。 袁绍对此情形并不陌生,站起身来,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,边走边似是在喃喃自语:“兖州刘岱身死,孟德与应劭大打出手,玄德率军离了青州,取陈留、颍川以作安身之所,青、徐空虚,河内华雄觊觎邺城,诸位先生说说看,该当是取河内,还是青州?” 主公袁绍的范围进一步缩小,众人再保持缄默,可就不大合时宜,诸人之中,陈琳年纪最长,轻咳一声,率先开口道:“主公,两位少主尚被吕布羁留在长安,如若,如若……” 袁绍倏然转身,看向陈琳,原本温和的目光,陡然间转为严厉,冷哼一声,答道:“两个没用的东西,邺城墙高城坚,兵强马壮,粮草充足,他们竟然连一支贼兵都抵挡不住,折损大将,致邺城陷落,幸亏他们不在眼前,不然……” 说到这里,袁绍突然止声,踱开两步,冷哼一声,续道:“……定当严惩不贷!” 这番话一出口,在座众人中,就是心情各异,有人暗地里沾沾自喜,有人心中忐忑,可是,从表面上看来,众人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,低头缄默不语,面无表情,既不喜,也不忧,仿佛袁绍所说的,跟他们一点切身关系都没有。 就连陈琳也都沉默下来,他方才的问题,只是说了一般,剩下的一般没说出来,可是意思,大家却都懂得。 书房内,再次沉寂下来,只有袁绍来回踱步的轻微脚步声,以及众人的吸气呼气声。 荀谌在说服冀州牧刘馥让贤于袁绍一事中,立有大功,再加上是后来才加入袁绍帐下,本身又是荀氏八龙之一,名声卓著,故而甚得袁绍的器重,他轻咳一声,微微欠身,拱手对袁绍道:“主公,谌倒以为,即使主公出兵河内,吕布亦断然不会为难两位少主,不然,吕布将在天下人面前,名望扫地。” 话音刚落,已有数人出声附和,其余几人,则仍旧面无表情,缄默不语。 荀谌环眼一扫,不由心里一沉,出声附和的,正是逢纪,许攸,陈琳三人,其中逢纪和许攸,他知道的,乃是一向支持主公幼子袁尚的。 袁绍转身过来,看向荀谌,而后再看向出声附和的几人,和声问道:“然则诸位先生,是赞成出兵河内,巩固邺城防务了?” 荀谌微微一愣,最后还是默然点点头,认同主公袁绍此说。 被袁绍目光注视的逢纪,许攸,还有陈琳,皆点头示意,辛毗,沮授,田丰,则仍旧没有表态。 只有荀谌自己心里清楚,在主公袁绍的三位公子中,他是没有任何倾向性的,虽然他也知道,主公袁绍最为喜爱幼子袁尚,从而对长子袁谭,次子袁熙,都是严词厉颜居多,没有那么喜爱。 仍未表态的辛毗,其实倾向于长公子袁谭,而已经表态的陈琳,尚未表态的沮授和田丰,也跟他一样,是没有任何倾向性的。 不过荀谌察言观色,已经明白过来,主公袁绍只怕心里已有定论,那就是出兵河内,巩固邺城的防务,而将兖州和青州,暂且放在一边。 就在荀谌寻思之际,袁绍已转向尚未表态的辛毗,沮授和田丰三人,用意十分明显,正是想要听听他们的意见。 辛毗微微欠身,恭敬道;“主公高见,河内,位于邺城郊外,其势,犹同于高悬于关中之上的西凉,吕布屯重兵于河内,不拨,邺城何安?” 这话说得很是理所当然,慷慨激扬,袁绍连连点头,转向沮授和田丰。 如今众人之中,也就他们两个始终沉默着,未发一言。 沮授亦是微微欠身,答道:“主公,授以为,此时出兵河内,并非妥当之举……” 袁绍脸色微变,双眉微皱,可他有此反应,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,当即脸色如常,没有出声阻止沮授,而是继续看着他,似是在鼓励他继续大胆说下去。 田丰就坐在沮授旁边,对主公袁绍的脸色微妙变化,捕捉得清清楚楚,不由在心里为好友沮授捏了一把汗,可当他转头看向沮授时,见他受到主公袁绍的鼓励,精神大振,声音也都提高了少许 “河内毗邻邺城不假,可并不可以西凉对关中而喻之,从河内攻魏郡,或从魏郡攻河内,皆无险可守,故而吕布屯兵于河内,致令邺城难安,邺城亦屯有重兵,其实也令河内难安。” 沮授停顿片刻,吸口气,接着道:“其二,吕布拥立弘农王,重立天子朝堂于长安,蔡邕,杨彪,刘虞,皆德高望重之士,如若弘农王和太后非实,他们实难助吕布欺瞒天下,故而天下认可朝廷,亦非不可能之事,此时出兵河内,难占大义名分。” “主公!”田丰适时起身,掐在沮授说话的空档,朗声道,“丰有一策,请主公定夺!” 285华雄求战 沮授很是不解地看向好友田丰,不解他为何会这么急吼吼地抢在他说话的间隔,出声献策,不过,待看到好友田丰递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时,沮授虽然不解,还是忍住不悦,闭嘴不说。 “哦?”袁绍转向田丰,问道,“元皓先生有何良策?” 田丰对着袁绍躬身一揖,答道:“主公,幽州公孙瓒已不足为患,河内毗邻魏郡,胁迫邺城;刘岱身死,兖州糜烂,青、徐暗弱,此皆为出兵良机,只是,出兵尚需时日,两位少主尚滞留于长安,丰以为,何不先遣一特使,拜见圣上,迎两位少主回邺城,于公于私,吕布都难以拒绝。而后,再确定攻何处。” 袁绍沉思中踱开步去,近似是一下子将田丰给晾在了这里,弄得他继续开口又不是,坐下又不是。 陈琳适时出声,算是解了田丰的窘状。 “主公,琳以为,元皓之言,乃稳妥之策,可行之。” “此言差矣!”陈琳话音刚落,辛毗即出声反驳道,“主公,自邺城去长安,路途遥远,一来一回,需时甚久,信使至,吕布必有所惊动,而兵贵神速,更贵出其不意,况且,吕布乃粗鄙武人,跟他讲道理,先得把他给打痛了,方才好讲。还有,东郡曹孟德,平原刘玄德,皆附主公,此时出兵河内,乃是上上之策。” “主公万万不可!” 辛毗还没有坐下,沮授梗着脖子,腾地站起身来,再次出声。 “吕布粗鄙,此时出兵河内,缺大义名分。更岂非是在逼他羞辱乃至杀了两位少主?东郡曹操,早有异心,先前虽说是遵刘岱之令,出兵青州,焉知不是曹操……” “胡说!” 辛毗喝斥出声,打断沮授的话,更显得怒气冲冲呢,似是沮授这话,侮辱到他了一样。 “东郡曹孟德,依附主公。天下皆知,即使他主政兖州,也是奉主公为马首是瞻,你怎可在主公面前,如此挑拨是非?” 沮授毫不相让。怒眼瞪过去,驳斥道:“曹操在东郡时。即招兵买马。招揽英才,出兵平原,刘岱即遇刺身死,他如若夺得兖州……” “则注兄!”田丰再次起身,冲着沮授喊了句,而后转向袁绍。拱手道:“主公,丰以为,方今天下大乱,群雄并起。攻河内,取兖州,并青徐,皆无不可,东郡曹孟德,平原刘玄德,皆有脱离原主公自立之前辙,完全信赖,似有不妥。” 袁绍点点头,算是为此争论做出决断,只是前一个问题,到底该出兵何处,在座的诸位谋士,意见分歧甚大。 这让袁绍颇有些头痛,尽管他心里的想法很明确,也表现得比较明显,可他万万没想到,众人的意见还是如此不统一。 随着他在众人身前来回踱步,争论的几人,也都识趣地闭上嘴巴,没有再吭声,就连不会察言观色的沮授,也都闷坐在那里,显得有几分气鼓鼓的。 来回踱步良久,袁绍霍地止步,就在众人期待他拍板定夺时,却见他施施然地回到主座坐好,谓众人问道:“如若出兵河内,如何才能一举击溃华雄?” 尽管袁绍用上了“如若”二字,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,众人还是听得清楚明白。沮授在心里暗叹一声,总觉得还有话要说,可等他转头看向好友田丰时,却见他正冲着自己微微摇头,那自是提醒他,不要再多言。 华雄浑然不知道,他如今已被袁绍给盯上。 他肩负吕布交托给他的重任,在面向冀州魏郡的方向上,布下重兵,层层防守。 最临近魏郡的,正是荡阴,此处可谓是防范冀州军的前哨,且因孤悬北面,故而他只是安排小将王凌在此驻守,兵力也并不雄厚,仅仅起到一个预警的作用,也就够了。 真正的主力防线,正是朝歌,他亲自坐镇于此。 再往后,则是共县、汲县、获嘉和修武四城,由小将王昶坐镇,互为犄角,一旦荡阴和朝歌守不住,即可依托此四城固守,拖住入侵的冀州大军。 至于河内太守薛洪,则仍旧坐镇郡治怀县,总督一应粮草和后勤事务。 河内郡沿大河,往北深入到冀州魏郡内,相应的,魏郡也往南深入到河内郡内,与河内郡荡阴和朝歌两城相对的,正是魏郡内黄和黎阳两城,其中,黎阳向来就是关东的一大坚城,沟深墙高,袁绍入主冀州后,即遭吕布袭破邺城,故而为防范并州军,他在邺城、内黄和黎阳三城,均屯驻重兵把守。 坐镇黎阳的,正是袁术帐下大将张郃,也是原冀州某韩馥帐下河北四庭柱大将的唯一幸存者,甚得袁绍的器重和信赖。 华雄如今乃是吕布帐下坐镇一方的大将,论得到主公吕布的器重程度,与张辽、高顺、徐晃、郝萌四人,并无差距,故而他也学着四人,延聘师爷在府中,为他处理一应文书事宜,并备垂询。 这些师爷,才华是有的,但比起主公吕布帐下的几位先生,不说贾诩,徐庶两人,就是法正,杨修等人,也都是远远不如的。 书房内,灯烛通明,华雄轻叹一声,放下手中的绢帛,随手递给杜师爷,谓然叹道:“贾诩先生真是神人,在他面前,金城韩遂竟然如此不堪一击,连一场大仗都不敢打,就灰溜溜地缩回到金城这个乌龟壳里去。公明这个功劳,来得太容易了。” 杜师爷接过绢帛,草草扫上一眼,笑答道:“将军何须如此自谦,主公平定西凉,下一步的用兵之处,势必就是关东才是,那时,以将军之能,功劳还不是手到擒来?” 华雄乐得哈哈大笑,伸手摸着满头短发,连声道:“如此就好,如此就好。” 笑毕,杜师爷挑出几份军情来,递给华雄,肃容道:“将军,在下以为,这几件事,虽都是小事,可还是得引起足够重视才是,说不定这是袁绍拟对河北用兵的蛛丝马迹。” “哦?!” 华雄一听兴致大增,他被吕布派驻河内,主要就是防范冀州袁绍,可吕布也给他严令,只要袁绍不来攻打,他就不能主动出击。 如今既然袁绍有这个意思,那他当然欣然奉陪,当下草草阅过,点点头道:“嗯,师爷说得是,赶紧修书两封,急报太原和长安。” “喏!” 见自己的建言得到华雄如此重视,杜师爷亦是大为振奋,当即坐下,沉思片刻,即用笔如飞,不多时,信函即一挥而就,华雄看过无误,杜师爷在照样誊清一份,请华雄盖上大印,即唤来亲卫,连夜快马加鞭送往太原和长安。 太原主事的,是法正,依吕布军令,并州及河内重大事务,皆要就近禀报法正定夺,而一般情况下,法正在做出定夺后,或是无法定夺时,即会飞马急报长安,这样就可避免太原和长安的定夺意见不一致,致使帐下大将无所遵从。 办完正事,华雄没有放杜师爷回去歇息的意思,两人就在书房里,对坐闲聊。 华雄虽然能识字读文,可是才学也就仅此而已,可是现今他已是位高权重,不管怎么说,都需要有一间这样的书房,来装点一下门面,最为要紧的,则是紧跟时下的潮流:在内书房里商议大事。 打从心底里,华雄以为,袁绍出兵河内的可能性,理应不大,他对杜师爷所言如此重视,乃是他心底里渴望着袁绍能出兵河内,这样,他才能有立下大功的机会。 况且,如若此次他没有采信,而最终袁绍真个出兵河内了,那他不但会措手不及,还会遭致非议。 不过他一直有一事不明,斟酌片刻,还是对杜师爷问道:“袁绍的大儿子袁谭,二儿子袁熙,现今仍被主公留在长安,袁绍要是真出兵河内,他就不怕主公一怒之下,砍了他两个宝贝儿子的脑袋?” 杜师爷沉吟片刻,摇摇头答道:“此事是有些蹊跷,按理说,袁绍怎么也该等两个儿子袁谭和袁熙回到邺城后,再筹谋出兵的,此前,他就曾因起兵征讨李傕和郭汜,致袁家老小数十口,尽数被砍头,有此前车之鉴,他该当会更为小心谨慎才是。嗯,也许他这般调兵遣将,只是摆个样子罢了,目的还是派人去长安,与主公交涉吧。” “对!” 华雄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,发出啪的一声闷响,杜师爷嘴角扯了扯,感觉到自己的腿根子处,传来阵阵酸麻。 “多半就是如此,袁绍这老小子,兴许以为这样,就能吓到主公么?哼,只怕是痴心妄想!” 话刚说完,门外有亲卫禀报,言道荡阴有紧急军情至。 华雄忙令亲卫将信使带进来,同时狐疑地看向杜师爷,见他也是一头雾水,不由得喃喃自语:“难道袁绍不是摆摆样子,而是真出兵了?” 过不多时,信使被带进来,华雄劈头急问:“什么紧急军情?” “袁绍大将颜良,率军围攻荡阴,请将军率大军驰援,迟则不及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谢谢! #晋王吕布传# 286计中计华雄败绩 “什么?” 华雄腾地就跳起身来,出力过猛,一下子就将面前的案桌给掀翻,其上的灯烛滚落在地,还好一下子就熄灭了,不然,只怕当即就能点燃灯油,燃起大火来。 好在华雄不喜书房里昏暗,而是甚喜亮亮堂堂,在书房各处,点了好几盏灯烛,故而没有一下子灯烛全灭,致陷入黑暗之中。 来人仍旧半跪于地,经过这么一会儿,他终于喘匀粗气,答道:“颜良突然率军至,王凌将军措手不及,被困城内,固守待援,遣属下紧急求援。” 华雄气恼得鼻孔直冒热气,左手揪着下颌上的短须,委实有些难以决断。 按照此前河内防务的策略,王凌驻守的荡阴,只是当做前哨而已,也就是斥候打探冀州大军动向的一个前哨城池,本身驻军就不多,一旦确知冀州大军杀至,他可自行决断,当即率军退回朝歌,加入朝歌的防守大军之中。 可是他怎么会连撤军的时间都没有呢? 华雄气恼的,就是这一点,转身之际,见到杜师爷紧皱着双眉,却一脸的平静,见到他看过去,双眼更是对着他连使眼色,让华雄心中不解。 就在华雄愣着的当口,杜师爷对来人沉声道:“嗯,辛苦了,先下去好生歇息,援军之事,将军自有定夺。” “可是!” 来人抬起头来,面现焦急之色,似是想要争辩,转眼间与华雄目光一触,当即重新低下头去,应道:“喏!” 亲卫再次进来。带来人出去,带他们走远,华雄干脆直接在杜师爷对面盘腿坐下,问道:“怎么,难道有什么问题?” 杜师爷手抚颌下山羊须,反问道:“将军以为呢?” 华雄一愣,沉思片刻,突然抬起头来,目光炯炯。 杜师爷点点头,低声道:“将军情急之下。一时未往坏处想,此人虽然服饰、举止均无疑问,可是,并未禀上王凌将军的密语,此其一;其二。将军不觉得,他太心急了些?” 华雄目光陡然变得阴冷。双眉紧锁。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大刀,散发出逼人的气息来。 “哼,竟敢把阴谋诡计耍到我的头上来,我会让他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” 话未说完,华雄重重一拳捶在案桌上。发出呯的一声闷响。 “将军息怒!”杜师爷忙出口劝道,而后他身子前倾,压低声音道,“将军不觉得。此事反而是将计就计的良机?” 呯! 华雄一听,双眼立时由阴冷转为贼亮贼亮,再次一拳砸在案桌上。 杜师爷的话,让他大为振奋, 冀州军费这么老大劲,派人假冒前来传信,为的,可不就是骗他率大军驰援荡阴么,而后,只怕就是被冀州军中途伏击。 所谓将计就计,可不就是假借中计,往荡阴派遣援军,但实际上,却是时刻准备杀回朝歌,杀冀州军一个措手不及。 书房中,华雄与杜师爷你一言,我一语,商议起行事细节来,事急从权,这事他可以飞马禀报太原法正,让他知晓,可无法等法正的回信,不然,将计就计的妙计,可就泡汤了。 次日一早,华雄即率五千兵马,离开朝歌,往荡阴进发。留守朝歌的兵马,则是五千守备军。 从朝歌到荡阴,其实也就只有几十里的距离,只是因为分别处于鹿肠山和黑山山脚下,沿途亦是沿山脚驿道而行,途中有不少山谷,距离驿道也就数里的距离,乃是设下伏兵的好去处。 不过,华雄相信,在朝歌和荡阴之间,哪怕鹿肠山和黑山相连的山谷众多,冀州军也不可能瞒过斥候哨探,悄无声息地将大军开进来,埋伏好,他和杜师爷商议过后,都确信,冀州军想要玩出花样来,一定是从黎阳方向而来的。 那里,属于冀州魏郡,他撒下去的斥候哨探,难以覆盖到距黎阳过近的地方。 与此同时,华雄在当夜,就已派出信使,紧急赶赴荡阴,一方面是了解真实情况,另一方面,则是告知驻守荡阴的王凌,以保持行动上的一致。 而明面上,在大军出发的同时,他即遣来报的信使赶回荡阴,其实他已经知道,这个信使就是假冒的,一离开朝歌,最终会回到哪里,不言自明。 不过为以防万一,他连夜就已在假冒信使可能的要道处,布置好暗哨,以便掌握假冒信使的行踪。 可以说,在华雄率大军离开朝歌时,他已自认一切准备妥当,行军一日,他率大军抵达淇园,昔日的皇家园林,如今已成荒山野岭,就地扎营。 当天,各地的消息就流水般汇聚过来,假冒信使的动向,果然不出他和杜师爷所料,离开朝歌城十多里,即转向黎阳方向。 只是到了寅时时分,天色未亮,华雄即率大军拔营,到天亮时,整个营地已是只余扎过营的痕迹,大军已不知去向。 华雄是率军再往回走了近十里,而后一头扎进莽莽山谷中,潜伏下来,等着冀州军中计前来。 整整一天,相安无事,只是到了夜间,华雄就接到斥候禀报,冀州军已出现在两郡交接处,只是规模甚小,压根不足以攻下朝歌。同时,王凌亦遣人回报,荡阴一切如常,冀州大军有在邺城聚集的传闻,不过一直未往南开拔。 这般情形,并未超出华雄和杜师爷的预料之外,故而稍稍商议,即早早歇下,养精蓄锐,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大战。 华雄信心十足,自觉一切尽在掌控之中,人一躺下,即鼾声如雷,睡得香甜无比。以致于当急促的马蹄声自谷外一路狂奔而来时,他都没有惊醒过来。 杜师爷却不然,他年纪比华雄大。又是文人,平素都是动脑子多过动手,每日最为苦恼的,就是夜深人静之际,想事想得多了,总是难以入睡,即使入睡,也是睡得浅,一有个风吹草动,就很容易惊醒。 静夜之中。马蹄声如此急促,所到之处,又是引起一阵喧闹,杜师爷想不惊醒过来都难。 当他起身,披上单衣。掀开帐帘出来,正见到守卫亲卫带着来人。急急奔来。还有两名亲卫直奔主帅华雄的营帐。 “怎么回事?” 一众亲卫都认识杜师爷,知道他是主帅华雄身边的红人,听到他如此问,当即有人小跑上来,低声禀道:“禀师爷,朝歌急报!” 杜师爷一愣。眼角和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,半响说不出话来。 主帅华雄尚未赶到,杜师爷在亲卫的轻声提醒下,疾步跟在紧急来报的信使后面。进到中军大帐。 过不多时,华雄只披着一件单衣,坦胸露乳,黑着脸,大步进来。 听完紧急禀报,无论是华雄,还是杜师爷,都陷入沉默之中,好在此时一众亲卫和来人已退出帐外,才没有人看到他们脸上的精彩。 杜师爷心中暗叹,看着来回踱步的华雄,迟疑了两下,最终还是出声道:“将军,当务之急,是急报荡阴王凌撤军,将军则亲率大军,紧急驰援朝歌,情势,兴许还有挽救之机。” 华雄仍在来回踱步,没有回答,杜师爷自顾自地叹道:“此事罪责尽在属下,袁绍,竟然是计中有计,他所图的,并非是将军所率大军,而是诱将军率军出城,夺取朝歌!” “嗯!” 华雄终于止步抬头,隔空看向朝歌方向,仿若目光能穿透夜幕和山岚,看清朝歌城内发生的激烈争夺战。 沉默片刻,他脸色一沉,扭头对杜师爷道:“师爷无需自责,建言无责,朝歌万一丢失,罪责亦在我。来人啊!” 后半句,华雄却是转向帐外,大喊声中,亲卫当即掀帘而入。 “传令大军即刻拔营,我亲率两千精骑,先走一步!” 说完,华雄转向杜师爷,郑重道:“着人急报荡阴王凌,及汲县王昶,请师爷辛苦操持下,我现在就启程,去会会张郃那厮!” 华雄说这话时,脸上已没有方才的恼怒,而是再次带着满满的自信,只是微微拱手,即转身大踏步离去,人刚到帐外,怒吼声已如雷鸣般响起:“备马,披甲,杀!” 就连尚在帐中的杜师爷,双手无缚鸡之力,从未亲身上过战场,也都感受到华雄身上散发出来的滚滚杀气。 不过一刻左右的工夫,华雄即全身披挂,杀气腾腾地亲率两千精骑,往朝歌杀去。 马蹄声轰鸣,在静夜笼罩着的山谷间振荡回响,从上空看去,一条火龙极速游动着,往宛如一颗明亮火球的朝歌城游去。 不过区区二十里的距离,即使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,压根就辨认不清脚下的路,从藏身山谷,到朝歌城之间,其实都是平坦大道,华雄率军一路狂奔,接近到朝歌两里,即见到有几点火光自城内疾驰而出。 华雄勒停战马,挥手令大军停下,双目冷峻,令道:“令大军暂歇!” 无需他过多吩咐,精骑暂歇,就意味着要给战马喂食一些豆料,还有清水,骑士也要抓紧时间,吃点东西,不然,大战一起,压根不知何时才会再次歇下来。 几点火光来得很快,来人来到身前,华雄认得,正是驻守朝歌的守备军,微微松了一口气,不待他们见礼,当即沉声喝问:“无须多礼,城中情形如何?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谢谢! #晋王吕布传# 287套中套吕布放人 夏去秋来,八百里沃土秦川,迎来了天子车驾入驻后的收获季节,关中各地,风调雨顺,硕果累累,农人在金黄色的海洋中,奋力收割,虽然非常辛劳,脸上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。 车骑将军吕布坐镇长安,总督一切,来自西凉的捷报不断,让他确信,金城之狐韩遂的首级,说不定哪天早上,就会呈上他的案桌。 他早已下定决心,韩遂的首级一到,一定要高高的悬挂在长安城东的霸城门,且面相东方,让韩遂用他自己的首级告诉关东群雄,想要刺杀车骑将军吕布的信使,就要有承受如斯怒火的准备。 秋日午后,天高云淡,凉风习习,分外宜人。 吕布正在自家宅邸中,享受着天伦之乐。 长女琦玲,如今已年方十四,再过个几年,就该当嫁为人妇了,只是吕布不想她如同此世少女般,往往年过十五,就迫于父母媒妁的压力,早早嫁人,过早地就背上生活的重担。 妻室严氏生下的,是个胖小子,吕布为他取名吕重,如今已快一岁,正是在蹒跚学步的早期,萌态可掬,分外可爱。 侍妾貂婵产下的,则是个千金,比之吕重要小上三四个月,仍旧只能在襁褓中,瞪着一双大眼睛,滴溜溜地到处乱看。 如今,侍妾小桃,还有妻室蔡琰,也都先后有了身孕,吕布此前几年在子嗣尚毫无动静,现在则是一个接一个地来。 后院里,充满了欢声笑语,蔡琰和小桃挺着个大肚子,在吕布和神医华佗的嘱咐下,由两名婢女搀扶着。缓步慢行,严氏则像只老母鸡,张开双手,寸步不离地护在长子吕重的身后,生怕他跌着了,摔着了。 貂婵则在一旁,一会儿看看蹒跚学步的吕重,一会儿看看奶妈抱着的爱女吕筱,笑意盈盈。 吕布对严氏的小心实在看不过眼,对着她笑道:“小孩儿学走路。你这么小心可不好,男孩儿嘛,不摔打摔打,长大后岂不要成了脓包?!” 严氏直起身来,对着吕布一笑作答。没有辩解,可是下一刻。当爱子重又咿咿呀呀地往前迈步时。她又赶紧弯下腰,张开双手,护子之心切切。 吕布直在那里摇头,无奈叹道:“好吧,好吧,三岁之前。由得你宠溺,唉,慈母多败儿,三岁过后。就得交给我来锤炼锤炼他,不然,日后他一出去,可就要让天下人指着我吕布,笑坏大牙了。” 一番话说得众人尽皆掩嘴偷笑,就连婢女,也都如此,蔡琰身旁的贴身侍女蔡茜,如今也有许了婆家,一向伶牙俐齿,在吕布面前也从来不犯怵,看了夫人严氏和蔡琰一眼,见她们都没有开口的意思,答了句:“将军这么说,可就有些不适了,夫人教导小少爷,那可是尽心尽力,肯定会将小少爷教得让天下人都艳羡不已。” 吕布哈哈大笑,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杯盏,指着满院子的莺莺燕燕,笑答道:“这可都是女人之见了,古语云,穷养儿,富养女,有你们这么多人围着重儿,他能成才?才怪!不出几年,就定会成为长安城内人愁鬼怕的纨绔子弟,那时,天下人笑话的,可是我吕布才是。” 这番育儿理念,吕布正欲好好给她们上上课,可眼角余光瞥见宋宪急匆匆进来,这会儿又悄然静立在不远处,显是不好上前来打搅。 吕布知道,宋宪定是有要事禀报,当即环顾一扫,虽然面对微笑,但话语却不容置疑,道:“今后么,都是如此,男孩儿,三岁一过,就得交给我来严加教导,女孩儿么,有你们这么多娘亲教导,想不成为大家闺秀都不可得。好了,你们继续,我有些事要忙。” 说完,他起身就走,任由一帮子女人在那里逗弄他的儿子女儿。 刚刚走出来,宋宪就小跑着,迎了上来,吕布低声问道:“怎么,有急报?” 宋宪点点头,见吕布在那里微微皱眉,忙接着补充道:“河内薛太守和华将军急报。” “河内?!” 吕布一愣,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,宋宪止步不及,一下子就窜到吕布身前去,当他意识到不妥,连忙止步时,吕布却又已起步。 宋宪连忙起步跟上,继续低声禀道:“先生已在书房相候。” 吕布点点头,嗯了一声,没有再吭声,如今在路上,虽说是在府中,可是见到宋宪和徐庶如此郑重其事,他都知道这份急报很是有些分量,故而并不适宜在路上商谈,以防消息泄露。 过不多时,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内书房,吕布入内,等候在内的徐庶起身相迎,宋宪则自觉地止步于门外,并亲自站在门口守卫。 “主公,河内急报,袁绍大军突出,施计诱华将军率军离开朝歌,趁机突袭,两军大战,华将军审时度势,率军西退,据汲县四城固守。” 吕布在看手上急报的同时,徐庶则在那里言简意赅地禀报,主要的意思吕布一听就明,大将华雄竟然一口气丢了荡阴和朝歌,退保汲县四城。 分别看完河内太守薛洪和华雄的来信,吕布呵呵一笑,对徐庶道:“袁绍帐下,能人还真是不少,此种调虎离山之计,竟然用得如此纯熟。” 徐庶笑答道:“主公,其实还不止,按华将军所述,他已识破袁绍之计,所以决意将计就计,率军出城,潜伏于城外二十里处的山谷,准备伏击袁绍军……” “哦?”吕布颇有些惊奇,双眉一掀,问道,“如此说来,还是计中计?袁绍料定华雄会识破,也料定他会将计就计,所以袁绍再来个将计就计,成功袭破朝歌?” 徐庶点头称是,转而问道:“华将军之失,主公打算如何处置?” 吕布沉吟道:“此非华雄临战不力,亦非违抗军令,而是临战时机至,意欲有所作为,为敌所算计而已,嗯,只需提醒他自重吸取教训即是,无需责罚,不然,临战时机稍纵即逝时,领军大将畏缩而不敢决断,是祸非福。” “主公高见!”徐庶赞道,“胜败,乃兵家常事,兵法云,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,华将军此举,正合此语要义,的确不宜责罚。不过,主公,袁绍此举,无异于是要逼主公提前用兵关东。” 吕布起身踱步,嗯了一声,踱步数步,倏然转身,对徐庶感慨道:“袁绍这个时候对我动手,他就不怕我砍了他两个宝贝儿子的脑袋?” 徐庶笑答道:“袁绍只怕正是料定主公不会如此公然杀人,所以才弃关东诸郡,而取河内,不过,庶以为,袁绍此举,固然是丑准时机,料定主公一时无法从西凉抽身,也存了借此试探主公之意。” “嗯!”吕布答道,“河内虽然逼近袁绍的大本营邺城,可邺城所在魏郡,同样逼近威胁到河内,他这么做,的确是想要试试我的反应。不过,如今既然袁谭和袁熙都杀不得,先生以为,该当如何应对为好?” “放人!” “放人?” 吕布一时未听明,反问道。 徐庶点头答道:“正是,主公攻破邺城,带袁谭和袁熙至太原,又带至长安,继续下去,亦无实惠,不若乘此机会,放他们回去。” “可是,此时放他们回去,看在天下人眼中,岂非是在向袁绍示弱?” 吕布沉吟片刻,问道。 徐庶对此疑问,似是颇有些无所谓地答道:“是示弱,而非真的就弱了,天下人如何认为,又有何干系?” 吕布一愣,认识徐庶这么久,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徐庶以这样的口吻,说出这样的话来,很有后世那些特立独行者的范儿。 徐庶则对吕布诧异的眼神报以自信的微微一笑,继续道:“方今主公的用兵重点,在西凉,待西凉平定,则是河套。关东糜烂也好,袁绍一统也好,其实都不妨碍主公整固关中之大略。关中稳固,大军再东出河洛,兵临关东,乃是水到渠成之势,关东群雄也好,一雄也好,势将难以抵挡。故而,暂时的示弱,又有何干系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冲着徐庶竖起大拇指,晃了几晃,赞道:“好,先生果真是高瞻远瞩,运筹帷幄。不过,放袁谭和袁熙回去没问题,怎么着也得给他们下点眼药才行;另外,既然要向袁绍示弱,何不把关东曹操和刘备等人,以及袁术,孙策等人,都拉下水来?” 徐庶双眼放光,双眉微皱,问道:“主公的意思是?” 吕布自信满满地答道:“袁绍喜爱幼子袁尚,天下皆知,我们就要让袁谭和袁熙回去后,对袁尚怀恨在心,共同对付袁尚时,又能相互争斗。至于拉其他人下水,我们何不慷慨些,拜袁绍为大将军,邀他来长安就任,再如法炮制,分拜其他人……” “好!” 徐庶大叫一声,站起身来,两眼放光,脸现振奋之色,冲着吕布躬身一揖,由衷赞道:“主公之卓识远见,庶拜服,关东群雄,纷争不已,主公稳坐关中,抛出根肉骨头,就能令他们彼此猜忌,厮杀,好,此计绝妙!” 288坑中坑郭图连跳 与徐庶商议完,吕布即召集仍在长安的诸部属,以及蔡邕,杨彪,法衍等朝堂重臣,至于袁谭和袁熙兄弟俩,以及一直陪同他们两个的谋士郭图,当然更是着人“请”了来,随时候命。 郭图是在吕布收服黑山贼头子张燕时,被他强行带在身边的,然后吕布在原冀州牧韩馥旧部的协助下,突袭攻破邺城,掳走袁谭和袁熙,郭图那时面临着两条路,一条就是自此投效吕布,另外一条,则是一条道走到黑,继续效忠袁绍。 他选择的是第二条路,如若不是实在看不惯吕布的粗鄙为人,以及所作所为,他真不愿意舍易就难,选择布满荆棘的第二条路。 盖因这条路,不但艰辛,还一直遭致袁谭和袁熙两人的诘难,更遭致主公袁绍的猜忌,当日他在吕布撤离邺城时,痛下决心,将家人尽数留在邺城,只身服侍在袁谭和袁熙身旁,后来得到的消息,也终于让他松了一口气,主公袁绍虽然对他颇为恼怒,可也并未为难他的家眷。 只是他一直闹不明白,吕布对他当日在邺城的坚持,竟然答应了下来,当时他以为,吕布一定会抢先将他的家眷也一并带走的。 到了长安之后,袁谭和袁熙兄弟俩,以及他的日子,要好过许多,朝堂重立,一众重臣,不少都是袁府故吏,或是与主公袁绍交好,有他们在吕布面前为袁谭和袁熙说情,并且加以接济,其实这段时间,他们主仆三个,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。 此番被吕布派人“请”了来,郭图心里就一直在嘀咕。这般态度,好像预示着情势不太妙,并且在进入吕布府邸大门时,他分明见到司空杨彪和司徒蔡邕等人的车驾,这说明吕布今日所议的事,只怕非同小可。 在偏厅里,郭图虽然心里在七上八下,可表面上,还是要与袁谭和袁熙兄弟俩谈笑风生,内中的心急难耐处。颇为挠人。 就在郭图愈加地有些坐立难安时,宋宪一脸煞气地带着数人大踏步进来,个个都是横眉怒眼的,看向袁谭和袁熙兄弟俩时,更是像见到仇人一样。看得郭图心里一阵阵发毛,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。 在众人的押运下。郭图跟在袁谭和袁熙身后侧。心中忐忑不安,不住盘思,到底该如何应对,可是,现在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,何谈应对? 刚刚走近吕布府中的议事厅堂。郭图就听到内里传来呯的一声巨响,而后是吕布的咆哮:“袁绍悍然兴兵,侵扰河内,还要我放人?休想!” 郭图心里咯噔一声。暗叫一声不妙,偷眼看前头的袁谭和袁熙两人,亦是面色唰地变白,走路也都有些不稳,显是也听到吕布的咆哮声,终于知道到了今日到底发生何事。 直到众人鱼贯进入,厅堂内一直保持着沉寂,甫一进去,气氛之冰冷,让郭图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。 可是,这个时候,可不是他能偷懒之时,无论如何不适,情势如何险恶,他都得极速在脑中盘算,如何才能化险为夷。 就在他盘思之际,吕布的一声暴喝,吓了他一大跳:“来人啊,将袁谭,袁熙,拖下去,斩了,将首级装箱封存,快马送给袁绍!” 话音刚落,厅内门外应声如雷,宋宪亲自带着一帮子如狼似虎的亲卫,二话不说,个个面露喜色,上前来拖着袁谭和袁熙两人,就往外走。 袁谭和袁熙两人何曾见过这般场面,在那里拼命挣扎着,叫嚷着,只是情急之下,他们两个到底在叫嚷什么,连郭图都听不太清楚,更别提吕布等人了。 只是起身抬头瞬间,郭图就神奇般看清了很多东西,吕布端坐在主座,面上仍旧是激愤难抑,还带着鄙夷;徐庶老神在在,想必此事他早就知道吕布态度坚决;司徒蔡邕,司空杨彪,此时抢着冲吕布摇手高呼:“不可,不可!”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,同时起身,杨彪旋即稍稍停顿,让过蔡邕的先头。 “不可,万万不可!” 蔡邕冲着吕布直嚷,他一起身,吕布哪怕再怎么激愤恼怒,也不得不跟着站起身来。 无奈之下,吕布只得很不情愿地挥挥手,令宋宪和亲卫等候在原地,只是袁谭和袁熙两人,他并没有让他们放回去,而是仍旧扭押于手下。 蔡邕虽然身为吕布的岳父,却仍旧彬彬有礼,劝道:“奉先,汝南袁氏,四世三公,门生故吏,遍布天下,先前李、郭当政,当众杀太傅满门,以致天下哗然,名望尽失。如今,袁本初据冀州,即使有不是,罪不及其子,奉先三思!” “蔡翁所言甚是!”司空杨彪附和道,“朝堂重立,正宜德召天下,令州郡归心,奉先此番激愤之下,斩此二人,非但于事无补,更是致令天下人寒心!” “哼!” 吕布冷哼一声,干脆绕过案桌,走到堂中,似是颇为心烦意燥,来回踱步,方才恨恨道:“袁绍目无君上,擅自兴兵,侵扰河内,他眼里,可还有朝廷么,可还有大汉天子么,可还有我这个车骑将军么?!” 越说,吕布声音就越是洪亮,到得最后,已是近似于咆哮。 郭图这个时候再也站不住,小碎步来到宋宪及亲卫身前,冲着吕布一揖到地,恳声道:“将军言重了。李、郭祸乱洛阳,把持朝政,主公振臂高呼,聚关东义士,非为私心,意在匡扶大汉社稷朝堂,造福黎民百姓。将军苦心造诣,行瞒天过海之计,迎圣上和太后至太原,如今迁车驾于长安,重立朝堂,功莫大焉,主公身在冀州,当日闻永乐宫火讯,痛哭流涕,三日三夜滴水不进,粒米不沾,如今有两位公子和区区在下亲眼所见,回去禀报圣上及朝堂实情,主公必定会欢欣鼓舞,着人前来长安拜谒,恭请圣安。” 他这番话,说得很是顺溜,意思清楚明白,蔡邕和杨彪,以及在座其他人,无不在那里微微颔首,就连吕布,也不得不在心里敬佩郭图,情急之下,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来,这个时代的这些谋士说客,嘴上的工夫,还有才情卓识,的确是不凡。 不过在郭图这番话里,也隐隐有在指责吕布之意,那就是说,正是他在迎奉弘农王和何太后到太原后,仍旧对天下秘而不宣,所以才导致主公袁绍对当今圣上不辨真假,所以才没有派人前来拜谒,恭请圣安。 吕布直直地盯着了郭图,一字一顿问道:“哼,按你所言,袁绍不去太原,不来长安,参拜圣上,归奉朝廷,竟然是我的不是了?” 郭图对此避而不答,再次躬身一揖,答道:“至于将军所言,主公兵出河内,肇因仍在将军,如若不是将军袭破邺城,强掳两位公子,主公如何会为自保计,出兵河内?” “哈!”吕布一声怪叫,斥道,“荒唐!邺城乃及冀州,何时成了袁绍的地方?他敢出兵河内,我就敢杀其子!来人,推下去,斩!” 此时的吕布,已是显得颇有些恼羞成怒,大有不顾一切,也要将袁谭和袁熙的人头斩下,送给袁绍,以一泄心中闷气的架势。 郭图一见,就知道刚才已在说理一途,说得吕布无法再继续,可他也不能再这么咄咄逼人下去,只得高呼一声:“将军,不可!” “不可?!” 吕布冷笑连声,对着郭图阴恻恻道:“你今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,你的人头也会不保!” 郭图受此一激,反而胸中升腾起一股激愤来,带着满腔血性,抬起头,迎上吕布不善的目光,昂首辨道:“将军此言差矣,图项上人头,早在鹿肠山为将军所掳时,就已不保。” “你!” 吕布大怒,跨前一步,手指差不多就是点在郭图的鼻尖上。 郭图怡然不惧,受了吕布这么多次的胁迫,威逼,此时此刻,他终于豁了出去,其实他也不得不豁出去,今日如果不能保住袁谭和袁熙两人的性命,并带他们安然返回邺城,他即使回去了,也是个死。 而令他最为恐惧的,则是袁谭和袁熙被吕布所杀,他反而苟活于长安,为主公袁绍和昔日同僚所不容,那就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了。 不过即使豁出去了,郭图仍旧表现得非常理智,面对吕布戳到面门上来的指头,他冷静地后退三步,躬身一揖到地,继续道:“将军当日在邺城时,曾亲口许诺,不会为难主公家眷。如今,将军强掳两位公子,远赴太原,再赴长安,还一再强辩,此乃是为了与主公亲近,而非为难。可是,今日,将军就因主公出兵河内一事,而迁怒于两位公子,这难道不是为难?” 说完,郭图再次对着吕布躬身一揖,高声慨然道:“将军怒火难消,图请将军亲斩图之项上人头,以稍稍平息将军怒火,如此,将军既不失信于天下,图亦以死尽忠!” 289局中局韩遂入死局(上) 郭图说得慷慨激扬,厅堂中,立时沉寂得连一根针掉地上,都像是一声霹雳炸响。 袁谭,还有袁熙,两人仍旧被孔武有力的亲卫扭扣着,此时只顾呆呆地看着郭图,仿佛一瞬间,他们就不认识他了一样。 吕布则更是惊愕以对,手指仍旧指着郭图,好半响后,才连声道:“好,好,你想求死是吧,好,好!” 连道几声好,吕布转身就走,回到主座上,气咻咻地一屁股坐下,瞪着郭图片刻,突然砰的一声,一掌拍在案桌上,怒气冲冲地指向郭图,喝道:“好,你想求死,我成全你!来人,拖下去,鞭挞十鞭,你如果能捱过不死,我就成全你!” 宋宪及一众亲卫大声应诺,当即拖着郭图、袁谭和袁熙三人,一拥而出。 他们反应快速,动作敏捷,就在司空杨彪和司徒蔡邕等人仍在目瞪口呆之际,三人已被他们给拖了出去,压根没给他们留出说情的时间。 吕布则显得仍旧气鼓鼓的,怒气难消,过不多时,厅堂外传来声声惨呼,只是叫了两三声,惨呼声即渐趋微弱,直至不可闻。 这正是郭图发发出的,整整十鞭,对他这样身子骨本就羸弱的士人来说,可不是靠意志坚强,就能捱得过去的,往往只需几鞭,就能将人抽晕过去,乃至当场抽死。 等到郭图被拖进来,人事不省,袁谭和袁熙则仍旧被亲卫扭扣着,全身在那里簌簌发抖,想是亲眼目睹郭图为了他们两个,捱了这么十鞭。对他们的冲击非常之大。 吕布起身,来到郭图身前,看看他血肉模糊的屁股,还有耷拉着的脑袋,突然有些意兴阑珊,挥挥手,颇带着些不耐烦地语气,连声道:“带下去,带下去,快带下去!” 等他刚回到主座。尚未坐下,蔡邕就皱眉问了句:“奉先,那……” 吕布不耐烦地挥手答道:“放了,都放了,袁绍如若再惹我。我就亲自率大军,与他决一死战!” 说完。他干脆就不坐下。冲着蔡邕和杨彪等人微微一礼,交待几句,即犹自气咻咻地自顾自走了。 蔡邕和杨彪等人面面相觑,透过眼神交流,而后,蔡邕转向徐庶。温声道:“元直,奉先年轻气盛,今日之事,还得元直好好为他剖析厉害才是。元直以为呢?” 徐庶在蔡邕跟他说话时,早就恭恭敬敬地起身站立,洗耳恭听,闻言对着蔡邕拱手礼道:“是,蔡翁教训得是,庶待主公消消气,即会再去劝劝。” 表面上,徐庶表现得有几分无奈,心底里,他却暗自好笑,在这件事情上,主公吕布的表现,的确是惟妙惟肖,难怪郭图三人都全然不觉地坠入觳中,就连蔡邕和杨彪等人,也都信以为真。 河内发生的事,和长安城内的小插曲,以及对袁绍和关东群雄的算计,吕布原原本本地尽数修书一封,分别遣人快马送往金城和太原,让贾诩和法正知晓。 这件事,就是属于高度机密,所知者,也就限于他,贾诩,徐庶,法正四人,就是他身边最为信赖的亲卫统领宋宪,也只是能猜知,而不知情。 贾诩接获长安的飞马八百里急报时,正率军驻扎于金城郡治允吾城外,将韩遂最后的堡垒团团围困。 从榆中出兵,攻略金城以来,贾诩连番用计,离间并利用韩遂身边的羌胡各部,成功拿下金城,枝阳,允街等城,等若是将韩遂逼进了乌龟壳里,再也不敢露头。 可越是如此,想要攻下允吾,韩遂这座最后的堡垒,就越发困难,盖因如今仍留在韩遂身边的,正是他帐下最为死忠的将士,忠诚自不必说,兼且骁勇善战,虽然总兵力如今已不过区区万人,可用来死守允吾,却是足够了。 不过贾诩对此却胸有成竹,围困允吾以来,他一直表现得气定神闲,每日里要做的,就是与羌胡各部首领高谈阔论,大谈特谈西凉重归朝廷之后,会有如何如何好的前景和未来,以坚定他们的归顺之心。 获知急报后,贾诩当即召来诸部大将,齐聚中军大帐商议,就连羌胡各部首领,也都在列。 帐外,艳阳高挂,秋风渐紧,贾诩环顾帐内诸人,面露为难之色,轻叹一声,用低沉的声音道:“长安主公急报,冀州袁绍,大举攻入河内,主公正紧急调兵遣将,以作应对,西凉战局,诸位可有好的提议?” 此话一出,帐中诸人脸上表情各异,有愕然,有惊异,有皱眉若有所思,有全然不当回事。 马超双眉紧锁,忍耐不住,抢先发问:“先生的意思是?” 贾诩再次轻叹一声,答道:“韩遂固守允吾,如若关东无战事,大军只需围困允吾数月,即可令韩遂不战而溃。可如今,唉,少将军可有何良策?” 马超默然,自贾诩的话中,他听出无奈来,还有就此撤兵的意思。 可这是他不能接受的,从汉阳攻到金城,他所想要的,就是亲手砍下韩遂的脑袋,如今好不容易将韩遂困于允吾,大军再撤,岂非就要前功尽弃? 一旁的徐晃面色冷峻,问道:“主公是否要我撤军?” 贾诩对此避而不答,道:“现在是要看如何能快速解决金城韩遂……” “哦,既然如此,何不与韩文约和谈呢?” 羌胡诸部首领中,终于有人出声,建言道。 贾诩转头看过去,沉吟着,问道:“韩遂,可会和谈?” “不可!”马超怒不可遏,指斥方才发声的羌胡首领,“韩遂眼看着就要不战而溃,还有什么好和谈的,况且韩遂狡诈如狐,难保他以和谈来寻求脱身之策,日后再谋求东山再起!” “嗯!”贾诩点头附和道,“少将军此虑不无道理。今日之议就到此吧,待长安主公再有军令前来,再做打算!” 众人各自散去,徐晃回帐后,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,便想单独见见贾诩,不曾想刚到中军大帐,就见到马超气咻咻地正候在那里,一问才得知,马超已在此等候了好一会儿。 等候多时,典韦才自帐内出来,护卫贾诩之责,就是他一肩所担,对徐晃和马超道:“先生情绪不佳,有太多事要忙,无法见两位将军,两位将军还是请回吧。” 典韦说得很客气,可意思,却是很明确,徐晃和马超虽然肚子里都有气,却大眼瞪小眼,无可奈何,只得离去。 不过到了夜间,整座大营严禁闲杂人等四处走动,徐晃和马超却在各自的营帐内,见到贾诩派来的亲卫,收到贾诩的亲笔信,信中所言,言简意赅到只有寥寥几句,正是要两人各自依计行事,且还要两人阅后即焚。 至此,马超和徐晃才明白过来,白天贾诩的种种所为,正是在布局,布下一个足以一举解决金城韩遂这个大麻烦的局,而他们两个白天的反应,就正是贾诩所布之局中的重要一环。 次日一早,贾诩下令马超率军绕过允吾,攻略破羌诸城,马超求见贾诩,结果大吵一架,气鼓鼓率军而出。 同日,贾诩遣羌胡首领白虎武进入允吾,为与韩遂和谈居中调停,昨日中军大帐中,正是他出言建议和谈。 他与韩遂早就相识,韩遂兵逼汉阳时,他就率部追随其后,只是后来韩遂留他及众羌胡首领驻守狄道,烧杀抢掠得意忘形,没有及时率部逃走,被随后杀至的马超部所掳,如不是贾诩宽厚待他们这些羌胡各部,只怕现在他的人头,已挂在长安城东的霸城门上。 进入允吾城内,见到韩遂,都毫无阻碍,韩遂屏退左右,脸上似笑非笑,看着白虎武,问道:“怎么,豪酋可是来劝韩某投降的?” 白虎武一愣,忙连连摆手道:“哪里,哪里,我这次来,是奉令而来。” 言毕,白虎武身子前倾,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地对韩遂说:“大帅有所不知,关东群雄已兴大兵,朝廷正紧急调派兵马,赶赴关东,所以,大帅你看……” 韩遂哈哈大笑,突然面色一冷,对白虎武道:“哼,怎么,豪酋是来诳韩某的么?” 白虎武瞪大着双眼,似是不认识韩遂一般,愣了半响,才摇头苦笑,答道:“大帅误会了,此事千真万确,贾诩着某来,就是要与大帅和谈,为此事,那位,马,小马将军,被他支开,可是气愤难平呢。唉,西凉的平定,还是得靠大帅,还有马大帅才行啊。” 如此感慨,于白虎武这样的羌胡首领来说,是肺腑之言,他们个个心里都明白得很,如若朝廷大军,真的将韩遂给连根拔起,又将马腾马超父子俩收编,整个西凉,就被纳入朝廷掌控之下,对他们这些羌胡部落来说,手中拥有的权力,也就会逐渐被压缩,直至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。 可是,这几年的情势,无不说明,西凉纷争不断时,他们这些羌胡部落首领,才是日子过得最为逍遥惬意的时候,唯一需要做的,就是在谁得势时,依附谁就好了。 韩遂缓缓坐下,半响不语,盯着白虎武不妨,仿似要看透他心中所想。 良久之后,韩遂端起茶盏,对白虎武道:“豪酋请,有何话说,韩某洗耳恭听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谢谢! #晋王吕布传# 290局中局韩遂入死局(下) 不得不说,白虎武的居中调停,甚是有效,不过短短的三天工夫,韩遂和贾诩就隔空对话,基本达成一致。 韩遂率军归顺朝廷,遣子前往长安为质,得到的好处,则是留任金城太守,郡兵不得超过五千人,不得越金城郡界,至于其他的一些细节,双方则是各有退让,不然,如何能在短短的三天内,达成一致,化如此敌意为玉帛? 而从白虎武那里,韩遂还得知,贾诩有意建言车骑将军吕布和朝廷,拜马超为陇西太守,至于汉阳太守,则由朝廷另选贤能。 韩遂琢磨着,这一方面,说明朝廷和车骑将军吕布,以及贾诩,仍旧不放心他,虽然已有马腾居留长安,但显然也不太放心马超,所以才将他们安置在离关中,离长安相对较远的金城和陇西,且在汉阳另派人驻守,阻断他们的东去之路。 遣子为质,限制郡兵数量,且在狄道、榆中,还要派驻朝廷驻军,拜汉阳太守监视金城和陇西,这种种布置安排,让韩遂认定,贾诩是认真的,也从侧面证实,关东大战将启,对车骑将军吕布和朝廷构成强大压力,以致无法继续让大军滞留于此,而是必须尽快脱身,开赴关东。 可是,韩遂心里,却是另有所图。 正式的和谈,是在城外五里处的宽大营帐内完成的,当贾诩与韩遂在和谈书上按上手印,就意味着和谈正式生效。 当夜,贾诩在和谈的宽大营帐内,设宴款待韩遂,参加的,都是双方军中得力将校。以及白虎武这样的羌胡首领,筵席之上,韩遂终于见到并州军的统帅,河东徐晃,以及自榆中赶来的张燕,除了感慨岁月不饶人之外,他心里也有些微微的嫉妒。 宾主尽欢,徐晃,张燕,以及韩遂帐下将校。碍于军务在身,只是稍稍饮酒,就停杯不饮,贾诩,韩遂。以及一种羌胡首领则不同,开怀畅饮。俱各酩酊大醉而归。 刚回到城内。韩遂不顾醉意,令人端来醒酒汤,强忍不适,连灌几大碗,然后抱着盆钵,狂呕不已。强行醒酒。 待一切收拾停当,他再吃些早就吩咐婢女准备好的汤羹,召来诸部将校,严令各部戒备。即回到寝房,盘膝静坐,让整个平静下来,就此歇下。 丑时将过,寅时将至,韩遂即自己醒了过来,非常地精准,只是约定的时辰尚未至,他干脆在亲卫的陪同下,登上允吾城头,远眺城外十里处的并州军大营。 过不多时,帐下部将梁兴、程银、李堪和成宜相继登上城头,来到韩遂身后,低声禀报。在他帐下,原本有八大健将,如今死的死,降的降,竟然只剩下一半。 韩遂没有回头,仍旧盯着城外的并州军大营,沉默不语。其实离这么远,压根就看不到并州军大营的情形,就是轮廓,也都看不清,只是能看到一团黑糊糊而已。 远山近峰,宛如夜色笼罩下沉睡的巨兽,白日的狰狞尽数不见,只余下静谧。 寅时的更漏声适时响起,韩遂双眉渐渐紧锁,心里虽然期待不已,面上却平静如水。 “主公,火光!” 程银突然低声惊呼,抬手指向远处。 韩遂心里大为振奋,静夜之中,突然冒起来的火光,即使隔着十来里,仍然醒目得很。只是看上片刻,他即确认这是白虎武与他约定的信号,当即低喝一声:“出发,杀!” “杀!” 梁兴、程银、李堪和成宜四人,连通簇拥在韩遂身后四周的一众亲卫,皆低喊出声,神情振奋。 过不多久,允吾城门悄然洞开,韩遂亲率三千精骑,还有大军,倾巢而出,往火光冒起的并州军大营杀去。 出城不过两三里,并州军大营那边,喧闹声就已清晰可闻,火光已映红了半边天,分外醒目。 韩遂精神大振,亲率三千精骑,不断加速,一阵风般往前疾奔,只是片刻工夫,即脱离大军行列。 前方的并州军大营,火光冲天,迎面数骑奔来,韩遂眼尖,见到领头的,正是与他约定好的白虎武。 “大帅,大帅!” 韩遂置白虎武的殷勤于不顾,马不停蹄地喝问:“贾诩中军何在?” “就在大营前,正在仓惶逃窜!” “好!” 韩遂大叫一声,率军毫不停顿,绕过火光冲天的大营,往喊杀声震天响的地方杀去,至于白虎武,则一直陪在他的身旁,率羌胡各部掩杀。 一时间,金城军士气如虹,喊杀震天,而在韩遂他们身后,则是八千步卒,韩遂留在允吾城内的守军,只有区区三千步卒。 黑夜之中,战场上一片混乱,追杀一阵,韩遂心里的不安涌将上来。 盖因他发现,亲率三千精骑如此极速追杀,竟然除了一些散兵游勇之外,没有碰到并州军的大队兵马,这让他非常诧异,当即高声喝令:“停止追杀,停止追杀!” 金城军杀得兴高采烈,韩遂的军令过了好一会儿,才得到执行,三千精骑渐渐停下来,可是跟随在左右的羌胡各部,仍旧乱哄哄地往前杀去。 夜风已带着清凉,不紧不慢地吹着,火把被吹得烈烈作响,在火把光亮之外,仍旧是一团团的黑暗,让人不寒而栗。 韩遂四处打量,突然双眉大皱,隐约捕捉到夜风中传来嗤嗤的呼啸声,密集,而又强劲。 嗤嗤声如密集的蜂群,韩遂心头大寒,不假思索地趴伏在马鞍上,刚刚准备大喊示警,就听到所率精骑中,传来密集的噗嗤声,还有惨呼声。 “伏兵,强弩!” 韩遂心里哀叹一声,这个时候,他很庆幸自己并没有率军冲杀在前,而是由亲卫簇拥在队伍之中。 “撤军,撤军,快撤军!” 韩遂仍旧伏在马马鞍上,高声大呼,心里却在滴血。 他听到的每一声惨呼,就意味着他一向颇为骄傲的帐下精骑,损失了一名骑士。 刹那之间,原本士气如虹的金城军,立时变得混乱不堪,听到韩遂军令的部分,纷纷掉转马头,可在外围的精骑,此时人喊马嘶,根本就听不到军令,有的想后撤,有的想往前冲,彼此纠缠成一团。 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火把的海洋,马蹄声冲天而起,原本杀得兴起的羌胡各部,此时却纷纷自前方逃回来,逃窜的势头,比之方才的奋勇追杀,还有迅猛三分。 他们的加入,令原本就混乱不堪的金城军更趋混乱。 可是,黑暗中催命的嗤嗤声,却始终不绝于耳,听得韩遂心惊胆战。 这个时候,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,身边的亲卫得令,齐声高呼撤军,乱糟糟一段时间后,精骑终于开始转向,想要撤回允吾城内。 只是身后的马蹄声,已是越来越近,气势如虹的喊杀声,令人心神难宁,无边的惊恐,只是在瞬间,就将所有人淹没,这个时候,没有人想到该当去拼杀,而是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:跑,跑,跑! 韩遂也是如此,他现在终于明白,贾诩这个头老狐狸,又一次成功地将他给算计了,而这一次,他心里迷茫得很,惊惶得很,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容身之地,还有没有可能东山再起。 在亲卫的护卫下,韩遂只顾拼命打马,绕过仍在熊熊燃烧的并州军大营,眼前所见,却令他的一颗心直往下沉在,帐下的八千步卒,此时正在四散奔逃,火把光亮下,可以看到一支精骑,悍勇无比地来回冲杀,犹如杀入羊群的群狼,凶悍,而又迅捷。 前方是自己帐下的败兵,身后,则是追兵,韩遂一时愣在那里,不知该往哪里逃。 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含糊的齐声高呼,虽然听得不太清楚,几个关键的字眼,韩遂还是听得明白,正是“韩遂,人头,千金”。 天色渐亮,厮杀声也渐趋平息,允吾城外,已是一片修罗地狱般的血肉战场,韩遂带出城外的万余大军,被并州军和马家军前后围堵,压根就没得地方可逃,成片成片跪地请降。 贾诩在临时设立的营帐内,虽然差不对一夜未睡,精神却极佳,护卫在他身旁的典韦,则是一脸的不高兴,昨晚那么一场大战,他竟然连背上的铁戟都没拔出来过,这让他情何以堪。 大将徐晃,张燕,还有马超,相继进来,当贾诩问道韩遂的下落时,他们个个面色不虞,摇头作答。 见帐中诸将情绪有些不佳,贾诩哈哈大笑,劝慰道:“就一个韩遂而已,即使逃得了一时,岂能逃得了一世,如今他的老巢已被攻破,爪牙被剪,一头没了爪牙的狐狸,一身皮毛,可就要令人垂涎觊觎了。” 说完,贾诩慢悠悠地加了一句:“更何况,他的首级,可是值千金的!” 帐中诸将皆哈哈大笑,笑声未歇,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欢呼,众人面面相觑,小将马岱自帐外兴冲冲地奔进来,边奔边高声嚷道:“报,韩遂已擒获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!非常感谢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291恨中恨马超杀人 众人尽皆精神大振,马超更是猛然窜前一步,一把抓住乃弟的双肩,连声喝问:“在哪里,在哪里?” 兴许是马超在情急之下,用力过猛,晃得马岱在那里一个劲儿地龇牙咧嘴,半响说不出话来,还是马超见机得快,连忙松手,马岱这才皱着眉头,右手刚刚抬起,准备去揉揉肩膀,抬到一半,惊觉不太合适,就又赶紧放下。 众人期待之中,帐外的喧闹声也越来越近,马岱长话短说,众人才听明白。 原来,昨夜允吾城外一片混乱,韩遂见无法脱身,便换上一身小兵衣衫,混在降军之中,成功地瞒混过去,可是,他低估了千金赏格的诱惑力,尽管非常谨慎小心,还是被眼尖的兵卒认了出来,当即被死命地揪住不放。 贾诩站起身来,哈哈大笑,谓众将道:“走,出去迎接韩遂!” 说完,他迎上马超期待的眼神,点头道:“少将军放心,主公早有话说,韩遂将交由少将军处置,诩当然毫无异议。” 马超大喜,冲着贾诩拱手深深一揖,谢道:“多谢先生,谢过主公!” 在他身旁的马岱,亦是一脸的欣喜欲狂,正在那里高兴呢,不提防被马超扭头过来拿眼一瞪,方才醒悟过来,忙学着对贾诩躬身一揖到地道谢。 出得帐外,一群人正往这里涌来,还好在他们身周,已被悍卒给团团围住,典韦则更是抢在贾诩身前出帐,手一挥,麾下膀大腰圆的亲卫立时排成一排,怒目圆瞪。犹如一道铜墙铁壁,挡在众人身前。 直到贾诩出声,典韦咆哮着下令,他们才左右分开,让出一条通道来,可是仍旧紧紧地护卫在贾诩及诸将身旁,虎视眈眈地盯着身前的众人,那架势,像极了作势欲扑的猛虎。 其实有典韦、马超、徐晃等人配侍在旁,此时又有何人。能够伤得到贾诩。 “文约兄,久违了!” 贾诩冲着被数人紧紧揪住的韩遂微微拱手,笑容可掬地问候一声。 韩遂脸上满是尘土汗污,头发披散,胡子蓬乱。早没有所谓西州名士的风范,裂嘴苦笑时。看起来更像是在哭。 早在韩遂就是西州名士时。贾诩还是籍籍无名之辈,从武威出发,踌躇满志地前往洛阳时,贾诩还曾慕名前去拜访过韩遂和边章,那时,韩遂不叫韩遂。而是韩约,边章也不是边章,而是边允,两人俱都名列西州名士之列。风光初显。 如今,多年沉浮之后,天下情势大变,可谓是沧海桑田,边章早已作古,韩遂,也在多年的风光之后,成为阶下囚。 贾诩心中感慨颇多,没有多跟韩遂这名手下败将多客套,抬头问道:“何人最先认出韩遂?” “我,我……” 众人只听到声音,却未见到人,定睛一看,才发现此人正正在韩遂身后,整个人紧紧地扣住韩遂,这个时候了,都不敢放手。 贾诩哈哈一笑,连声道好,然后问道:“协助拿下韩遂者,何人?” 话音刚落,围在韩遂身边的几人,纷纷出声,唯恐不够积极,不够醒目。 “好!”贾诩双目一寒,高声道:“认出韩遂者,赏千金!协助拿下韩遂者,各赏百金!来人啊,拿下韩遂!” 应诺声如雷,一众亲卫一拥而上,自正满脸欣喜的数人手中,接过韩遂。 马超沉着脸,上前两步,对韩遂咬牙切齿道:“韩世叔可好?家父在长安,可是天天念叨着世叔的。” 都这个时候了,韩遂还那里不知道已无幸存之理,艰难地抬起头,对着马超哈哈大笑,只是声音嘶哑,笑声中没有豪迈,只有落魄,还有无奈。 “呸,一对卖友求荣的无耻父子,我……” 还没骂完,马超已是一拳正中他的嘴巴,啪的一声闷响中,正是牙齿被打落的喀喇声。 马超可不给韩遂吐他一身血口水的机会,包含恨意的一拳击中,当即闪避一旁,一众亲卫立即押着韩遂退下,此时此刻,韩遂倒也硬朗得很,只顾一个劲儿地痛骂,不求苟生,只求速死。 以前,马超的确是以世叔称呼韩遂,在马超眼里,那个时候,韩遂与其父马腾之间,可是亲密无间,两人联手,自西凉纷争不断的各部势力中,脱颖而出,最终成为把控西凉的两大势力。 后来,马超年岁渐长,渐渐才明白到,对于韩遂这位世叔,父亲可是一直在暗自提防的,及至父亲被韩遂给毒得昏睡不醒,他对韩遂,已只有满腔仇恨,再无一丁点情谊。 今天,他可是扬眉吐气,而想到明天,他就能亲手砍下韩遂的人头,马超心里就更是充满期待,激动不已。 允吾城外一战,韩遂一把义无反顾地跳进贾诩为他特设的局中局里,将整个金城军全然葬送于此,不光如此,白虎武等首鼠两端的羌胡首领,也或主动,或被动,跟着韩遂一起跳下。 简单的一个关东急报,被贾诩因势利用,打造成引狐狸出洞的妙计,一举成功平定金城,并消弭未来导致西凉安宁的羌胡诸部不稳因素,可谓是大获全胜。 次日一早,允吾城外,大军林立,旗幡飞舞,秋风劲吹,宛如呜咽作响,天地间,尽显肃穆。 贾诩即将率军东归,今日,他是要用实际行动,告诉西凉诸郡,什么叫做胡萝卜加大棒。 以韩遂为首,一溜儿排开千余人,内中就包括韩遂帐下仅存的部将,程银,李堪,还有白虎武等一众作乱的羌胡首领,以及诸部死忠分子,每人身后,则跟着两名押扭的兵卒,以及一名行刑的兵卒,在韩遂身旁。则正是马超和马岱兄弟俩。 至于那些愿意归降的,比如成横,候选,以及那些请降的金城兵卒,都被编入军中。 不过这些降卒,贾诩不会让他们继续呆在金城,而是准备带到关中,经过洗脑式的集训后,再编入其他各部。 午时三刻的更漏声响起,秋日高悬。随着贾诩的一声令下,催人心魄的鼓点声,密集敲响,马超亲自上场,对着跪在身前的韩遂。说了句:“世叔,走好!” 锋利的长刀。闪耀着耀眼的光芒。一闪而逝,韩遂还没来得及回上一句,大好头颅已滚落在地,脸上的神情凝固,犹自带着不甘,满腔热血喷溅而出。嘶嘶作响。 空中弥漫着血腥味,充斥着哭天抢地般的哭喊声,只是随着行刑兵卒的吸气吐气声,一颗颗人头相继滚落在地。嘶嘶声汇聚成一片,就连秋风的劲吹声,也都被掩盖过去。 转眼间,允吾城外的河谷,已被殷红的鲜血染红,而后汇聚成小溪流,往湟水汇聚流去。 贾诩端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台上,身后则是如铁塔般站立的典韦,身旁陪着的,则是大将徐晃,还有张燕等人。 历时数月,两路大军齐出长安,攻略金城,至今日,终于大功告成,期间的艰辛处,贾诩亲身经历,自是不足为外人道。 尤其是他和张燕所率的偏师,横穿安定,穿过武威,逆大河而上,奇袭榆中,可说是吃尽了百般苦头,要不是沿途有典韦及其麾下的壮士,贾诩索要吃的苦头,还要多上不少。 正在贾诩沉思之际,马超身上犹自带着斑斑血迹,腾腾腾几步,跳上木台来,在他身后,则跟着其弟马岱。 马超对着贾诩躬身一揖,郑而重之地道谢。 贾诩哈哈大笑,道:“少将军无需多礼,韩遂为人狡诈,首鼠两端,除掉他,再有征南将军和少将军相助,西凉才可算是安定下来。正好,诸位都在,不日大军即将启程班师,西凉事宜,也得早日定下来。” “是!”马超答应一声,直起身来,抢在贾诩之前道,“超愿为前锋,出兵关东,为主公扫清关东宵小!” 徐晃和张燕不由得不满地瞪了马超一眼,自从得知冀州袁绍出兵河内,大败镇守河内的大将华雄时,他们两个可就颇为期待,可以在关东大战中,占有一席之地,谁能想得到,马超竟然如此性急,抢在他们两个之前请命。 贾诩也是微微一愣,答道:“少将军还真是,少年英雄,勇猛无前!不过,先得将西凉安排好才是,少将军对此可有何想法?” 马超摇摇头,答道:“一切但凭主公和先生做主就是。” 贾诩连连点头,心中暗赞马超知道分寸,含笑答道:“嗯,少将军谦虚了,主公的确是有初案,只是尚得少将军及诸位共同参详参详。金城,陇西,汉阳三郡太守不论,主公属意庞柔主政西凉,张燕统率边军。” “啊,先生?!” 张燕踏前一步,叫出声来。 贾诩抬起手,制止张燕要说的话,对马超道:“除此之外,还需少将军荐举一大将,协助张燕。” 而后,贾诩留些时间给马超思索,转向张燕,道:“西凉多山,主公的意思,张将军熟悉多山地形下的作战,且在黑山时,平衡各部利益纷争,颇有一套,故而主公力主由张将军坐镇西凉。西凉,乃是关中西部屏障,重要处,张将军自是明白,坐镇西凉,除要确保汉阳、陇西、金城三郡的安宁之外,还有平息其余诸郡羌胡各部作乱,职责重大,非你莫属!” “是啊!”徐晃不无挪揄地附和道,“主公如此安排,可是交重担于燕兄了。” “那我去跟主公说说,和你换一换?” 张燕气不打一处来,既然铁了心跟着主公吕布,他们都下定决心,要助主公吕布一统天下,可是如今他却被安排守卫西凉,也就意味着,再也无法率军四处征战了,自然也就无法再立大功。 徐晃得意地哈哈大笑,贾诩对着两人苦笑摇头,不再言语,任由他们两个去斗嘴。 马超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主公和先生如此器重,超就荐举弟岱,他虽年幼,却久历军阵,兼且熟悉边郡事务,与羌胡各部也都多有接触。” 贾诩哈哈一笑,欣然道:“少将军此言,倒是与主公不谋而合。好,就由马小将军率精骑,协助张将军,总理西凉军务,金城降将成横和候选,也都留下。” 马岱可没有张燕那么多想法,当即大步上前,单膝跪地,郑重其事地高声应诺。 待马岱起身,张燕也已接受了这个事实,对着马岱笑道:“有小将军相助,燕就放心多了,好,今夜先生不是要举行庆功宴么,咱哥俩可要好好喝几杯,多亲近亲近才是。” 经过数月的并肩作战,马超和徐晃之间,与张燕等并州军诸部大将之间,关系已比在冀县初相见时,融洽了许多,马岱尚未开口,马超就对张燕哈哈笑道:“好,一直未曾好好称量称量诸位将军的酒量,诸位将军,今夜可莫要让在下失望才是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和评价票,感谢感谢!非常感谢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292迷中迷天下大和解 韩遂的首级,被快马从允吾送到长安,整个金城军中,享受这等待遇,也就韩遂一人而已。 当韩遂的首级挂在长安城东的霸城门上时,就只有这么一颗孤零零的人头,旁边连个陪着的部将下属都没有,在渐趋强劲的秋风中,显得分外地孤单,凄凉。 西凉平定,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,只是凉州汉阳、陇西和金城三郡的主要区域已被平定,偏远的武威、张掖、酒泉、敦煌四郡自不必说,就是临近汉阳和关中的武都、安定、北地三郡,也都尚自游离于朝廷的掌控之外。 即使在汉阳,陇西,金城三郡,也还有些偏避之处,处于羌胡各部的掌控下,根本不知大汉朝廷为何物,更不知车骑将军吕布为何人,他们只认能管得着他们的州郡长官,仍旧传颂着马腾和韩遂等人的功绩和好处。 不过盘踞着枹罕的河首汉平王宋扬,却很识时务地遣使上表,向朝廷俯首称臣,对此吕布与徐庶商议之后,暂且按兵不动,但在给张燕和庞柔的密信中,却另有指示。 西凉平定,吕布的目光,即可投向更为广阔劲敌更多的关东州郡。 袁谭,袁熙,以及郭图,在郭图屁股上的鞭伤医治得差不多后,就踏上了东归之路,而从河内传来的消息,也显示袁绍占据荡阴和朝歌两城后,并无进一步的军事行动,也似是在观望并州军的反应,再做打算。 秋风日渐强劲,当贾诩率得胜大军回到长安时,冀州牧袁绍的特使荀谌,也恰于此时赶到。 荀谌乃是当世名士,声名卓著。吕布对其弟荀彧可就要耳熟许多,殊不知荀彧在后世,名声响亮,在这个时候,名声却大大不如乃兄荀谌。 此举,在司空杨彪,司徒蔡邕等为首的士大夫眼中,无异于是袁绍释放善意的壮举,故而给与荀谌的接待规格极高,吕布对此抱持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。乐得袖手旁观,任由杨彪和蔡邕等人操持。 反正荀谌的到来,正说明他和徐庶拟定的示弱策略生效,不管袁绍是什么真实想法,反正一时半会儿。关东群雄无人有这个实力,能够西攻入关中。就是想要攻入并州。也不是易事,而并州军,一时半会儿,也无法插手到关东纷争之中去。 故此,吕布和徐庶才对袁绍在河内打败华雄,如此气定神闲。原因就在于,河内无险可守,可目前并非是并州军的攻略重点,而并州就不同。乃是吕布的发迹之处,布下重兵扼守险要,可谓是守得固若金汤,根本不惧袁绍的进一步挑衅。 荀谌在长安,只逗留了数日,分别拜见天子刘协,何太后,司徒蔡邕,司空杨彪,车骑将军吕布,以及其他一应重臣。 他的身份,非袁绍所遣的正式特使,也就是提前来探探路而已。 果不其然,荀谌回去没多久,袁绍即正式上表朝廷,并遣使奉上冀州赋税,当然是象征性意义居多。 有袁绍带这个头,自领兖州牧的曹操,自领陈留太守的刘备,徐州牧陶谦,青州牧孔融,纷纷上表,遣使到长安,正式参拜当即天子刘辩。 一时间,关东的纷争似是陡然间就平息下来,就连躁动不已的天下,也似是陡然重归太平。 形势一片大好,不是小好,而是大好特好,着实极大地鼓舞了以司空杨彪,司徒蔡邕为首的一众士大夫们,朝堂上已出现一股声音,要求征召天下名士,充实朝堂。 这句话的潜台词,就是要朝廷重新征召并重用以袁绍为首的党人和士人,以实现大汉中兴。 “呵呵,重用袁绍,大汉中兴!” 车骑将军吕布府中内书房里,灯烛无声而燃,无烟无味,在场的,亦只有吕布,贾诩,和徐庶三人,吕布听完徐庶转述的朝堂最新动向,摇着头,感慨着说道。 贾诩轻抚颌下山羊须,点头应道:“朝中重臣们,不乏仍未认清天下情势之人,即使朝廷重用袁绍,他亦未必会来长安,领这个情。袁绍如是,曹操,刘备,陶谦,孔融,刘表只怕亦如是,更别提压根装聋作哑的袁术,孙策,刘焉等人。” “是!”徐庶答道,“荆州刘表的反应最为耐人寻味,此前他曾遣人朝拜,还年年奉上赋税若干,袁绍如此大张旗鼓,整得天下皆知,刘表反而没有动静。” 贾诩答道:“此事并不奇怪,刘表原本就是袁绍知交,只是随着袁绍在关东组织联军,征讨李傕郭汜,刘表却蒙李郭重用,拜为荆州牧,自武关南下,始才有今日之荆州刘表,袁绍如此大张旗鼓,刘表当然不能亦步亦趋。” “原来如此!” 徐庶恍然大悟,他毕竟是在加入到吕布帐下后,才开始得闻这些天下间的要事秘闻,此前的很多事,他在颍川书院,听到的多是各种各样的传言,难以接触到真正的秘闻。 吕布插话进来,问道:“如此说来,拜袁绍及关东诸雄一事,可以开始启动了?” 贾诩和徐庶对望一眼,不约而同地点头。 吕布欣然道:“那好,我就想看看,袁绍等人得到朝廷的召拜时,会是什么样的反应。” 没过两日,就在朝堂上征召重用袁绍的呼声日渐高涨时,车骑将军吕布的一封奏折,其内容当即在朝臣之间不胫而走,让他们议论纷纷。 这封奏折,表面上看起来,正是呼应朝堂上此前的呼声,力言朝廷拜袁绍为太尉。 此外,还力言朝廷拜曹操为冀州牧,刘备为兖州牧,公孙瓒为幽州牧,孔融为青州牧,陶谦为徐州牧,袁术为扬州牧,刘表为豫州牧,刘焉为荆州牧,张鲁为益州牧,庞柔为凉州牧,法正为并州牧。 这么个奏折,立时让司空杨彪,司徒蔡邕,以及法衍等明白的人意识到,此前他们多少有些想当然。 不说别的,如若吕布奏折上的这些人,果真能应朝廷之令,各赴其职,大汉天下,也就会因此而实现太平了。 只是,这可能吗? 只要稍微有些理智的人,哪怕此前是如何振臂高呼,要朝廷征召并重用袁绍为首的党人和士人,看到这份名单,就都意识到,这事不可能。 可是吕布的奏折,却让一众朝臣无法在朝堂上表示异议,尤其是那些力主重用袁绍的人,更是哑口无言,无话可说。 重用袁绍,有比太尉一职更加重用的么? 很快,派出去的使臣,集中出京,赶赴各地,宣读朝廷的旨意。 没过一个月,各地的消息陆续传回,包括袁绍在内,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出奇的一致,坦陈德才不具,如何能担此重任。 不光如此,前往豫州的将作大匠吴修,反而被自领豫州牧的袁术,一怒之下给砍了脑袋,原因就在于,这位将作大匠吴修,可是极力推崇袁绍的,为人又有些迂腐,在袁术面前大赞特赞袁绍,结果触了袁术的霉头还不自知。 车骑将军吕布的奏折,关东群雄一点脸面都不给,他却毫不在意,第二道奏折紧接着呈上,力主朝廷拜袁绍为大将军,余下的公孙瓒,曹操,刘备,孔融,陶谦,刘表,应劭,刘焉,袁术,孙策,张鲁,俱各有将军封号。 这份名单,比之此前那份,多了应劭和孙策,少了吕布帐下的法正等人。 按这个意思,也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关东群雄各自占有的地盘,不过其州牧官职,却都是各自自领的,朝廷仍然没有承认,只是给他们封上将军的称号。 奏折在朝会上,倒没有遭到太多的阻拦,可是到太后那里,却扣住不放,吕布知道,这是何太后要与他密谈,了解他的真实想法了。 当天夜里,北风带着冷冽,呼啸着,一路南下,吕布顶着寒风,熟门熟路地潜过自家庭院,摸进长信宫内。 经历过府中婢女被刺客组织渗透事件后,吕布就暗中提高警惕,同时组织麾下谍报力量,全力在暗中摸底这个刺客组织,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,收效甚大,可还没到吕布认为可以收网的时候。 何太后早就在寝房内等着,一番令人神魂俱醉的缠绵过后,两人就以最为舒适的姿势,相拥叠躺在一起,商议起要事来。 何太后的声音,带着云.雨极.乐过后的疲累,慵懒,满足,柔腻,问道:“好人哩,为何要把大将军之位,给到袁绍哩?” 吕布嘿嘿低笑,回道:“那帮子士大夫们,不是要朝廷重用袁绍么,拜他为太尉,他不领情,那拜他为大将军,如若还不领情,那他到底是想要得到朝廷怎么样的重用,难道要圣上将皇位让给他?” 何太后娇躯一震,抬头看着吕布,黑暗之中,哪怕两人此刻就是叠躺在一起,也还是根本就看不清面容,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。 吕布再笑,解释道:“袁绍,曹操,刘备,袁术,刘表,刘焉,等等,都是野心爆棚,朝廷只是一道诏令,就令他们原形毕露,也让那帮子士大夫们无话可说。至于大将军之职么,袁绍如果肯领情,给他就是了,如果能因此而消弭天下间的战乱,何乐而不为?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293美稷风云 吕布在长安,与关东群雄之间,隔空暗地里相互较劲,一来二往,就已是秋去冬来,冬去春至,又到了一年的春风送暖时节。 兴平二年(195)的春天,注定要以平寂开头,可是,到底会否以平寂结尾,谁也预测不了。 袁绍虽然派遣特使前来长安参拜,并奉上冀州赋税,以示对朝廷的认可,但对车骑将军吕布表他为太尉的提议,婉言谢绝,对表他为大将军的提议,亦是婉言谢绝。 有他如此表率,其他人也多是拒绝,只有青州牧孔融,徐州牧陶谦,泰山太守应劭,还有孙策,接受了朝廷的官职,就连被袁绍大军困在易京的公孙瓒,竟然也是非常硬气地加以拒绝。 在征讨金城韩遂的大军班师长安后,车骑将军吕布原本以为,开春过后,他就可以抽开身,前往南匈奴美稷美美地走一趟,结果,他刚有此动议,就被包括贾诩和徐庶在内的一众部属给劝阻住,令他极其郁闷。 理由非常强大,现在的长安,已不是原来的长安,天子和太后驻驾于此,朝堂上也充斥着对并州军抱持着“敌意”的朝臣,吕布作为并州军的统帅,如不坐镇长安,难保有人会借此闹出点事来。 这让吕布很郁闷,很无语,也很无奈。 到了这个地步,他才理解到,手中的权力越大,地位越高,肩上的责任也就越重,从某些方面来说,个人能随心所欲的空间,也就会越小。 故而贵为天子,权倾天下,其活动范围。大多时候,却被局限在深宫之中,再也难以享受到在天地间自由翱翔的快乐。 感慨归感慨,吕布遭致一众部属的一致反对,也就只有郁闷无比地继续坐镇长安,针对南匈奴的收服行动,就只能交由得力部属去操办。 整体策略,说起来很简单,也就是先礼后兵而已。 徐庶代表车骑将军吕布,出使美稷。肩负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重任,如若南匈奴现任代理单于的老王羌阑不识时务,就会由徐晃、马超还有张辽,率三路大军攻入,不愁南匈奴不服。 南匈奴单于之位。原本是羌渠,后来朝廷抽调南匈奴精骑参与平叛。致南匈奴发生叛乱。单于羌渠被杀,其子扶罗韩和呼渠泉率军流落在汉庭,须卜骨都侯立为单于。 其后不过仅仅一年的工夫,须卜骨都侯病逝,由老王羌阑代理单于,于夫罗寻求朝廷相助。适逢灵帝驾崩,朝廷自顾不暇,自然就无人搭理南匈奴,更遑论于夫罗。 于夫罗走投无路。率军投奔白波贼郭太,在河东劫掠,其后与郭太一起,联合李傕和郭汜,杀入洛阳,一跃而成大功臣,得到李傕、郭太等人的支持,其单于之位,终于得到朝廷的认可。 只是当他兴冲冲地率军自河东回归美稷时,纵兵在河东大掠,还掳走蔡琰,遭到吕布的强力打击,当场身死,其子刘豹亦被吕布所杀,只有其弟呼渠泉,率十来骑仓惶逃走,一直流落在外的南匈奴精骑,差不多尽数折在吕布手中。 自此之后,南匈奴单于之位,就一直空缺至今。 车骑将军吕布与南匈奴之间,有这么一段宿怨,而且如今的吕布,乃是大汉朝廷的实际掌控者,坐拥关中与并州,已形成对美稷的包围之势,对阵盘踞雁门关外的鲜卑诸部时,又是战果显赫,有这么些因素,即使谨慎于贾诩,也对迫使南匈奴屈服,颇有几分信心。 徐庶身兼大汉朝廷使臣,和车骑将军吕布的特使双重身份,率使团抵达美稷,可是一件大事,代理单于的老王羌阑,亲自率众迎出美稷城外,态度异常恭敬。 如今的大汉,虽然早已不复当年驱逐匈奴的强盛,南匈奴,却更是难提当年先辈的强盛悍勇,在鲜卑和大汉的挤压下,只能龟缩在河套一带,小心翼翼地卫护着这片最后的家园。 入得美稷城内,梳洗完毕,徐庶即前往拜见代理单于的老王羌阑。 羌阑正是前任单于羌渠之兄,须卜骨都侯死后,他被南匈奴各部推举出来,代理单于之位。 这么多年来,大汉朝廷一直动荡不安,他虽然有心遣使前去朝拜,却不得其门而入,故而此番朝廷遣使来,他虽然已是年老体衰,却抱着极大的期望,希望能摘掉单于前的代理二字,成为南匈奴正式的单于。 对徐庶的来访,羌阑心领神会,亲自迎进府内,恭敬将徐庶带进平素商议要事的内书房里,待婢女奉上香茗后,即屏退闲杂人等,只余下他和徐庶两人。 徐庶坐定,环扫一圈,对着羌阑笑道:“王上可真是老而弥坚,勤学不殆,书卷如此之多,在下拜服!” 羌阑老脸微红,哈哈一笑,坦率答道:“特使说笑了,这些么,可都是鄙人用来装点门面的摆设,鄙人惯于骑马,游猎,拙于伏案,静坐,见笑,见笑。” 徐庶亦是哈哈一笑,由衷赞道:“王上果真是豪爽之人,如此一来,在下此来,可就要省事许多了。” “是,是,”羌阑连声答道,“朝廷有何诏令,车骑将军有何饬令,特使有何话,尽可敞开了谈,鄙人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尽全力而为之。” “好!” 徐庶点头赞道,端起茶盏,品了一口,然后悠然放下,身子前倾,对羌阑道:“圣上,车骑将军,对王上,可是寄予厚望。在下此来,既有圣上的圣旨,亦有车骑将军所托。” 闻言知意,羌阑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,却对汉人的这一套,非常娴熟,闻言对着徐庶连连点头,答道:“是,鄙人明白,车骑将军有何吩咐,鄙人,定当万死不辞。” 徐庶对羌阑的这般姿态,还有态度,大感满意,当下也就不再卖关子,对羌阑道:“主公一向善待部属,而对敌人,则毫不客气。匈奴,可保现有驻牧之地,一应赋税,均循旧例,族中精骑,列入主公帐下精骑之列,待遇丝毫不减。朝廷将重设使匈奴中郎将,驻军美稷,待朝廷驱鲜卑于阴山以北,将重设度辽将军部,驻守五原。” 羌阑听完,差点就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盖因这些所谓的条件,比之此前,可还要显得宽松一些,原本他还以为,时隔这么多年下来,朝廷再次派来特使,带来的条件,该当是要更严苛才是。 以至于徐庶说完,再次端起茶盏品茶时,羌阑犹自有些不可置信地追问了一句:“圣上,朝廷,车骑将军的吩咐,就,就这么多?” “嗯!” 徐庶点头应道,心里的念头,却是与所言截然相反:如此优厚的条件,不愁你们不上船。 这正是吕布一直以来,在讨论对待西凉羌胡各族的对策时,坚持的一贯观念,那就是将这些羌胡异族,当做汉人一般对待,既不给与过分优待,更不能予以歧视压榨,待他们渐渐适应下来,即可开始通过促进两族通婚,相互迁徙,坚定而又缓慢地推进羌胡异族融合进入汉族的过程。 但在此过程中,他们可以享有本族的自治权,一应军权,则必须尽数掌控在并州军的手中,不然,就难以保证融合的过程能在平和的环境下进行。 如此一来,也就意味着,只要匈奴,羌,胡各部,一开始就答应下来,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们也就越来越难以脱离吕布的掌控。 当然了,如若不答应如此,等待他们的,就会是大军压顶,是毫不留情地屠戮。 得到徐庶的肯定答复,羌阑足足愣了好一会儿,才面现欣喜,颤巍巍地起身,对着徐庶躬身一揖,答道:“鄙人,鄙族,何德何能,得圣上,朝廷,车骑将军如此厚待,特使在上,请受,受鄙人一拜!” 徐庶当即起身,抢前两步,扶住羌阑双肩,连声道:“使不得,使不得,王上还是得尽早筹谋,取得族内各部的认同才行,至于那些不稳定因素,无需在下提醒,王上当然也知道该当怎么办。” “是,是,”羌阑拗不过徐庶,再次就座,连声答道,“鄙人明白,鄙人明白。” 能够如此顺利地说服羌阑,徐庶也是在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,再商议片刻,即辞别回到住处。 此后三天,徐庶一直在美稷拜访匈奴各部首领,当然说话,就没有与羌阑说话那么直接,很多时候,都只是在说一些客套话而已,而暗地里,他却与羌阑保持着密切联系,得知羌阑正在联络各部,争取支持。 徐庶也不着急,此来美稷之前,他就多方收集南匈奴的情报,与贾诩还有吕布等人多番商讨后,划定出一份不稳定因素的名单来,其中,呼渠泉赫然居于首位。 这也难怪,呼渠泉之父,正是羌渠单于,死于发动叛乱的匈奴各部手中,其兄于夫罗父子俩,均死在吕布手中,就是他自己,也差点就丧命于吕布的方天画戟之下。 故而于情于理,呼渠泉对汉庭,对车骑将军吕布,都会抱持着敌意,而他回到美稷这么多年,要说在南匈奴各部内,没有一批支持者,那是不可能的事。 当夜深人静之际,徐庶被一阵喧闹声惊醒,旋即就听到典韦的大嗓门吼起时,不由在心中暗叹:该来的,还是迟早会来,只是没想到,会来得这么快! ps:今晚加班,刚回来,赶紧上传,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294不战而屈人之兵 徐庶心里在感慨,手脚却丝毫不慢,当典韦的大嗓门进到屋内来时,他已起身,并穿戴整齐。 “是城中何处喧闹?” 徐庶对典韦问道。 典韦摇头,答道:“暂且不知,羌阑单于已遣人护卫在外。” 对羌阑反应如此之快,徐庶并没有感到意外。 现在南匈奴内部的情势已非常明显,羌阑虽然还不是正式单于,但已一心投靠到汉庭和车骑将军吕布的庇荫之下,得到大汉天子的正式册封,也就只是差一个正式仪式而已,而圣旨,此时就在徐庶手中。 故而城中爆发骚乱,他最为着意的,就是汉庭使团,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。 对答之间,徐庶已与典韦一起,步出门来,早就聚集列阵的一众护卫,当即将徐庶围护在中间。 这些护卫,并非是典韦帐下的那群重甲步卒,而是吕布亲自挑选出来,专门护卫贾诩,徐庶,法正三人的精锐护卫,骁勇剽悍处,自是只需看上一眼,就可尽知。 闷雷般的马蹄声,正往此处奔来,过不多时,代理单于羌阑的信使即飞奔而来,告知羌阑所率兵马正赶来护卫。 徐庶心里很是为羌阑行事的小心细致暗自点头,大队人马赶来的同时,提前遣人前来禀报,正是既可表忠心,又能让徐庶安心。 等徐庶见到羌阑全身批挂,纵马飞奔而来时,城中各处的喧闹声越发响亮,且同样有隐隐往此地汇聚而来的迹象。 徐庶心里很是冷静,美姬城内爆发的骚乱,很明显。就是冲着他来的,所以不管城内如何混乱,最终肯定会往这里来。想必羌阑也正是明白这一点,所以才第一时间率兵马前来护卫,而不是去扑灭骚乱。 “王上,城中骚乱如何?” 徐庶迎上翻身下马而来的羌阑,脸上带着忧虑,问道。 羌阑哈哈大笑,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,答道:“累先生受惊了。一群跳梁小丑而已,何足道哉!” 如此轻松自信的表态,让徐庶对羌阑颇有些刮目相看,当即邀他进屋,待闲杂人等退出。徐庶问道:“可是王上族内那些力主北归大草原之人?” 羌阑一愣,旋即点点头。毫不掩饰地答道:“正是。唉,他们一心想要恢复昔日先祖的荣光,却不肯认清现实,如今的大草原,鲜卑虽然亦处于诸部混战之中,可是并无我族的立足之地。所谓北归大草原,最终只会是一条死路而已。” “王上高见!”徐庶由衷点头赞道,“鲜卑一度强盛,雄霸漠北。檀石槐一死,东、中、西三部大人,相互征伐,如若不是中原亦现内乱,如何轮得到鲜卑穿过阴山南下。实不相瞒,庶此番前来,正是主公顾念匈奴已归属汉庭,不忍动刀戈,故而希望能平和解决。不过,主公亦做好了庶一事无成的最坏打算,三路大军,早已整装待发。” “啊?!” 羌阑大吃一惊,嘴巴张得大大的,良久合不拢。 徐庶一脸的肃然,显然他并非是在开玩笑,点头答道:“王上不必惊讶,三路大军,分别出自太原和河东,由张辽、马超和徐晃统帅。在这里,庶不妨再跟王上透透底,主公所遣三路大军,最终目的,并非美稷……” 羌阑双眉紧锁,紧答一句:“河套?!” 徐庶点头道:“王上高见,主公所遣三路大军,最终是要逐鲜卑各部,收复河套延边诸郡,王上想想,如若王上能平息骚乱,遣军参与主公收复河套的军事行动,河套的畜牧大业,主公只怕会邀王上遣部参与。” “这个,”羌阑有些不太明白,迟疑着,问道,“河套的畜牧大业,这个是何意?” 徐庶面露微笑,左手抚须,呵呵道道:“此乃主公之创举,他以为,河套之地,适于畜牧,而非垦田屯植,故而一捱河套收复,将会划分成若干牧场,邀世家大族共同参与,牧养牛、马、羊,以供应中原所需,朝廷和官府只是居中维持安稳,收取赋税,至于牧场的一应事宜,尽数由牧场主决断。” 徐庶不解释还好,这么一解释,羌阑更显得迷惑不解,可是嘴巴张合着,就是问不出问题来,就是因为他完全听不懂,所以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发问。 “王上不必心急,只要知道,这是绝对的好事,就好了。主公在太原推行的土地丈量确权,王上有所耳闻吧,河套牧场之事,与此相似。” “哦!” 羌阑恍然大悟,车骑将军吕布在太原时,推行的土地丈量确权等事,他是早有耳闻,也知道一开始曾遭致太原世家大族的反对,还是靠吕布悍然杀了三十余家,才强行推行下去,不过到后来,世家大族没有一个反对,固然有吕布悍然杀人抄家的血淋淋教训在前,也是因为他们发现,这事其实是颇有利的一件事。 虽说这么一来,各世家大族拥有的土地数量,在朝廷和官府那里,都是一清二楚,所要缴纳的赋税,也因此而一目了然,可是当他们拿到盖着朝廷和官府大红印章的地契时,他们无不意识到,这些土地,终于成了他们家里的传家宝,而不至于像以前那样,朝中或是官府里的哪个权贵,就可能会暗中将这些土地蚕食鲸吞掉。 如此连带的一个好处,就是这些世家大族,为了家族里的这些土地,无不暗中祈祷车骑将军吕布能够一统天下,这样这份地契,才会更加的有保障。 这么一想,羌阑立即就对收复河套,充满无比的期盼,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马背上的族人来说,没有什么能比优良的牧场更有吸引力,而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,向来就是优良牧场之中的佼佼者。 徐庶仿佛是生怕羌阑受到的吸引力不够大,漫不经心地加了句:“庶蒙主公厚爱,亦在河套牧场中有所得,王上此番归顺朝廷,日后在河套牧场上,主公也势必会邀王上参与其间,届时在牧养之事上,庶说不得要多多请教请教王上才是。” “好,好!” 羌阑连声道好,笑逐颜开,满是皱纹的脸上,此刻犹如盛开的花朵。 骤闻这么大件事,他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,徐庶此话意味着什么,他可是心里清楚得很。 屋外,城中各处的喧闹声始终未息,二人在屋内商议着美好的前景,似是压根将这件事给忘在了一边,直至喧闹声往此地汇聚而来,典韦进来禀报,二人这才联袂出来,主持平乱大局。 经过这么一番非正式的商谈,羌阑心里更加坚定了归顺朝廷的决心。 代理单于多年,他早就知道,族中各部一直以来,就存在两种意见,一派以为,归顺大汉朝廷,逐渐往南发展,才是匈奴一族未来的生存发展之道,另一种意见则以为,往北,重回大草原,才是匈奴一族的生存之道。 尤其是现在,曾经雄霸大草原的鲜卑一族,如今已分崩离析,各部陷入彼此征战之中,正是匈奴北返草原的大好时机。 羌阑身为代理单于,一直以来,对此采取不偏不倚的中庸态度,可他心底里,却是赞成归顺大汉朝廷的,这样日后中原汉人内乱羸弱,匈奴族未尝不可以入主中原,实现先祖多少年以来一直未曾实现的夙愿。 现在,他心里更是坚定信念,不说族群中兴这样的大道理,就是光看摆在眼前的河套牧场的利益,就足以让他下定所有的决心。 当羌阑亲自陪着徐庶,骑着高头大马,出现在精骑阵后时,引发城中各处骚乱的各部人马,也已尽数汇聚于此,双方兵马看起来相当,正是匈奴族中两派意见的最直接体现和对抗。 羌阑扭头对着徐庶道:“先生在此稍候,待鄙人出去,跟他们讲明道理,平息骚乱。” 徐庶笑答道:“王上无需担心,既然他们是冲着在下而来,在下岂能龟缩于王上身后。只不过,对于那些死硬分子,王上以为……” 羌阑面色一寒,双目骤冷,不待徐庶完全问出声,即斩钉截铁地答道:“既然有人执意妄为,为维护鄙族稳定计,自是不能稍加姑息!” “好,好,”徐庶连连点头,就在马背上,朝着羌阑做了个请的姿势,礼道:“王上请!” 匈奴精骑让开通道,羌阑哈哈一笑,率先策马缓行,徐庶紧随其后,典韦则率亲卫,与羌阑的亲卫并排一起,紧紧护卫在后。 来到阵前,徐庶左右转头一看,接着亮如白昼的火把光亮,意外地发现,原本他以为会成为反对者一员的呼渠泉,竟然就在羌阑一侧。 羌阑声色俱厉,大声疾呼,可惜他说的话,徐庶一句都听不懂,自始至终,他只能就这么保持着自信满满的微笑,更别说插话。 过不多时,好像是对面数人在招呼呼厨泉,己方这边数人,均是齐刷刷看向呼厨泉,徐庶亦是双眉微皱,斜眼静观呼厨泉的反应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非常感谢! #晋王吕布传# 295誓要驱逐鲜卑 呼厨泉面色冷峻,全身披挂,他在众人注目下,策马缓步而出,来到羌阑身旁,就在马背上,以手覆额,对着羌阑拜倒。 这个礼节,徐庶却是明白的,正是呼厨泉当众宣誓效忠的意思。 场中两边,立时沉寂一片,尤其是对面数人,更是面色相当难看,过了好一会儿,就在对面数人怒声喝骂时,身后的精骑队伍,却已开始骚动起来,令得正在怒声喝骂的数人纷纷脸色大变。 想是呼厨泉的当众表态,给了骚乱阵营致命一击,以至于底下的普通兵卒,都失去了奋勇一战的决心。 不过想想也是,匈奴如今已是积弱多年,此次双方对垒的精骑,只是相对于控马技艺而言的,就是徐庶左右转头这么一看,就见到有不少老者和少年充斥其间,真正的青壮骑士,徐庶方才冷眼旁观的当口,已经大致估算出,也就不足六成的样子。 这还是美稷,匈奴各部首领汇聚之处,那在美稷之外的牧场,境况只会更见糟糕。 “怪不得当年朝廷抽调匈奴精骑平乱,就引起匈奴内部叛乱,以致单于羌渠被杀,各部也着实是在担心朝廷持续不断地抽调青壮,致使族群的繁衍存亡都受到影响。” 由此及彼,徐庶想到匈奴内部数年前的那场叛乱,在心里给出了这个结论。 就在徐庶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事时,对面的骚动已经无可控制,哪怕对面那几个领头的,也就是匈奴各部的首领,在那里拼命约束,仍旧无济于事。 到得这时。徐庶不用看都知道,美稷城内的这场骚乱,已经无疾而终,而他来美稷的最大使命,业已顺利完成。 而对面那几个领头的,见情况不妙,作势正欲逃离,羌阑早就等着这一刻,一声怒喝,早就蓄势待发的亲卫。立时有数十骑涌上前去,只是还没等他们涌上前去,对面各部早就有人一拥而上,将原本的首领擒住,扭送到羌阑马前。 五人面如死灰。到了这个时候,他们如何还不明白。所谓北归大草原。只是他们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,不光是族内各部有不同的声音,就是在各自的部落内,普通族人也都是对此毫无兴趣,不然,如何在羌阑的一番威压劝道下。反而将他们几个给掀下马来。 羌阑没有下马的意思,直接冰冷冷地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五人,令道:“斩了!” 片刻之后,五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被呈送上来。羌阑点点头,驻马四顾,高声噼里啪啦地讲了一通,四周立时一阵欢呼雷动。 一场风波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消弭于无形,待众人散去,徐庶毫无睡意,邀羌阑、呼厨泉及诸部首领入内,待众人坐定,徐庶笑问道:“单于果真是德高望重,一场叛乱,就如此兵不血刃地平息下来,在下可是敬佩万分。” 虽然折腾了大半宿,羌阑却显得异常精神,闻言哈哈大笑,枯枝般的手指,梳理着颌下白花花的长须,答道:“先生谦逊了,哪是鄙人的威望高,而是托圣上的洪福,朝廷和车骑将军的威望,鄙人哪敢居功。” 徐庶对羌阑的识趣很是满意,亦是哈哈一笑,对他说:“如今单于已统一各部意见,明日尚请单于安排,庶将当众宣读圣上特旨。” “好,好!” 羌阑更显振奋,所谓圣上特旨,当然就是正式册封他为南匈奴单于的旨意了,这可是他一直盼了好多年的东西了。 眼瞅着羌阑仍旧沉浸在欣喜之中,呼厨泉迟疑了片刻,终于还是问出声来:“方才单于所言,朝廷已遣三路大军,拟收服河套,鄙人不才,愿闻其祥。” 徐庶点头看向羌阑,羌阑微微一愣,答道:“在座的,都是心向朝廷之人,也是鄙人信得过的,先生放心。” 得羌阑如此肯定,徐庶一笑答道:“三路大军,分别出自太原和河东,统帅为张辽,马超,徐晃。如今单于及诸君心向朝廷,张辽即会率军出雁门,攻云中,定襄,马超和徐晃所部,仍旧会自河东北上,经美稷,杀向五原,以驱逐鲜卑,收复故土。” 稍稍停顿片刻,徐庶迎着众人的期待眼神,继续道:“按主公之意,单于及诸君皆可选择是否派兵,此则关系到河套牧场,主公是否会准许诸君参与其间。” 羌阑不说,他早就知道这些,可呼厨泉及诸部首领不然,都是初次听闻,相互之间眼神交流片刻,还是由呼厨泉开口相询:“河套牧场所指为何,先生可否明示?” 徐庶哈哈大笑,欣然道:“漫漫长夜,既然单于及诸君有意,庶自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只是说来话长,来人吧,备酒和点心!” 羌阑伸手一拍脑门,有些懊恼地对徐庶道:“看鄙人这记性,如此夜深,怎可少得了美酒和点心,还要劳烦先生,真是……” 徐庶不以为然地答道:“单于客气了,庶与单于诸君已是同殿为臣,些微小事,何足挂齿。” 过不多时,一应美酒和精致点心尽数端了上来,徐庶与单于羌阑等人边吃边喝边说,一直到天色微亮,这才说完。 对吕布首倡的土地丈量确权和牧场政策,徐庶曾花了不少心血,深入探究过,得出的结论很吓人,此举所产生的重大影响,怎么强调,都不过分。 面对着听完后,虽然个个看起来晕头晕脑的,可是双眼却贼亮贼亮的南匈奴诸部首领,徐庶在心里暗自好笑,同时也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。 能通过他之手,将南匈奴诸部给“拐”上主公的战车,这怎么说,也是一桩壮举了。这个时候,徐庶心里想着的,不是此事乃大功一件,而是壮举一件。 不到十日,当徐晃和马超率军抵达美稷城外扎营时,亲眼目睹汉军精骑威容的单于羌阑,以及呼厨泉等人,无不在心里暗自庆幸,也明白到,徐庶当日所言,并非虚言恫吓,如若当日他们没有听从羌阑的话,而是附和着叫嚣着要北归大草原,那么眼前的这两支精骑,以及自太原而来的并州精骑,就将毫不留情地杀进美稷,以武力让他们驯服。 可如今,情势就不同了,至少在北逐鲜卑这一点上,匈奴各部与大汉朝廷,是可以完全站在一起的,而一想到河套地区那肥美的牧场,所有知情者,无不在心里充满了热切期盼。 两路大军在美稷停留,并不完全是要向南匈奴各部宣示军威,也是为了等候其后的步卒,以及自太原经西河郡渡大河运来的粮草辎重,以及车载重弩。 这段时间,匈奴各部尽一切所能,聚结兵力,准备在北逐鲜卑一战中,发挥必要的作用,以便在今后的河套牧场中,占有一席之地。 尤其是随后更大规模步卒的到来,更是让南匈奴各部首领庆幸不已。 这么多年以来,他们受南北的大汉和鲜卑挤压,龟缩在美稷,总以为族中控弦如云,平素灌多了美酒,也曾激情四射,慷慨悲歌,追寄着先祖昔日的辉煌,浑然忘了多年的积弱之下,他们身上,早已失去了先祖血脉中流淌着的狂野,不然,何至于这么多年以来,一直没有人真个儿离开美稷,北归大草原。 待到来自太原的粮草辎重运到,大军并未即刻启程,徐庶遍邀单于羌阑,呼厨泉,以及各部首领,齐聚美稷城外,却又不说明来意。 时已入夏,晨早的露珠,沐浴在刚刚升起的朝阳中,如同颗颗珍珠,散发着迷人的光芒,大队人马的到来,惊醒了城外草甸的宁静。 羌阑陪着徐庶,走在最先,身后跟着的,正是呼厨泉陪着的徐晃和马超,以及各部首领,眯眼看着前方远处一溜儿排开的大车,赞道:“以这些大车运送粮草辎重,果真是好用,大草原上,无险可守,大车围成一圈,即成坚固围墙。” 徐庶呵呵一笑,扬鞭指过去,对羌阑道:“这些不是辎重车,而是车弩!” “嘶!” 羌阑一顿,倒吸一口凉气,扭头看过来,满脸的不可思议。 良久之后,他才回过神来,结结巴巴地问道:“车,车弩,可,可是,车骑将军,大败鲜卑步度根,扶罗韩,车弩?” 徐庶哈哈一笑,点头答道:“正是,主公为此次北征鲜卑,可谓是已准备数年,就是要毕其功于一役,逐鲜卑各部归于阴山以北,尽复河套故土。庶今日邀单于,诸君,就是要展示车弩的威力,如此各部皆知在征讨鲜卑一战中,该当如何配合作战。” “好,好,”羌阑终于回复正常,同样是一脸的期待,连声答道,“久闻车弩威力奇大,可一箭射杀奔马,今日正要见识见识。” 说话的当口,众人已来到车弩旁,徐庶先是邀羌阑等人亲自上前一观,亲手感受一下车弩的做工,而后指着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子,对众人高声道:“此靶乃是三张熟牛皮所制,诸君骑射工夫非凡,不妨纵马上前,试试靶子的坚固。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296拓跋八部 熟牛皮坚韧几何,在场的匈奴诸部首领,连同已经年老体衰的单于羌阑在内,可都是心里清楚明白得很,三层熟牛皮,别说他们,换了全天下任何一个人来,任他臂力如何惊人,能开几石的硬弓,能在一百五十步外射穿一层,那可就是相当非凡了。 故而徐庶几番相邀,还是没有人真个儿上前献丑,要是只有一层熟牛皮,估计在场的,除了单于羌阑之外,其余诸部首领,个个会争先恐后地上去一试,怎么说这也是在天子和车骑将军特使面前一展实力的大好时机。 既然众人只是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无人上前一试,徐庶也就只是淡然一笑,不再出声相邀,而是一挥手,令弓弩手上前准备。 每辆大车里,仍旧只是安装两具车弩,每具车弩,有三人操作,一人专门在车下,递送弩箭,两人则站在车弩旁,上弩箭,绞动一个带着五个把手的小圆盘,在机括声中,弩弦被绞紧,最后咔哒一声,被紧紧地扣住。 徐庶点点头,轻声道:“发射!” 两名弓弩手松开扳机,低沉的嗡嗡声立时破空大作,两支粗如儿臂的弩箭,如电射般,呼啸着,飞向一百五十步外的三层熟牛皮靶子。 砰!砰! 两声闷响,差不多连成一声,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弩箭穿过三层熟牛皮靶子,不禁目瞪口呆。 愣了好半响,徐庶笑吟吟地对羌阑道:“单于,请!” 羌阑大张着嘴巴,木然点头,跟着徐庶一起,策马往靶子行去。凑到近前,无需刻意去看,他就闻到一股熟牛皮的气味。 弩箭传过三层熟牛皮,还往前飞了好长一段距离,这才力尽坠地,近前来看过这一幕的人,羌阑也好,呼厨泉也好,南匈奴各部首领也好,个个呆若木鸡。半响说不出话来。 有此利器,他们才算是真正意识到,车骑将军吕布在雁门关外,以数量居于劣势的汉骑,对阵步度根所率的鲜卑铁骑。为何会大获全胜,并将步度根斩于马下。 如此强弩。如若排成一排。弩箭齐发,在毫无遮挡的大草原上,纵马冲锋的精骑,完全就是最好的靶子! 马超在长安时,就曾见识过这种车弩的威力,见到羌阑等人如此反应。暗自好笑,转头看到徐晃,正在马背上带着微微的微笑,当即面上一红。想起当初他在见识到车弩威力之前和之后的反应差距,心里不禁暗道了一声惭愧。 返回美稷的路上,羌阑一路无语,直到临近美稷城门,他才幽幽地来了句:“车弩,威力竟然强劲如斯!” “是的,车弩的威力,万万不可小觑!” 五原郡治九原城内,尽管有现成的官衙房屋,拓跋鲜卑部的大帅拓跋邻,仍旧喜欢住在宽大奢华的牛皮大帐内,此刻帐内坐得满满当当的,正是拓跋鲜卑八部的部落邑帅。 所谓拓跋八部,正是拓跋鲜卑推演拓跋邻在鲜卑大王檀石槐尚健在时,将拓跋鲜卑各部整合后,分为八部,并分由其兄弟八人统领,分别是拓跋氏,纥骨氏,普氏,拔拔氏,达奚氏,伊娄氏,丘敦氏,侯亥氏,如再加上拓跋邻叔父统领的乙旃氏,和疏属统领的车焜氏(ps:后世的元,胡,周,长孙,奚,伊,丘,亥,叔孙,车姓),实际上拓跋鲜卑内共有十部。 拓跋邻已是满头白发,满脸皱纹,坐在正中,众人以他为中心,围坐在四周,恰如众星拱月般,很是显眼。在他身后坐着的,则是其子拓跋诘芬,拓跋邻钦定的继承人。 而说话的,正是拓跋邻的叔父,拓跋乙旃,他一向被众人认为老成持重,以致有时看起来太过小心翼翼,故而在拓跋邻八兄弟中,不乏私底下称这位叔父胆小如鼠者。 拓跋邻紧皱着双眉,没有吭声,方才叔父拓跋乙旃讲述的,正是大汉车骑将军吕布,在雁门关外,杀死鲜卑大王檀石槐子孙步度根和扶罗韩的战事,此事传闻甚多,在座的诸部首领,有不少人坚信,这些传闻多半不实,多半是吕布故意着人传出来的传言,其用意,则是令鲜卑各部勇士对汉骑和车弩产生敬畏之心。 沉思良久,拓跋邻方才抬头,环顾一扫,在座的,都是他的亲兄弟,爱子,叔父,以及亲属,可尽管如此,拓跋邻的双眼也已有些浮肿,可他的眼光,仍旧有着当年如同鹰隼般的锐利,还有睿智,让众人不敢直视。 拓跋邻没有说话,可众人心里都知道,他这是要众人发表意见。 待得众人一一出声,拓跋邻扭头问道:“此事我儿怎么看?” 拓跋诘芬其实早已过而立之年,尤其是鲜卑族人,自小就风里来,雨里去,接受大草原上的劲风雕琢,故而面相比实际年龄要显老些,拓跋诘芬虽然贵为拓跋鲜卑推演之子,也是如此,看起来更像是已年过四十。 他学着乃父拓跋邻,双眉紧锁,沉吟片刻,答道:“孩儿以为,吕布在雁门关外的两战,击溃我族铁骑,斩杀步度根和扶罗韩,足以说明车弩传言,只怕是确有其物,且威力奇大。” 此言一出,帐中立时响起一阵嗡嗡声,显是众人没想到,拓跋诘芬竟然支持拓跋乙旃之说。 拓跋邻双眉微掀,竖起右手,帐中嗡嗡的喧闹声,立时止歇下去。 拓跋诘芬环眼一扫,众人无不心里一凛,惊觉自家这个晚辈,眼神竟然带着几分拓跋邻的锐利和睿智。 “一直以来,汉骑难以与我族铁骑匹敌,即使是汉人朝野上下,也都如此公认,此两战,吕布以少击多,不但击溃我族铁骑,斩杀统帅,还自身损失甚微,如是精骑对决,即使汉骑能胜,也当是折损颇大才对。” 拓跋邻点点头,答道:“嗯,我儿所言甚是,汉骑不敌我族铁骑,向来如此,可汉人胜在可造强弓劲孥。此番吕布遣军北上,意在河套,如今南匈奴已是不战而降,此战该当如何应对?” 在座众人无不大皱眉头,要是以往,他们的意见会出奇的简单,也会出奇的一致,那就是尽起铁骑,以势不可挡的势头,一路碾压过去,也就够了。 想当年,大汉朝廷遣三路大军北犯,大王檀石槐就是针锋相对地起三路大军,硬碰硬地冲杀,一战击溃大汉和匈奴联军,杀得大汉再也不敢北犯,反而在中原羸弱时,主动将五原等延边诸郡内撤至雁门关内,以避鲜卑铁骑锋芒。 可现在,就连大帅拓跋邻都认可汉军中有威力奇大的车弩,如此情形下,想要与汉骑硬碰硬拼杀,最终的结局,就是步度根和扶罗韩那样。 如此一来,也就等同于一下子废掉了鲜卑铁骑的最大凭仗,这场仗,可怎么打呢。 就在众人尽数陷入苦思之中时,拓跋诘芬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汉军车弩虽利,可克制我族铁骑,可改变不了汉骑不敌我族铁骑的事实,况且车弩移动不易,难以如精骑般来去如风,故而何不学学狼群,避免与汉军正面对决,铁骑化整为零,以袭扰战为主,只要汉军无法战败我族铁骑,也就难言占据河套。” 这番话,说得众人眼前一亮,无不如同在黑暗中,突然见到一扇霍然洞开的门扉一样。 拓跋邻亦是连连点头,赞道:“好,此策甚妙。既然汉军敢来,我族就敢与之在草原上周旋,汉军如想要占据城池,就让给他们去死守好了。” 哗! 帐中立时一片哗然。 所有人都从拓跋邻这句话里听出来,他竟然有直接放弃这么多城池的打算,尤其是这座九原城,更是墙高城坚,要是让给汉军,转眼间,哪怕聚集拓跋鲜卑所有的兵力,也再难以攻下来。 拓跋邻面无表情,待众人自行止声,帐中的哗然止歇之后,才冷冷道:“我族生于草原,长于草原,逐水草而居,风里来,雨里去,才锤炼出天下无敌的铁骑,这里,汉人的城池,的确是坚固,舒适,可是,非我族勇士所能享用,所该享用。你们也不想一想,当年大王一统大草原,立汗庭于弹汗山,以他之能,想要筑起一座可堪与大汉洛阳相媲美的坚城,岂非易事?” 说完,拓跋邻目露威严,环眼四扫,声音虽然缓和下来,内里的严厉之意,却丝毫不减,继续道:“此次与汉军决战,将关系到我族能否在河套立足,既然我族铁骑不能与汉军正面对决,死守一城一地,除了束缚手脚之外,又有何用?” 拓跋邻一锤定音,众人自是无人再敢出声质疑,况且拓跋邻身为拓跋鲜卑大帅,又被族人尊称为推演,本身就是因他的睿智,远见,他今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,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,一定是他说得对。 决意已定,众人商议此战细节后,鱼贯散去,拓跋邻留下爱子拓跋诘芬,沉默良久,放才对他道:“趁大战未起,我儿率所部铁骑,先一步越阴山北上,寻处牧场立足……” ps:谢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月票,谢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谢谢“木鱼叁豊”及诸位的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297狡兔三窟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,谢谢! #晋王吕布传# 不用说,拓跋诘芬正踌躇满志得很,猛然听到父亲拓跋邻这么安排,整个人一下子完全凌乱了,懵了。 拓跋邻轻叹一声,全然没有方才那般的自信满满,低声道:“汉人有句话,狡猾的兔子,总是有三个洞窟。河套牧场肥美,能为我族所得,乃是天赐,可是正因此,汉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。” 说完,拓跋邻不再看着爱子急欲出声辩解的脸,抬起手,制止他想说的话,抬头看向虚空,双手负后,缓缓踱步,显得颇为忧心忡忡,而他的声音,也因此而显得格外凝重,格外语重心长。 “大汉内乱,朝廷羸弱,这么多年下来,我族休养生息,实力日增,如若能再给我族十年二十年的时间,莫说据守河套,就是举族南下,饮马中原,亦不是什么难事。唉,可惜啊!” 拓跋邻一声长叹,站立在帐门处,怔怔地看着南方,似是能透过厚厚的帐幕,看到富庶繁华的中原。 拓跋诘芬感受到老父话语中的惆怅,沧桑,悄步移到他的身后,低声道:“父帅,吕布,此番遣大军来攻,虽有车弩之利,但我族,亦不是就言必败……” 拓跋邻倏然转身,拓跋诘芬刚刚接触到父亲目光的当口,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,想要说的话,也就此中断,无以为继。 “我儿能提出袭扰战良策,比之叔父辈,足见高明。可堪担负我族兴盛的重任。此战,我族铁骑比之汉骑,无论是数量,还是实力,均优于汉骑,可是,汉军有车弩利器,我族虽难言必败,却也难言必胜,我儿可明白此间的关键?” 拓跋诘芬连连点头。示意完全明白,可他仍旧出声辩解道:“汉军劳师远征,只要我族铁骑犹在,袭扰之下,汉军不堪重负。势必难以为继。” 拓跋邻摇摇头,很有耐心地对拓跋诘芬解释道:“我儿此说当然很对。可你莫忘了。大汉内乱,州郡各行其是,车骑将军吕布,起于并州,如今又已夺得关中,定都长安。斩杀韩遂,降伏马腾马超,平定西凉,他这个时候遣大军北上。用意十分明显,就是要趁着大汉中原纷争不断时,收复河套,将并州与关中、西凉连成一片,巩固势力范围,然后再争霸中原,一统大汉天下。” 看到爱子拓跋诘芬有些一脸茫然的模样,拓跋邻心里暗叹一声,不自禁地将眼前的爱子,与大汉的车骑将军吕布,进行了一番对比,结果让他很是无语。 论年龄,爱子拓跋诘芬比之大汉车骑将军吕布,还要大上几岁,可如今的成就,可说一个在天,一个在地。 这还只是一方面,如再比较两人的眼光,胸怀,拓跋邻更是无奈地发现,不但爱子拓跋诘芬比之吕布要逊色不少,更为不如的一点,正是在吕布身旁,聚集了一批能人,能够为他出谋划策的汉人,吕布能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崛起,这些为他出谋划策的汉人,可是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。 在心里如此一比较,拓跋邻更是觉得,此次吕布遣军来攻,要更加小心应对才是,更要做好万一的最坏打算。 转念间,拓跋邻心里再次下了决断,转过头来,再次看向爱子拓跋诘芬,道:“即使汉军此次无功而返,于吕布及汉庭,并未伤筋动骨,休养生息数年,他们大可卷土重来,可我族即使获胜,折损必定不轻,想要恢复元气,需要更长的时间。” “所以,”拓跋邻面色凛然,总结道,“为我族存活,为我族兴盛长远计,我儿需得在大战未启之前,率精骑护卫妇孺,穿过阴山,北返大草原,这样,如若我族大胜,自是皆大欢喜,如若,如若我族不敌,族人也好歹有处退路。” 说到后来,拓跋邻已是不胜唏嘘,他是在心里感慨,当年鲜卑一族,一统大草原,控弦十余万,是何等的强盛,铁骑纵横天下,何曾怕过大汉朝廷,可如今,只是短短的数年,大王檀石槐一去,诸部纷争,原本强盛的鲜卑一族,分崩离析的速度,竟然比之大汉帝国,还要来得更快三分。 拓跋诘芬默然片刻,终于自心底里接受了拓跋邻的安排,从心底里,他很想亲率一军,与吕布的大军,在河套牧场上,一决高低,可是,理智却告诉他,父亲的安排,对整个拓跋鲜卑一族,都是至关重要,正因为此,此事父亲只有交给他去亲自操办,才会放心。 “父帅,”拓跋诘芬见父亲拓跋邻似是又在那里沉思,低声问道,“孩儿该当何时启程?” 拓跋邻长吸一口气,缓声答道:“不忙在一时,此事尚需与诸位叔父商议,各部也须得抽调精骑,还有确定需提前北返的妇孺,此事一旦办妥,即可启程。” 拓跋诘芬答应一声,他还不知道,就在刚才,其父拓跋邻临时改了主意,将北返的范围扩大到拓跋十部,而不再仅仅是拓跋氏一部。 为此,拓跋邻在与拓跋诘芬商议定细节后,着人再将诸部大帅唤来,只是这一次商议的,并不是如何迎敌,而是如何在阴山以北,未雨绸缪地再建一处退路。 就在拓跋邻召集各部,紧锣密鼓地实施由其子拓跋诘芬主导的狡兔三窟之策时,徐晃和马超率领的两路大军,以及呼厨泉统帅的匈奴精骑,在徐庶的统一协调下,离了美稷北上,第一个目标,就是被拓跋鲜卑占据的曼柏城。 曼柏曾经是度辽将军驻地,隶属于五原郡,临近美稷,而在地形上,曼柏城外,即是草原,而美稷则位于河套草原的边缘,正是与连绵群山过渡之处,从河套到美稷附近,大地就像是突然多了无数褶皱一样,由平坦变得起伏起来。 而在曼柏以东,则是云中郡的沙南和箕陵两城,分别扼守于大河两岸,顺大河而下,则是定襄郡的桐过,以及武成和骆县两城。 故而徐庶的打算,就是先取曼柏,而后大军东去,取沙南和箕陵两城,再攻入定襄,配合自雁门而来的张辽大军,前后夹击,拿下定襄郡。 大军一出美稷,斥候就散布在大军前后左右五十里的范围,就像是撒开的一张大网,一有风吹草动,位于网中央的徐庶就能马上获悉,足够时间做出必要的反应。 如此谨慎小心,正是在出兵之前,吕布已经大致打探清楚,拓跋鲜卑十部,能够聚集起来的精骑,总数超过万骑,要是拓跋鲜卑集中兵力,以三路大军合起来不过区区七千精骑的兵力,车弩在仓促之间,又难以发挥成效,不但难言必胜,还会有大败的可能。 从美稷到曼柏,只有数十里的路程,当日傍晚时分,徐庶就接到斥候禀报,曼柏已是一座空城,驻守于此的拓跋鲜卑部,已不知去向。 残阳如血,映红了半边天空,就连徐庶的中军大帐,也被蒙上了一层艳红色,如此天象奇观,往往会被视为将有一场惨烈大战的先兆。 大帐内,徐庶等人可丝毫没有注意到帐外的天象奇观,而是个个脸色凝重,正在沉思。 斥候回报的曼柏军情,已为在场众人所周知,问题就在于,拓跋鲜卑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曼柏这道进入五原郡的门户,到底是意欲何为? 呼厨泉到底是与鲜卑人有些渊源,沉思片刻,率先开口道:“先生,依我所见,曼柏虽隶属于五原,却孤悬于大河南岸,距五原郡治九原,及周边诸城,比距美稷还要远,拓跋邻放弃曼柏,许是要集中兵力,据守九原诸城,借地利之势,与我军决战。” 路途远近,决定着双方大军辎重粮草的运输距离长短,如若拓跋大军选择在九原一带与汉军决战,他们就可凭借地利优势,而汉军则要从美稷运输粮草辎重,孰优孰劣,自是一听就明。 马超和徐晃都在那里点头附和,徐庶也是听得有道理,可他心里,却始终还有一点隐忧,总觉得拓跋邻如此轻而易举地放弃曼柏,背后该当隐藏着什么企图。 可是,如今资讯不足,哪怕徐庶再自认智计通天,也难以仅凭如此匮乏的咨询,就能推断出拓跋邻的企图来。 沉吟片刻,徐庶也只得点头认可呼厨泉所言,手指向舆图上的曼柏所在,对众人道:“既然拓跋邻如此慷慨大方,让出曼柏,我们当然要去拿下,将之经营成与美稷互为犄角的坚城,而后原定策略不变,大军东进,兵逼云中郡的沙南和箕陵两城,先与攻略定襄郡的张辽大军会合,再论其他。” 简而言之,也就是曼柏空城情况,不影响也已在进行的攻略计划,徐庶仍旧准备稳扎稳打,集中兵力,先求立于不败之地,再寻求致胜良机。 这也就意味着,尽管徐晃和马超率领的是以精骑为主,可无论是行军,还是作战,都得与步卒、车弩保持行动一致,以致完全发挥不出来精骑的机动灵活性来。 徐晃还好,马超这是首次与鲜卑大战,有些不以为然地对徐庶道:“既然拓跋鲜卑意欲在九原一带与我军决战,何不集中兵力,直趋九原,借车弩之威,精骑之利,一战而定之?” 298猫鼠游戏 凭心而论,马超的这个建议,听起来还是充满了诱惑,汉军能如此信心十足地北伐,凭借的就是车弩这个大杀器,如若拓跋鲜卑真的准备在九原一带与汉军决战,以精骑配合车弩这个大杀器,汉军绝对可以一战而定,剩下的,也就是扫荡拓跋鲜卑残军而已。 徐庶不是没有这么想过,可他却想得更深一层,拓跋鲜卑已经知道步度根和扶罗韩本人及精骑,都是葬身于汉军的车弩之下,那么他们还会选择集中兵力,与汉军决一死战吗? 只需稍稍转换一下思路,把自己放在拓跋邻的位置上,徐庶就确信,如若他是拓跋邻,断然不会冒此大险。 故而拓跋鲜卑让出曼柏,让汉军直接接收一座空城,令徐庶心里不是欣喜,而是咯噔一声,冒起狐疑来。 他抬头看向马超,徐晃,以及呼厨泉,见三人脸上都带着期待之意,就知道徐晃和呼厨泉对马超所言,颇为赞同。 在心里轻叹一声,徐庶低下头去,重新细看舆图所示,从美稷到曼柏,再从曼柏到河阴城,再渡过大河,即是九原诸城,从地形上来说,拓跋鲜卑如若想凭依九原诸城,与汉军决战,最佳策略,莫过于在大河以北聚集兵力,趁汉军渡河时,发动攻击。 这样做,的确是可以大幅缩减汉军车弩的威力,汉军仅凭精骑和步卒,又要渡河,的确是难言必胜。 如此一想,徐庶还是将目光东移,投注到曼柏以东的云中和定襄两郡,摇摇头道:“拓跋邻有何企图,我们尚不得而知。如此贸然大军大举压境,略显不妥,此次收复河套故地,于我军而言,容不得半点闪失,故而仍依原定方案,拿下曼柏稳固后,大军东向,与张辽大军会合,才是要紧。” 马超上前一步。还想继续争辩,眼角余光注意到一旁的徐晃对着他微微摇头,一愣之下,想到离开长安之前,车骑将军吕布对他们说的话。以及父亲马腾对他说的话,当即识趣地闭上嘴巴。没有出声。 徐庶的全幅心神。尽数投注在眼前的舆图上,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徐晃和马超之间的这些小动作,可是一旁旁观的呼厨泉,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,心里一愣的同时,更是若有所悟。 只是不管他如何理解到。徐庶虽是文人,在吕布军中,乃是实际的统帅,可他心底里。还是坚持认为,徐庶作为文人带兵,也太小心谨慎了些,以至于都有些胆小甚微之嫌。 次日,在得到斥候进一步的回报后,大军直入已成一座空城的曼柏,粗粗巡视一圈,徐庶即粗略了解到,整座城池尚保持着大致完好,城墙无损坏,城中没有拓跋鲜卑留下的陷阱或是伏兵,就连四座城门,虽说遭受到程度不一的破坏,痕迹一看就知道乃撤离前仓促为之。 这也就意味着,整座曼柏城,只需稍稍花费些精力,就能修复一新,步卒屯驻其中,即成一座坚城,莫说向来不善攻城的鲜卑大军,就是徐庶所率的这三路大军,想要攻城,不付出惨重代价,几无可能。 在修复曼柏城的同时,徐庶以曼柏城为中心,将斥候撒向四面八方,重点则是云中郡的沙南和箕陵两城,没过几天,两城附近的军情就不断传回来,无一例外地显示着,鲜卑军同样没有在这两座城内坚守的迹象。 果不其然,当徐庶留下徐晃在曼柏驻守,亲率大军往东时,得到斥候的进一步回报,沙南和箕陵两城,也是空城两座,既无鲜卑兵卒驻守,亦无鲜卑部落的老弱妇孺。 获悉此军情,徐庶不由得在马背上倒吸一口凉气。 可他没想到,盘踞五原一带的拓跋鲜卑部,以及盘踞定襄、云中一带的魁头部,让他更加倒吸一口凉气的事,竟然都在后头。 盖因不光是曼柏,沙南,箕陵三城为空城,就连定襄郡内的桐过,武成,骆县三城,也皆为空城,以致当他率军与张辽会合时,两路大军皆是未曾与鲜卑铁骑一战。 如此诡异的情势,让徐庶确信,两部鲜卑的统帅拓跋邻和魁头,当不是想要在九原和云中与汉军决一死战,所以才将这些外围城池完全放弃,而是一定另有企图。 为此,徐庶显得更加地小心谨慎,依托曼柏和沙南箕陵三城,撒出斥候,重点往云中和九原方向查探。 不过几天过后,他就发现如此做,实难窥探到拓跋邻和魁头的真正企图,盖因曼柏到九原,相距近两百里,斥候根本就查探不到那么远的地方,而箕陵到云中,相距虽只有百来里,斥候一到沙陵城白渠水附近,就遭到鲜卑斥候,乃至小队游骑的围杀,同样难以接近到云中一带。 如此无功而返数次,徐庶知道,再这么下去,也不是个办法,当即召集徐晃,马超,张辽,还有呼渠泉一起商议。 无需多说,只是稍稍商议,众人即一致同意,先集中兵力,拿下云中,再对付拓跋鲜卑部。 不管盘踞云中的魁头部,还是拓跋部,到底有何企图,总要跟他们交上手之后,才能窥探一二出来,像现在这样,双方互不打照面,徐庶再睿智,对猜知对方的企图,也是无能为力。 次日,留下徐晃驻守,呼渠泉率一千五百匈奴精骑,充作先锋,张辽和马超在徐庶的统领下,率精骑六千,步卒八千,车弩两百,丘牛大车数百辆,满载粮草辎重,浩浩荡荡,杀向云中。 能够聚集起来如此规模的精骑,放眼天下,除却鲜卑各部之外,也就只有吕布有这个实力,训练有素的精骑,如若聚集一起,总数当在万余,如再加上仍在操练之中的新兵,规模就更加可观了。 汉军的如此动向,很快就被拓跋鲜卑的斥候侦知,并紧急快马禀报给统领拓跋邻。 在鲜卑大王檀石槐主宰大草原时,将横跨万里有余的漠北大草原,划分为东、中、西三部,共设十二部大人以治之,拓跋邻正是西部五大人之一,正是在鲜卑大王檀石槐的眼皮子低下,拓跋邻长袖善舞,硬生生通过兼容并蓄,将拓跋鲜卑打造成西部鲜卑部落中,实力最为雄厚的鲜卑部落。 不然,何以在檀石槐一死,中原内乱,大汉朝廷羸弱时,他能脱颖而出,率拓跋鲜卑越过阴山,占据五原、朔方两郡,将最为肥美的河套牧场,当做拓跋鲜卑的驻牧地。 也正因此,拓跋鲜卑与盘踞云中、定襄的魁头部,盘踞雁门的步度根部,盘踞代郡的扶罗韩部,相互敌视,彼此较劲。 如今得知汉军正大规模杀向云中,拓跋邻很是有些犯愁,是否需要遣派一军,襄助魁头? 他一个人委实难以决断,还是遣人召来诸部首领,齐聚帐中商议。 大帐还是那座大帐,在座的,除了奉令率部北归的拓跋诘芬之外,其他人也都在,待拓跋邻说出缘由,众人立时众说纷纭,有说该袖手旁观的,有说该襄助的,理由也都很充分,都是为了拓跋一族。 如此结果,其实早就在拓跋邻的预料之中,他都不能决断的事,这些兄弟们,肯定是各有主见,不过这么一争执下来,他反倒有种豁然开朗之感,当即有了决断。 当他轻咳一声,帐中原本争执得面红脖子粗的数人,也都立时止歇下来。 “魁头虽一向与我族为难,可相比汉人,他好歹仍是我鲜卑一族,同宗同族,此时汉军压境,不派兵相助,有些说不过去。” “况且,”稍稍停顿片刻,拓跋邻话锋一转,目光炯炯看向众人,“所谓耳听为虚,眼见为实,汉军精骑战力如何,车弩威力几何,云中一战,岂非是一探究竟的良机?” 话音刚落,帐中原本就赞同出兵的数人,立时出声附和,就连反对出兵的数人,此时细细一想,也立觉拓跋邻所说有道理。 面对汉军精骑和车弩,以及精锐步卒,他们这些人先前商议的对策,就是以袭扰战为主,而并非以往鲜卑铁骑惯用的正面对决,此次打着出兵相助的旗号,实则是要借此一窥汉军的虚实,如此好事,可到哪里去找? 见帐中再无人有异议,拓跋邻很是满意地点点头,用很肯定地语气继续道:“鉴于此事至关重要,我将亲率诸部精骑三千前往,能战,则战,不能战,则退,力求探清汉军精骑的战力,以及车弩的威力。” 此言一落,帐中再次一片哗然,无论诸部首领在拓跋邻面前,平时有些桀骜不驯,可在关键时刻,没有人不认为拓跋鲜卑缺了谁都可以,唯独不能缺了大帅拓跋邻,不然,也不至于在拓跋邻尚健在时,就被冠之以推演的尊崇称号。 拓跋邻很满意他这些兄弟们的反应,眼圈亦是微红,微微抬起右手,制止众人,动容道:“诸位兄弟好意,邻心领了,正是我拓跋一族,兄弟亲属同心同德,方能有今日之强盛。窥探汉军虚实,至关重要,我不去亲眼一观,委实放不下心来,此去云中,并非是要与汉军一战,凭我鲜卑铁骑,又会如何去不得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和“无梦生”两位的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299云中之战 拓跋邻决心既下,各部可谓是雷厉风行,只是不到一天的准备,三千精骑就已整装待发。 其实对鲜卑各部来说,无论是精骑,还是部族中人,都是以马背为家,平素早就习惯了说走就走,一声令下,整个部族拔营启程,所需也就只是两三天的工夫而已。 从九原到云中,相距也就两百来里,三千鲜卑精骑,纵马疾驰,要是赶得急,也就一天的工夫,不过拓跋邻考虑到率军抵达云中后,可能会有预料之外的大战爆发,故而放慢行军速度,足足花了两天的工夫,才赶到云中城外二十里处的蛮干水汇入沙陵海畔,扎下营寨。 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与云中的魁头通气,摆明了就是一幅前来旁观的架势。 汉军和魁头所率鲜卑精骑,则是隔着白渠水对峙,虽然云中就在魁头手中,可要鲜卑人像汉人那样放弃精骑,据坚城死守,即便魁头想这么干,他麾下那些部落首领,也都会群起而攻之,加以反对。 当得到斥候禀报,拓跋邻对此的反应是淡然一笑。 虽然出兵之前,他曾说过,魁头所部,与拓跋各部,同族同宗,可实际上,他在心底里,可是将这句话当做一句大空话来的,此前在大王檀石槐帐下,他身为西部大人之一,可没少受到檀石槐所率鲜卑部的欺凌,如今,檀石槐已死,所部分裂成几个部分,其子和连盘踞弹汗山是一部分,魁头所率则是另一部分。 如若不是洞察汉军的企图并不止于云中,他都有借此良机收服魁头所率鲜卑各部族的心思。 一连三天,两军均按兵不动,拓跋邻也当真能沉得住气。每日只是派斥候查探,自己连大营都没出过。 第四日清晨,天色刚刚麻麻亮,拓跋邻就按惯例起身,就这么披散着长发,还有衣衫,出得帐外。 初秋的晨风带着些许清冷,拓跋邻觉得分外的惬意,他身为老派的鲜卑族人,惯于漠北的严寒。一度对阴山以南的燥热颇不适应。 就在晨风吹拂下,拓跋邻双手负后,静立不动,抬头看着东边天际的云彩变幻,直至一轮红日喷薄而出。他才满意地长舒一口气,伸展一下已显得有些僵直的腰杆。 自他起身至今。大营内外的马蹄声。就一直未曾断绝过,正是各路斥候出营回营,当他愕然发现有马蹄声直奔他而来时,不由转头看过去。 一骑纵马飞奔而来,距他身前只有十来步,才勒停战马。骑士则在战马扬起前蹄时,自马背上滚落下来,疾步上前禀道:“报,汉军连夜拔营。不知去向!” “什么?!” 拓跋邻大吃一惊,双眼瞪得大大的,脑中闪过无数念头,可都难以解释汉军何以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举动。 此时更为关键的是要弄清楚,汉军到底去了哪里?是退回沙南和箕陵,是绕过白渠水,自侧面往攻云中,还是绕过沙陵海,攻向咸阳,乃至九原? 拓跋邻越想,心里就是吃惊,他更进一步联想到,一直到他率军抵达荒干水和沙陵海畔时,汉军才做出这般回应,难道汉军此举,就是因为他的率军到来? 就在拓跋邻敕令所有斥候一窝蜂地撒向四面八方,查探汉军动向时,白渠水畔的鲜卑大营里,统帅魁头也是一脸震怒,厉声喝令斥候四出。 万余汉军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,消失了个无影无踪,这让他自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来,更觉得大掉面子。 这里是云中,可是他的地盘,有什么风吹草动,他都能知晓,可是汉军的消失,无异于是当众给了他一记耳光,如何不会让他觉得大失脸面。 时间就像是不断吹拂的秋风一样,不断地流逝,魁头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走动,心里越来越烦躁,两个时辰过后,当他已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时,撒出去的斥候终于有了回报。 不光如此,回报的消息,还让他精神为之一振。 汉军如此仓惶撤走,原来是美稷遭到突然袭击,汉军是要连夜脱离,好赶回去善后。 猛然之间,由不知汉军去向的烦躁不安,到听闻此消息的欣喜若狂,好消息一下子来得太快,魁头都觉得头晕得很。 “冷静,冷静!” 魁头在帐内来回走动,边走,边在心里不住提醒自己冷静下来,可他就是欣喜若狂,压根就冷静不下来,以至于要伸手拍打着脑门,发出啪啪啪的声响。 过了好一会儿,魁头才总算是从狂喜中平静下来,当即吼声如雷,急召各部首领入帐商议。 其实这个事情,已经没有什么好商议的,汉军后路被袭,仓惶撤离,这个时候不赶紧追上去,杀他个落花流水,岂不是浪费良机? 半个时辰后,第一支精骑即自大营中轰隆驰出,纵马渡过水深过膝的白渠水,循着汉军撤离的方向,嗷嗷叫着急追下去。 拓跋邻在获悉魁头动向时,也收到魁头对他的警告:要么与他一起共抗汉军,要么就离得远远的,否则,后果很严重。 这般警告,透着一股胜券在握的洋洋自得,拓跋邻没有什么过激反应,也没有贸然率军拔营跟上,只是对汉军突然南下一事,仍旧感到如坠云里雾里。 直到日落时分,魁头已率军离开多时,拓跋邻才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缘由,皱眉细细一想,不由哑然失笑。 汉军的仓惶撤离,果然还是与他有关,所谓美稷被袭云云,虽然语焉不详,可如若美稷果真被袭,当然是被他所率的拓跋鲜卑部袭击才是。 不过转念间,拓跋邻又将此想法否决,汉军统帅不至于会愚蠢到用这么个诡计,来诳骗魁头,要知道,他和魁头之间,也就相距数十里而已,获悉后派个人前来打探一下,即可知道拓跋鲜卑部是否有派人奔袭美稷。 难道是美稷的匈奴部反叛?或者这事本就是汉军引魁头率部追下去的诡计? 拓跋邻一个人在中军大帐中,只是踱步几个来回,就确信魁头中计了,要倒大霉了。 一念及此,拓跋邻再也坐不住,当即令人召来同率大军前来的自家兄弟,吩咐几句,即亲率亲卫三百,各带上三天的干粮,纵马出营而去。 出营时,拓跋邻习惯性地抬头看天,已确定大致时辰。 一轮残阳已没入到草原深处,西边天际的云彩,像是几条飘带,从西边天际一直延伸至头顶,没了夕阳余晖的照耀,灰扑扑的,黯淡无光。 可就在拓跋邻准备收回目光时,云彩在刹那间染上一层嫣红色,正是太阳落土后的回光返照所致。 拓跋邻心有所感,他虽然对魁头的警告毫不在意,可碍于魁头在荒干水畔的大营里,仍旧留有一支精骑,似是专门防范他的,故而率军出营后,顺着沙陵海绕了大圈子,再自沙陵海与大河之间的通道,转向东南行。 疾驰两三个时辰,天色早已全黑,星月辉光照耀着广袤无垠的草原,显得格外的柔和,静谧。 “大帅,快看!” 纵马疾驰之间,拓跋邻突然听到有人提醒,抬头看去,正见到左侧前方远处似是隐隐有光亮映照。 “走!” 拓跋邻一声令下,拨马往左侧前方的光亮处驰去,三百亲卫当即跟上,静夜之中,蹄声隆隆,划破月夜的静谧。 半个时辰的疾驰,原本隐隐的火把光亮处,此刻已可看清,而就在前方,已有游哨斥候发出的鸣镝示警声,拓跋邻毫不理会,仍旧率军往前硬闯。 只是再驰近数里,前方亦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,正是一对阴影,背对着火把光亮,疾驰而来。 拓跋邻勒停骏马,三百亲卫娴熟地在他身后止步,排成鲜卑骑士最为擅长的冲杀队形,静候来人的到来。 过不多时,疾驰而来的精骑同样停下,一骑缓步上前,月光映照下,拓跋邻看不清对方的面容,只是仅凭身形,猜知对方年纪甚轻。 “来者何人?” 拓跋邻听到对方如何问话,催马上前数步,反问道:“尔又是何人?” 对方那人只是沉默片刻,即有些惊奇地“咦”了一声,恍然大悟般道:“哦,原来是拓跋鲜卑部,怎么,拓跋邻派你们前来送死吗?” 虽然隔着还有将近十里远,夜风之中,拓跋邻仍旧嗅到淡淡的血腥气味,在这么个地方,隔着这么远,血腥气味仍旧如此清晰可闻,可以想见,在前方火把光亮处,到底有多少鲜卑勇士流尽了满腔鲜血。 刹那间,拓跋邻心头涌起一股无可抑制的伤悲来,热泪盈眶而出,面色却冷峻非常,仰天悲愤地哈哈大笑,道:“好,好,果真是英雄出少年,我拓跋邻纵横大草原数十载,不曾想今日得见如此少年英雄!” “你就是拓跋邻?!” 对面那人手中拿着的,似是长枪,直指过来,高声喝问。 拓跋邻冷冷答道:“我就是拓跋邻,怎么,少年英雄连自家名姓都不敢报,可是要来取老夫的项上人头么?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300徐庶不攻 只率三百精骑前来堵截的,正是西凉小将锦马超,拓跋邻三字一入耳,让他大为不可置信,足足愣了好一会儿,他才回过神来,仰头狂笑:“好,好,原来是拓跋邻你个老家伙亲自送死来了,某乃西凉马超,去阎罗地府时,可别忘了!杀!” 一个“杀”字尚在空中炸响,马超已是一提马缰,纵马直奔拓跋邻杀来。 二人相距本就只有数十步,拓跋邻心中只是咯噔一声,对面的马超已纵马窜出,而在马超身后,精骑满打满算也就是三百来人的规模,可同样是应声冲杀过来。 即使是敌对关系,拓跋邻也不由在心里暗赞,马超这员小将,还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冲劲十足,明知他面对的是闻名天下的鲜卑铁骑,却依然说打就打,毫无惧色。 电石火光之间,拓跋邻想归如此想,手底下的反应,却一点也不慢,拨马掉头便走,同时低喝一声:“走!” 要是双方在草原上相遇,双方都是三百精骑,拓跋邻有十足信心,可以跟马超所率精骑对杀,虽难说必胜,但至不济不会大败,可今夜,他本来只是想着跟上来,看看魁头与汉军之间的大战情形,没想到看到的,是魁头已然大败的惨烈结局。 这个时候,就在马超背后,可是还有汉军的数千精骑,一旦被马超率军缠住,汉军精骑驰援堵截,他可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了。 拓跋邻所率三百亲卫,个个都是精骑中的精骑,控马转向,犹如一人所为,形如行云流水。没有丝毫凝滞之感,就在马超纵马将距离拉近十多步时,拓跋邻已率亲卫纵马放开四蹄,往来路狂奔。 马超眼见着突然掉到嘴边的鸭子,又飞走了,气得哇哇大叫,冲着速度越来越快的拓跋邻后背嚷道:“拓跋邻,你个老匹夫,有种回头,与你小爷放手一战!” 无奈拓跋邻只顾打马狂奔。连回头看上一眼都没有,更别提有所回应。 纵马追出数里,马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拓跋邻一行越去越远,而此时,在身后。已响起徐庶收兵的鸣金声,马超只能气鼓鼓地停下。狠狠地盯着拓跋邻逃走的方向。呸了一声,无奈挥手令道:“走,回营!” 离大营尚有数里,马超正迎上率大队精骑前来接应的张辽,还没等张辽问出声,马超就气鼓鼓地嚷道:“他娘奶奶的。是拓跋邻那老家伙,跑得比兔子还快!” 张辽闻言也是惋惜不已,拓跋邻的大名,他可是比马超、徐晃等人要熟悉许多。比之魁头,步度根,扶罗韩,可还要响亮许多,此次拓跋邻孤身率军前来刺探军情,如若事先知情,怎么说都应该调派几队精骑,围追堵截,哪怕有所折损,也该当把他给留下。 可如今再说这些,已纯属无意,张辽如此一想,也就释然,哈哈一笑,对马超道:“一个拓跋邻而已,逃就逃了,有什么打紧,等咱们杀到九原城下,少将军难道还怕他继续逃么?” 听到张辽如此暖人心的话,马超立时在心底里将张辽排到徐晃前头,将之视为知己,哈哈回应道:“嗯,文远兄所言甚是,等咱们杀到九原城下,看他还怎么逃!” 二人并缰而行,联袂回营,其实此时大营尚未设立,只有中军大帐,以及收容死伤兵卒的营帐树立起来,火把光亮照得原野亮如白昼,士卒来来往往,仍在打扫战场。 魁头率鲜卑精骑七千,原以为是追杀仓惶撤离的汉军,结果却成了他和帐下精骑的葬身之地。 七千鲜卑精骑,遭遇车弩的几轮射杀,尚未与汉军精骑接战,士气就已崩溃,而后在汉军精骑左右包抄下,更是全线溃逃,死伤惨重,就连魁头自己,也在率军冲杀时,因战马中箭倒地,而葬身于自家铁骑的马蹄之下。 此战完全就是当年吕布斩杀步度根一战的翻版,唯一不同的是,那时,步度根压根不知道车弩为何物,威力有几何,信心十足地率军主动冲杀,此战则是魁头中计,落入徐庶的圈套之中,等到醒悟过来时,为时已晚。 而实际上,步度根正是魁头之子,扶罗韩则正是魁头之弟,而魁头则正是鲜卑大王檀石槐的长孙。 回到大营,徐庶得知是拓跋邻亲来刺探军情,亦是大吃了一惊,只是他的反应,比之张辽要更理智些,温言勉励马超两句,也就将此事揭过。 张辽却皱眉问道:“先生,拓跋邻率军前来刺探,如今已知魁头兵败,他回到大营,岂非可抢先一步,进入云中?” 众人一听就明,张辽所担心的,其实不是拓跋邻会抢先占据云中,而是会借着这个空档,将魁头囤积在云中的财富一股脑儿地抢先搬个干净。 徐庶沉吟片刻,摇摇头道:“拓跋邻非是如此贪图小利之人,他既知魁头已败,我军随时可兵临云中城下,当不会涉险行此事,况且此时他要赶回大营,魁头留在云中的守军,会否让他入城,都还难说。” 见徐庶如此持重,张辽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疑惑,却也不再多说。 他不知道的是,当他如此担心拓跋邻会抢走胜利果实时,一路打马狂奔,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大营的拓跋邻,心里也着实有此想法。 其实不光是他,被他紧急召到中军大帐中的两位兄弟,更是力主立即兴兵,攻入云中,带走魁头留下的财宝。 一夜奔波,拓跋邻只觉得浑身酸痛,这要是早上个十来年,压根就是不可想象的事,哪怕连着操劳三天三夜,也多半没有如今这般难受。 “唉,老啦,不服老不行啊!” 拓跋邻听完两位兄弟的强烈建言,心里却在暗自感慨着,沉吟不语。 最终,在他心底里,还是理智战胜了贪婪,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,也透出清明和冷静,转身对两位兄弟缓缓摇头道:“魁头已败,败得如此快,如此彻底,足可见汉军的车弩威力,远超我等此前所预料,而汉军的诡计多端,更是防不胜防!此时贪图云中城内的些许财宝,忘了大事,实属不智。” 少停顿片刻,拓跋邻以不可置疑的语气,沉声令道:“即刻拔营,回九原,遣快马饬令各部,老弱妇孺,牛羊马匹,除留下大战所必须,尽数护送北返!” 与拓跋邻一同率军前来的,正是他的两位亲兄弟,也正是拓跋八部中的邑落大帅,闻言无不在心里一凛。 自拓跋邻此语中,他们听出来不安,还有早作打算的意图。 由此可见,仅仅一天,魁头就中计溃败,极大地刺激了拓跋邻,让他大感不安,这股不安,促使他加大北返的族人规模和力度,如此一来,如若河套不可守,拓跋一族至少还有个退路。 一声令下,大营当即沸腾起来,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,拓跋邻只是小憩片刻,即不顾全身酸疼,率军离去。 当徐庶率军再度兵临荒干水时,原本设立在对岸的鲜卑大营仍在,可也空无一人,魁头留在此处的一千精骑,得知魁头兵败身亡的消息后,连夜就撤进云中城内。 此时的云中城,已被先一步率精骑浩浩荡荡杀至的张辽掌控,当时云中城内已是一片混乱,有些鲜卑部落想要离城北返,有些想要据城死守,张辽率军到来,毫不费力即杀进城内,稳住局势。 魁头既败,云中即定,只是要稳固云中全郡,尚需不少时日,徐庶率军北伐,原本打的就是稳扎稳打策略,这一次也不例外,很有耐心地以云中城为中心,遣军四出,将原阳等城收回,派兵驻守。 只是如此一来,步卒就要分散在各处驻守。 当徐庶稳固住云中,将云中、沙陵、箕陵、美稷、曼柏等城连成一片时,已是秋去冬来,眼见着北风一天天强劲起来。 马超,张辽,呼厨泉,以及徐晃,战意昂扬,均在徐庶面前力言,要大军杀向九原,一鼓作气,一举将拓跋鲜卑逐出河套,收复五原。 徐庶亦是信心大增,尽起大军,从云中、沙陵、曼柏三路并发,齐聚于云中郡内的咸阳城,不出所料,拓跋鲜卑守军见到汉军到来,不战而退。 众人战意大胜,冒着北风,继续驱军大进,稠阳塞,亦是不战而下,然后是临沃城,接着是九原城,拓跋邻似是已率军全面北归了一般,这些城池,尽数以一座空城,留给汉军。 不过当汉军浩浩荡荡开进九原城内时,拓跋鲜卑的铁骑突然像是自地上冒出来的一样,以三千骑为一队,在九原城外四处虎视眈眈,伺机而动。 九原城内的气氛,陡然凝重起来,就连九原城内的太守府衙里,气氛也是如此。 徐庶将众人召集于此,商议对策,时至如今,徐庶自认已看清拓跋邻的策略,那就是充分发挥鲜卑铁骑的优势,放弃城池,像群狼觅食那样,静候战机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301吕布要出马 大军已轻而易举地占据九原,如果有意,徐庶料定,还能一路轻而易举地占下去,五原城,成宜城,还有一长串的清单。 可是,到了这个时候,即使是战意最为昂扬的马超,也意识到这一点,不击溃拓跋鲜卑的铁骑,光占据这些空城,没有任何意义。 大军何去何从,在座的人并不多,可还是一个人一种态度。 马超力主大军出城,寻拓跋鲜卑铁骑决战,如同一战击溃魁头部一样,一战定乾坤! 典韦的职责仍旧是护卫徐庶的安全,即使是大战,他也无法冲锋在前,除非大战惨烈到连徐庶所在的中军都要投入战斗,否则他是无法参战的,故而对此商议,他一向是懒得伤这个脑筋。 徐晃力主据城而守,严冬将至,他就不相信拓跋鲜卑能就这么着在城外过冬。 呼渠泉这一次则默不作声,只是脸上却带着几分担忧。 徐庶将目光投向张辽,论年纪,他与徐晃相差不多,可因他出身雁门的缘故,打一开始,他就被吕布委以镇守雁门的重任,与鲜卑人打交道最多,也可说是吕布帐下诸将中,最了解鲜卑的大将之一。 张辽沉吟片刻,缓声答道:“鲜卑各部一向看不起汉军,从鲜卑精骑时至今日,仍旧拒用马镫,即可窥见一斑,步度根,扶罗韩,魁头,皆是因此自信,自傲,率精骑与我军对决,而葬身于车弩之下。可此次,拓跋鲜卑所为,已显示他们有所改变……” 说到这里,张辽抬起头来。不无担忧地对徐庶说:“……故而属下以为,此次对阵拓跋邻,我军得万分谨慎小心才是。” 马超,徐晃,呼渠泉,都齐刷刷看着张辽,都是在微微皱眉,盖因张辽此话里,并未说他认为该当怎么办,而只是提醒要小心拓跋鲜卑的变化。 马超终究还是忍不住。问道:“文远兄以为,现如今大军该当如何进退?” “退!” 张辽吐出一个字来,回答得很是言简意赅,也很是坚决。 “退?”马超有些不解,大皱眉头。追问道,“此时退军。岂非前功尽弃。并且退军时,岂非更易遭致鲜卑骑卒突袭?” 张辽摇摇头,答道:“拓跋邻亲率精骑,前往云中,为的就是一窥我军车弩虚实,魁头兵败。他即使自诩拓跋鲜卑精骑实力强过魁头,也必定自称在我军车弩面前,讨不了好去,所以才放弃所有城池。任由我军占据,并将拓跋鲜卑精骑分散,就是采取草原上常见的群狼战术,放弃与我军正面对决,只在我军周围伺机而动,一旦我军露出破绽,群狼即会露出獠牙,蜂拥而上。故而,在我军未能找到一举克制拓跋鲜卑群狼战术之前,退而自保,方为上策。” “好!”徐庶没有再保持缄默,点头赞许道,“文远所言甚是,拓跋邻此举,无异于是诱我军深入,再以精骑环伺袭扰,能战则战,不能战则退,我军携带车弩辎重,难以与之比拼速度。既然战不能胜,即使占据九原诸城,徒然增加粮草辎重运输的压力而已,有害无益,既如此,不如退军。” “可是退到何处呢?咸阳?云中?” 问话的是呼渠泉,看得出来,他虽然一直保持缄默,但心底里,却是赞同张辽和徐庶的。 徐庶手指点向舆图,虚点两下,道:“就退回这里,还有这里!” “曼柏,箕陵?” 马超惊呼出声,张开的嘴巴,半响合不拢。 徐晃,呼渠泉,亦是如此,就是力主退兵的张辽,也是满脸惊讶。 大军是从曼柏、箕陵和云中三处齐发,如今一退就退回到曼柏和箕陵,就意味着已不但放弃九原诸城,还连云中诸城也都放弃了。 徐庶待众人相继自惊讶中回过神来,点头强调道:“正是,退回曼柏,箕陵和沙南三城。拓跋邻连九原诸城都可以完全放弃,正说明在此番征战中,城池得失,无足轻重,重要的,乃是能击溃消灭拓跋鲜卑精骑。既如此,守着区区一个云中城,又有何益,莫如退回曼柏和箕陵,与美稷呈三足鼎立之势,互为犄角,相距又近,无需担忧辎重粮草不济,更不怕拓跋鲜卑精骑的袭扰。” 众人之中,还是张辽最先领会到徐庶的意图,在那里频频点头,过不多时,徐晃,马超,还有呼渠泉,也都明白过来,再无异议。 大方向确定,剩下的就是退兵细节,在拓跋鲜卑精骑虎视眈眈下,如何确保不会留下纰漏,让拓跋邻乘虚率军攻入,就需要反复商讨确定才是。 足足准备了两天,大军才整装而出,自九原城撤出,到了稠阳塞,再一分为二,徐晃率一路大军,南下回到曼柏,徐庶率一路大军,循咸阳,回到云中,待收拢驻守在云中郡诸城的守军步卒后,再撤回箕陵和沙南两城。 两路大军都是骑步混合,有车弩的强力威慑,拓跋邻所率鲜卑精骑,虽然分为数队,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在两路大军身后左右,却一直未能找到战机。 待到信使紧急赶回长安,将最新战事情况细细禀报给车骑将军吕布,北风已颇为强劲,冷冽,长安都是如此,更别说五原、云中。 内书房里,已置放一盆炭火,驱散寒意,只有吕布和贾诩两人,商议的,也正是收复河套的战事。 贾诩细细看完徐庶的密信,再从头到尾细看一遍,确认没有任何遗漏,这才将之递还给吕布。 吕布很有耐心,这个时候才开口笑道:“不曾想拓跋邻这个老家伙,竟然还这么有一套!” 贾诩附和笑道:“那敢情是,拓跋邻乃是拓跋鲜卑大帅,亦被尊称为推演,推演者,有远见卓识者也,故而拓跋邻此举,与魁头之类迥异,实属正常。” “嗯!”吕布答道,“只是如此一来,想要仰仗车弩,一战而定河套,此策就是行不通了。” “正是,”贾诩微微皱眉,脸上露出些许担忧来,“元直退兵之举,亦是先立于不败之地,再谋取胜,可如今看来,想要战胜拓跋鲜卑精骑,收复河套,只怕不易。” 吕布转头盯着墙上的舆图,半响不语,突然之间嘿嘿一笑,回过头来,对贾诩道:“大草原上,狼群,才是王者,先生可知道,对付狼群,该当用何法?” 贾诩一愣,沉思良久,还是颓然摇头。 任他才智卓绝,这种事情,还是超出了他的经验之外,没有在大草原上实际见识过,并与群狼厮杀过,有如何知道对付狼群之法呢。 “硬碰硬,杀掉头狼,余下的狼群,即使数量仍旧不俗,可也再也聚不起来!” 吕布脸上仍旧带着微笑,说的话,却极其有分量,听到贾诩耳里,可谓是振聋发聩。 由吕布此话,贾诩立即就想到曾经强盛一时的鲜卑,在大王檀石槐的约束下,鲜卑东西横跨万余里,分为东、中、西三部,即使以拓跋邻如此人物,也只能屈尊于檀石槐帐下,甘心当个西部大人而已。 可是,檀石槐一死,整个鲜卑立时分崩离析,再也无复当年的强盛。 这岂非就是吕布所说对付狼群的方法?只是如今,吕布要对付的,是拓跋鲜卑这个狼群,而头狼,则正是拓跋邻。 只是如何除掉拓跋邻,贾诩脑中念头纷呈,最终还是难以在转念间,想到一个妥善的方法来。 沉吟片刻,贾诩还是问出声来:“然则要除掉拓跋邻这只头狼,主公准备如何下手?” 吕布很自信满满地一笑,答道:“很简单,硬碰硬!” “硬碰硬?” 贾诩皱眉,追问道。 “正是,”吕布很坚定地答道,“正是硬碰硬,拓跋邻将帐下精骑分为数队,不与我军正面对决,以袭扰为主,致使我军车弩无用武之地,既然如此,年关过后,阳春三月,我将亲自率精骑北上,去五原,与拓跋邻帐下精骑硬碰硬,一决高低!” 话音未落,吕布见到贾诩已是脸色大变,抢在他出声劝阻之前,语气中带着斩钉截铁:“不如此,河套之战,势将结束遥遥无期,我军也将被拓跋鲜卑拖在五原,无法东进。我率军北上,以精骑对鲜卑精骑,硬碰硬将之击溃,让他见识见识我汉军,不光有可克制鲜卑精骑的车弩,还有不输给鲜卑精骑的精骑!” 尽管吕布说得信心十足,贾诩听得仍旧是直皱眉头,趁吕布说话的空档,劝道:“主公三思,鲜卑铁骑向来自诩天下无敌,虽不中亦不远亦,主公……” 吕布摆摆手,制止贾诩所言,豪气冲天地对他说:“先生放心,我自有分寸,与拓跋邻对决,我将尽起精骑,召集大将,杀鲜卑精骑一个落花流水,哼!如若连一个小小的拓跋鲜卑部落都摆不平,我还奢谈什么平定天下群雄,一统天下?” 贾诩许是为吕布的豪迈所感,虽则心中仍旧疑虑重重,可嘴巴几番张合,劝阻的话,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声来,最后则是站起身来,郑而重之地对吕布躬身一揖,肃容道:“既如此,诩在此预祝主公旗开得胜,马到成功!” ps:感谢“kyo-120”和“一班人我不告诉他”投出的宝贵月票,感谢“kyo-120”投出的评价票,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,谢谢! #晋王吕布传# 302重聚酸枣 吕布和贾诩在长安,议定来年与拓跋鲜卑决战事宜,此时在酸枣,原本气氛祥和的议事厅,此时却陷入到了沉寂之中。 这里,正是当年十八路诸侯共聚之处,如今在座的,只有寥寥几人,正是冀州牧袁绍,兖州牧曹操,陈留太守刘备,青州牧孔融,徐州牧陶谦,就连豫州牧袁术都未前来,早已不复当年十八路诸侯的盛况。 气氛陡然陷入沉寂之中,源起青州牧孔融为泰山太守应劭说情,劝自领兖州牧的曹操曹孟德莫要赶尽杀绝,得饶人处且饶人,放过泰山太守应劭一条生路。 现时的情况,正是兖州牧刘岱死后,其弟刘繇辞官,回到青州东莱牟平幽居,时任东郡太守的曹操,在与泰山太守应劭争夺兖州牧的大战中胜出,掌控除陈留和泰山两郡之外的兖州各郡,且大军已攻入泰山,对应劭形成步步紧逼之势,眼看着就能将泰山郡也纳入掌控之中。 曹操的反应则是当场变脸,冷笑连声,夹枪带棒地讥讽了青州牧孔融一顿,惹来陈留太守刘备的不满,出声反驳。 三人三言两语间,火气渐长,尤其是曹操此时还占着青州的平原郡,拒绝还给青州牧孔融,更是导致三人为此争执不休。 最后还是袁绍怒喝一声,硬生生将众人的争执停歇下来,可也让议事厅内的氛围,陡然如坠冰窟之中,阴冷,凝滞。 曹操双眼微闭,胸膛起伏,犹自在那里生气,刘备和孔融则同样是面红脖子粗。对他们两个这样温文尔雅的人来说,能够生气成这个样子,足可见他们两个对曹操的怨气有多深。 徐州牧陶谦此时站起身来,对着居于主座的袁绍躬身一揖,肃容道:“车骑将军今日主持大局,平原一郡,向属青州,文举兄向孟德索要,实属应当,还请车骑将军主持公道。督促孟德归还。” 袁绍双目刚刚稍稍舒展开来,此刻闻言,再次紧皱在一起,目光中带着责备,似是在责怪陶谦不懂得说话的时机。他刚刚将曹操等三人的争执平息下去,此刻陶谦又提起这事。这不是要再次引起争执吗? “哼!”曹操冷哼一声。冷笑道,“操奉刘使君之令,率军入平原,未见到平原太守的影子,也即当时即是无主之地。不过既然恭祖兄如此说,操在此倒也乐于退让一步……” 说到这里。曹操转向刘备,冷声继续道:“……玄德本就是平原太守,如今却滞留陈留,何不玄德率军回到平原。陈留则归还于兖州?” 刘备脸上本甚白净,方才面红脖子粗刚刚消褪,此刻又腾地变红,驳斥道:“孟德兄悍然兴兵,越界攻打青州,本就有错在先,如今怎么反而变得有理起来了?归还平原于孔青州,乃是理所当然之事,岂能容得孟德兄如此强词夺理?” 呯! 刘备话刚说完,袁绍一拳捶在面前的案桌上,一声大响,惹得众人尽皆看过去。只是坐在刘备身后的,正是其二弟关羽,一双丹凤眼微眯着,看向袁绍时,带着的却是不满。 盖因袁绍这一下,差不多就是强行打断大哥刘备要说的话,岂非是摆明了给大哥刘备难堪? 议事厅中,再次陷入沉寂之中,袁绍此时心里烦闷无比,他此次重新召集这些人来,本来是想要商议一件大事,那就是冀州、兖州、青州、徐州、幽州联合起来,共同拥立甘陵王刘忠为帝,以取代长安被并州吕布把控的大汉朝廷。 可是大事还没开始商议,这些人见面就开始为一些蝇头小利争执不休,着实让他恼怒不已。 袁绍怒气冲冲,环顾四扫,声音低沉,训道:“当今大汉天下大乱,朝廷为宵小所控,天子到底是真是假,尚未可知,诸君不念国之大事,却为蝇头小利争执不休,岂不惭愧?!呯!” 他再次一拳砸在案桌上,怒瞪双眼,环顾四扫,更是倍添他的怒气冲冲。 曹操,刘备,孔融,陶谦,尽皆嘴唇紧抿,默然不语。在众人身后,则是他们带来的最为可依赖的部属,曹操带来的,正是夏侯渊,刘备带来的,则是关羽,孔融身后,乃是太史慈,陶谦身后的大将,则是臧霸。 只有袁绍带来的,不止一人,分左右侍立,真是河北名将颜良和文丑。 议事厅内这么多人,尽数被袁绍给骂了进去,眼见各自的主公都没有吭声,各位护卫大将,更是不便开口。 沉默良久,袁绍怒气渐消,脸色也缓和下来,声音也平静下来,对众人道:“此次绍请诸君前来,正是要与诸君商议一件大事,此前绍曾两番遣友若前往长安,一窥究竟,结果,却令人疑窦丛生,天子真假难辨,朝堂可有可无,朝政尽皆被并州吕布这个武夫所掌控,司徒蔡翁,司空杨公,虽有报国之心,却苦无门,诸君以为,我等该当何去何从?” 袁绍说完,环眼四扫,意思是要众人各自发表高见。 冷场了好一会儿,孔融轻咳一声,打破死一样的沉寂,率先站起身来,对袁术道:“昔日车骑将军竖大旗,号召天下义士,共讨李郭,今日并州吕布故技重施,把控朝政,车骑将军何不再竖大旗,号召天下义士共讨之?” “文举兄所言甚是!”陶谦站起身来,附和道,“如今吕布羽翼渐丰,此时不讨之,势必成大汉之祸患!” 在座的五人中,孔融和陶谦的州牧一职,比之袁绍的冀州牧,都还要时间长些,如今袁绍一出声倡议,他们两个反倒最先出声附和,让刘备不由得在心里,对帐下谋士戏志才在他临行前,对他说的话,大为敬佩。 当时,刘备是在问戏志才,袁绍在酸枣再次召集众人意欲何为,戏志才说的话,则是袁绍意欲重现当年关东联军盛况,而前来的诸人中,只怕青州孔融和徐州陶谦对此最为热心。 同时,戏志才为刘备拟定的策略,则是顺势而为,也就是说,如若附和的人多,他就附和之,如若反对的人多,他就反对之。 如今,既然五人之中,已有昔日的顶头上司孔融和陶谦附和,那么他当然就该当附和才对。 想到这里,刘备抬起头来,正见到孔融看过来,当即展颜一笑,起身对袁绍躬身一揖,附和道:“车骑将军大义冠绝天下,备不才,愿甘附车骑将军马后,为大汉天下社稷,为百姓苍生谋福!” “嗯!”袁绍很满意地点点头,对刘备道,“好,玄德有此心就好,孟德,你意下如何?” 曹操沉吟片刻,皱眉道:“操不才,有一事不明,尚请车骑将军解惑。” 袁绍面色如常,点头答道:“好,孟德有何事不明,尽可问出来。” “当今天子真假如何,有蔡翁,杨公,朝廷诸重臣以作佐证,天下已无异议,以此为由,号召天下义士,共讨吕布,岂非难以令天下人信服?” 袁绍面色微微有些不虞,微微皱眉道:“嗯,还有呢?” “其二,”曹操倒也不含糊,还真的有第二条,“并州吕布与司空杨彪等人合谋,自李郭把控下,救太后和当今天子至太原,而后又迁天子车驾于长安,朝政虽把控于吕布之手,可司空杨公,司徒蔡翁,并未传檄天下,号召天下共讨之,我等起兵,只怕……” “只怕亦难以令天下人信服?” 袁绍冷冷地接过曹操的话头,眉头紧皱,脸色已是毫不掩饰的不虞,其实岂止是不虞,而是相当地不高兴。 曹操一愣,这两点,他自觉并没有说错,为何袁绍会如此反应呢? 况且,想要重新号召天下义士,组建天下联军,共讨吕布,总得能让天下人信服才行啊,不然,天下人如何会群起而响应呢? 袁绍冷冷地盯着曹操片刻,终于还是移开,只是突然之间,他似是显得有些意兴阑珊,对众人道:“诸君远道而来,今日就议到这里吧。” 说完,袁绍自顾自地站起身来,跟众人招呼都不打一声,径直带着颜良和文丑两人,出门而去。 余下四人,刘备则去到孔融面前,先见过徐州牧陶谦,再郑而重之地见过青州牧孔融,三人自顾自地叙旧,有意无意地,就把曹操给晾在一边,既不跟他打招呼,更别提叙话了。 曹操冷哼一声,袍袖一拂,迈开大步,自三人身边擦肩而过,不屑之意,溢于言表。 众人聚在一起的首次商议,就闹出这么一出不愉快来,次日,袁绍连重新召众人商议的意思都没有,直接带着护卫,只是派人跟刘备等人说了一声,即渡河北返。 袁绍这个召集人都走了,曹操,孔融,陶谦三人,更是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酸枣,只有刘备,这里本隶属于陈留,是属于他的地盘。 酸枣重聚,不欢而散,表面上,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插曲,可是,在随后的日子里,在北风呼啸中,各路信使来往穿梭,貌似平静的关东大地,再次暗流涌动,处于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夜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感谢“fsfffwef”投出的月票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303吕布北上 严冬来临,大雪纷飞,冬去春来,春风化冻,一转眼的工夫,兴平三年(196)的春风,又吹遍关中内外。 车骑将军吕布早早就安排好长安城内的一切,为的就是能抽开身来,率精骑北上,与徐庶所率的马超、徐晃、张辽三路大军会合,与拓跋邻率领的拓跋鲜卑精骑决一死战。 是夜,吕布谢绝一切宴请,波澜不惊地在内书房,与贾诩一起,商议着天下大事。 有徐庶在北方,吕布北上时,就可以将贾诩留在长安坐镇,总督一切,不然,没有贾诩为他在后方处理一应事务,他还真不太放心北上。 灯烛明亮,两人面前的案桌上,只摆着香茗,其他一概没有,那些什么书卷呀,笔墨纸砚呀,都被吕布收了起来,更别提什么美酒和糕点了。 贾诩的脸色凝重,作为吕布身边最为亲近的人,一应重大筹谋,一定是他,徐庶,法正三人,最先与吕布一起商议,然后才会开始同其他人商议,这种被吕布极为器重的感觉,是如此重要,以至于他们三个,对吕布已可用上肝脑涂地四个字来形容。 此次吕布率军北上,重要性如何,贾诩自是比谁都清楚,按他心底里的想法,其实他是不赞成吕布亲自上阵的,最为主要的一个原因,当然就是吕布身为整个集团的首脑人物,一旦有个三长两短,对整个集团来说,可是致命性的打击。 正如拓跋邻是拓跋鲜卑这个狼群的头狼一样,除去拓跋邻,拓跋鲜卑即是不战而溃,吕布也正是头狼的角色。他万一有个闪失呢? 贾诩不敢再往下想,只是吕布此次态度非常坚决,哪怕他,徐庶,法正三人,都力劝吕布不要如此行险,吕布还是毫不松口。 只有在想到吕布武勇盖世时,贾诩心底里的担忧,才会稍稍减弱些。 可饶是如此,即使明日吕布就会率军北上。贾诩还是忍不住叮嘱道:“主公,此番北上,主公务要谨慎小心些……” 吕布哈哈一笑,对贾诩道:“先生放心,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。上阵杀敌的经验,可不输给帐下任何人。我知道。三位先生的担忧,是怕我这只头狼有个什么闪失。” 贾诩并没有附和吕布的笑声,而是仍旧一脸的严肃,答道:“主公明白就好。” 吕布则笑着答道:“是,三位先生的一再叮嘱,我牢记在心。先生在长安。担子可不轻,高顺一直就在我帐下,为人稳重老成,坚毅不屈。足堪重用,先生有什么吩咐,尽可吩咐。” 其实,吕布这番话,说,跟不说没什么两样,他离开长安这段时间的安排,早已是他们四人不断商议的结果,如今张燕和马岱镇守西凉,与庞柔配合无间,不到一年的工夫,已是卓有成效。 河东,仍旧是郝萌坐镇,张既,金旋相助;河内,则仍旧是华雄率王凌、王昶两员小将坐镇,太守则仍是薛洪;其余高都,上党等地,防务不变,唯一有变动的,则是吕布调高顺前来长安坐镇,而太原则交给法正、孟达、射援、杨修、苏则等一众年轻人主持。 吕布如此安排,为的就是能抽调帐下大将徐晃,马超,张辽,典韦,庞德,曹性,李肃,参与对拓跋鲜卑的大战,他的思路很简单,集中精骑,北上五原,拓跋邻获悉,必定不会放过如此良机,必定也会尽聚精骑,与吕布决一死战。 这个安排其实很大胆,但其实也很巧妙,不说法正如今对吕布是忠诚不二,即使万一太原有个什么变故,以吕布亲率重兵大将云集雁门关外的实力,只需回师太原,就能扑灭任何叛乱。 该当商议的,也早就商议妥当,吕布与贾诩还是不知不觉说到亥时时分,才各自回去歇息。 吕布则再花了些时间,分别去妻室严氏,蔡琰,侍妾貂婵,小桃那里,好言宽慰她们一番,夜深人静之际,还溜到何太后那里,与她缠绵一番,软语宽慰一番,这才回来安歇。 次日一早,吕布率军北上,前来送行的队伍,规格颇高,司徒蔡邕和司空杨彪为首的大汉重臣,悉数到场。 在这些朝臣中,不乏对吕布横竖看不顺眼的,可是吕布此次北上,乃是与鲜卑异族大战,事关大汉国运,这些人即使心里对吕布甚为不喜,在这等民族大义上,他们还是懂得分寸。 吕布是从河东,沿汾水北上太原,然后直过雁门,抵达箕陵。 这一路顺着春风北上,到达云中郡箕陵城时,天气已开始渐渐燥热起来,分驻各地的大将,已尽数提前两三天等候在此,吕布一到,当即召集众人商议。 在座的,差不多就是吕布帐下的最强阵容,除了华雄仍旧坐镇河内郡之外,吕布网罗至帐下的名将,徐晃,马超,张辽,典韦,庞德,悉数在列,再加上李肃,曹性,呼渠泉等人,阵容更见庞大。 吕布照例询问一圈众人的意见,其实既然已经决心要与拓跋鲜卑硬碰硬地一战,其他的就已经没有什么好商议的了,有车弩随行,大军从曼柏、箕陵到五原,拓跋鲜卑精骑也不敢前来邀战。 众人之中,唯独徐庶没有吭声,吕布心里微微有些奇怪,不过也没多问,谓众人道:“好,大军休整三日,而后兵分两路,分从曼柏和箕陵、云中行军,至咸阳会合,杀向五原。这一次,我倒要看看,拓跋邻这个老家伙,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!” 厅中众人轰然应诺,各自散去后,徐庶留了下来,轻叹一声,对吕布道:“主公此次北上应战,还是鲁莽了些!” 吕布笑而不答,问道:“兵抵九原后,如何寻拓跋鲜卑精骑决战,先生可有高见?” 徐庶情知这事已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贾诩都阻止不了,他当然也阻止不了,当下也只得将心理的担忧抛诸脑后,建言道:“大军抵九原后,可留下步卒和车弩守城,先伺机遣精骑为饵,集中精骑,吃掉拓跋鲜卑一队精骑,再寻机决战。” “嗯,”吕布连连点头,“正该如何,拓跋鲜卑能聚起万骑精骑,数量占优,我军须得想办法先将之削弱才是,先生看样子已有不少妙策。” 这个,可就是徐庶的长处了,而实际上,虽然他与贾诩、法正一样,不赞成吕布硬碰硬决战的策略,可在知道劝阻吕布无效时,他就潜心思索,拟出几套认为可行的计策来,就等着吕布到来后,一起商议确定。 大军在箕陵要休整三日,有足够的时间,可以召集徐晃等大将,一同商议行事细节。 是以徐庶一笑答道:“主公一路劳顿,不如先歇着,明日再商议不迟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点头称是,不过他并未就此放徐庶会儿,而是转口问道:“冀州袁绍,联合陈留刘备,青州孔融,徐州陶谦,共讨兖州曹操,此事先生怎么看?” 徐庶面色凝重,答道:“主公连定关中,西凉,袁绍这是心急了,意欲一统关东,以与主公相抗衡。年前,袁绍曾召曹操,刘备,孔融,陶谦,重聚酸枣,意欲何为,昭然若揭,恐怕是曹操不从,才招致袁绍聚众而讨之。” 说完,徐庶反问道:“怎么,主公可是想要在关东插上一脚?” 吕布大笑,连连摇头:“不,关东群雄相争,我们看看就好,现如今,还是以河套和稳固辖地为重。曹操此次与袁绍反目,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到,袁绍竟然会如此决绝。” “嗯,”徐庶点头附和,“不过围攻兖州的四路兵马中,也就袁绍和刘备威胁不小,青州孔融,徐州陶谦,此前被刘岱和袁术夹击,实力大损,此次也就只能做做样子罢了。不过曹操如若联合豫州袁术,倒未尝不是无一战之力。” “袁术恐怕另有想法,”吕布摇头道,“依我之见,曹操这次有难了。” 此时吕布脑海中,浮现出的,却是记忆中的曹袁之争,那时,同样是曹操实力弱,袁绍实力强,可最终结局,却令人大跌眼镜,官渡之战,曹操大败袁绍,以致袁绍败退邺城后,不久即病亡。 可即便如此,曹操攻伐并整理消化完整个冀州,统一江北,还是足足花了数年的时间。 如今,因吕布的到来,当年一只小蝴蝶煽动的翅膀,已导致如今天下情势的完全走样,这一次,吕布相信,曹操恐难有后世记忆中的那般运道,关键的一点,即是刘备这个变数。 刘备目前占据的地盘不多,也就陈留和颍川两郡,以及河南尹部分,可从刘备弃平原,奔袭濮阳,到最后攻略陈留和颍川,就足可见他如今的实力,已不容小觑。 有他与袁绍携手,自侧面攻入兖州诸郡,曹操想要抵挡袁绍南下的大军,着实有几分不易。 更何况,青州孔融,徐州陶谦,对曹操都是一肚子的怨气,哪怕实力受损,好歹也还是能派一支大军,骚扰骚扰曹操。 至于豫州袁术,吕布琢磨着,这位一心想要过过皇帝瘾的老兄,即使应曹操之邀与之结盟,只怕最终除了拖曹操的后腿外,起不到什么积极的作用。 304纵马五原 吕布是依据自己来自后世的记忆,知道袁术这家伙,一直就笃信自己是“代汉者,当涂高”这个谶言的应验者,故而从在豫州立足时起,就在做着皇帝梦。 虽说如今不知传国玉玺是否已在袁术手中,可吕布相信,即使有他这个搅局者,以致吕布的性格和命运发生了大逆转,也改变了天下情势,可袁术这些人,性格和为人处事上,该当是没有太大的改变的。 这个理由很强大,徐庶却毫不知情,好奇地问道:“主公如何会断言袁术会另有想法?” 吕布一时语塞,这个问题,要回答好,可就是需要长篇大论才行,可吕布如此判断的依据,其实也就只是基于他的记忆而已。 没办法,他只能打个哈哈,答道:“袁术一直与袁绍不融,当年袁绍组建关东联军,袁术虽然参与其间,却一直拒绝率军到酸枣,而是自行其是,与孙坚联军,共攻伊阙关,试图抢下袁绍的风头。这一次,袁术只怕会视曹操的示好为投顺,明面上,他就算是坐拥豫州、扬州和兖州,这会否让他错误研判形势,虚荣心大涨,以致做出一些令世人匪夷所思的事出来?” 好在徐庶对此没有深究,追随吕布多年,他和贾诩常常会惊叹于主公吕布偶尔的灵光一闪,以及那些粗看起来纯属瞎胡闹事后却证明极为深谙人心的壮举,故而对吕布关于袁术的断言,他只是记在心中,留待日后验证,没有深究吕布所讲的这番不像是理由的理由。 三日后,大军如期开拔。徐晃,呼渠泉,则会到曼柏整军,从曼柏启程,吕布亲率大军,自箕陵出发,北上沙陵,云中,分兵驻守后,再转向西行。在咸阳与徐晃和呼渠泉大军会合。 一直到大军抵达稠阳塞时,才见到拓跋鲜卑精骑的踪影,一如年前那次一样,一见到汉军的到来,拓跋鲜卑精骑就弃城而走。仿佛他们存在的理由,就仅仅是监视汉军的动向。 临沃。九原。两城的情形也是如此,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九原城内,城门一闭,第一阶段的行动,至此顺利结束。 就在吕布率军进入九原城内的当天夜间,斥候就回来禀报。拓跋鲜卑精骑,分为数队,在九原城外现出踪影。 一连三天,九原城都是城门紧闭。只是偶尔开启,供斥候进进出出之外,城外的拓跋鲜卑精骑,步步紧逼,已将汉军斥候的活动范围,压缩到九原城周围二十里范围。 次日天色刚亮,九原城四座城门就轰然洞开,马蹄声打破晨间的寂静,精骑自城内倾泻而出,在城东汇聚一处后,即轰隆隆往东北方向驰去。 那里,正是满夷谷入口所在,乃是自五原穿越阴山,北上大草原的谷道所在,如不走这条路,就须绕道朔方郡内的高阙。 当然了,阴山横亘绵长,其间谷道众多,能够穿越的谷道,亦不在少数,可是能供大队精骑穿越的谷道,除了满夷谷之外,就数高阙。 这支精骑正是吕布亲率,帐下大将,徐晃,马超,张辽,典韦,庞德,呼渠泉,李肃,曹性,悉数带上,总计八千精骑,可是吕布手中最为精锐的班底。 吕布此行,并不是急吼吼地寻拓跋鲜卑精骑决战,而是摆出一副查勘满夷谷谷口地形的架势,后续还会有一系列的举动,目的则都是只有一个,就是引诱拓跋邻中计。 一路疾驰,马蹄轰鸣,就连大地,都似是在微微颤抖,拓跋鲜卑的精骑是三千人为一队,面对着规模比他们大很多的汉军精骑,即使左右各有两支精骑远远地窥伺着,还是没有那个胆量,上前一战。 黄昏时分,吕布再率精骑返回九原城,前往满夷谷,一来一去,刚好一天的时间。 次日,天色未亮,九原城四座城门再次轰然大开先是精骑四出,汇聚于城东,而后护卫着数百辆大车,五千步卒,浩浩荡荡往满夷谷开去。 如此浩大的架势,当即被拓跋鲜卑斥候飞马禀报给拓跋邻,拓跋邻的第一反应,就是汉军要在满夷谷出入口,扎下大营,将满夷谷封死。 可是知道归知道,面对着汉军的数百辆大车,拓跋鲜卑的斥候分不清哪些是辎重车,哪些是车弩,再加上护卫的汉军精骑高达八千,除非拓跋邻能聚结整个部族的精骑,否则,根本就不能奢谈一战。 接下来的坏消息,果然不出拓跋邻所料,汉军抵达满夷谷谷道口后,就地扎营,以百余辆大车,前后分为三排,将满夷谷狭窄的谷道堵了个严严实实,而在面向五原一侧,更是开始就地兴建一座类似稠阳塞这样的要塞。 这个时候,拓跋邻不合时宜地想起汉人的一句俗语来,关门打狗,虽然这么说,对他自己,以及拓跋鲜卑部族,都很不合时宜,可在得知汉军正在满夷谷入口处大兴土木时,他想起来的,就是这么句话。 问题的关键是,任凭拓跋邻想破了脑袋,还是想不出来一个好的应对之策,汉军在满夷谷出入口兴建的要塞,单看汉军大张旗鼓的架势,就知道坚固程度,与稠阳塞恐怕会差不到哪里去。 更关键的是,汉军摆明了以车弩封堵住满夷谷谷道,难道他能为了重新打通满夷谷谷道,派部族勇士纵马拿命去填? 拓跋邻深深地吸上一口气,一筹莫展,最后无奈,只能安慰自己说,一旦击溃汉军精骑,到时压根无需去攻,汉军守军自己就会崩散掉。 整整一个月,满夷谷出入口处的大兴土木,就没有停歇过,期间吕布总是亲率八千精骑,往返于满夷谷与九原城之间,期间更亲自往返于曼柏与九原之间,护送自美稷运来的粮草辎重,充实九原城的防务。 汉军的这一切动向,都远远地落在拓跋鲜卑斥候的查探之中,然后汇聚到拓跋邻案前。 深夜,拓跋邻的中军大帐内,牛油灯烛粗如儿臂,映得帐内亮如白昼,拓跋邻在此召集拓跋十部大帅,商议要事。 如此规模的议事,可是近期以来的首次,光看拓跋邻脸上的凝重,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决心。 咳! 拓跋邻轻咳一声,帐内嗡嗡的嘈杂声,立时止歇下来,所有人各就各位,看向首位的拓跋邻。 “汉军在满夷谷设下要塞,堵死穿越阴山的谷道,”拓跋邻声音低沉,四顾缓缓道来,“也就相当于切断了我族与大草原之间的联系,我族该当何去何从,诸位有何良策?” “杀!” 拓跋邻话音刚落,就有人腾地站起,满脸激愤,说话时右手猛地往下挥舞,似是在手起刀落,而他面前,也并非空无一物,而是令他厌烦无比的汉军统帅吕布。 见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他的身上,他更是情绪激昂,高声嚷道:“汉军凭恃的,无非是车弩之利,往返满夷谷与九原城之间运送粮草辎重物资时,均是吕布亲率精骑护卫,我族精骑分散,以致无法与之一战,何不举族聚结,中途截杀汉军精骑?” 他的话铿锵有力,待见到包括拓跋邻在内的众人,都是聚精会神地听着,他更是精神大振,声音都在无形中拔高一筹,差不多就是在咆哮:“只需杀败吕布所率汉军精骑,就算汉军死守九原城,死守满夷谷又如何,在我族精骑袭杀下,不出数月,即会粮尽而溃散!” 话音刚落,帐中已是一片嗷嗷叫喊声,许是自去年以来,这些鲜卑勇士们憋得太狠了,如今有这么一个与汉军精骑一战的良机,一下子就将他们骨子里的凶悍,好战给激发出来,让他们个个如同发情的公牛,再也控制不住地叫嚷起来。 只有拓跋邻仍在那里沉吟不语,他是在担心,汉军如此有恃无恐,八千精骑屡屡往返于满夷谷与九原城之间,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头。 不过,帐中如此昂然的战意,他也不好强行打压,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,他不是不知道部族勇士们过得多么积郁,连他自己都很担心,如若再这么长期下去,会否某一天,会出现连他都约束不住的情形。 呯! 拓跋邻重重一拳,砸在面前的案桌上,腾地站起身来,目光威严四扫,原本战意昂然的诸部大帅,此刻为拓跋邻的气势所压,个个鸦雀无声,仰头看过来,就是方才站起身来慷慨激扬的那位,亦是满脸期盼,可是,在期盼中,还带着几丝担忧。 他是担心拓跋邻此举,并非是同样战意昂然,而是心里愤怒所致。 “好!” 拓跋邻一开口,就让在座众人欣喜若狂,如若不是碍于拓跋邻的威压,只怕众人回当场就起身欢呼。 “既然汉军如此猖狂,我就聚集精骑,让他们好好见识下,鲜卑铁骑的威力!” 话音刚落,帐中已是欢声雷动,经久不息。 待欢呼声渐渐停歇下来,拓跋邻仍没有坐下的意思,而是环顾四周,道:“不过,为稳妥计,先遣一支精骑,稍作试探,如此方万无一失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 305吕布也疯狂 “试探?!” 在座众人无不目瞪口呆,一脸的欣喜若狂上,带着小迷糊样,看起来甚是可笑。 拓跋邻强调道:“不错,正是先要试探试探!” 这正是拓跋邻小心谨慎的结果,这段时间以来,在与汉军对阵时,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的事,魁头率精骑与汉军相拒于荒干水,结果,在汉军连夜撤军时,探听到汉军是因美稷遇袭,深信不疑下,率军一路追杀,结果,仅仅一天的工夫,就被汉军给杀得溃败,自己也落得个身死下场。 当时,拓跋邻亲眼目睹战场的惨烈,虽然他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,可是,仅凭嗅闻到的血腥气味,他就仿佛是亲眼见到战场的惨烈,并深深地印在脑海中。 这让他自内心深处,对汉军充满了警惕,生怕此次汉军又是在玩什么阴谋诡计,如若自己没有看头,一头扎进去,结局只怕与魁头,步度根,扶罗韩,好不到哪里去。 既然看不透,那么先派支精骑进行试探,总是可以的,如若可战,大军再战,如若是陷阱,大军就有足够的时间逃离,正像汉人说的一句话: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 拓跋邻将这个意思细细地解释一番,在座的,都是拓跋鲜卑各部的首领,也都听得懂,当即也就没有什么异议,就这么确定下来。 聚结拓跋鲜卑十部精骑,很是耗费了些时日,等到为数三千人的试探队伍先期出发,已是整整十天过去了。 拓跋邻亲率整整一万精骑,尾随试探队伍之后,往九原与满夷谷之间驰去。能够聚结整整一万三千精骑。拓跋邻可是全族大动员,将年龄放宽到十六岁和五十五岁,而对于鲜卑勇士来说,只要能开得动弓,挥得动刀,举得起长矛,就会是很好的骑卒,在汉人眼里,那就是精骑! 前后大军之间,相距只有十里。宛如一大一小两朵乌云,在河套大草原上席卷飘过,就连夕阳余晖,似乎都因此而黯然失色。 距离九原城和满夷谷各有五十里时,拓跋邻率军停下。前方的三千精骑,则继续前进。他们的任务。就是试探即将经过的汉军,会否有什么阴谋诡计。 大军正在歇息,鲜卑勇士正在抓紧时间喂食战马,自己也抽空啃些干粮,拓跋邻独自一个人站在大军之前,看着夕阳余晖照耀下的大草原。在微风中摇曳的草茎,沉思不语。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,就连拓跋邻都不得不承认,遣派三千精骑。前去试探汉军八千精骑,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,可拓跋邻还是固执地坚持着,只不过,在三千试探精骑出发前,他曾千叮咛万叮嘱统帅二哥拓跋普,万事以保全精骑为主。 就在他沉思之际,前方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嘶喊声,他知道,那是试探的三千精骑,与汉军展开试探性攻击的声音。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发现嘶喊声不但没有渐渐止歇,反而越发地高涨起来,怎么看,都不像仅仅只是试探性的攻击,反而像是大打出手! “怎么回事?!” 拓跋邻在心里暗自发问,怒火已在隐隐升腾,照这般架势,统领试探精骑的统领,完全将他的叮咛抛到了一边。 过不多时,前方数骑极速奔来,正是来往于前后两军之间的斥候,不待拓跋邻出声,他的一众亲卫,已先一步策马迎上去,同时有亲卫牵来拓跋邻的战马,并护卫在拓跋邻身后。 斥候来得极快,在拓跋邻马前,勒马站立,人也不下马,直接在马背上禀道:“报,汉军三千精骑应战,两军激战时,两翼各有汉军精骑杀入……” “糊涂!” 拓跋邻暴喝一声,心中的怒火终于汹涌而起,喷薄而出。 他是骂统帅三千精骑的统领,也是他的二哥,拓跋鲜卑八部中的普氏部大帅,拓跋普。 出发之前,他千叮咛,万叮嘱,要二哥拓跋普万事小心,务必以保全三千精骑为重。可是,汉军仅仅是派出三千精骑应战,竟然就让他贸然率军与汉军厮杀,拼杀一起,汉军再遣精骑左右两翼包抄,他当然就难以摆脱了。 三千精骑,陷身于汉军的围杀之中,结局如何,那还用问吗? 暴喝出声后,拓跋邻稍稍冷静了下来,双目如电,盯着斥候,沉声问道:“汉军可有车弩随行?” 斥候很肯定地答道:“没有,汉军就只有精骑!” “好,传令,全军出击!” 一声令下,刚刚还一片寂静的大军,顷刻间骤然就沸腾起来,号角连声,鲜卑骑士纷纷收拾好水囊皮袋,翻身上马,只是一会儿工夫,一万精骑就纵马出发,马蹄声轰鸣,踏得大地轰隆作响。 十里的距离,对精骑来说,要不了多长时间,同时战马奔驰起来,刚好可以热热身子,将马上骑士和战马的状态调整到最佳。 至于二哥拓跋普统帅的三千精骑,拓跋邻心疼之余,还是捕捉到最为关键的一点,那就是汉军的确是没有什么阴谋诡计,而是打定了主意,就是要用精骑与他对决。 因而尽管心底里对三千精骑作为代价的试探,感到非常痛心,拓跋邻还是敏锐地抓住战机,决意与汉军决一死战。 同时,他很确信,以一万精骑,对阵汉军的不到九千精骑,他胜券在握。 只是,拓跋邻不知道的是,汉军统帅吕布,在亲率三千精骑挑衅拓跋普所率的三千精骑时,见到对方果然耐不住挑衅,嗷嗷叫着率众冲杀时,他就确信,这场大战,他也是胜券在握。 当拓跋邻怒气冲冲地率一万精骑疾奔而来时,吕布已率众将拓跋普所率的三千鲜卑精骑来回戳穿,拓跋普也早在一个照面中,就被吕布的方天画戟给击杀坠马,如今早已被双方的战马马蹄践踏成为一滩辨认不出来形状的肉泥。 在吕布身边左右,正是马超,典韦,庞德,李肃,曹性,张辽,宋宪,可谓是实力超群,而统帅左右两翼精骑的,正是徐晃和呼渠泉。 以如此豪华阵容充作刀尖,哪怕拓跋普再如何自诩鲜卑铁骑勇冠天下,还是在与吕布所率汉军精骑正面对决时,被毫无悬念地切割开来。当拓跋鲜卑精骑阵形被戳穿,主帅被击杀,两翼又是数量更多的汉军精骑杀来,鲜卑骑士再悍勇,也已是一盘散沙,毫无斗志。 噗嗤! 吕布的方天画戟挑飞赤兔马前的鲜卑精骑,眼前一空,已再无鲜卑精骑的身影。 率众来回冲杀,吕布身上已是鲜血斑斑,跟在他身边的马超等人,亦是血染征衣。战场上喊杀声已渐渐止歇,三千鲜卑精骑,能够脱逃的,此刻都已朝四面八方散逃。 天地间,低沉的轰鸣声持续不断,所有人都朝向轰鸣声传来的方向,那里,夕阳正在准备最后一跃,即将沉没到大地尽头下去。 尖锐的鸣镝声,急促不断地响起,正是汉军斥候射出的鸣镝箭,示警有敌军袭来。 “整军,迎战!” 吕布拨转马头,策马往前缓步而行,高高举起的方天画戟,其上沾染的鲜血,汇聚在一起,滴落下来,在夕阳映照下,散发着摄人心魂的红色光芒。 号令声不断响起,以他为中心,刚刚以一场大获全胜的厮杀完成热身的精骑,迅速排列在他的左右和身后。 战马嘶鸣声,此起彼伏,一股肃穆的气氛,迅速弥漫开来,自中似是能听到庄严的吟唱,还有天地的脉动。 背对着夕阳余晖,拓跋鲜卑铁骑先是一条黑线,而后渐渐显出狰狞来,宛如狂潮怒涛,自天际席卷而来。 吕布微微眯着眼,胯下的赤兔马兴奋地踏着小碎步,不停地打着响鼻。 当吕布“被迫”坐镇长安时,赤兔马也“被迫”在长安城内享受清福,只是隔三差五的,才被吕布带出去,在关中广袤的沃土上,纵情奔驰一番,这次,吕布重回大草原,赤兔马也仿佛是找到了回到故乡的感觉,情绪高昂,异常地振奋。 此次,面临着即将到来的大战,赤兔马更是振奋到了极点。 在一箭之地外,鲜卑精骑汇聚而成波涛停止下来,这一刹那间,清风都仿佛不敢自两军之间吹过,仿佛是生怕微微地一点扰动,就会打破这方天地间的微弱平衡。 夕阳即将落土,余晖温煦,尽管吕布所率大军是面对着夕阳,却毫不感到刺眼,吕布左右一看,对着众人微微点头,而后看向对面,那里,拓跋鲜卑的统帅,看样子似乎并未在大军阵前,而是在阵中,那面微微飘扬的大旗,就是他的象征。 吕布则不同,他就是整支大军的刀尖,大旗就跟在他的身后,他杀到哪里,大旗就会杀到哪里,如此强悍的姿态,无异于给了身后精骑最为强大的信心。 方天画戟缓缓举起,马超,张辽,庞德,典韦,李肃,曹性,宋宪,徐晃,呼渠泉,也紧跟着主公吕布,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枪,铁槊,双戟,身后的一众精骑,亦是齐唰唰地举起手中的骑枪,顷刻间,汉军犹如置身于密密麻麻的枪林之中。 “杀!” 吕布将方天画戟猛地往前已挥,舌绽春雷,怒喝出声,同时松开赤兔马马缰,赤兔马欢呼一声,率先踏出攻击的第一步。 ps:谢谢大家的大力支持,非常感谢! #晋王吕布传 306血战五原 当汉军气势如虹的喊杀声震天动地般传来时,拓跋邻立即惊觉,未能站在大军前列,终究令他在判断战场情势上,逊上一筹,如今,汉军主动发起攻击,更是令他在气势上,输了头阵。 “杀!” 拓跋邻不假思索,放声大喊,身后的传令兵紧接着齐声高呼,再到整支大军齐声呼应,汉军冲杀的马蹄声已是轰鸣如雷,从气势上,就已将齐声喊杀声压过一头。 不过,鲜卑精骑的强悍,毕竟不是虚言,拓跋邻一声令下,整整一万精骑,当即缓缓启动。 两支精骑洪流,在广袤的河套草原上,在夕阳余晖地映照下,相向冲撞而来。 拓跋邻亦随大军而动,在整个鲜卑各部中,他虽然年轻时,也勇悍过人,可是,他并非是像二哥拓跋普那样,以武勇见长,之所以能登上拓跋鲜卑大帅的宝座,能得到拓跋鲜卑各部一致地推崇,得到推演之尊称,乃是他具有远见卓识的缘故。 故而在以前,每次大战,他虽然也会亲临战场,可一向是被亲卫重重防护着,今次更是毫不例外,盖因拓跋鲜卑十部中,最为以武勇著称的拓跋普,已死在汉军统帅吕布的方天画戟之下。 策马冲杀时,拓跋邻此时却突然冒起一个念头,也许三千精骑不让武勇的拓跋普统帅,结果反而会更好些? 拓跋邻摇摇头,赶紧将这些不相干的念头抛诸脑后,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眼前的大战上来。 双方士卒纵声高呼,响彻云天,马蹄声轰鸣如雷,大地震动。如此战场态势,就算拓跋邻如何冷静,如何睿智,此刻也都热血沸腾,战意昂然。 不过拓跋邻虽然隐在大军阵中,他的双眼,仍旧透过身前高低起伏的人头,紧盯着汉军那面烈烈飞扬的大旗,黑色底色,其上绣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龙。在大旗飞扬时,整条龙宛如活的一样,在空中飞舞着, 大旗上并未如汉军以往的惯例那样,绣上统帅的姓氏。以至于如若不是通过斥候探得,仅凭这面大旗。拓跋邻是不知道汉军的统帅到底是哪一位的。 “这也算是汉庭和汉军的一大改变吧。”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。拓跋邻自己都惊讶无比,在如此即将爆发的,关系到拓跋鲜卑一族命运的大战上,他身为拓跋鲜卑大军的最高统帅,竟然还有如此闲心,想着汉军的这些破事儿。 就在拓跋邻在心里暗自自责时。前方传来的厮杀声,夹杂在轰鸣的马蹄声中,拓跋邻还自中听到惨呼声,叫嚷声。闷喝声,还能见到被抛飞在空中的骑士,那是两匹战马正正冲撞在一起,以致将马上骑士抛飞在空中。 大战开始了! 拓跋邻心里一凛,凝神看着那面仍在烈烈飞扬的黑底金龙旗。 只是这么短短的一会儿,他就惊讶地发现,那面黑底金龙旗,似乎一直在推进,似乎在黑底金龙旗身前的鲜卑铁骑,只是稍稍降低了点黑底金龙旗的推进速度,想象中的僵持不下,甚至逼得黑底金龙旗后退的情形,压根就没有出现过。 如此情形,意味着什么,拓跋邻心里可是比谁都清楚,只是,不管他如何清楚,又如何睿智,眼前发生的一切,让他还是难以相信,难以相信天下无敌的鲜卑铁骑,竟然连阻止汉军黑底金龙旗的能力都没有。 不过在他身前的精骑,仍然在往前突进,只是稍一沉吟,拓跋邻脑海中就浮现出俯瞰的画面来,两支精骑对冲,其中一支形如尖刀一般,深深地切进来。 “分!” 脑海中这幅画面刚一浮现,拓跋邻就不假思索地高声下令。 只是刹那间,他就明白了汉军的意图,那就是强力中间戳穿,而他身为拓跋鲜卑大军统帅,正正位于汉军戳穿的路线上。 所以转念间,拓跋邻就有了应对之策,那就是令大军左右分开,形如两条手臂,左右环抱过去,避过汉军精骑的锋芒,分从左右来个包抄。 只是此时临战变阵,已经稍显迟了些,如若能够在尚未接战时,就看出汉军的意图,提早一步做出反应,当能避免混乱,减少折损。 传令兵高呼,旗幡飞舞,号角连声,即便是在精骑突进之中,混乱不堪,拓跋邻的军令,还是传遍了整个鲜卑精骑军阵,一阵混乱过后,鲜卑勇士精湛的控马技艺,在战场上得到极为完美的体现,整支已与汉军精骑缠战在一起的精骑,艰难地一分为二。 看起来,正是汉军的尖刀虽利,鲜卑精骑则配合着左右分开,以方便汉军更顺畅地将之劈开。 只是仓促之间,哪能做得那么顺畅,汉军精骑好歹也有八千来骑,军阵的宽度和厚度,比起鲜卑一万精骑来,也只是略显单薄而已,鲜卑精骑如此主动分开,已与汉军精骑缠战的骑卒,还有距离过近,来不及做出反应,当即就被汉军精骑洪流给挟裹进去。 吕布亲自充当尖刀,虽然眼前总是有杀不尽的鲜卑精骑,可是,他的双眼,还是死死地盯着拓跋鲜卑军中的那杆大旗,大旗往哪里走,也就意味着拓跋邻往哪里走。 也正因他冲锋在前,拓跋邻的应变,拓跋鲜卑精骑的左右分开,当即就被他看破,方天画戟飞舞之际,心底里也还是对拓跋邻颇为敬佩。 “分!” 心里敬佩归敬佩,吕布的应变却也不慢,堪堪切开拓跋鲜卑精骑军阵,他就大喝一声,瞅准拓跋邻大旗所在,微微拨转赤兔马马头,斜刺里划一个圈子,率众往右杀去。 与他并排的,正是张辽,心领神会,拨马向左,二人身后的精骑,则纷纷有样学样,就着远近,选择向左或是向右。 马超,庞德,曹性三人,则跟着吕布向右,典韦,李肃两人,则跟着张辽向左,精骑也由此而一分为二,仅仅咬住拓跋鲜卑精骑的尾巴,衔尾冲杀。 至此,两军对垒的洪流,对撞后中分,而后又形如两个大圈,彼此紧紧地咬住对方的尾巴,就这么较起劲来。 夕阳已彻底没入远方天际,余晖仍旧照耀着满天云霞,霞光万道。地上,近两万精骑,舍生忘死地缠战在一起,激战之激烈处,惨烈处,血腥处,已完全超越任何人的想象。 随着战局由一开始的不利,转而进入相互僵持阶段,拓跋邻冷眼旁观,发现的结果,让他的心如坠冰窟,难以自拔。 凭借多年的征战经验,他很快就发现,虽然两军看起来似是势均力敌式的僵持,但是汉军却是在一点一点地取得优势,最大的原因,即是汉军领头冲杀的,正是统帅吕布,胯下战马神骏非常,宛如一朵暗红色的花朵,所到之处,所向披靡。 而更为可怖的,正是紧随其后的黑底金龙旗,无形中就给了汉军骑卒无比的信心,让他们士气高涨。 反观己方兵卒,在吕布地追杀下,不断地惨呼坠马,被追的精骑,虽然仍旧悍勇,可还是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前奔逃,士气难以提振。 再看向前方,被己方精骑追咬住的汉军精骑,哪怕遭受到来自身后的攻击,他们竟然还能反手还击,即使力尽不敌,身受重伤,只要抛弃兵刃,双手紧紧地抱住马鞍,就一时难以坠马。 此消彼长下,时候一长,这一点点差异,就会导致双方的实力发生逆转,最终至不可收拾的败局。 这个时候,拓跋邻心里很是焦急,急切地盼望着天色早点暗下来,这样汉军无法继续攻击,两军也就能就此分开。 可是,此时正是盛夏,太阳落土后,还至少有整整一个时辰,天色仍旧亮堂得很,可是,以目前这种态势,拓跋邻心里很是怀疑,原本以为天下无敌的鲜卑铁骑,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对决,还能撑过一个时辰吗? 拓跋邻心急如焚,苦思对策,浑然没注意到,就在他率众跟着大队人马,追杀着同样在绕圈子的汉军时,左侧同样在绕圈子的汉军,突然舍弃了紧紧咬住的己军尾巴,稍稍掉转方向,斜刺里对准他的帅旗杀来。 这正是张辽所为,此战陷入如此僵持的消耗战,哪怕最终能够获胜,折损一定会不小,故而他对统帅吕布力主的杀灭头狼战术,极其赞同,这个时候,只要拓跋邻的帅旗不保,哪怕拓跋邻无恙,鲜卑铁骑也将士气低落,难以为继。 那个时候,僵持的消耗战就可打破,进入一边倒的追杀战。 “杀!” 张辽在典韦和李肃的左右护卫下,毅然舍弃咬到嘴边的鲜卑精骑,冒着被鲜卑精骑自身后杀入的巨大危险,转而杀向拓跋邻所在的鲜卑大军,形如一道斜刺里插入的尖刀,将拓跋鲜卑精骑拦腰截断, 等到拓跋邻发现不对劲,抬头看到前头已被汉军截断去路,心中不由涌上一股绝望,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,自己才是汉军此战的目最大标,帐下精骑反而退居其次。 “杀!” 身陷绝境,拓跋邻一直被深埋在心底里的悍勇,反而被彻底激发出来,双目瞬间变得通红,所有的理智,权衡,尽数被悍勇给驱散无踪,剩下的,只有狂暴,还有无边的战意。 ps: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,非常感谢一路走来的陪伴,谢谢! #晋王吕布传% 307袁术称帝 只是可惜,拓跋邻的悍勇,在如此混乱的战局下,也只能影响到身周的护卫,在汉军两支精骑的前后夹击下,鲜卑精骑犹如消融的积雪一样,疾奔的势头受阻,不断坠马。 被截断的鲜卑精骑,咬住张辽所率精骑的鲜卑精骑,在混乱之中,还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不过应变还是颇为迅捷,凶悍。 一时间,战场上混乱不堪,双方精骑彼此纠缠混战在一起。 “杀!” 吕布精神大振,索性放开马缰,双手持握方天画戟,在马背上似站非站,似坐非坐,整个人如同与赤兔马合为一体,一马当先,杀进拓跋鲜卑精骑队列中。 方才的追杀战,他为了与左右的马超、庞德、曹性等人保持一致,一直有意控制着赤兔马,这下彻底放开,赤兔马马力全开,一下子就就将马超三人抛在马后。 方天画戟所到之处,鲜卑骑士纷纷中戟坠马,这些鲜卑骑士,一向自傲于骑术精湛,对汉人用的马镫,一向嗤之以鼻,认为这就是汉人不善骑乘的铁证,如若不是马鞍的确是有助于提高骑乘的舒适性,他们也会将之当作汉人不善骑乘的铁证,而加以排斥。 这股观念如此强大,以至于睿智于拓跋邻这样的人,雄才大略于檀石槐这样的人,也都对马镫报以轻视之心,忽略了这么一副小小的马镫,在骑兵作战中,可以发挥如此重大的作用。 尤其是汉军所使用的马镫,乃是吕布召集无数能工巧匠,凭借后世的记忆,多方钻研、验证后的改进款型。效用就更是显著。 混乱的局面,随着张辽在典韦和李肃的护卫下,逆流杀到拓跋邻的大旗下时,达到最**,拓跋邻此时是首次面对面地对上汉军,虽然年老体衰,悍勇却丝毫不减,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,纵马直接朝张辽杀去。 在他身后,一众亲卫急声高呼。可拓跋邻充耳不闻,仍旧挺枪纵马,紧盯着张辽。 “杀!” 这一次,典韦的大嗓门,犹如平地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霹雳。将张辽和李肃的怒吼声,都给掩盖过去。 张辽的枪。与拓跋邻的长枪交碰在一起。张辽运劲一搅,拓跋邻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,双手再也把持不住,长枪飞上半空,两马交错,他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庆幸一声。一根铁戟迎面砸来,一阵喀喇脆响后,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 当胸一戟,当场将拓跋邻砸死于马上的。正是典韦,在张辽另一边的李肃,心里暗骂一声,怒不可遏,铁槊狠狠地搂头砸下,将尾随拓跋邻的一名亲卫砸了个脑袋开花。 李肃是在骂拓跋邻,恨他为何不往自己这边跑,这样斩杀拓跋邻的大功,就归他,而**韦了。 可是,当他目睹典韦将左手刚刚砸死拓跋邻的铁戟交到右手,纵马探身过去,一把自拓跋邻身后的亲卫手里,夺过拓跋邻的帅旗时,心中的怒火再也难以抑制,狂吼道:“典韦,你个王八蛋,尽抢大功!” 骂归骂,此时他可没有去跟典韦抢功的意思,铁槊更是毫不留情,与张辽的长枪一起,为典韦保驾护航。 “嘿~” 典韦沉声吐气,单手顺势一推,沉重的大旗,被他硬生生地带着往前倾倒,而不是顺着冲势,往三人身后的汉军精骑阵中倾倒。 主帅拓跋邻被杀,除了左近的人,战场如此混乱不堪,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,可是,帅旗倾倒,还有汉军精骑的欢呼,和猛然间高涨的士气,所有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见到,听到,感觉到,这意味着什么,当然无需赘言,只是顷刻间,所有鲜卑骑士的心中,原本就是在苦苦坚守的底线,在喀喇声中,被滔滔洪流冲得轰然崩塌。 有人因此而急怒攻心,更加悍勇,有人因此而心中惶然,一直不曾有过的恐惧,瞬间全面袭来。 短短的一会儿工夫,拓跋鲜卑铁骑,就呈现悍不畏死和四散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,可是,即使是有人再如何悍不畏死,即使雄才大略如檀石槐重临,此刻都无法力挽狂澜,挽救不了拓跋鲜卑铁骑败亡的命运。 吕布也目睹这历史性的一幕,心底里也是因此而松了一口大气。 天色渐暗,激战已扩散至四面八方,在汉军精骑地追杀下,溃逃的鲜卑铁骑,根本就连回头一战的勇气都没有,只顾伏低身躯,认准一个方向,打马狂奔。 广袤的草原上,到处都是欢呼声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,则是袁术位于沛国相县的官邸,议事厅里,乌泱泱的一屋子人,都是他的得力部属,左臂右膀长史杨弘,主薄李丰,帐下大将纪灵,张勋,桥蕤,陈纪,袁涣,俱都位于前列,就是后起之秀雷薄,陈兰,何仪,韩胤,阎象,梁刚,乐就等人,也都赫然在列。 主座上的袁术,一脸震怒,而在堂中跪伏的,正是长史杨弘。堂中这么多人,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,以免令主公袁术的怒火波及自身。 “哼!”袁术冷哼一声,怒气难消,“当即大汉已亡,所谓天子,早已葬身于洛阳火海,吕布不知从哪里找来此人,也敢坐在皇座上,假冒天子?可笑的是三公朝臣,尸位素餐不说,还助纣为虐,我当振臂高呼,拨乱反正,平定天下,如何就成了倒行逆施?” 杨弘跪伏在地,心如死灰,对主公袁术近似于咆哮之语,已不知该当如何出言劝说。 盖因他终于明白过来,主公袁术早就认定了称帝这档子事,此次兖州曹操面临着冀州袁绍、陈留刘备、青州孔融和徐州陶谦的围攻,主动示好,还远远谈不上归顺,扬州更有孙策这么个桀骜不驯的家伙,亦是远远谈不上尽皆归心,主公袁术就藉此认为条件成熟,只需一称帝,天下就会归心。 如此荒唐透顶的想法,竟然还容不得臣下进行劝阻,杨弘此时是真的后悔莫及,万念俱灰。 更令他心寒的是,此时堂中这么多人,竟然个个都选择了明哲保身,这在某种程度上,就是在纵容主公袁术胡来。 “罢了,罢了……” 一念及此,杨弘放弃了规劝,直起上身,脸上已是热泪盈眶,哽咽着对袁术禀道:“主公,弘不才,难以领会主公的雄才伟略,弘请主公恕罪!” 说出如此违心的话来,杨弘在心里暗叹一声,身为士人,饱读圣贤书的士人,他该当与主公袁术据理力争才是,哪怕因此而血溅三步,舍身成仁,都是应当的。 可是,当他脑海中浮现出家中幼孙的可爱模样时,他就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服软,选择了说出这般违心的话来,不过,他已打定主意,豫州,已不可留,袁术,已不可辅佐。 袁术哪里知道杨弘心里头有如此众多的念头,见到他终于服软,脸色稍缓,威严地点头道:“嗯,你难以领会,也情有可原,诸……卿,可还有异议?” 异议? 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,方才连主公袁术最为倚重的长史杨弘,都差点被他咆哮着令人拖出去斩了,如今也已服软,其他人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,包括主薄李丰在内,所有人都明白,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,岂不是自己把脖子往利刃上凑么。 袁术高高在上,威严四顾,见众人尽皆无异议,心中大为高兴,可转念一想,众人虽然无人再出声反对,可是却也无人主动上前来大表赞同啊,这么一想,他当即又怒火中烧,脸色再次拉下来,重重地冷哼一声,以示不满。 就在这时,有人出列,来到跪伏于地的杨弘身旁,不慌不忙地行跪拜大礼,对高高在上的袁术拜道:“主公心怀天下,泽被苍生,如今天下不靖,百姓遭殃,主公登大宝,正应天运民意,日后一统天下,正合谶言。” 杨弘虽然服软,向袁术认错,可是此人这番话,还是成功地激起他的全身鸡皮疙瘩,微微扭头看去,见到说话的,乃是袁涣时,心中不由恍然。 有袁涣带头,出列的人越来越多,人人争先,唯恐恐后,谀辞也越来越离谱,越来越不讲道理。 等到杨弘见到堂中所有人,包括主薄李丰在内,都已在堂中跪倒,他不由得在心里悲叹一声:正所谓,有什么用的主公,就会有什么用的部属,而有什么样的部属,就会有什么样的主公! 看着堂下跪倒的乌泱泱的人,袁术心情大畅,刚才被杨弘气出来的怒火,瞬间化作自天而降的甘霖,其间还夹杂着散发出醉人香味的花瓣,形如天女散花般。 当然这是幻像,仅仅是袁术心中自行勾勒出来的幻像,可丝毫不影响袁术因此而志得意满地地哈哈大笑。 笑声回荡在议事厅中,经久不息,长史杨弘心中却是悲凉一片,跪伏在地,泪水再也控制不住,淌流而出。 “好,好,诸卿平身!” 恍惚间,杨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只听到主公袁术说了这么一句,那一瞬间,杨弘只想嚎啕大哭,却又想要仰头狂笑。 但他实际上,却什么都没有做,而是平静地跟着众人起身,离开。 308郭嘉密会戏志才 袁术以传国玉玺在手,悍然称帝的消息,当即就传遍左近州郡。 为了应对来自冀州袁绍、陈留刘备、青州孔融、徐州陶谦的夹击,曹操将治所由东郡濮阳,迁至东平国国都无盐。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。 东郡乃是狭长型地形,依大河而设,与冀州魏郡和清河国毗邻,尤其是郡治濮阳,与魏郡重镇黎阳隔大河相望,袁绍兴大军,意欲南下,濮阳就是最前线,故而在谋士程昱、荀彧、郭嘉等人的一致建言下,曹操直截了当地将治所迁至东平国国都无盐,这里可谓是兖州的中心,距冀州、陈留、青州和徐州,都有一定距离的缓冲。 如今,曹操帐下大将夏侯渊和曹洪兄弟俩,正率大军分屯东郡白马津和延津,与袁绍屯于黎阳的大军隔河对峙;夏侯惇则与曹仁两人,率大军分屯于东郡的燕县和济阴郡的离狐两城,防范来自陈留的刘备大军。 至于平原郡,则由帐下大将乐进和于禁分别屯于平原和祝阿;来自徐州陶谦的大军,则由曹操的长子曹彰率军屯于泰山以据。 袁术称帝的消息传来,曹操是气不打一处来,好不容易忍着怒火,将袁术特意遣来的信使打发下去歇息,他就再也忍不住,抓起案桌上的陈设瓷瓶,怒气冲冲地砸向墙壁。 呯! 一声脆响,瓷瓶碎裂一地。 帐下谋士中,如今就只有郭嘉在曹操身边,程昱留在东郡郡治濮阳,荀彧去了平原郡, 郭嘉明白主公曹操为何会如此恼怒,盖因他刚刚与袁术结盟。共抗袁绍、刘备、孔融和陶谦的四路夹击,如今,袁术冒天下之大不韪,称帝与大汉朝廷分庭抗礼,势必会引起天下州郡的口诛笔伐,乃及刀兵征讨,这也就意味着,与袁术结盟的他,声名也因此而受到影响。 可事到如今,他又不好就此与袁术决裂。正是这种令他左右为难的局面,让他心里极为恼火,故而才怒摔瓷瓶。 不过郭嘉却并不完全如此想,反而立即就意识到,袁术称帝一事。兴许就是破兖州困局的良机。 看着主公曹操在那里烦躁地走来踱去,郭嘉选择了暂时不开口。这个时候。主公曹操正在气头上,难以劝说。 终于,生了一阵子闷气之后,曹操虽然犹自气鼓鼓地,心里的怒火,却已稍稍平静了些。回到原座坐好,看向气定神闲的郭嘉,微微皱眉,没好气地问道:“怎么。奉孝可是已有良策?” 郭嘉自信地淡然一笑,起身对着曹操躬身一揖,正儿八经地答道:“嘉在此要先恭贺主公才是!” “恭贺?”曹操怒气直往头上涌,没好气地怪叫一声,不悦地对郭嘉道,“怎么,奉孝是恭贺我将成为袁公路的开国元勋?” 郭嘉哈哈一笑,神态轻松,对曹操笑道:“主公说笑了,嘉是恭贺主公可藉袁术称帝一事,破兖州当前困局!” 曹操闻言大皱眉头,直勾勾地盯着郭嘉,沉吟良久,方才问道:“我心已乱,奉孝可有何教我?” 郭嘉收起嬉笑之意,肃容道:“主公,袁绍不顾旧情,勾连刘玄德,孔文举,陶恭祖,悍然兴兵,其意并不在主公,而是兖州。如此意图,孔文举,陶恭祖也许并不清楚明白,刘玄德必定心知肚明。可是,刘玄德如若不顺从袁绍之意,冀州大军首攻的,必定是刘玄德,而非主公。” 这番道理,在袁绍联合陈留刘备、青州孔融和徐州陶谦兴大军时,曹操就听程昱、荀彧和郭嘉等人剖析过,此番郭嘉故事重提,显然是在强调此事。 “如今,孔文举,陶恭祖,实力大损,如若不是袁绍给他们个胆子,他们哪敢欺负到主公头上来,故而可暂且不论。刘玄德盘踞陈留、颍川二郡,对袁绍,只怕是面从心不从,并非是乐于见到袁绍顺利强占兖州诸郡。” 曹操点点头,对刘备的心思,他自认为也看得清楚,盖因如若袁绍是联合他去攻打刘备,那么从他心底里,也必定会留个心眼,一旦他出兵出粮,为袁绍灭掉刘备,除了白白增加袁绍的实力外,自己可是捞不到多大的好处。 因而郭嘉的意思,也就是说,袁绍一旦成功地击败曹操,夺得兖州诸郡,刘备除非甘为袁绍的部属,否则免不了被袁绍驱逐或吞并的下场。 “所以,”郭嘉前面说的这些,曹操都已听郭嘉、程昱、荀彧等人剖析过,故而郭嘉此刻说得很言简意赅,话锋一转,即总结道,“袁术称帝,刘备就有大义名分,可调大军征讨袁术,抢夺豫州之地,如此一来,主公即可集中兵力,与袁绍决一死战!” 曹操眉头仍旧紧皱,显是认为这事恐怕没有郭嘉说的这么简单,沉吟良久,问道:“刘备已应允袁绍,共击兖州,他如若弃兖州而攻豫州,岂非会惹怒袁绍,他难道就不担心袁绍会与我联手,先灭了他?” 郭嘉反问道:“如若袁绍遣人前来示好,约主公共击刘备,主公意欲何为?” 曹操断然摇头,答道:“袁绍四世三公,却目无君上,包藏祸心,酸枣重聚,他就是意欲聚集关东州郡,共立刘忠为帝,以与长安朝廷分庭抗礼,此番如若他示好,约定共击刘备,我亦不会再与他为伍。” 啪! 郭嘉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,对曹操嚷道:“这就是了,主公既有此心,何不说与刘玄德听,让他可放心大胆地去攻豫州袁术?” 曹操眼前不由一亮,想到如若这事说成了,那关东情势,即会再起新变化,刘备会藉此全力攻击豫州袁术,扩充地盘,他则要全力应对冀州袁绍的攻击,至于青州孔融,徐州陶谦,自始至终,都没被他给放在眼里。 而唯一的变数,则是盘踞南阳的张济,以及荆州刘表,还有江东的孙策。 不对! 曹操在心里大叫一声,浮现出虎牢关前的那朵暗红色的云,想到吕布,其实也是一大变数,如若他能自并州出兵,则袁绍就会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困境。 不过不管如何,在围攻兖州的四路大军中,曹操对刘备这一路,还是颇为忌惮,就是因为从陈留、颍川,可攻入兖州腹地的路径,可谓是数不胜数,防不胜防。 郭嘉见到曹操一反方才的恼怒,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模样,忙乘热打铁,建言道:“主公,辅助刘玄德的,乃是嘉之学兄,嘉请亲往陈留一叙,以安刘玄德之心。” “嗯!”曹操点头应道,“可还有南阳,荆州,并州,这些……” 这三个地方,曹操早已派人前去,试图说服张济和刘表,出兵颍川或陈留,这样就可以牵制刘备,说服吕布,出兵冀州,这样就可以牵制袁绍。 郭嘉笑答道:“主公,正如此前所议,刘表与刘玄德本属同宗,私交甚笃,张济听令于刘表,故而难以说动他们出兵陈留;吕布现今正用兵于五原,亲自率军北上,其结果,不外乎胜或败,如胜,吕布尚需时日,稳固五原诸郡,至少年内,难言对冀州用兵;若败,拓跋鲜卑将成并州、河东之患,数年内,只怕都难言对冀州用兵,故而……” 郭嘉的沉吟,其实并非是不好说出口,而是意思,已经非常明显。 曹操心领神会,点头应道:“嗯,如此一来,我与袁绍之战,如不能速战速决,就至少需得撑过一年才是!” 郭嘉点头,其实他后面还有一句话,那就是如若吕布大胜,稳固五原诸郡,并州,关中,将藉由河套、南匈奴驻地、河东连成一片,其鹰扬之势已初显,关东州郡,如若未能在吕布稳固住五原诸郡前,一统于一人之下,关东,将势必难以抵挡住吕布的涛涛攻势。 既得主公曹操的首肯,郭嘉当日就启程,前往济阴郡的冤句城,事先则遣人快马加鞭,赶往陈留,向刘备的幕僚戏志才奉上他的亲笔信。 在途不止一日,最终郭嘉是在济阴郡治定陶,见到昔日的学兄戏志才。 两人都是青年才俊,只是戏志才没有郭嘉这般风流倜傥,也正因此,当年他们数人一同自邺城南归,路过东郡濮阳时,郭嘉才一见,即得东郡太守曹操的赏识,而戏志才却郁郁离去。 就连郭嘉都没有想到,这位昔日的学兄,竟然是投奔了平原的刘备,并得到刘备的器重。如此想来,当年刘备弃平原,奔袭濮阳,夺得陈留,再下颍川,都是这位学兄戏志才的谋划。 时隔数年,两人重相逢,回想此前的青葱岁月,如今的亦敌亦友身份,更兼天下情势的变化,竟大有沧海桑田之感,两人执手相望,未曾开口说话,就已唏嘘不已。 两人都是玲珑心窍,戏志才从郭嘉主动求见,郭嘉从戏志才迎至定陶,并在此相候,即知彼此心意,待得郭嘉说明来意,两人自是一拍即合,三言两语间,就敲定曹操和刘备之间的默契合作。 正事谈完,戏志才看着郭嘉,很认真地问道:“奉孝,兄有一事相询,万望奉孝如实相告!” ps:感谢大家伙的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309独步天下是精骑 郭嘉见戏志才问得如此郑重其事,只是微微一愣,即同样郑重其事地对他道:“正巧,弟也有一事相询,万望志才兄坦诚相告。” 两人表情都是一样,满脸的郑重之色,可双眼间,却都透出几丝狡黠来,用的词也稍有不同,一个是要郭嘉如实相告,一个是要戏志才坦诚相告。 戏志才点头应道:“好,既如此,兄就不客气了,如若曹孟德不敌袁绍,奉孝会劝曹孟德何去何从?” 郭嘉没有回答,反而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摇头直乐,戏志才亦是哈哈一笑,问道:“怎么,奉孝贤弟要问的,也是此话?” “正是,”郭嘉连连点头,笑意难抑,“恐怕就连答案,亦是与志才兄并无二致。” 言毕,郭嘉收起脸上的笑意,看向戏志才,缓声道:“志才兄会劝刘玄德何去何从,弟也即就是会劝主公何去何从。” 戏志才亦是满脸肃容,点头应道:“嗯,奉孝果真是爽快人,既如此,兄明白了。走,咱俩数年未见,何不小酌几杯,边饮边谈?” “正合我意!” 郭嘉露出欣喜之色,起身答道。 只是,如今以两人的身份,断然无法像以前那样,随意走到大街小巷上,随意找到一家中意的酒肆,随意挑个临窗的雅座,随意点点精致小吃,两坛美酒,随意地边喝边聊。 他们两个只要踏出此处房门,立刻就会跟上一群随从和护卫,想要到大街小巷上去找个酒肆喝两盅小酒,人还没到,整个酒肆就已经被护卫提前去清场了。 故而他们可没有出门的意思,而是由郭嘉吩咐几句。过不多时,立时就有侍女端来小吃美酒,为两人摆上案桌,斟好美酒,即款款一福,盈盈一笑,识趣地退了出去。 三言两语之间,两人就已谈完正事,现在小酌闲谈,于他们而言。可是极为难得的闲情逸致了。 与他们两个的悠闲相比,出使长安的石韬,韦季,虽然有老熟人徐庶作陪,心情可就没有戏志才和郭嘉那么自在了。 石韬早在徐庶进入颍川书院前。就已与他交好,当初徐庶离开颍川书院。准备北上太原一看时。石韬就曾极力劝说他前往平原一叙,用意当然是为时任平原太守的主公刘备招揽贤才。 韦季则与郭嘉和戏志才一同在颍川书院就学,当初他们几人结伴北上邺城,不曾想袁绍对他们压根就不理不睬,又遇上吕布伙同黑山贼张燕和冀州牧韩馥旧部攻破邺城,便与荀彧结伴。失望南归,最后郭嘉甚得东郡太守曹操的赏识,韦季几人也一起投入曹操帐下效力,只有戏志才离去。最终投入平原太守刘备帐下。 韦季与徐庶之间,私交也算不错,当然比不上石韬和徐庶之间这么熟稔。 此次关东情势因袁绍而风起云涌,曹操和刘备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遣韦季和石韬出使长安,然后两人又去到太原,五原,为的就是拜见吕布。 他们两个刚到,适逢吕布正准备与鲜卑铁骑大战,故而一直未曾见到吕布。 其实徐庶也一直心有担忧,故而也没心情与他们畅饮叙旧,可今夜就不同,五原城外,主公吕布已大败拓拔鲜卑铁骑一万三千,五原之战已尘埃落定,余下的,也就是收获胜利果实而已。 故而徐庶一反前段时间的担忧,心情大畅,频频向石韬和韦季敬酒,言辞风趣幽默得很。 石韬早就知道,徐庶乃是生性豁达之人,少年时还曾击剑任侠,放荡不羁,可今日见徐庶如此心情大好,心里还是暗暗称奇,忍不住问道:“元直可是有大喜事在身?” 徐庶哈哈大笑,掩饰不住的满脸得色,频频点头道:“正是,正是,广元兄,韦兄弟,两位远道而来,主公尚未与两位一见,并非是有意怠慢,实则是忙于决战拓拔鲜卑铁骑,分身乏术。” 说完,徐庶特意停顿片刻,在石韬和韦季的期待眼神中,貌似漫不经心地说:“今日主公率精骑八千,与拓拔鲜卑大帅,推演拓拔邻所率万余铁骑大战,斩杀拓拔邻于马下,击溃拓拔鲜卑铁骑,如今正连夜追杀拓拔鲜卑铁骑溃兵之中。” 话刚说完,石韬和韦季脸上的表情,就已凝固在方才那一刻。 徐庶不用问都知道,此时石韬和韦季心里,到底是些什么滋味,盖因主公吕布今日所为,就连他,都觉得甚为不可思议,更何况刘备和曹操派来的信使。 一直以来,大家都有公认,鲜卑铁骑足可称霸大草原,比之汉骑,要凶悍精锐,可今日一战,从徐庶的话中,石韬和韦季很轻易听出来,吕布是以精骑对铁骑,以少胜多。 只是,这怎么可能呢。 石韬和韦季心里,极度震惊还没消去,一股强烈的嫉妒之意就升腾而起,随之而来的,则是强烈的疑惑,要是说话的并不是徐庶,并不是他们都很熟悉的徐庶,他们铁定会认定,徐庶乃是在说大话,谎话。 再紧接着,他们两个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。不是为他们自己,而是为他们两个的主公,刘备和曹操。 只要稍微一想,他们就很清楚,此战大胜过后,吕布收服河套地区的五原、朔方诸郡,就在年前的这几个月,而后,并州,关中,西凉,即会籍由河套地区和南匈奴驻牧地,连成一片,这样,至迟一两年,至早几个月后,吕布麾下大军即会重新选定攻略方向,只是这一次,已只有汉中和西蜀、南阳及荆州、河洛及关东、幽州及冀州等四个方向。 而可能性最大的方向,只怕就是河洛及关东,这里,刘备和曹操正当其冲。 沉默良久,石韬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,问道:“一直以来,鲜卑铁骑皆自夸天下无敌,此前车骑将军连败步度根,扶罗韩,魁头部,均是借助强弓劲弩之利,今趟仅凭精骑,即斩杀拓跋邻,击溃鲜卑铁骑,难道车骑将军已练出一支天下无敌的精骑来?” 徐庶自石韬的话中,听出几分疑惑,嫉妒,还有不可置信来,哈哈一笑答道:“广元兄和韦兄弟并非外人,庶也就实话实说,主公帐下精骑,悍勇自是不在话下,可说天下无敌,就连主公也不敢妄自自夸,此次主公亲自率帐下诸将,冲锋陷阵,一战而戳穿鲜卑铁骑军阵,斩杀拓跋邻后,鲜卑铁骑再悍勇,也唯有落荒而逃的份。” 石韬无语,韦季亦是如此,盖因徐庶此话,貌似是在谦虚,可话里话外,无不是在印证着石韬所问,自承吕布帐下精骑,已可是独步于天下。 尤其是石韬和韦季都得各自主公的重用,石韬主公刘备帐下由三将军张飞统领的飞军,韦季主公曹操帐下由夏侯惇统领的虎豹骑,数年苦心经营,如今也就堪堪三千之数,还是连新兵都算在内,而非尽数经历过血战磨砺的精锐悍卒。 这么一对比,石韬和韦季心里,可都不是个滋味,曾几何时,吕布帐下已可聚起总数八千的一支精骑,还能硬碰硬地击溃万余鲜卑铁骑,这样一支大军,再配合传言中的强弓劲弩之利,一旦东出已成废墟的虎牢关,关东群雄又有谁可抵挡? 两人在心里如此品咂,立时一股苦涩涌上心头,纵然有千万句话要问,面对着高兴得不时爽朗大笑的徐庶,怎么也问不出口来。 徐庶请石韬和韦季前来,倒并不是完全为了炫耀主公吕布的此次大胜,也是因为在主公吕布击溃鲜卑铁骑之前,他一直放心不下,没有那个心情与石韬和韦季叙旧,如今见目的已达到,再在两人面前不停地说这事,倒就显得过于做作了。 话锋一转,徐庶起头,说起先前在颍川书院求学时的情形,过不多时,石韬和韦季也暂且忘了此事,三人谈笑风生,气氛渐渐热烈起来。 夜深时分,当石韬和韦季辞别徐庶回到住处,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修书一封,遣人连夜离开五原,回去报信。 只不过五原这里,可不是长安,或是太原,人员进出,没有徐庶的首肯,那可不成,徐庶得信后,自是心知怎么回事,淡然一笑,也就挥手放行。 天下情势的变化,日新月异,只是苦了穿梭来往于各地的信使。这个时候,吕布大败鲜卑铁骑的消息,还没有传出五原,他也终于率军回到已设立好的大营。 大营就设在战场边,击溃鲜卑铁骑后,吕布等人分头率军追杀,可谓是精骑尽出,这个营地还是徐庶派人出城设立的,想着的就是精骑追杀回来后,有个地方可以落脚,同时也是就近开始打扫战场。 刚刚安顿好累得浑身大汗的赤兔马,吕布拖着疲惫的身躯,在亲卫的引领下,回到中军大帐,刚刚掀开帐帘,就听到众人纷纷用疲累的声音叫嚷着:“主公,主公!” 抬头一看,敢情徐晃、张辽等人都已回来,他反而成了最后一个赶回的。 吕布不由哈哈一笑,声音嘶哑,一屁股席地而坐,此时他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。 直到亲卫搬来案桌,摆上美食美酒,吕布风卷残云般,吃饱喝足,才抬头环顾众人,点头笑道:“好,今日之战,诸君辛苦了,异日,我将亲率独步于天下的精骑,鼎定中原,饮马大江,与诸君一道,平定天下,造福万民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晋王吕布传# 310曹刘孙大战二袁 郭嘉与戏志才暗地里匆匆一唔,耗时甚短,影响的,却是整个关东情势,牵涉到冀州,兖州,青州,徐州,豫州,乃至于扬州和荆州。 说两人在三言两语间,就足以影响到大半个天下,可是一点都不为过。 名义上,刘备仍旧遵从先前在酸枣时,与冀州牧袁绍的约定,共讨兖州曹操,但实际上,他已将注意力完全转向南面,毗邻陈留郡的豫州陈国和梁国,而曹操也得以腾出手来,全力面对来自袁绍大军的压力。 关东的局势,随着袁绍在酸枣拂袖而去,就开始风起云涌,只是一直以来,都是雷声大,雨点小,就连袁绍自己,两路大军都是引而未发。 更别提刘备和曹操两人,因袁术称帝一事,他们达成共识,临时调整大军部署,准备粮草缁重,更是需要时间。 直到吕布在五原大败拓跋鲜卑铁骑的消息传来,关东情势才由雷声大雨点小,一下子就转变为狂风骤雨,掀起惊涛骇浪。 最先收到消息的,并不是离得最近的冀州袁绍,而是曹操和刘备,正是得益于出使的韦季和石韬两人,刚刚赶到五原,就适逢吕布率军与拓拔鲜卑铁骑大战,并第一时间得知战果,第一时间遣人紧急赶回来禀报。 沛国相县,奢华的府邸里,袁术正在大发雷霆。 他还没有收到吕布大败拓拔鲜卑铁骑的消息,不过这个时候,他的全部注意力,都在攻入豫州的几路大军身上,即使收到这个消息,也必定会因远在天边。而被他抛诸脑后。 攻入豫州的几路大军,正是自陈留而来的刘备,自徐州而来的陶谦,自荆州而来的刘表,以及自扬州而来的孙策。 尤其是江东的孙策,竟然也敢兴兵,还大放厥词,誓要征讨他这个国贼,如何不让袁术恼羞成怒,怒火中烧。 他原本以为。孙策是他的人,扬州,包括江东诸郡,都是他的地盘,他原本以为。只要他一登上宝,天下虽说不一定群起而拜倒。群起而响应。那总归是应当的。 可令他大出意外的是,竟然是州郡群情汹汹,不但纷纷传檄指责,更是各兴大军来讨,就连孙策,都敢如此。 呯! 袁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。抓起一支精致瓷瓶,顺手摔出去,在墙壁上咂了个粉碎。 偌大的厅堂中,只有主薄李丰。以及两名内侍小太监陪侍,长史杨弘,在袁术意欲称帝时,被袁术好生痛骂一顿,回去后就卧病在床,无法理事。 李丰立在厅堂一侧,低着头,默然不语,这个时候,他一出声,那无异于就是引火烧身。 虽然他知道,长史杨弘是真的病倒了,可是,杨弘心底里的失望,他更是清楚得很,因为这也正是他自己心内深处所想。 “孙策,你个王八蛋!” 袁术砸完瓷瓶后,怔了片刻,突然厉声大喝,把正在低头沉思的李丰都给吓了一大跳。 袁术骂声止歇,厅堂中,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之中,只有袁术气得喘着粗气的吸气呼气声,愤怒来回踱步的脚步声,以及头戴的冕旒上,挂着的十二串白玉珠碰撞在一起发出的清脆珠玉声。 李丰仍旧低着头,可当他眼角余光瞥见内侍小太监轻手轻脚地去收捡瓷瓶碎片时,心里不由暗叹一声。 “大胆,拖出去,杖毙!” 果然,李丰心里的叹息声未落,袁术就已怒不可遏地暴喝一声,厅外立时有人高声应诺,而后进来数人,拖着仍在那里目瞪口呆的内侍小太监就走。 刹那间,小太监的哭嚎声,护卫的呵斥声,袁术的怒吼声,交织在一起,不断冲击着李丰的双耳。 蓦然间,李丰突然想要仰头狂笑,因为他发现,眼前的这一切,完全就是一场荒诞不堪的闹剧,可笑的是,他竟然还在这场闹剧中,浸润了这么久,浸润了这么深。 “可怜的孩子!” 转念间,李丰却又想要嚎啕大哭,他是突然间,为刚刚拖出去的内侍小太监而感到伤悲不已,自从袁术称帝以来,服侍的内侍小太监,已经换了好几茬,已有不下十人,被袁术令人杖毙。 厅堂外,内侍小太监的凄厉惨呼声,声声传来,李丰心中悲恸不已,极力强忍着,才没有当场嚎啕大哭,可却无法控制双眼热泪盈眶,只能假借着伸手拭去灰尘,以衣袖拭泪,以免被袁术看到。 就在这当口,小太监的凄厉惨呼声,已是渐渐趋弱,直至终不可闻,过不多时,护卫拖着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尸首进来,向袁术复命。 袁术这次似是心情甚差,对欣赏杖毙的成果毫无兴致,不耐烦地挥着手,一迭连声地嚷道:“滚,滚,都滚,统统给我滚!” 他这么放开嗓子一顿吼,听在李丰耳里,可是不吝于仙籁之音,当即恭敬行礼,恭敬退出这间令他感到无比憋闷的厅堂,这里,是袁术登基之处,耗费无数,整修得富丽堂皇。 只是无论袁术怎么往上堆黄的金,白的银,润的玉,这里,还是格局就这么大,还是透出一股子小家子气来,与南北二宫的皇家气象,有着天壤之别。 李丰心里如此想着,一路上紧紧地抿着嘴,沉着脸,一言不发,见到其他同僚,连个笑脸都吝啬一露,径直穿门过户,出得府来,登上马车。 走到半路,他才吩咐一声,来见养病在家的长史杨弘。 杨弘休养数月,如今其实已基本痊愈,只是他的心思已淡,同时这么久了,他原本在袁术那里的器重,也已被其他人给分润得差不多,故而也就乐得清闲,日常登门的,除了李丰等寥寥几个知交好友,再无其他人。 从以前的门庭若市,到如今的门庭冷落,所需要的时间,比任何人想象的,都要短些。 李丰将今日所见,细细与杨弘一说,最后感慨道:“如今想来,唉,真真是一场闹剧啊。” 杨弘摇头一笑,没有接着李丰的话头,这个时候,在相县里,谈这个话题,无异于是在拿着自己和家人的脑袋往刀口上送。 “曹孟德与袁本初隔河大战,刘玄德,陶恭祖,刘景升,孙策,四路大军齐攻豫州,关东,情势突变啊。” 李丰点点头,答道:“正是,尤其是刘玄德,先前是与袁本初,陶恭祖,孔文举一起,共攻曹孟德,如今竟然舍弃兖州,而攻豫州。子恢兄,袁……主公遣四员大将率军迎敌,能战而胜之么?” 说到后面,李丰的声音压得甚低,差不多就是在跟杨弘耳语。 杨弘仰头朝天,怔怔地看着屋顶,半响无语。 袁术派出的四员大将,正是纪灵,张勋,桥蕤和陈纪四人,就连雷薄,陈兰,何仪,韩胤,阎象,梁刚,乐就等人,也都被袁术一股脑儿地派了出去,其用意当然非常明显,那就是一定要拒敌于豫州之外。 如若纪灵四人无法抵挡来攻的四路大军,相县的结局如何,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事了。 杨弘长叹一口气,对李丰坦然道:“这些事,多想无益,还是,静观其变吧。” 话语间,带着无比的沧桑,还有灰心意冷。 与袁术这边的愁云惨雾相比,这个时候,在陈留郡的襄邑城里,刘备大军从上到下,却因为刘备风尘仆仆地亲自赶来,而显得士气高涨。 刘备在接获石韬遣人急报后,就再也坐不住,与戏志才一番长谈,当即亲自率军,只在陈留留下堪堪守城的兵力,赶到襄邑城,加入到对豫州的攻略大军行列之中。 一踏进襄邑县衙大门,身边除了亲卫,就是信得过的大将,刘备收起脸上洋溢着的自信的微笑,紧抿着双唇,见到匆匆迎出来的二弟关羽,也只是点头示意,一言不发地进屋。 “大哥,怎么……” 在众人面前,关羽刚刚发问,见到大哥刘备抬起手,当即识趣地闭嘴,丹凤眼一眯,立刻知道发生了大事。 刘备左右一看,原本攻略豫州的统领大帅,正是二弟关羽,先锋大将正是三弟张飞,如今他又将白袍小将赵云带来,可谓是倾巢而出。 这个架势,可是连一向急性子的张飞都察觉到有些非同寻常。 “广元自五原,遣人急报,吕布以八千精骑,击溃拓跋鲜卑万余铁骑,斩杀拓跋鲜卑大帅拓跋邻,收复河套,已是再无障碍。” 呯! 刘备话音刚落,张飞已是一拳捶在面前的案桌上,虎目圆瞪,满脸的不可置信,关羽亦是右手一僵,就此停在颌下的长须处。 只有赵云早已获知此事,此刻一脸的平静。 须臾,关羽右手一甩长须,郑重其事地问道:“大哥,此消息可属实?” 刘备点点头,答道:“广元所言,确凿无疑。” 关羽其实并非是怀疑石韬所言,而是这事委实太过惊人,让他不由得出声核实,沉吟片刻,他亦是一拳砸上案桌,斩钉截铁道:“既然如此,我军就得速战速决,直捣相县,袁术一死,豫州诸郡,当可传檄而定,然后……” 说到这里,关羽看向大哥刘备,一字一顿道:“……就得扩军备战,迎战吕布!” ps: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,非常感谢! 晋王吕布传 311众叛亲离 听二弟关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,刘备不由一愣。 盖因关羽所言之策略,与军师戏志才不谋而合。这个时候,刘备心底里更加确信军师戏志才的判断,以及他自己的判断,二弟关羽,可堪称为帅才,而三弟张飞,则只能止步于将才而已。 当刘备转头看向三弟张飞时,不曾想劈面而来的,正是三弟张飞的嗷嗷叫嚷声:“大哥,小弟愿为前锋,为主公斩下袁术的臭头!” 刘备心里不禁莞尔,同时又在微微叹息,面上却仍旧深沉如水,答道:“好,时间急迫,兵贵神速,明日一早,三弟先行一步,大军紧随其后,直捣相县!” 呯! 这一次,却是刘备一拳咂在案桌上,正正是凸显他的莫大决心之举,可是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哥刘备,突然有如此热血激昂的举动,不但张飞大瞪着双眼,就是关羽,亦是丹凤眼努力睁得大大的,满脸的不可置信。 愣了半响,关羽还是迟疑着问了句:“大哥远道而来,何不在襄邑暂歇几日?” 刘备虽然脸上带着疲累,却坚定地摇摇头,对关羽道:“如今时间急迫,为兄哪里还敢歇息,唉!” 这一声叹息,让关羽倍感心酸,同时感受到大哥刘备心中,那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。 这声叹息,听在护卫在刘备身侧的赵云耳里,却又有了不一样的含义,主公刘备能够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真实的心思,岂不正说明已将他与关羽、张飞等同起来了? 只有张飞有些不以为然,对大哥刘备嚷嚷道:“大哥和军师可是担心吕布?怕什么,他要是敢来,俺老张第一个上去戳他几个血窟窿!” 只是一开始。张飞虽然说得豪气干云,待到说出戳吕布几个血窟窿时,底气却已明显不足,盖因就连他自己,都觉得,在吕布的武勇面前,在方天画戟下,他的丈八蛇矛,可真不是想戳吕布,就能戳中的。 更何况。他的牛皮还没吹完时,二哥关羽就已眯着丹凤眼,转头不悦地看过来,更是让他觉得,这个牛皮吹得太过了些。 次日一早。张飞即率军出城,鼓噪东去。直扑梁国宁陵城。而袁术派来迎战的大军,正由纪灵统帅,在梁国国都雎阳严阵以待。 仅仅相隔一个时辰,关羽即率大军出发,再一个时辰,刘备才率后军紧随其后。如此迫不及待,正可印证刘备内心的急迫。 他是不得不急迫,吕布大胜鲜卑铁骑的消息,很快就会传来。得到消息的各路诸侯的反应如何,可想而知,他如不能好好地利用这段时间的消息空缺期,抢先杀入沛国相县,拿下袁术,继而拿下豫州全部或者大部,那么即使此战获胜,也没有太大的意义。 大军鼓噪而行,宁陵县令不战而降,献出城池,如此情形,不出戏志才所料,袁术称帝,招致天下群情汹汹,辖下豫州郡县,只怕离心离德者甚众,只需大军到处,归降者必众。 这也正是刘备急不可待地展开攻势的一大原因,抢先徐州陶谦,荆州刘表,江东孙策一步,就能多接受一些袁术的地盘,兵马,资源! 不过两天的功夫,刘备大军就已顺着雎水,兵临雎阳城下,如不是顾及疲兵难战,他恨不得一天就赶到雎阳城下。 时值黄昏,大军忙着在城外十里处扎营,刘备则在关羽、张飞、赵云的陪同护卫下,纵马驰近城池察看。 雎阳城头上,旗幡飞扬,士卒扶枪挺立,其上还隐约可见守城器械,可谓是气象森严,刘备看得暗暗心惊,默然不语。 “主公!”赵云在他身旁低声唤道,“纪灵乃是袁术帐下头号大将,雎阳城被他经营得颇有气象,强行攻城,十分不妥,何不留下一军,在此牵制纪灵,大军则绕城而过,直扑相县?” “嗯,”关羽在马上眯着丹凤眼,看着三里外的雎阳城头,点头赞道,“子龙兄弟所言甚是,相县一下,纪灵守在这里,除了归降之外,别无出路。” 刘备正要回答,突见雎阳城头旗幡飞舞,鼓点齐鸣,城门轰然洞开,一彪人马倾泻而出,直奔众人而来。 关羽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冷笑,左手抚须,丹凤眼眯成一条缝,紧盯着领头的骑士,那件怪模怪样的三尖两刃刀,甚是惹眼,不用猜都知道,来的,正是袁术帐下头号大将纪灵。 过不多时,纪灵勒马停在百五十步外,横枪立马,身周两侧,一众亲卫散开来,尽显彪悍。 张飞满脸的振奋,忙不迭地看向大哥刘备,正要开口请令出战,却见到大哥刘备已轻叱一声,策马缓步而出。 在他身后,则正是白袍小将赵云,策马经过张飞身旁时,还转头示好地微笑示意,让张飞满腔郁闷,无法发泄。 三弟张飞的急不可耐,关羽一一看在眼里,忍不住低声安抚道:“三弟,稍安勿躁,大哥是想先礼后兵,如若能说服纪灵归降,不战而屈人之兵,岂不大好?” 张飞很是憋闷,回头来上一句:“有什么好?连架都没得打!” 关羽哭笑不得,呵呵一笑答道:“三弟你是糊涂了,纪灵要是归降了,日后你要找他打架,他还敢不陪你打?” 张飞歪头一想,立时转过弯来,不好意思地咧嘴嘿嘿一笑:“还是二哥鬼心眼多,还真是这个理哩。” 关羽苦笑摇头,没再答话,右手紧握青龙偃月刀,眯起丹凤眼,看向场中。 那里,大哥刘备只带着赵云一人,对面的纪灵则是独自一人策马迎上前来,隔着有些远,他们三个在说些什么,关羽即使再努力地支楞起耳朵来,还是一点都听不到。 过不多时,纪灵将三尖两刃刀横放在马鞍上,朝着大哥刘备拱手,而后掉转马头离去,过不多时后,大哥刘备也在赵云的护卫下,回转过来。 “大哥,说得怎样?纪灵会归降么?” 关羽听得三弟张飞如此大大咧咧,心里不禁有些火大,待他见到大哥刘备脸上笑呵呵的,当即按捺住不快,没有吭声。 “走,回营!” 刘备大手一挥,没有回答三弟张飞所问,率先策马而行。 回到大营,就连关羽,都有些好奇大哥刘备和纪灵到底说了些什么,可是,直到夜深就寝,大哥刘备还是只字未提,急得张飞心里痒不可耐,可有不好多问。而在他看向赵云时,见到只是一脸温煦的微笑,当即气不打一处来,更是不好意思去问赵云了。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,刘备只是与纪灵寒暄了几句,问了问纪灵在相县的家人近况而已。 这么轻描淡写,正有刘备的心思在里头,两军阵前,公然劝说纪灵归降,这只是等而下之的鲁莽之举,远不如这样唠唠家常,来得更亲切,更有效些。 刘备相信,纪灵回到雎阳城内后,心里一定不会平静,一定会在挂念着相县的家人安危。而这个时候,任谁都能看得出来,袁术称帝可谓是行差踏错,纵身跳下火坑,如今大势已去,覆亡已只是时间问题而已。 雎阳城内,纪灵并没有仗势住进王宫之中,而是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邸内落脚,夜深人静,他果真如刘备所料,难以入眠。 主公袁术执意称帝时,长史杨弘如此苦劝,都毫无成效,纪灵心知肚明,即使他站在杨弘身后,与杨弘一起力劝,也无济于事。 如今木已成舟,还看起来顷刻间就要舟翻人亡,纪灵不得不开始为自己谋算,不得不为家人谋算。 事实上,从他回到城里,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以至于想到现在,脑壳都在隐隐作痛。 这个时候,晕晕沉沉的脑海中,突然一道灵光闪过,纪灵突然想起前数日,长史杨弘遣人送给他的一封信来。 信上所言,甚是大义凛然,正是说如今相县,以及众人的家眷,满城父老乡亲的安危,可都着落在他的身上,望他奋勇杀敌,据敌于相县之外。 当时看到这封信时,纪灵还觉得甚是莫名其妙,如今一想,杨弘所言,岂非正是有所感,有所指? 呯! 纪灵想到这里,再也坐不住,腾地站起身来,大步跨出府外,点起嫡系兵马,无声地往城门而行。 到底要去干什么,纪灵闭口不说,刚刚率军转上大道,突见另一支兵马也刚刚现出身形。 “雷薄,陈兰,你们想要干什么?” 只是稍稍一瞥,纪灵就认出对面领军的两员大将来,正是他先前奉主公袁术之令,收服的贼寇首领雷薄和陈兰两人。 突遇纪灵,以及其后的大军,雷薄和陈兰两人明显有些慌乱,半响之后,雷薄才出声道:“夜深人静,末将想着,率军出城偷营!” “偷营?”纪灵冷笑连声,“恐怕是投奔刘使君吧!” 雷薄大惊失色,脑中一片混乱,浑然没注意到,在他身后侧的老搭档陈兰,此时正在不断地低声提醒道:“刘使君,刘使君……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谢谢谢谢! 晋王吕布传 312枭雄末路 陈兰一直低声喊了好几声,雷薄才终于自被纪灵一声暴喝所造成的混乱状态中恢复过来,只是转念间,就明白了陈兰为何一直在念叨着“刘使君”这三个字。 纪灵口中的刘使君,可不就是驻军城外的刘备刘玄德么? 雷薄心头涌上狂喜,瞬间则又尽数转化为恼怒,对纪灵在心里破口大骂:“尼玛的王八蛋,深更半夜的,你带着兵马跑出来,不也是为了去投奔刘玄德么,还要这么吓死人!” 心里怒骂归怒骂,雷薄面上却堆满笑意,策马踏前几步,冲着纪灵嚷道:“将军,末将有句话,不知该讲不该讲。” 纪灵脸上仍旧带着怒容,威严地“嗯”上一声,点头应道:“讲!” 这么一个简单的回答,再次让雷薄腹诽不已,盖因纪灵这个态度,不吝于是在对他说:“有话快讲,有屁快放!” “将军!”雷薄收起笑意,冲着纪灵拱手恭声道,“当今情势,将军该当比末将更清楚才是,主……袁术不顾大家伙的劝阻,执意称帝,引致天下人的唾骂,耻笑,如今,四路大军,从四面杀进来,豫州,眼见着已是难保,这个时候,将军是否该好好想想……” 要是雷薄是在相县说这番话,或是在数日前,在纪灵面前说这番话,只怕还没说完,就会被纪灵大喝一声,着人将拿下。可今夜,纪灵却静静地听完了,而他也发现,帐下将校兵卒,也都静静地听完了。 雷薄住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,两支队伍就这么你看着我。我看着你,伫立在静夜的清风下,尽皆默然不语。 纪灵深吸一口气,长叹一声,虽然右手仍旧握着三尖两刃刀,却刀尖朝下,沉声对雷薄道:“如此说来,你们两个,此行是要出城投奔刘使君了?” 雷薄一愣,旋即郑重地缓缓点头。在他身后,陈兰亦是在点头称是。 “我也正有此意!” 在一片沉寂之中,雷薄听到纪灵板着脸,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,心头终于彻底放松下来。伸手挠着后脑勺,咧着嘴。无声而笑。转瞬过后,静夜之中,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。 袁术派来迎战刘备大军的,主帅是纪灵,雷薄和陈兰则是副将,如今主副将在投敌这件事上。不谋而合,整座雎阳城,也就在一瞬间易主。 纪灵的心思还是甚为缜密,当即下达连串军令。紧闭四门,不准人随意进出,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偷出去,赶回相县禀报袁术,他们三个率军投奔刘备的消息一旦泄露,留在相县的家眷,肯定会被袁术在盛怒之下,屠戮一空的。 待到纪灵安顿好城内的大军和一切,亲率雷薄和陈兰来到城外刘备的大营时,已是丑时刚过。 就在三人被值守亲卫带到中军大帐,刚刚落座时,大帐外,已传来刘备的一迭连声的问话:“在哪里,在哪里,三位将军在哪里?” 纪灵三人连忙站起身来相候,大帐帐帘旋即被掀开,刘备一阵风般卷了进来,目光落在纪灵、雷薄和陈兰身上,高兴地哈哈大笑,语无伦次道:“好,好,备何德何能,得三位将军如此厚待……” 当纪灵三人看清眼前这位新主公的衣着时,不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来,盖因刘备想是刚刚自被窝中爬起来的,衣衫不整不说,左脚穿着木屐,右脚则是打着赤脚。 刘备以如此形象示人,非但没有令纪灵三人感到受到轻视,反而大觉刘备亲厚。 “哈哈……”刘备显是也发现了不妥,尴尬一笑,稍稍整理一下衣衫,即毫不在意地招呼纪灵三人,“来,坐,坐,坐下说话。”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,纪灵简要叙说几句,即带着雷薄和陈兰起身,来到刘备身前,跪拜呼道:“主公!” 刘备忙亲自上前,一一扶起三人,温声勉励,待众人再次就座,刘备问道:“三位将军的家眷,可都在相县?” 纪灵三人点头,面上显出隐忧。 刘备沉吟答道:“嗯,此事尚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……” 话音未落,赵云欠身建言道:“主公,何不让三位将军遣信使赶往相县,言称力战后,大败我军前锋,正固守雎阳,同时,主公亲率大军直扑相县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拿下相县,如此岂非可保三位将军家眷安危。” “好,好,”刘备连连点头,“此法大妙,三位将军以为如何?” 纪灵,雷薄,陈兰三人,除了感动,就还是感动,哪里还能有什么异议,他们也的确没想到,主公刘备过问的第一件事,竟然不是雎阳城内有多少兵马,有多少粮草,有多少财宝,而是他们几个的家眷安危。 众人之中,唯一有些不爽的,就数张飞,他正是刘备大军的先锋大将,如今赵云的建言中,正是让纪灵谎报袁术,已大败刘备大军的前锋,这当然让他挺不爽的了。 不过好在有二哥关羽在一旁不住地拿眼瞪过来,张飞也只有在那里鼓着腮帮子,不敢真个嚷叫出来。 天色一亮,刘备甚至连雎阳城都没有进去,径直带着大军拔营,顺着雎水,直扑相县。雎阳城外,纪灵三人只带着各自的亲卫,恭送主公刘备率军离去,看着滚滚烟尘,雷薄有些感慨地来了句:“主公难道就不怕我们三个假意归顺,然后率军断主公后路?” 纪灵在心里一琢磨,也的确是有这么个理,主公刘备率军拔营时,可是一兵一卒都没有留在雎阳的,甚至连留个亲近人跟在三人身边都没有,反观如今的雎阳,竟然就跟主公刘备压根未曾来过一般。 一旁的陈兰接过话头,笑着问雷薄:“主公这是对我们三人完全放心,怎么,雷兄可是想要行险一战?” 雷薄哈哈一笑,连声答道:“能投奔到这样的主公帐下,是咱的福气,除了一心一意效力外,我还能有什么其他想法。” 纪灵也是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来,看着渐渐远去的大军,深吸一口气后,再吐将出来,头也不回地对雷薄和陈兰道:“既然已投奔主公,这样的玩笑话,就不要再开了,走,回城!” 雷薄和陈兰答应一声,策马跟在纪灵马后,往仍旧四门紧闭的雎阳城内驰去。 有人进城,此时在千里之外,一直死守易京高楼堡垒的公孙瓒,却战意昂然地首次踏足地面,率军离开高楼堡垒。 此前,他是收到偷偷潜进来的信使禀报,车骑将军吕布已大败拓跋鲜卑部,收服云中、五原诸郡,已遣大将张辽,出代郡,前来驰援。 这个消息,公孙瓒深信不疑,因为在困守易京高楼堡垒时,他从未断绝过派人前去寻车骑将军吕布求援,按理说,他们两个现在还一直是盟友关系。 而今夜,就正是并州军与他约定的内外夹攻的时刻,故而公孙瓒战意高昂,亲自召集大军,准备给一直围困他的袁绍大军一个大惊喜。 围困易京的,正是袁绍帐下大将文丑,由审配辅佐,一直以来,都是围而不攻,以至于双方都有一种错觉,那就是战争已经过去,和平已经来临。 风高夜黑,公孙瓒很满意帐下大军,闲置这么久了,静夜潜行数里,一直潜到袁绍军大营外三里处,竟然没有引起袁绍军的注意,实属难得。 按与张辽军约定的信号,待袁绍大营后方火气,即是双方同时攻营之时。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养尊处优,只是夜行数里路,公孙瓒就已是气喘吁吁,他浑然没察觉到,毫无节制的放纵于酒色之中,不但掏空了他的身体,还令他心智不清,仅凭信使所言,就不顾长史关靖的劝阻,轻率地率军离开坚固的高楼堡垒。 “火,火!” 就在他等得似睡非睡时,突然一连串的低声叫嚷声,将他吵醒,顺着亲卫所指方向一看,在袁绍大军大营后方,正有一缕火光显现。 公孙瓒一下子如同猛灌了几碗鸡血,变得亢奋起来,腾地站起身来,豪迈地一指袁绍军大营,吼道:“杀!” 这一刻,公孙瓒自觉豪气干云,所有的憋屈,所有的愤怒,都在这一声“杀”中,尽数喷薄而出,倾泻到眼前毫无所察的袁绍军大营中。 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,是袁绍并不在大营里。 一瞬间,喊杀声大起,公孙瓒亲自率军,一鼓作气,直杀进袁绍军大营中,还边杀,边在大营内各处纵火。 不多时,袁绍军大营已成一片火海,以至于公孙瓒很是无奈地发现,他率军纵火,可是把自己的退路都给堵上了。 前方此时也传来震天响的喊杀声,公孙瓒心底里刚刚泛起的一丝疑惑,立即被尽数打消,等到他率军冲过去,看到领头的,乃是全副披挂的文丑,不由呆愣在原地。 “公孙使君,久违了!”文丑冲着公孙瓒来上这么一句,“想要让公孙使君下楼,可真是费了老大的劲啊!” 文丑最后这句话,既像是在轻叹,更是在**裸的炫耀,丝毫不顾忌公孙瓒此刻那颗破碎了无痕的脆弱的心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晋王吕布传 313火葬公孙瓒 公孙瓒震惊之余,终于明白过来,所谓信使,所谓车骑将军吕布的援军,都是假的,都是袁绍军为了引他出易京高楼堡垒,而精心设下的圈套。 怪不得,方才率大军潜近袁绍军大营时,一路上都没有惊动袁绍军,杀入大营时,也乜有遇到抵抗,原来这一切,都是圈套。 公孙瓒呆愣在原地,心里却在仰头悲愤狂吼:“吕布,你个王八蛋!” 这个时候,公孙瓒仍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,仍旧将自己的失败,归咎于没有得到车骑将军吕布的及时援救。 “杀!” 对面文丑的一声暴喝,将公孙瓒惊醒,他才意识到,这个时候,可不是在心里痛骂吕布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的时候,而是该当考虑如何保命的时候。 “杀!” 不假思索间,公孙瓒亦是大喝一声,单从气势上看,好像与文丑所喊丝毫不差,可接下来的举动,就与文丑所为迥异。 文丑是提着三叉矛,策马率先杀来,身后将校士卒,更是个个争先,人人奋勇;反观公孙瓒这边,公孙瓒喊得响亮,他自己却驻马不前,一应士卒,亦是乱哄哄地往前冲,可冲出去没个十来步,个个发现不对劲,又轰然掉头四散。 公孙瓒军原本士气如虹,可惜,在遭遇到真正的敌人时,就一落千丈,未战先溃。 好在此时文丑大军大营内,已是风助火势,火仗风威,再加上公孙瓒所率大军四散溃逃,狼奔豕突,战场从开战伊始。就混乱不堪,哪怕文丑一开始就死盯着公孙瓒本人,追上一阵后,仍旧将公孙瓒给追丢。 率军出战时,公孙瓒是战意昂然,溃逃回到易京高楼堡垒时,自是别提多狼狈了,就是在公孙瓒身后左右,护卫的亲卫,也只有区区数十骑。至于逃回来的溃兵,更是十不存一。 长史关靖将公孙瓒迎进高楼,同时严令封锁消息,以免内部动荡,可是。都这个时候,关靖哪怕对公孙瓒再如何忠心。也不得不悲哀的确信。主公公孙瓒完了,易京完了,幽州军完了! 公孙瓒此时已是显得失魂落魄,一个人呆坐在主座上,偌大的厅堂里,灯烛明亮。可看在关靖眼里,却显得鬼影瞳瞳,仿佛那些原本就坐在这里的人,此时又都回来了一般。 “报!” 厅外。亲卫的禀报声,显得如此突兀,如此响亮,关靖被吓了一跳,转头看向主公公孙瓒,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左侧的位置,咬牙切齿怒气冲冲的模样,关靖心里不由得阵阵发毛。 那里,正是乐成王刘陔惯坐的位子,每逢主公公孙瓒宴饮诸将,乐成王刘陔总是被他安排在这里,任凭主公公孙瓒和帐下诸将如何嬉笑戏弄,脸上总是带着温煦的微笑,总是毫不气恼。 关靖暗叹一声,转身就走,前来禀报的亲卫见状,看了几眼,也转头跟在关靖身后离去,将公孙瓒一个人留在空荡得十分瘆人的厅堂里。 来到城墙上,关靖才得知,文丑已率军追杀至城外,经此一役,幽州军已是十去六七,想要死守易京,已是奢望无疑。 不过尽管如此,关靖还是没有就此打开城门,归降袁绍的打算,而实际上,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这个打算,可是,他目睹主公公孙瓒由英明,锐意进取,一步步变成刚愎自用,独断专行,直到如今的自暴自弃,残暴不仁,目睹幽州军由崛起,到强盛,再到如今的没落,心里的痛楚,已是无法言表。 整整一个多时辰,关靖殚精竭虑,封锁主公公孙瓒兵败的消息,压制城内的异动,自各处抽调兵力,充实城防,以至于当主公公孙瓒亲卫紧急前来禀报时,他都没注意到。 亲卫禀报的内容,让他心急如焚,按照亲卫的说法,主公公孙瓒,已然疯了,失心疯了。 此时天色将亮未亮,四野仍旧一团漆黑,关靖急急赶过去,还没进到厅堂里,就听到主公公孙瓒的愤怒咆哮:“贱人,贱人,一对贱人,我要杀了你们……” 关靖大惊失色,还以为主公公孙瓒内心烦闷,以杀人为发泄,抢进去一看,不由倒吸一口凉气。 厅堂里,除了主公公孙瓒之外,别无他人,公孙瓒正手持宝剑,四处乱劈乱砍,边劈砍边痛骂,脸上表情夹杂着恐惧,愤怒,不甘,披头散发,状若疯魔,怪不得前来禀报的亲卫,说主公公孙瓒已经疯了,患上了失心疯。 “主公!” 关靖扑上前去,一声大喝,可是,他非但没有喝醒公孙瓒,反而引来公孙瓒的注意,一双通红的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扑上前来的关靖,突然暴喝一声:“吕布,你个王八蛋,我要砍死你!” 面对着疯狂扑上前来的公孙瓒,关靖大骇,连忙止步,转身就逃,堪堪逃到门口,回头看去,只见公孙瓒犹自在厅堂中四处乱看,貌似在与人激烈搏杀。 啪! 公孙瓒疯魔了这么久,终于有灯烛台被他的宝剑扫中,掉落在地,灯油撒泼在名贵的羊绒毯上,未曾熄灭的火苗,一点就着,只是片刻工夫,厅堂里已是火光点点。 “烧死你,烧死你,哈哈……” 公孙瓒非但不逃,反而在那里得意地哈哈大笑,关靖站在门外,呆愣愣地看着内里的一切,两行热泪,盈眶而出。 “大人,现在,现在,怎么办?” 问话的,正是公孙瓒的亲卫统领,他亦目睹主公公孙瓒的疯魔状,失魂落魄地问道。 关靖沉默良久,轻叹一口气,头也不回地低声答道:“打开城门,请降吧……” 话音未落,关靖抬步拾级而上,在亲卫统领以及一种亲卫目瞪口呆地注视下,迈着坚实的步伐,坦然步入已是熊熊大火的厅堂之中。 “主公,我来了!” 关靖面色平静,心里如此对自己说着,在他眼前,已没有熊熊大火,只有金色未来。 可是,他和公孙瓒已没有未来,远在千里之外的袁术亦是。 当刘备亲率大军,出现在沛国相县的城下时,袁术还在做着四路大军大获全胜的黄粱美梦,以至于当统领相县大军的亲信袁涣前来禀报时,他都跳起脚来,大嚷大叫,一个劲儿地说不可能。 以至于在当夜,当相县乱成一团,城门大开,他被袁涣带着亲信挟裹着,逃出相县时,他犹自不相信这是真的。 此后的数日,他一直神志不清,被袁涣带人,一路狂奔,想要摆脱刘备大军的追杀,逃回到汝南去。 下城父聚正正位于濄水河畔,凭借着沟通汝南与沛国之间的商旅来往,亦是一处不大不小的繁华之地,只是规模,比起上下游的城父、山桑两城,那自是远远不如。 跟着袁术、袁涣逃亡的亲兵,已不足千人,一路奔逃,他们已是如惊弓之鸟,就连下城父聚就在数里外,他们愣是不敢去那里扎营,而是畏畏缩缩地在一处隐蔽山凹里暂歇。 要是往常,整个豫州,都是袁术说了算,他们这帮子亲兵,那可就是连郡县地方官府,都不会放在眼里的,住,要最好的,吃,要最美味的,玩,要最漂亮的女人,哪会如此委屈自己,连一个小小的聚落都不敢靠近。 唯一的一顶营帐,已被袁术占据,一路逃亡,袁术虽然神志不清,可是任袁涣如何劝说,他都死活不肯脱下身上穿着的帝服,就连头上戴着的冕旒,也死活不肯摘下,只是其上的十二串白玉珠,早已不知道何时掉落了,便宜了哪位拾到的亲兵。 袁涣安抚好亲兵,疲惫不堪地钻进营帐,一屁股坐倒在地,可下一刻,他就被袁术的一声暴喝给吓得惊跳起来。 “大胆,见了朕还不跪拜?!” 袁涣方才可谓是殚精竭虑,才将情绪已十分不稳的亲兵给安抚下去,这会儿刚想着歇口气,听到袁术的暴喝,不由怒火腾腾地直往头顶窜,冲着袁术没好气地吼道:“跪拜,跪拜,跪拜个屁,你也不睁开眼看看,现在都什么时候了,还做着黄粱美梦!” 被人如此指着鼻子怒吼,袁术还是头一遭,在那里目瞪口呆,半响合不拢嘴。 袁涣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,却又感到一阵阵后怕,他在袁术帐下已久,习惯性地尊袁术为主,今天这么吼了袁术一顿,也是在是因为一路上耗尽心里,一时火大所致。 简陋不堪的营帐中,袁术和袁涣面面相觑,突然,袁术似是在低声说着什么袁涣踏前两步,才听清:“……,果真,已如此,如此……” 袁涣心中亦是一痛,随口答道:“刘备已攻入相县,豫州,已无立足之处!” 袁术看起来,似乎有一些回复清明,可又像是仍旧神志不清一样,对着袁涣嚷道:“朕,饿了。” 袁涣长吸一口气,强忍着,在营帐里东翻西翻,递给袁术一块硬如石头的面饼,尽管如此,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。 他可是比谁都清楚,这块面饼可是最后的一点存粮了。 “怎么没有蜜水?” 袁涣一听,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愤懑和怒火,冲着袁术吼道:“没有蜜水,只有血水,喝不喝?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,谢谢! 晋王吕布传 314袁术之死 袁涣这一次冲着袁术发火,与方才时的心境,已有极大不同。 方才,他只是在极度疲累之下,受到袁术的喝斥惊吓,脱口而出,事后还觉得愧疚,后怕;可这一次,他是真的再也忍受不住,受不了主公袁术到了这个时候,这个境地,都还是如此的昏庸。 骂完之后,袁涣的心里,不再是愧疚,后怕,而是隐隐带着丝丝快意,只是停顿片刻,即又如暴风骤雨般,冲着袁术吼道:“相县没了,豫州没了,纪灵,张勋,桥蕤,陈纪,杨弘,李丰,都投奔刘备了,你还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呐,还蜜水?大家伙水都喝不上,还哪里来的蜜水,要喝,外面多的是血水,喝呀,去喝呀!” 如此一顿夹枪带棒的怒吼,袁涣觉得可谓是酣畅淋漓,反观袁术,则在那里呆愣着,手里拿着那块硬如石头的面饼,脸上的表情凝固在前一刻,痛苦,不甘,愤懑,恐惧,不一而足。 如此呆愣良久,袁术彻底地恢复了清明,低头看着手上的面饼,再抬头看看一脸快意还有狰狞的袁涣,谓然长叹一声:“唉,想不到我袁公路,竟然落到如斯下场!” 言毕,他就弯腰猛烈地咳嗽起来,咳嗽声,就连袁涣听了,都觉得有些撕心裂肺一般。 过不多时,袁术咳嗽暂歇,仰头大叫一声,一口鲜血喷溅而出,就这么身躯一软,瘫软在地。 “主公,主公!” 袁涣轻声叫唤着,这个时候,他还是感到有些惊恐,上前小心探手一摸。主公袁术已是气息全无,竟然就如此死了。 蹬蹬蹬! 袁涣连步后退,一屁股坐倒在地,脑中一片空白,什么都没有想,什么都无法想。 夕阳余晖照耀在营帐上,透出一股妖艳的红色,微风习习,吹拂着营帐破洞两边耷拉着的布条,袁涣傻坐在营帐内。看着主公袁术的尸首,仿若是毫无生机的石头雕塑。 营帐门口,时不时有亲兵探头探脑看上几眼,营帐外,很快响起窃窃私语声。逐渐远去的脚步声,直至重归死寂。也就不过那么一会儿的工夫。 良久之后。袁涣长吁一口气,“活”了过来,惊恐四顾后,疾步奔出营帐,看到的,除了遍地狼藉。已是空无一人。 近千人的亲兵,已在刚刚那么一会儿的工夫,一哄而散,自相县逃出来时。走得甚是匆忙,别说金银财宝,就是粮草,都带得不多。 不过这也也好,要是带的金银财宝多了,只怕走不到汝南境内,这帮子溃兵就会杀人抢财宝,一哄而散。 袁涣这么想着,拖着疲累的身躯,拾检来枯干的树枝,一股脑儿地堆积在营帐四周,抛掷到营帐顶上,很快就将营帐压垮。 此时天色已渐黑,袁涣稍稍歇息下,喘匀粗气,摸出火石火媒,点燃柴禾,看着火势渐大,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。 他去的方向,正是下城父聚,他要在那里,等着刘备追兵的到来。 当袁术的死讯传到孙策耳边时,他正率军屯驻在当涂,正与周瑜一起,策马立于涂山顶上,看着山脚下的淮水滚滚东流。 他记得很清楚,四年前,父亲孙坚率军离开袁术,南下扬州,当时就屯驻于此,他和周瑜自寿春赶来,在这里,正式加入到父亲孙坚的麾下。 如今,忽忽数年过去,父亲孙坚已作古,他和周瑜也有青葱少年,成长为一方统帅。 袁术的死,孙策并未感觉到痛快,反而是带着伤悲,当然他不是为袁术而伤悲,而是为父亲孙坚竟然在这种人帐下效力如此之久而感到伤悲。 沉思良久,孙策长出一口气,一直就等着的周瑜,立时出声道:“伯符,袁术已死,伯父终可瞑目了。” “嗯!” 孙策点点头,眼前浮现出父亲伟岸的身影,一时间,又有些痴了。 周瑜心里暗叹一声,策马上前小半步,虽然心中仍旧带着几分不忍,踌躇片刻,还是低声道:“伯符节哀,如今天下情势突变,江东父老儿郎,也都系于伯符之肩,如何筹谋,可是须得早下决断才是。” 孙策长吸一口气,吐气如叹息,转头问道:“公瑾可有教我?” 周瑜在孙策面前,也不客气,直接就在马背上答道:“刘备如此性急,攻豫州如此迅猛,当与他抢先一步获知吕布大败鲜卑有关,而今日看来,他能如此顺利地抽调大军,南攻豫州,没有收到曹操的阻碍干扰,当是两人暗地里达成共识才是……” “嗯?”孙策愕然色变,问道,“刘备响应袁绍号召,共攻兖州,他如何会与曹操达成共识?” 周瑜摇头答道:“此事是有些蹊跷,可惜我军在大江以北尚未布下谍探暗间,不然倒是可以打探清楚……” 稍稍一顿,周瑜话锋一转,继续道:“……不过倒也未有大碍,曹操如今与袁绍大战于东郡,倒是便宜了刘备,竟然如此短时间内,即攻下相县,尽得袁术之兵。” 孙策默然,刘备占据豫州,于他而言,可不是个好消息,意味着他在整固扬州时,刘备也正在整固豫州,正堵住他北上的道路。 “公瑾的意思是,我军须得调整用兵方略?” 沉默好久,孙策明白过来,为何周瑜一开始,就说要早下决断,当然就是再说,如今有刘备和曹操在北,分据豫州和兖州,再想北上,可就难了。 如此一想,孙策的注意力,立时就转而向西,投注到荆州。 “荆州!”周瑜答应得很干脆,很决然,“吕布大败鲜卑,收服五原,匈奴,消弭并州、河东之患,夺得西凉,消弭关中之患,如今其势已成,称霸中原,已是只待时日而已,正因此,冀州袁绍,兖州曹操,陈留刘备,才如此撕破脸皮,大打出手,就是要抢在吕布出兵虎牢关前,吞州并郡,扩展实力。” “嗯,谁能想得到,吕布夺关中,定西凉,败鲜卑,竟然如此之快,以致令人目不暇接。” “正是,”周瑜附和道,“不过,我军比之刘备,曹操,袁绍,尚有一大优势,那就是远离中原,如能西进荆州,一统大江之南,将来当可以大江为界,抗衡北方群雄。” 一席话,说得孙策两眼放光,心情激昂,一反方才的阴翳和压抑。 周瑜则乘热打铁,补充道:“吕布率精骑,大败鲜卑铁骑,已奠定其精骑独步天下之威势,可是,他能仗之横扫中原,一统江北,面对我江东无敌于天下之水军,亦将是无计可施,那时,至不济,江东亦可与吕布划江而治!” “好!” 孙策豪迈地大叫一声好,惊得刚刚归林的鸟儿,又纷纷扑棱着翅膀,飞上天空,直到盘旋两周,见并无异样,才纷纷吱吱喳喳地鸣叫着,投入林中。 受周瑜所言启发,孙策豪情万丈,掉转马头,道:“走,回营!” 与孙策的雄心万丈相比,此时袁绍的心情,就颇有些低落了。 虽然一直以来,他就与袁术这个同父异母弟弟十分合不来,可是,不管怎么说,他们两个终究是兄弟,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兄弟。 骤闻袁术的死讯,袁绍心里倒没有多少悲痛,只是有着浓浓的伤感,还有难言的凄凉。 曾几何时,汝南袁家四世三公,人丁兴旺,如今,才不过数年的工夫,先是叔父袁隗一家数十口,被李傕郭太等人屠戮殆尽,如今,胞弟袁术败亡,汝南袁家嫡系,竟然一下子就只剩下他这一支了。 袁绍一个人待在邺城府邸的书房内,谁也不想见,即使得知大将文丑即将率得胜之师回来,他依然高兴不起来。 更让他烦心的,其实是南攻兖州的战局,如今大军竟然一直与曹操的大军胶着于大河一带,难以真正攻进东郡境内。 不过好在大将文丑已经彻底解决掉公孙瓒,即将率军南下,加入到攻击曹操的行列中去。 如此将心思从胞弟袁术之死这件事上挪开,袁绍的心情才好受了许多,既然如此,他就干脆盘算着,如何才能打破僵局,攻过大河。 他不知道的是,此刻就在东郡濮阳,曹操亦是面现忧色,与郭嘉一起,紧盯着舆图细看。 没有人想得到,袁术竟然如此外强中干,不堪一击,要是早知如此,曹操怎么着也会插一只脚进去,分上一杯羹,如今倒好,整个豫州,整个袁术的家底,都差不多白白便宜了刘备。 从实力上而论,刘备夺得豫州和得到袁术的家底后,一下子就足可以平起平坐了。 郭嘉盯着舆图看上半头,最终还是摇头叹道:“主公,袁绍经营冀州多年,当年又是全盘得到韩馥的家底,实力雄厚,我军能据大河以守之尚可,可要能渡过大河,攻入冀州腹地,只怕力有未逮。” 曹操其实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,只是他在听闻刘备占了这么个大便宜后,心里一急,就想着看能否有个什么捷径,把袁绍给打败了,然后最好能将袁绍的家底也给据为己有。 既然郭嘉已如此说,曹操虽然很是失望,还是很快调整心情,哈哈一笑道:“如此看来,就只有等袁绍来攻了。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兄台的恒心,让我汗颜啊,感谢感谢! 晋王吕布传 315重建洛阳 不管天下情势如何风起云涌,日子仍旧一天天不紧不慢地往前过,吕布将扫荡云中、五原、朔方鲜卑各部的重任,交给张辽,徐晃,马超,李肃,呼渠泉等人,自己带着宋宪,与徐庶,典韦等一起,自雁门关入关,过太原,上党,河内,回到洛阳。 至于曹性,则早一步率斥候营悄然东移,将重点放在代郡,上谷郡一带,以为日后大军东出幽、冀州提前做好准备。 河套平定,吕布自己也是大大地松上一口气,如今在北方群雄之中,他的实力已昂然居于首位,哪怕袁绍占据的冀州,乃是大汉最为富庶的地方,人烟也最为稠密,论整体实力,也要比吕布逊上一筹。 这个时候,重建洛阳,也就被提上议事日程,事实上,在吕布率精骑大败拓跋鲜卑铁骑时,贾诩一获悉,就奏请天子刘辩和何太后,开始推动洛阳的重建。 吕布这次绕道太原、河内和洛阳,一方面是要看看冀州和关东的情势变化,看看河内的局势紧张程度,另外则是要看看洛阳重建的进展,他最为关心的,则是虎牢关的重建。 一行离虎牢关还有十里,大将韩暹和杨奉,新任河南尹杨原就迎上前来。 韩暹和杨奉原本屯驻风陵渡和弘农,守卫河洛入关中的门户,此番吕布势力重返河洛,他们两个当然首当其冲,顺理成章地东下,将防务扩展到虎牢关。 新任河南尹杨原原本是朱儁的搭档,朱儁和皇甫嵩死后,他被吕布留任为弘农太守,这一次,则是将重建洛阳的重任交给他。 路上没有多加寒暄。吕布直接率众打马快行,当虎牢关出现在眼前时,吕布不由得驻马远眺。 单从外表上看,虎牢关似是已恢复如初,可是吕布却知道,这只是因为重建虎牢关的重点,先是对防护最为重要的城墙而已。 “主公,城墙部分,数月辛劳,已大体完工。可整个关隘要重建如初,至少还需要一年半的时间才行。” 说话的是杨原,他并非出自吕布嫡系,而吕布看中他的,也就正是办事利落。为人能干。 “嗯,”吕布点点头。转向杨原道。“这么短的时间,还需要调派各种物资,召集人工,能建到如此地步,已能挡敌于关外,实属难得。不错,不错!” 能得主公吕布如此赞誉,杨原自是不必说,自觉这数月没日没夜的操劳。并未白费,就是一旁的韩暹和杨奉,也都甚觉高兴,毕竟这事办好了,杨原有功,他们一样是有功。 一旁的徐庶亦是频频点头,对吕布道:“一年半的时间,估摸着还是该有的,刘玄德拿下豫州,尚需时日消化整固,袁绍和曹孟德对峙于东郡,双方都有些小心翼翼,恐怕难以一时半会儿就分出胜负来。”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,自然都听得出来,徐庶这话里,自是在说,关东三雄,袁绍,曹操,刘备,此刻都无暇他顾,更何况,即使他们想要派军前来干扰,驻守河内的大将华雄,以及韩暹和杨奉,可都不是好惹的人。 吕布哈哈一笑,对杨原、韩暹和杨奉三人笑道:“此番重建洛阳,重建虎牢关,任重而道远,三位就要多辛苦些,待到来年夏秋时节,大军即可自河套抽出身来,那时,就怕关东州郡不来攻哩。” 一席话,说得众人皆哈哈大笑。 “走,进关!” 吕布大手一挥,催赤兔马率先前行。 这并非是他首次重返虎牢关和洛阳,上次自河内赶赴关中,与皇甫嵩和谈时,他就是从这里西去的,那时,该有的感慨,他都感慨过了,故而这一次,重返虎牢关这处令他扬威天下的地方,他反而心里异常平静,没有了太多的感触。 进得关来,所见果然不出所料,到处都是工地,堆积的各式物资,真个是堆积如山,来来往往忙碌的工匠和民众,就跟蚂蚁似的,穿梭往来。 所不同的时,这里,没有手持长鞭的监工,所有人都自觉地干活,没有人偷懒。 这也正是吕布的创举,将后世的工程分包承包,计时,计件付酬,都给引进进来,稍加改造后,用在辖下民众服劳役上。 具体来说,就是不再强制民众每年必须去服劳役,而是归并到按人头征收的税赋中去,无论富庶,一律一视同仁,需要用到大量人工的地方,比如重建洛阳和虎牢关,则采取付酬的方式,吸引周围的民众主动参与。 这样一来,有钱的富裕人家,交纳税赋,就可以了,没钱的穷困人家,虽然也需要缴纳税赋,可是另一方面,可以通过参与大量的工程建设,获取酬劳,增加收入。 此举最大的好处,就是免除了对辖下民众的折腾,以往服劳役时,往往还是穿州过郡,来回路上的耗费,再加上服劳役的耗费,对普通百姓来说,绝对是个非常沉重的负担。 至于官府一手收取税赋,另一手又付酬给民众,让包括蔡邕、杨彪、桥瑁等在内的士大夫朝臣甚为不解,可经过吕布的细细解说后,他们也就似懂非懂,而最令吕布感到欣慰的,则是桥羽,很快就领悟到此中的妙处,让他大感委任桥羽主管财税一事,绝对是赚翻了。 可惜此刻桥羽正在长安,筹措重建洛阳和虎牢关的一应所需,不然,吕布很想在这里,与他对饮三碗。 吕布一行在虎牢关大工地只停留了一日,即继续启程西行,重建虎牢关的一应细节,他只是听杨原等人的禀报,很少就此下什么指示,一来是他没有这么多精力,二来既然已经有了可以托付重担的负责人,他也就没必要再去横插一杠子了。 虎牢关到洛阳,走得慢的话,也就不过两三日的工夫,相比于虎牢关的热火朝天,这里也不遑多让,只是数月的时间过去了,重建洛阳的工作,还是只停留在清理废墟的阶段,如若不是要沿用并未毁于洛阳大火的城墙,吕布都恨不得择地重建一座洛阳都城。 可惜,这个时候,天下仍旧四分五裂,他虽然实力冠绝天下群雄,可还没雄厚到可以动用天下财力物力人力,重建起一座天下第一城来。 不过这数月的清理,已经让洛阳城大大变样,上次吕布停留洛阳时,整个洛阳城,虽然曾经被孙坚率军初步清理过,还是一片废墟,荒草足足有半人高,野兔,狐狸,雀鸟,飞虫,都把这里当成了一片乐园。 是夜,月光清冷,吕布和徐庶漫步于洛阳城内依稀可辨的铜驼大街上,默然无语,在两人身后,宋宪和典韦带着亲卫,已是默然无声,行走之际,只有沙沙的脚步声。 三公府邸,永和里,步广里,南宫,北宫,永安宫,武库,太仓,曾经是多么的巍峨辉煌,如今尽数成为废墟,吕布偶尔抬手,指指某处矗立于清冷月光下的残楼,为徐庶解说一二。 “唉,”徐庶听多了,终于长叹一声,“建起宫殿楼阁,精雕细琢,难上加难,毁掉天下第一城,却只需放一把火即可,天下事莫不如是,天下太平,难如登天,无数人为此殚精竭虑,由太平转入大乱,也就只需那么两三年的工夫。” 吕布对此已是感慨良多,附和道:“破坏容易建设难,万事万物莫不如是,我只盼望着,能够早日让天下重归太平,早日让黎明百姓安居乐业。” 话音未落,听到吕布这句话的人,包括徐庶,宋宪,典韦,还有一众亲卫,无不因他这句话而心生同样的期盼。 只是静夜之中,众人都没激昂应诺,而是默然默认。 同样的话,从袁绍口中说出来,反响却大不一样,黎阳府衙厅堂里,响起一片轰然应诺声。 袁绍在这里,大会帐下大将部属,基本可以算得上是大战前的总动员。 此前数月,冀州军一直与兖州军相拒于大河两岸,互有攻守,各有胜负,如今,文丑和审批已铲灭公孙瓒,来自北方幽州的威胁,已被彻底消除,袁绍才得以调集各处大军,云集于黎阳一带,准备以排山倒海之势,给与兖州军迅猛一击。 袁绍很满意帐下诸将部属的反应,一口喝干杯中美酒,示意众人就座,他则继续站在座上,顾盼自雄,对众人道:“孟德,本我挚友,酸枣十八路诸侯共讨李郭时,他亦出力颇多,可惜,自刘兖州去后,就狂妄而不自知,此番兵戎相见,实属绍无奈之举。” 感慨毕,袁绍话锋一转,由平和转而慷慨激扬起来:“明日,三路大军齐举并发,区区一个曹孟德,也妄想挡住我大军去路,简直就是笑话!万望诸君奋勇杀敌,早日率大军平定兖州,让黎明百姓早日安居乐业,共享太平!” “喏!” 在场的,武将以颜良,文丑,张郃为首,袁绍所谓三路大军,也正是他们三个统帅,幕僚谋士,那就更多了,审配,逢纪,郭图,许攸,陈琳,荀谌,辛评,辛毗,沮授,田丰,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名号,此番一起起身,齐声答诺,厅堂中的气氛,也因此而一下子高涨至最**。 恰如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!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感谢大力支持! 不好意思,我还以为上传了,结果回来一看,搞忘了,抱歉抱歉,赶紧传上! 晋王吕布传 316许攸夜奔 整理消化吸收大胜鲜卑的胜利果实,整固定襄、云中、五原、朔方四郡,以及南匈奴部,重建洛阳,重建虎牢关,所需耗费的时日,远超吕布等人的预估。 年关过后,建安二年(197)的春风徐吹,能吹化积雪寒冰,却吹不化笼罩在关东大地上空的冷酷气息。 年前,袁绍一反常态,乘着北风劲吹的时机,兵分三路,大举进攻白马津、延津和获嘉津,最终由文丑在白马津获得突破,突破曹操兖州军的封锁,渡过大河,逼迫曹操放弃濮阳,往东退却,依托济阴郡的鄄城和廪丘两城,重整防线,试图阻止冀州军攻入兖州腹地。 这其中,刘备新得豫州,自领豫州牧后,忙着收编袁术的家底,安抚各郡县,其态度也就最为微妙,表面上,宣称遵从袁绍,实际上,暗地里却供应粮草辎重给曹操。 对刘备这般阳奉阴违的举动,袁绍也无可奈何,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记在心里,三路大军渡过大河后,他还特地严令大军踏足陈留地界,为的当然是防止逼迫刘备站到曹操那一边去。 不过心底里,袁绍对刘备可是恨之入骨,简直比正在对垒的曹操,还要更恨三分。 关东的局势就这么陷入一种很诡异的境地之中,袁绍和曹操在台上大打出手,青州孔融,徐州陶谦,豫州刘备,都在一旁围观,都是明面上支持袁绍,甚至派军出来做做样子,但暗地里,却都在厉兵秣马,准备在适当的时候。去插上一脚。 江东孙策,则舍弃豫州,转而集中兵力,攻下庐州郡后,大军继续沿江而上,杀入荆州江夏郡,与荆州刘表展开连番大战。 吕布也是旁观者,还是最为悠闲的旁观者,也是尖牙利齿磨得最为雪亮的旁观者,可谓是虎视眈眈。伺机而动。 故而关东局势的诡异就在于此,袁绍和曹操也都知道,在旁边的这帮子家伙,可都是心怀叵测的,就等着看谁先流血至支撑不住。他们就会一拥而上,将之分而食之。 可是。知道归知道。他们两个已经到了这个份上,只能继续打下去,而不可能停下来。 除非,有人能兵逼关东,威胁大到足以令关东群雄再次摒弃前嫌,坐在一起商谈如何共同应对。 这个人。只可能是吕布,可吕布也是有苦自己知,大军分散在云中,五原。朔方三郡,忙着收割胜利果实,他即使很想现在趁袁绍无暇他顾的良机,出兵幽州冀州,也是理由未带。 故而他年前就已打定主意,曹刘与二袁之间的战争,他不能也不会去插上一脚,以免拉仇恨上身,不过,等到战争开始分出胜负时,或许就是他出兵之时。 只是,吕布还是希望,最先倒下的是袁绍,这样,他就可以自雁门关外出幽州,自太原出太行山,率精骑席卷幽、冀二州。 而如果最先倒下的是曹操,他要兵出兖州,就相当于是在冀州袁绍和豫州刘备的夹缝里出击,且即使占据兖州部分,也难以固守。 故而袁绍和曹操两人,真正是有苦自己知,相应地也显得十分谨慎,唯恐一个不慎,露出点败像,或是一战失利,尚未伤筋动骨时,就被围观的众人一拥而上,抢食一空。 春去夏来,一连数月,两人就在东郡和济阴郡之间的鄄城和廪丘两城处,彼此试探,没有要贸然出手决战的意思,可是彼此之间的气氛,却恰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。 东郡郡治濮阳,如今已成为袁绍的行营,除了袁绍之外,一应谋士,以及粮草辎重,也都在这里,而前线大军,则在鄄城城外,与曹操大军对峙。 也还并不算深,濮阳正处于大战之中,天色未黑,民众就很是自觉识趣地待在家中,早早熄灯睡觉,只有袁绍帐下那些身负要事的谋士武将,才会在静夜之中,或乘车,或骑马,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疾驰。 许攸正在自个儿的宅邸里,来回踱步,神情焦虑,显得很是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。 时不时的,他还会朝向北面,失神发愣,而那个方向,正是太守府衙所在,如今正是主公袁绍的行营。 他知道,那里,正在举行一场事关整个战局的战前会议,不但主公袁绍信得过的重要谋士都有份参与,就是三路大军的统帅,颜良,文丑,张郃,也都自各自的前线军营秘密赶了回来。 这一切,都预示着,今夜主公召集这么些得力部属,商议的事,会是多少重要。 许攸原本是有资格列席其中的,可如今,他却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外。 吁! 许攸长出一口气,自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,回到案桌后坐好,拿起放置在案桌上的令牌,翻来覆去地把玩。 这是他今天向主公袁绍讨来的,正大光明的理由,则是他需要紧急赶回邺城,处理点家事。这个所谓家事,其实已经不是什么隐秘事,主公袁绍知道,许攸相信,荀谌等人,也都知道。 而许攸如此做,其实只是一个试探而已,想要试探下主公袁绍的态度,如今,他已拿到令牌,可以随时立刻濮阳,赶回到邺城,如此公事公办的架势,就已表明了主公袁绍的态度。 “难道这事真的无可挽回了?” 许攸有些不甘心地如此自言自语,要是在以前,他会不把这当回事,可如今,他拿到了令牌,试探出主公袁绍的态度,却因此而六神无主。 如今,他的家眷,都被留守邺城的少主袁谭,以及深得两位少主信赖的郭图,以贪墨的罪名,给关进了大狱,许攸相信,一旦他回到邺城,等待他的,多半是去大狱陪伴家人。 思来想去,许攸的脸色渐渐冷峻下来,双眼紧缩,最后变得咬牙切齿,几乎就是在喉间对自己耳语:“好,既然你不仁,就别怪我不义。” 有令牌在手,许攸即使在夜间,也可随时出城,只是他出城后,先是自白马津渡过大河,而后却改换妆容,顺大河而下,在偏避处,登上一艘小船,顺流而下,直至东郡东阿县的仓亭,才弃舟上岸,直奔范县。 范县正是曹操行营所在,这里距鄄城和廪丘两城,不足百里,也正是曹操大军粮草辎重的集中地。 许攸弃舟上岸后,一路狂奔,生怕赶到范县时,听到的是曹操已一败涂地的坏消息,故而一路上,很是不注意形象,进到范县城内时,还是被当做逃难的难民,被守门士卒挥手放行的。 不过许攸可没有寻个住处,好好梳洗一番的打算,而是入城后,径直赶到府衙,求见曹操。 待得他报上名姓,递上名刺,把门的小队率,很是不可置信,眯着眼打量了他半响,最终还是将信将疑地进去禀报,将衣衫不整的许攸晾在大门外,并吩咐把门士卒看紧点,莫让他这个乞丐闹事。 过不多时,原本太丢倨傲的小队率,一路小跑着出来,恭恭敬敬地请许攸进门,许攸暮色如常,连看都不看他一眼,就这么稍稍整整衣衫,昂首阔步而入。 走上没几步,许攸就见到昔日好友曹操急匆匆地快步出来,边走边嚷着:“在哪里,在哪里?” 待隔老远见到许攸,眼前一亮,疾步上前来,丝毫不顾许攸满身的尘土,一把把住许攸的双臂,欣喜连声:“原来果真是子远兄大驾光临,操还以为,还以为……” “还以为是有人假冒攸来招摇撞骗?” 许攸笑呵呵的,接过曹操的话头,打趣道。 曹操哈哈大笑,算是默然许攸所说,热情地邀许攸入内。 待两人分宾主坐定,曹操才问道:“子远兄为何如此……” “狼狈”二字,曹操却是住嘴没有说出口来,许攸却不以为然地答道:“攸自白马顺流而下,由仓亭一路急赶,为的就是赶来拜见孟德,怎么,孟德如今可好?” “哈哈……”曹操爽朗大笑,“好,好,当然挺好……” 许攸亦是哈哈一笑,起身对曹操一揖,道:“哦,既然孟德一切安好,攸也就放心了,就此作别,请!” 曹操的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,陪着站起身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道:“唉,这个,子远兄勿怪,最近,这个,操实在说不上好。” “哦,”许攸面上仍旧带着方才一般无二的笑容,“孟德可是在担忧什么?” 曹操再次目光闪烁起来,迟疑着答道:“这个,两军对峙已有些时日,操是担忧粮草辎重……” “唉,孟德啊孟德,”许攸轻叹道,“攸与孟德自幼相识相交,孟德如何如此遮遮掩掩起来?” 许攸虽然语气中仍旧带着些许责备,可是并未像刚才那样,做出起身欲走的姿态,还没等曹操答话,许攸即直盯着曹操,一字一顿道:“孟德担忧的,该当是冀州军,会自何处绕过鄄城和廪丘两城,直扑无盐吧。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感谢各位的一直支持,非常感谢! 晋王吕布传 317曹孟德雄心勃勃 曹操听了许攸这话,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,僵直在那里。 愣了半响,曹操上前来到许攸面前,躬身一揖到地,恳声道:“子远兄大才,操为此事,夜不能寐,朝夕担忧……” 许攸哈哈大笑,打断曹操的话,很是轻松自在地答道:“孟德啊孟德,早点如此坦言,岂不简单多了?” 言毕,许攸收敛起笑容,一字一顿对曹操道:“攸此番前来,正是为此事而来。” 曹操大喜过望,再次对着许攸躬身一揖到地,谢道:“操有子远兄之助,何其幸也,请,请!” 说话间,二人重新坐定,方才的生疏,试探,一概不见,取而代之的,则是坦诚相见。 曹操早就知道,许攸是在袁绍那里效力,这次见到许攸前来,他心里不是没有想到许攸是前来投靠的可能,但在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,他可不敢一上来就掏心窝子。 见到曹操满脸的期待,许攸脸上的笑容更盛,问道:“孟德可是探知,冀州军准备绕过鄄城和廪丘两城一事吧。” 这个话,刚才许攸已经说过,不过语气上,就能听得出来,前后说同样的话,意思却大不一样。 见到曹操点头,许攸继续到:“可是准备自咸城下大野泽,直扑运城,范县?” 曹操没有吭声,继续在那里大点其头。 许攸嘿嘿一笑,道:“孟德是准备反其道而行之,在鄄城以北,大河以南,秦亭一带拦截吧?” 曹操迟疑一下,继续点头。 他这倒不是在说谎。而是实情就是如此。 数月以来,两军在鄄城和廪丘两城处对峙,彼此都不敢妄动,曹操兵力处于劣势,更是完完全全地采取守势。 可是,针对袁绍大军的用间,曹操却无所不用其极,最近就是探得,袁绍准备不从鄄城和廪丘两城处正面突破,而是筹谋着自大野泽绕过两城。直扑范县,乃至曹操的大本营无盐。 为了探清这个消息,曹操布置在濮阳的眼线密谍,可谓是损失殆尽,不过当曹操就此与郭嘉、荀彧和程昱等人商议时。却倾向于认为,袁绍及帐下谋士。恐怕采取的“虚则实之。实则虚之”的策略,也就是说,他们商议的,是自鄄城和廪丘两城南端绕过,但实际上,恐怕会选择自北端行军。 况且鄄城和廪丘两城。南端易行,北端难走,以常理,袁绍该当选择走南端才是。可是,袁绍肯定也知道,曹操知道这个道理,故而想深一层,他反而会选择难弃易,瞒过曹操。 所以曹操就想得更深一层,选择在北端截击,而不是眼线密谍划分偌大代价打探得来的南端。 转念之间,曹操在点头之际,心里头就将整个过程回想一遍,没有发现任何异常。 不曾想,许攸听了,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,在那里一个劲儿地乐,曹操有些不解,皱眉问道:“子远兄,如此决断,可是有何不妥?” “不妥,当然是大大的不妥!”许攸收起笑笑意肃容答道,“此事自始至终,就是要引孟德入得觳中尔。” “啊?!” 曹操大惊失色,张大着嘴巴,半响合不拢来。 许攸毫不留情地继续道:“孟德帐下多智士,正是基于此点,袁绍才有此声东击西虚实相间之策,一来,可一举拔掉孟德布置在濮阳的眼线密谍,二来,可诱使孟德派军前往秦亭一带伏击,冀州军则实际上绕道鄄城和廪丘两城南端,自大野泽直扑范县,袁绍此举一旦得逞,孟德可就再也无翻身的机会了。” 曹操闭上双眼,仰头深深地吸上一口气,长吁出来,如此反复三次,才算是平息住内心的激荡,站起身来,再次来到许攸面前,恭敬地一揖到地,谢道:“子远兄一席话,令操醍醐透顶,子远兄在上,操不日如能打败袁绍,逐冀州军于大河以北,皆拜子远兄所赐。” “哦,”许攸似是有些意外,回道,“难道孟德之志,仅限于兖州数郡么?” 曹操直起身来,对着许攸哈哈一笑,答道:“子远兄高见,可惜即使此战操能大败袁绍,亦难以全据冀州……” “不然,”曹操还没有说完,许攸就有些急不可耐地出声,打断他的话,在那里边摇头边说,“冀州有并州军虎视眈眈在旁,兖州亦有刘豫州,孔青州,陶徐州觊觎,依常理,孟德即使此战大胜,亦难以倾巢而出,全据冀州。不过么……” “子远兄可是有何良策?” 就在许攸在那里沉吟时,曹操欣喜过望,连忙追问道。 这般虚心求教的态度,令许攸很是受用,左手抚着颌下山羊须,频频点头,应道:“吕布,虎狼也,一旦获悉袁绍兵败,即使大军尚未自五原赶回,亦回兵出代郡,太行山,故而孟德想要全据冀州,的确颇为难,不过,蛾贼之乱后,冀州之菁华,莫过于渤海、清河、河间、安平以及魏郡,孟德能占其三,即得冀州之菁华。” 言毕,许攸上身微微前倾,对曹操道:“袁绍一向最疼幼子袁尚,自袁谭、袁熙二人自长安返回后,迫于帐下文武部属非议,令袁尚守渤海,同时留袁谭在邺城,代理政务,以平息帐下部属之非议。袁绍一旦大败而回,势必逃回邺城,孟德即可集中兵力,取渤海,夺清河、河间,那个时候,即便有人想要自中阻挠,也难以穿州过郡派大军前来啊。” “妙!” 曹操猛地一拍大腿,大叫一声,旋即龇牙咧嘴,对许攸道:“好,子远兄果真是高见,不过,如若袁绍兵败而回后,抑郁不治呢?” 许攸双眼一亮,点头应道:“袁绍如若不治,袁谭,袁熙,袁尚,势必纷争不已,上,有吕布,下,有孟德,三人只怕难以自保,那时,孟德如若能攻下邺城,袁尚所在渤海,也许可不战而得。” 如此美妙的前景,曹操想了片刻,终究还是无奈放弃,将心神集中到眼前来,苦着脸道:“唉,可惜,有子远兄鼎力襄助,操自可调派大军,在鄄城和廪丘两城南端伏击,即使大败袁绍一军,亦难以攻破冀州军大营啊。” 许攸哈哈一笑,神秘地对着曹操眨眨眼,道:“攸此番前来,岂能没有些准备,就在攸所乘坐马车里,有一木箱,内装何物,孟德不妨一猜?” 曹操连猜几次,都没有猜中,最后还是许攸不无得意地对曹操道:“攸带来的,乃是冀州军为此次突袭所制袖套,以及令牌信物,有此物在手,孟德大败袁绍偷袭兵马后,即可挥师直捣冀州军大营,仓促之间,冀州军如何分辨得出敌我?” “妙啊!” 曹操再次大叫一声,伸手重重地一拍自己大腿,双眼放光,神情振奋。 有许攸说的这些东西,兖州军完全可假冒成冀州军,不但可在伏击真正的冀州军时,大占便宜,还可在大胜冀州军之后,尾随在冀州军败军之后,杀向冀州军在鄄城外的大营。 如能顺势将冀州军大营拔除,袁绍即使在濮阳,亦难以据城而守,唯一的生路,就是弃城而走,渡河逃回邺城。 “到得那时,”曹操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,“袁绍,你还能逃回到邺城么?” 恭恭敬敬地送走许攸,曹操立即着人请来郭嘉,一直以来,都是郭嘉随军,陪在曹操身边,至于荀彧,以及程昱,都肩负着守城御土、处理政务的重担。 听主公曹操兴奋难抑地讲完许攸之事,郭嘉面上依旧冷静若水,沉吟良久后,才对曹操问道:“主公,许子远其人,主公以为可靠否?” 曹操面对郭嘉的问题时,并未因自己与许攸乃是自幼相交,就对此不屑一顾,或是张口就答,沉思片刻,以很平稳的语气答道:“子远兄乃是操之故交,自幼即相识,为人才情甚佳,尤其能言善辩,不过……” 沉吟着踱开几步,曹操似是在心里斟酌如何形容,才能既不夸大其词,又不为许攸做些美饰。 “……其人好财,好色,颇有些恃才傲物,显得有些,有些孤傲。” 听完曹操如此形容,郭嘉已然大致把握到,这位许攸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 这时,曹操似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问郭嘉:“子远兄为何会弃袁本初,而来范县,真是奇哉怪也。” 郭嘉对此反而没有这么在意,微微一笑答道:“主公所言许子远其人,就已表明他为何会弃袁本初,仓惶投奔主公。” “啊?” 曹操看向郭嘉,大惑不解。 “他定是贪财好色,又与留守邺城的袁谭、郭图不和,以致亦遭致袁本初的不喜,一气之下,他就走了这条路。不过,”郭嘉分析道,“他前来投奔主公,乃是主公之喜,袁本初遣大军绕道鄄城和廪丘两城南,自大野泽进军,看来属实,前番袁本初,可是将嘉等人尽数给算计了进去。” 曹操反而哈哈一笑,宽慰道:“奉孝何必长他人威风,袁绍此次敢来,操就敢叫他再也过不了大河!” ps:感谢“静览奇玄仙”投出的评价票,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非常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! 晋王吕布传 318文丑战死 自始至终,袁绍及帐下诸人都以为,许攸乃是奉令回到了邺城,万万没有想到,许攸的确是过了大河,可过了大河之后,就换个了方向,直奔曹操所在的范县去了。 再加上这段时间,乃是袁绍的筹谋最为紧要的时候,所有人都忙得晕天黑地的,更加没有人会想起许攸这么一号人来。 情势日渐紧张,当准备就绪的大军启程时,这事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,只能一路向前了。 袁绍仍旧待在濮阳的府衙中,坐镇一切,文丑屡立大功,剿灭公孙瓒,突破白马津,故而这一次,袁绍仍旧偏好于他,将自鄄城和廪丘两城南端突破的重任交给他,为的就是寄希望于文丑能够再立大功,为击溃曹操大军奠定一块最为坚实的基石。 至于北路,亦有张郃率一支偏师,以作呼应。中路,则是颜良坐镇。 如此安排,可谓是万无一失,正合声东击西、虚实相济之道。如若北路毫无阻挡,张郃的这支偏师,可也不是吃素的,依旧能够自北路突破,直扑范县。 袁绍在府邸里,一个人待在内书房,按照惯例,吩咐婢女点燃令人心神俱静的盘香,连灯也不点,就这么盘坐在黑暗中,静坐沉思。 这个时候,文丑可是踌躇满志,手提三叉矛,率军疾奔。 麾下将士,除了三千精骑,就是五千锐卒,皆是冀州军中的精锐,人衔草,马衔枚,就连步卒双脚上,战马四蹄上。都绑着厚厚的粗麻布,以防行军时脚步声过大,暴露行踪。 月色明亮,大军悄无声息地往前推进,秩序井然,文丑策马在精骑最前面,很满意身后大军的表现。 这一带,皆是平坦的原野,如今已近立秋,田地里都是半人高的麦禾。眼见着很快就会泛黄,即可收割。 大军行至廪丘城南二十里处,整个路程就已过了大半,文丑无声地举起三叉矛,示意大军就地歇息片刻。他是打算着,歇息这么小半个时辰。然后即可一鼓作气。绕过廪丘,天亮后,即可大摇大摆地往范县攻去。 翻身下马时,文丑不自禁地浮现出,当曹操在范县,得知他率大军来攻时。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。 三千精骑纷纷下马,步卒则纷纷就近找个地方,席地而坐,抓紧时间歇息。 不少人内急。纷纷走开几步,撩起皮甲下摆,掏出家伙,就这么放起水来,只有那么几个倒霉的家伙,急着要大解,在众多同僚不耐的唔唔声催促下,猫着腰,顺着田垅,往麦田深处奔去。 文丑正在亲手喂战马清水,突然之间,一声惨呼响起,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的响亮。 碍于噤声的军令,文丑不好大声喝问,忙收起水囊,翻身上马,朝惨呼声传来的方位细看。 可是,如水的月色下,麦田形如平静的大海,虽有夜风吹拂,却没有什么波澜,也压根看不出什么端倪来。 文丑放下心来,可旋即,他听到很细微的沙沙声,疑惑四看,突然头皮一炸,呸的一声,吐出刚刚衔进嘴里的草茎,大喝一声:“列阵!列阵!快列阵!” 在冀州军中,文丑本就是以大嗓门著称,这么一高声吼叫,立时如晴天霹雳,声震数里。 正在休息的大军,先是一愣,旋即即显露出他们的精锐悍勇来,各级将校当即喝令步卒归队,数千人忙而不乱,顷刻间,即有休息时的人畜无害,转变成杀气腾腾的军阵。 可是,这个时候,伏兵已发动攻击,道道火箭划破夜空,精准地落在冀州军军阵中和四周,虽然麦禾尚未干透,一时燃不起大火,可如此众多的火箭,不间断地落下,这里燃起大火,只是迟早的事。 文丑心急如焚,根本来不及想,为何他的大军会在此地遭伏,当务之急,是要当机立断,到底是继续往前突破,还是撤军。 只是转念间,文丑就做出了决断,这个时候,往回撤军,是步卒在前,精骑在后,根本发挥不出来精骑的冲击力,很容易导致大军快不起来,况且既然兖州军在此设伏,只怕多半会预估他会率军往回撤,所以在回路上,一定有敌军在以逸待劳,准备杀他个痛快。 既然如此,那往前杀,当然就是最佳选择了。 “杀!” 文丑自信满满,三叉矛往前一指,率先策马冲出,在他身后,精骑纷纷跟上,尽管四蹄包裹着厚厚的粗麻布,马蹄声仍旧低沉如鼓。 有三千精骑在前开道,文丑不担心其后的五千步卒会被敌军截断围杀,只是需要兼顾到步卒,他的速度也不能过快。 堪堪奔出三里许,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火把,看得文丑心里一阵抽搐,暗道不好。 千算万算,他还是低估了敌军的布置,没想到,等着他的敌军,正是在他认为没有敌军的前路上。 不过这个时候,文丑已经没有闲暇考虑这些,对面光亮映照下,一员大将手持大刀,高声喝道:“哦,原来是文丑,久违了,杀!” 无需细看,文丑即认得,对面的领军大将,正是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渊,而在夏侯渊身边,另有两人,其中一人,正是夏侯惇,那么在他们身后的,就正是曹操麾下最为精锐的虎豹骑。 念头该转起,对面的曹军已发动攻击,文丑不甘示弱,三叉矛对准夏侯渊,吼道:“杀!” 静夜之中,两支大军互不相让,针锋相对。 文丑曾与夏侯渊、夏侯惇交过手,自信满满,虽然不一定能将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斩落马下,可也不会吃亏。 下意识地,文丑就将夏侯渊身旁的不认识那人给忽略了过去。 说时迟,那时快,夏侯渊一声怒吼,大刀如闪电劈下,文丑的三叉矛架起,硬生生地夹住夏侯渊的一刀,双马交错,眼见着就要彼此错过。 就在这时,文丑眼角余光注意到,那名不认识的壮汉,双手各持一把短斧,拦腰就是一斧,横扫过来。 文丑暗叫一声不好,急促之间,来不及收回三叉矛,只得就这么弃矛,仰身,后背硬生生地贴着马鞍,双眼捕捉到一片斧影飘过,心里刚刚暗叫侥幸,就猛然紧缩,全身寒毛竖起,如坠冰窟。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,此人所使的是双手斧,一斧扫空,另一斧当即搂头劈下。 “难道他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躲闪?” 文丑在生死关头,竟然还有这等想法,而后双眼一黑,意识涣散。 “杀!” 双斧将文丑砍杀于马上的,正是曹操帐下猛将许诸,他连看上一眼文丑尸首的兴趣都没有,直接朝着前方怒吼。 又是一个大嗓门,怒吼声如雷如涛,气势浩然,再加上一个照面间,就将文丑斩杀,更倍添他的气势。 两军对垒,从一开战,就胜负已分。 袁军虽然精锐,悍勇,可惜主帅文丑身死,极大地打击了士气,稍一接战,对战就成了追杀战,堪堪成熟的麦禾,在双方大军的践踏下,毁于一旦。 濮阳,太守府衙,内书房中,虽然早就知道,文丑和张郃所率大军,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禀报,袁绍还是就这么一个人,静坐了几乎整整一夜。 天色大亮时,数骑疾奔入城,直奔太守府衙。 所有见到的人都知道,这定是有紧急军情,不然,不会如此打马狂奔,战马,骑士,皆是汗湿重衣。 很快,就连仍在内书房中静坐的袁绍,都能听到门外传来的隐隐喧闹声,他不悦地皱眉,睁眼,起身,只觉得双腿酸麻,差点就因此而踉跄跌倒,幸好他见机得快,扶住案桌,这才没有跌倒在地。 如此双手撑着案桌,袁绍站立良久,才觉得双腿的酸麻有所好转,可是一迈步,还是觉得脚步虚滑,似是脚下不受力一样。 “主公,主公,急报!” 门外传来一迭连声的喊叫,袁绍不悦地大皱眉头,喝斥道:“何事如此惊慌,成何体统!” 吱呀一声,房门被推开,数名亲卫架着连路都走不动的信使,迅即入内。 “颜,颜将军,急,急报,”信使瘫坐在地,喘着粗气,禀道。 “颜良?” 袁绍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来。 颜良乃是坐镇鄄城外的大营,如何是他遣人前来急报? 既然是急报,一众亲卫当即识趣地退出门外,还识趣地掩上房门。 “快说,到底何事?” 袁绍已有些急不可耐,当即低声喝问。 信使长吸一口气,禀道:“颜将军,急报,文将军,中伏,兵败,身死,颜,颜将军,率军,与敌激战,敌军,势大,主公,主公,早作,打算!” “早作打算?!” 袁绍眼前一黑,往后踉跄几步,一屁股坐倒在地,顷刻间,脸上即灰败如死灰,再无一点血色。 他的心里,只有一个念头,在不断地回响:“败了,败了……” 突然,他喉头一甜,一口鲜血望空喷溅而出,整个人软软地瘫软在地,人事不知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,谢谢! 晋王吕布传 319袁绍之死 当袁绍清醒过来时,他感受到的,不是平静,而是颠簸,每一下颠簸,都让他在床板上跳起跌落,床板被他的身体撞出一声声轻微的砰砰声。 “这是哪里?” 袁绍的脑袋木然,沉重,已经完全失去了平素的轻灵,强力,他睁开双眼,艰难地转头,看到的,不是宽大的,明亮的厅房,而是窄仄、低矮的车厢,光亮透过车帘,一点都不显亮堂,反而更显得昏暗。 “主公,主公……” 听到如此带着欣喜的叫嚷声,袁绍心中一惊,盖因他刚才苏醒过来时,竟然就没有发现马车里还有其他人。 直到那人的面容出现在袁绍面前,袁绍才终于反应过来,这正是他帐下的谋士荀谌。 荀谌原本是冀州牧韩馥的部属,在说服韩馥让贤给时任渤海太守的袁绍一事中,他和辛评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,故而在袁绍接掌冀州后,甚是器重他们两个。 此次出征兖州曹操,荀谌和辛评,都被他带在身边,以备垂询。 就是睁开眼睛这么一会儿,袁绍已经赶到有些晕晕沉沉,低声呻吟一声,无奈地闭上双眼,显得异常的疲累。 马车依旧在颠簸中前行,袁绍一闭上双眼,即使很晕,却仍旧控制不知地想到了濮阳,想到了兖州,想到了白马津。 他已经可以确定,马车正载着他,往白马津赶去,在那里,他将被送上渡船,北渡大河,然后又会被塞进马车里。直到邺城。 不由自主间,袁绍闭着双眼,长叹一声,显得无比的凄凉,惨淡。 他怎么也想不到,年前雄心勃勃地率大军南下,如今却要灰溜溜地躺着回到邺城。 良久之后,袁绍才双眼紧闭,问了句:“战局,到底。如何了?” “主公且放宽心,回到邺城静养后,再率大军与曹操一决胜负!” 听到荀谌如此说,袁绍不满地哼了一声,荀谌感受到袁绍的不满。沉吟片刻,只得无奈地硬着头皮道:“主公。文。文丑将军率军遇伏,力战不敌,颜良将军独木难支,退往濮阳,我等商议之下,均觉主公千金之躯。不宜再停留于濮阳,故,故……” 荀谌迟疑着,没有再说下去。袁绍心里已是如死灰般,已是没有一点反应和惊奇。 文丑,这员屡次给他带来惊喜的大将,竟然一战而身死,颜良率军据守大营,遭受曹军攻击,不敌也是情理之中,张郃,不对,怎么没有张郃的消息? 袁绍猛然想到这一点,睁开双眼,转头看向荀谌,问道:“张郃呢?张郃率军在何处?” 荀谌微微低下头,似是不敢与袁绍对视,迟疑着低声答道:“张郃将军,下落不明……” “下落不明?” 袁绍大为惊奇,按理说,张郃所率三千步卒,虽非精锐悍卒,可也并非是老弱病残,文丑兵败,颜良遭受曹军攻击,他收到消息,也该当率军回援才是啊,怎么会下落不明呢? 可惜这个时候,袁绍头脑晕晕沉沉的,全然没有平素的清明,始终没有转过弯来,荀谌如此说,其实已经就是等同于在说,张郃已率军投敌了。 不过荀谌说得如此谨慎,也是因为关于张郃及其麾下三千兵卒的下落,有不少传言,其中比较可信的一条,即是张郃率军投降曹操,但就是这条消息,也尚未完全得到证实,不像文丑战死的消息那般确凿无疑。 从濮阳到白马,路程只有不到百里,可是袁绍一行是仓促撤离濮阳,携带的东西多且杂,不但袁绍是躺着的,不能忍受颠簸,帐下谋士文职官吏,也多是体弱文人,是以一路上压根就走不快,以至于护卫袁绍的高干急得直跺脚,提心吊胆的,生怕曹操的虎豹骑突然追上来。 高干乃是袁绍的亲外甥,袁绍完全信得过,故而袁绍到那里,都是由高干率亲卫护卫。他这个担心,其实有些多余,这个时候,曹操要想在大败文丑后,再大败颜良部,虎豹骑就不可能抽调出来,前来追杀袁绍。 暮色沉沉中,当白马津的灯火远远在望时,高干才大大地松了口气。 大队人马驰入白马津,高干没有任何迟疑,当即安排渡河事宜,哪怕一应船工一再力称,入夜后渡河,太不安全,高干仍旧我行我素,强令船工准备好船只。 要渡河,可不就是单单将袁绍送过去这么简单,而是先要送过去一半亲卫,然后再送袁绍等人过去,千余人马,怎么着也要折腾好几个时辰。 一直忙碌到亥时时分,袁绍躺着的软榻,才由亲卫抬着上渡船,高干亲自陪侍在一旁,再加上护卫的亲卫,以及荀谌等人,二十来人随着渡船缓缓离岸,往大河北岸驶去。 白马津历来就是冀州、兖州之间最为重要的一处渡口,盖因此处大河河面宽广,示意河水流得甚是平稳,没有风浪的时节,河面平整得难以看得出来水在流动。 不过,这个时候,却正是夏末,河水虽然没有夏讯那般暴涨,却也浊水滚滚,浪涛连连。 好在夜风习习,渡船又甚宽大,在波涛中摇摇晃晃,并不是非常厉害,可高干仍旧担心得很,左手紧紧地扶着主公袁绍的软榻,右手提着长刀,双眼不住来回巡梭,生怕漏过什么可疑之处。 直到渡船平稳靠岸,高干长出一口气,连忙指挥亲卫,抬着主公袁绍的软榻,他自己带着三名亲卫,亲自开路,顺着搭好的竹板道,往岸上行去。 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。 岸边上,协助抬着竹板搭桥的五名船工,突然自竹板底下抽出长刀,也不呐喊,就这么闷不做声地朝软榻扑来。 “大胆!护卫主公!” 高干声色俱厉。高声吼喝,可后一句,就显示他已反应过来,都这个时候了,这些刺客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动手,就已是丝毫不把主公袁绍和他放在眼里,喝斥他们,那不等同于对牛弹琴么。 所以他的后一句,就是对一众亲卫吼叫的,提醒他们。赶紧过来护驾! 刺客发动的时机,选得非常有讲究,这个时候,虽然袁绍前后的亲卫众多,可是一半在岸上候着。渡船上还有十多人,还没有上岸。并且被袁绍的软榻及抬着软榻的八人给挡着。一时过不来。 并且更要命的是,袁绍的软榻此时正在竹板搭就的桥上,脚下虽然并非深水,可要是掉落下去,那也不是个事儿。 是以虽然袁绍的亲卫虽众,在这般微妙的情势下。反而变成高干率三名亲卫,对阵五名刺客,至于八名抬着软榻的亲卫,压根就腾不出手来。 “杀!” 高干带着三名亲卫。一步步往前杀去,在他们身后,八名亲卫抬着软榻,亦步亦趋地跟着,船上和岸上的亲卫,一时不敢涌上竹板道,生怕人一多,导致竹板断裂,或是上下颠伏得太厉害,将袁绍给摔下河去。 反观五名刺客,身穿船工的短袖衣衫,沉默不语,三前两后,顺着竹板道杀来,单看他们如履平地的步伐,就知道他们早已适应了这般颠伏。 喝! 高干抢先一步,长刀力劈,三名刺客毫不退缩,两旁两人各出长刀,交叉一起,架住高干的长刀,居中那名刺客则稍稍停顿,而后长刀如出洞毒蛇,从三人搅在一起的长刀底下,闪电刺向高干的小腹。 百忙之中,高干连步后退,身后三名亲卫,一时躲闪不及,跟他冲撞在一起,一人没有保持住平衡,惊呼一声,掉落下去。 还没等高干站稳脚跟,三名刺客的三柄长刀,已是刀光闪闪,席卷而来。 无奈之下,高干只有再退,还没有退出三步,身后就传来惊呼。 高干大急,眼见着无可抵挡,突然脑中电光一闪,高声喊道:“退回去,退回去,快退回去!” 他这个时候,才想起来,主公袁绍的软榻,除了可以强行上岸外,还可以选择退回到渡船上,那里有十多名亲卫,完全可以护住主公袁绍的周全。 可问题就在于,八名抬着软榻的亲卫,这个时候正在心里对他破口大骂,如此窄仄的通道上,如何能够转身,才能抬着软榻退回到船上去。 “跳下去!” 就在这个时候,袁绍的一声低喝传来,犹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,照得众人眼前一亮,不待高干发话,八名亲卫中,已有人在发号施令:“跟我,跳!” 跳下去,也就是只有数尺高而已,不是浅水,就是河泥,压根就死不了人。可通道让了出来,岸上和船上的亲卫,就可放心大胆地上前来厮杀护卫。 “护卫主公,杀!” 高干知道这个时候,他可不能跳,重整旗鼓,挥舞长刀杀上前去,只是没想到,三名刺客反应比他还快,杀过来的气势比他还足。 这还不算,方才一直拖在后面的两名刺客,此时却同时发力,腾空而起,往主公袁绍的软榻杀去。 “主公!” 高干大惊失色,厉声高呼,可他此时面对着三柄长刀,自身难保,眼角余光瞥见两名刺客宛如翩飞的老鹰,而主公袁绍,这个时候,却像极了毫无防护能力的小雏鸡,显得那么脆弱,那么无助。 岸上,船上,喊杀震天,一众亲卫已蜂拥杀上来。 噗嗤! 高干听到一声闷响,眼前一黑,勉力往旁纵身一跃,等他掉落在河泥中时,脑袋里念叨着:“主公,你可千万不能有事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,谢谢! 晋王吕布传 320下乡务农 关中,长安,虽刚刚入秋,却已大有秋高气爽之势。 长安城外,关中各处,一片忙碌景象,到处都在忙着收割已成熟的麦子,金灿灿的原野上,身穿白色短袖衣衫的农人,点缀其间,分外赏心悦目。 只有一处地块,情形大不一样,不但人多,马多,并且不干活的人,比干活的人也多。 不过干活的人中,一个正是当今天子刘辩,一个正是如今权势滔天的车骑将军吕布,在他们身周的,司徒蔡邕,司空杨彪,太尉张喜,廷尉法衍,竟然也都赫然在列。 看这架势,不够级别的朝臣,还没有资格下到田地里,亲手挥着镰刀,收割金灿灿的麦禾。即便如此,这片田地里,人数也远比其他各处的干活农人要多得多。 不干活的人中,女眷尤多,正是以何太后为首,以及诸位朝廷重臣的家眷,莺莺燕燕,蔚为壮观。 “陛下,诸位大人,收割麦禾时,千万要将镰刀口斜朝下,不要用力过猛,以免守不住手,伤到腿……” 正在为天子刘辩和车骑将军吕布等人示范的,乃是崔湜,正是当年吕布从洛阳强行掳至太原的太学士子之一,当年崔湜等太学士子,听闻吕布毒杀太后和弘农王,义愤填膺,齐聚到并州军大营前,被吕布毫不留情地抓进去,大部分没有赎回去的,就被他强行带到太原。 初始时,崔湜跟其他人一样,对吕布那是恨之入骨,可到了太原,亲眼目睹吕布在太原的所作所为,不少人心里就已经开始在动摇。直到天子刘协驾崩于长安乱军之中,吕布拥立弘农王登基,所有人才明白,原来当初他们都是误会了吕布,他并非是毒杀何太后和弘农王,而是与李傕等人委以虚蛇,暗地里却将何太后和弘农王营救到太原。 故而这些太学学子,幡然醒悟后,争相投入吕布麾下效力,崔湜献出祖父崔寔所著《四月民令》。更显示出他在农业一途上的天赋和兴致,被吕布委以重任,被吕布帐下诸人戏称为典农校尉。 如今,桥羽被吕布委为大司农,主管天下财税。崔湜则是桥羽的属官,主管农业。一应选种、育种。开垦农田,水利开发,种植,农具,等等,均归他管辖。 此次吕布力邀天子刘辩亲自来体验农活。司徒蔡邕,司空杨彪,太尉张喜为首的百官,自然不能就此袖手旁观。也都只能无奈地陪着,只是不少人心底里,还是对吕布此等胡闹之举,甚为不满,为此攻讦他的奏折,可是一直没有断绝过。 崔湜反复示范几次,天子刘辩跃跃欲试,一开始颇有些笨手笨脚的,不过到底年轻,很快就掌握到此中诀窍,做起来很是有些像模像样。 吕布也不耐,到底是武将,臂力大,沉重的方天画戟,在他手里都挥洒自如,这柄小小的镰刀,握在手里,就跟没有握任何东西一样,手起镰刀落,干净利落得很。 反观蔡邕,杨彪,张喜等人,就明显跟不上趟,年岁已高,这般弯腰直身,只是一会儿的工夫,就越来越慢,很快就站在那里捶腰的时间长,弯腰干活的时间短,相互之间苦笑着叹道:“老啦,老啦……” 天子刘辩体恤这些老臣,笑对他们道:“蔡卿,杨卿,张卿,你们年岁已高,体验体验也就够了,且上去歇着,可莫闪了老腰,那可不妙。” 有天子刘辩的旨意,蔡邕,杨彪,张喜等人一众老臣,当即躬身听旨,纷纷起身,旁边侍立的护卫,赶紧上前来搀扶。 刘辩再扭头看看只比他落后稍许的车骑将军吕布,笑道:“以吕卿之能,该当是不止如此才对呀。” 吕布哈哈一笑,扬扬手里的镰刀,答道:“陛下过谦了,臣握惯了方天画戟长刀,握着镰刀,分量委实太轻了些,十分不习惯,能不被陛下甩开一大截,已是非常难得了。” 刘辩哈哈大笑,而后转头四顾,感慨道:“才这么一会儿工夫,朕已是腰背酸痛,大汗淋漓,不亲手体验,如何能知民众之辛劳。吕卿此议甚好,还该当晓谕州郡,令太守县令,均要下乡体验体验。” “陛下英明!”吕布赞道,“百官,士子,世人,皆以动手为耻,此风自古由来,不加以扭转,实于天下有害无益,就以大司农桥羽,右属大司农崔湜为例,此前虽也关注民生,可却碍于身份,无法深入民众之中,如今亲自动手,立即就显示出他们的不凡来。” 崔湜也丝毫没有落后,其实三人之中,就数他干得最为轻松自在,恭敬答道:“陛下,微臣想起车骑将军此前在太原时,对诸太学学子说过的一句话,知识,如不能与工、农、商诸行业结合,就难接地气,迟早会僵化而不可用,微臣数年来潜心体味,越发深感此言不虚……” 说到这里,崔湜手指身前黄灿灿的麦穗,对天子刘辩道:“陛下请看,这些麦穗,比之此前品种,穗大饱满,微臣曾做个对比,单单如此,即可增产两成有余,这正是微臣昔日学友,精心选培育种之后得到的良种,没有这数年的亲身经历,微臣如何知道,天下丰盈,百姓丰衣足食,竟然可以靠微臣等莘莘学子的努力,即可贡献出一份力来。” 听完崔湜的叙述,天子刘辩大为动容,看向身前的麦穗时,眼光也柔和了许多,连连点头赞道:“崔卿所言甚是,这个道理,崔卿要多讲,让百官,士子,世人,都能明白……” 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,天子刘辩也不由得转头去看,忘了后面要说的话。 吕布亦是面色变得凝重起来,如此急促的马蹄声,如此疾驰的信使,该当是有紧急事情发生才是。 过不多时,数骑急速驰来,马上骑士边纵马疾驰,边大声喊叫:“八百里急报,八百里急报!” 听到的人,无不立时色变,八百里急报意味着什么,他们可是比谁都清楚,只有最为紧急的事,才能使用这种最高等级的传递方式。 直到来人翻身下马,奔至车骑将军吕布身前单膝跪地,所有人都已停止手上的动作,看向来人。 “报,河内八百里急报!” 吕布面色一沉,沉声令道:“何事,说!” 来人不假思索,没有任何迟疑,答道:“袁绍兵败,帐下大将文丑战死,袁绍亦身死于白马津!” 话音一落,在场的这么多人,个个鸦雀无声,一时静得连秋风吹拂过耳畔的声音,都能听得到。 袁绍死了? 不同的人,听到这个消息时,心里的念头都是这个,可是感受,却大不一样。 天子刘辩是心里大为高兴,因为他记得很清楚,当年他和母后困于洛阳时,袁绍聚关东州郡起兵,这本是件好事,可袁绍后来却檄传天下,暗指他并非先帝血脉,这于他而言,可是极大的侮辱,如今听到袁绍竟然死了,他的第一反应,当然是高兴。 只是他身为天子,如今也知道了,平素喜怒不可行于色,故而面上一片平静,只有双眸中的欣喜,才能透露出他内心所想。 至于蔡邕,杨彪,张喜等一众朝臣,心里是震惊,惋惜,不解,兼而有之。 只有吕布面露喜色,失声问道:“什么,袁绍……死了?” 旋即他脸一沉,追问道:“袁绍如何兵败,如何身死,现今关东情势如何,可有详情?” 来人答道:“袁曹对峙于鄄城和廪丘,袁绍分军三路,遣张郃和文丑率军绕道鄄城北、南,袭攻范县,文丑中伏,力战身死,曹军挥军大进,逼迫颜良退守濮阳,袁绍仓惶退回邺城,在白马津渡大河时遇刺身亡。” 在来人叙述时,吕布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袁绍曹操对峙处的舆图。 袁绍和曹操大军对峙多时,情势如何发展,如若是吕布自己率军,又该如何打破僵局,一直是吕布和贾诩等人推演的重点,袁绍的反应,与吕布的设想有些相像,那就是放弃打攻坚战,转而寻曹操的主力决战。 只是吕布的设想中,不是拘泥于一路强攻,而是从魏郡和渤海两郡,分首尾夹击,大军不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,而是曹操在哪里,哪里就是大军最终的目标。 当然现在曹袁对决已有结局,这些推演,自然也就自是推演而已。 与此同时,引起吕布警惕的,则是袁绍的死,竟然是在白马津遇刺身亡,由此事,吕布现在已基本可确信,在曹操帐下,郭嘉就是策划实施这些刺杀案的幕后黑手,前有兖州牧刘岱,在齐国稷下学宫遇刺身亡,如今有袁绍,兵败后在白马津遇刺身亡,两次刺杀,都对曹操的势力发展起得极为关键的推动作用。 吕布深吸一口气,将这些杂乱的念头抛诸脑后,再问上几句,即打法来人下去歇着,转向天子刘辩,郑重其事地禀道:“陛下,袁绍与曹操大战,胜负已分,袁绍身死,如今,有两件要事,须得及早才是。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,谢谢! 晋王吕布传 321华雄求战 天子刘辩微一沉吟,即吩咐道:“滋事重大,召蔡卿,杨卿,张卿过来,一同商议。” 话音刚落,崔湜即躬身听令,与其他人一起,自觉地离开田地。 虽然方才的八百里急报,他们都在天子刘辩和车骑将军吕布身旁,有幸听到,可如今,天子要和车骑将军、三公议事,那就不是他们所能旁听的了。 只是在离开时,有人心里不免在嘀咕:既然明知是八百里急报,为何方才车骑将军吕布会令信使当着众人的面,直接禀报? 其实,这事吕布不是没有考虑到,而是他从信使当众大喊八百里急报的举动中,已经猜知贾诩的心思,那就是要让信使当众禀报,不然,贾诩大可遣人悄悄地赶来,悄悄地禀告吕布。 待得蔡邕、杨彪和张喜过来,吕布即重拾刚才的话题,禀道:“陛下,袁绍身死,冀州势必落在袁绍三个儿子手上,世人皆知,袁绍最疼幼子袁尚,将之遣至渤海郡,率军渡河攻兖州时,留长子袁谭据守邺城,次子袁熙则带在身边。故而臣以为,首要事,即是遣使至邺城,以吊唁袁绍为名,安抚招降袁谭,如若事成,即可在冀州争夺中,占据主动。” 天子刘辩转向蔡邕三人,问道:“嗯,吕卿此议有理,三位爱卿以为如何?” 其实这个时候,除了张喜,无论是蔡邕,还是杨彪,都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,他们本就对袁绍颇有好感,此番袁绍身死,他们可是心里震惊之余。亦是惋惜不已,吊唁袁绍,安抚招降袁谭,则正是他们心里所思所想。 是以见到天子刘辩问过来,三人当即大点其头,附和吕布所言。 “嗯,”天子刘辩满意地点点头,对三人道,“既如此,此事就交由三位爱卿操办。务要从急从快,切莫耽误了要事!” 待到蔡邕三人遵旨应诺下来,吕布继续道:“陛下,定襄,云中。五原,朔方四郡。已初定。关东局势突变,冀州袁谭袁熙袁尚自顾不暇,此正是出兵幽州,收服幽州诸郡县之良机,大军可自雁门关外,东出代郡。上谷郡,直逼涿郡、广阳和渔阳三郡。” “嗯,幽州诸郡,首鼠两端。如今是是否让他们认清现实了。好,此事就由吕卿操办。” 天子刘辩和车骑将军吕布三言两语间,就已敲定出兵幽州之事,杨彪心里波澜再起,可他涵养工夫甚好,面上没有丝毫显露。 出兵用兵一事,其实都是车骑将军吕布说了算,他即使为了显示尊重天子刘辩,那也是在有了定论之后,才拿来禀一下,说一说而已,天子刘辩想必也知道此种诀窍,所以对车骑将军吕布关于出兵用兵的建言上,从来不多言。 司空杨彪心中的波澜,并不是为出兵此事,而是为吕布,为他如今日益的位高权重,为他不断添加的丰功伟绩。 营救太后和弘农王,拥立弘农王为帝,鼎定关中,还驾于长安,平定西凉,降伏南匈奴,先后大败鲜卑步度根、扶罗韩、魁头和拓跋邻,逐鲜卑于阴山以北,收复雁门、定襄、云中、五原和朔方诸郡。 如今,又要添加幽州诸郡,今后,只怕还要加上冀州,兖州,等等等。 这些功劳,尤其是缘边诸郡年年遭受鲜卑各部的侵扰,可是先帝在世时,都头疼不已的烦心事,如今吕布竟然仅凭这么点地盘,就将鲜卑各部连根拔起,这份功绩,可绝对是极为难得的。 可问题就在于,吕布如今已是车骑将军之职,朝野已有要重用车骑将军吕布的呼声,言下之意,就是车骑将军一职,已有些屈才了,可再往上,就是骠骑将军,大将军,然后,再怎么办? 官职还只是其次,杨彪自己平素看吕布其人,对车骑将军一职,并没有什么不满,反正辖下兵马,都是他的部属,是车骑将军也好,是骠骑将军也好,都并无太大分别。 杨彪担心的是今后,随着吕布不断累加的丰功伟绩,他迟早有一天,权势会凌驾于朝廷之上,到了那时,可怎么办? 越想,杨彪心里就越难以保持平静,可这些心事,他竟然一时都找不到人来分担。 司徒蔡邕,天下名士,为人耿直,可是他本人就是吕布所救,兼且如今又是吕布的岳父,有这层关系在,尽管杨彪认为,以他的秉性,一旦事涉大义,他必定不会被这些关系所累,可杨彪却不敢,也不忍与他商议这些。 太尉张喜,亦是天下闻名的士人,可他能官拜太尉一职,如说背后没有吕布的首肯,杨彪绝对不信。 余下的九卿之中,杨彪数来数去,竟然无奈地发现,泰半已是吕布的人,真正能够说得上话的,恐怕也就只有廷尉法衍等寥寥几人。 可即使杨彪自己,包括法衍等人在内,在面对吕布时,又会面临着另外一个无奈又尴尬的事情。 那就是他们的后辈,杨彪之子杨修,法衍之子法正等,如今都被吕布纳入府中,且都委以重任,平素难得回一趟家,言谈之间,对车骑将军吕布,那可是推崇备至。 一念及此,杨彪竟然倏然而惊,心中颤栗不已,如若车骑将军吕布一早就在如此布局,为日后谋划,那这份远见卓识,这份隐忍,也太过惊人了些。 不够转念一想,杨彪也不由得对吕布赞叹不已,在他治下,四处平乱自是不说,就是政务治理、民生疾苦,也都是气象不凡,不然,他何以能在朝野间,渐渐赢得如此偌大的名声。 难道,这是一代明君的气象? 杨彪一惊,赶紧睁开微闭的双眼,不敢再往下想。 这个时候,他才注意到,方才所商议的事。已然吩咐下去,吕布正在对天子刘辩笑问道:“陛下,那今日这……” 天子刘辩大手一挥,很干脆地对众人道:“继续,这才体验了多久,三位爱卿年岁已高,可在一旁歇着,其他诸多朝臣,都得轮番上阵来,不把这片麦子收割完毕。今日就不回城了!” 听到天子刘辩如此豪言壮语,就是吕布,看着眼前一片黄灿灿的麦浪,心里也在打鼓。 从长安到河内,八百里加急传递。也就只需三天左右的工夫,河内太守薛洪。驻守大将华雄。在收到长安的回复时,正巧在一起议事。 薛洪看完,眼见着华雄在那里面色有些古怪,将手中的绢帛递过去,好奇地问道:“怎么,将军脸色怎么如此古怪?” 华雄不答。只是同样将手里的绢帛递给薛洪,说了句:“你自己看看。” 薛洪慢悠悠地品上一口香茗,展开绢帛一看,不由噗嗤一声。一口热茶喷溅出来,而后同样面露古怪,朝华雄问道:“这是,主公的回信?” 华雄点点头,答道:“正是主公对华某求战信的答复。” 听华雄提到他的求战信,薛洪不由面露微笑,盖因当时华雄写这封信时,他就在在场,当时时间急迫,来不及长篇大论,华雄就干脆让师爷照他说的去写,结果憋了片刻,说出来的话,可是让薛洪也喷了一口茶。 大刀已绣,求战! 这就是华雄口述的求战信,当时华雄看过师爷所书后,嫌他写得太差,还自己大笔一挥,写了个硕大无匹的字。 待得薛洪回过神来,细细一琢磨,立觉如此说,如此写,方显华雄这般武将本色。 如今,主公吕布的回信竟然更简单,就是两个大字:磨刀! 这两个字,薛洪一见,就知道是主公吕布亲笔所书,写得很是剑拔弩张,气势不凡。 看到华雄犹自在那里犯迷糊,薛洪笑着将绢帛递回去,劝道:“将军,主公此信,意思可是简单明了。” “我知道,”华雄瓮声瓮气地答道,“可是,我当日是去信求战啊,再不出兵,冀州,可都要被曹操给占了去。” 听到华雄如此回答,薛洪就知道,华雄还没有领会到主公吕布的意思,当即哈哈一笑,解释道:“将军稍安勿躁,主公要将军磨刀的意思,正是要将军整军备战,主公兵出关东,鼎定中原时,定会少不了将军的重任。” 华雄看着薛洪,想了片刻,点头示意听懂了薛洪所言,可转眼间,他又有些不解地说:“唉,主公吩咐我驻守河内,可都要闷出鸟来了,鼎定关中,平定西凉,大战鲜卑,都没有我的份,再守下去,我不但在主公那里寸功未立,长刀可是真的要生锈啦。” 薛洪再次大笑,在华雄怪异的眼神中,才悠然道:“河内无险可守,主公放心将河内托付给将军,本身就是对将军的器重,只要保得河内不失,就是大功一件。如今关东情势突变,主公一捱从五原诸郡腾出手来,即会转向关东,那时,将军还担心没得大战么?” 得薛洪如此劝慰,华雄双眼发光,只是沉吟片刻,即腾地站起身来,朝薛洪道谢一声,即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,浑身杀气腾腾,人刚出门,吼叫声就如雷鸣般传来:“集合,操练,那个小兔崽子敢偷懒不出力,老子就拿他的屁股来磨刀!” 厅堂中,薛洪慢悠悠地品着香茗,听着华雄如此粗鲁不堪的吼叫,不由失笑摇头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感谢“fsfffwef”投出的月票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晋王吕布传坚持到现在,离不开各位的一贯支持,再有十来章,本文就要完结了,新书正在准备之中,题材么,肯定不是历史文。 说真的,历史文写起来太费劲了,还比较容易制约想象力的发挥,所以新书准备换个题材,请各位能支持,希望各位能喜欢。 我力争能做到:“变的是题材,不变的是精彩”,唯有此,才能稍致我心中对各位大力支持的万千谢意! 感谢感谢! 322袁氏三分 如论及天下名望,袁绍比之现今的实权诸侯,孔融,陶谦,刘备,曹操,刘表,张济,刘焉,马腾,以及包括已身死的公孙瓒、袁术、刘岱、韩遂等人,都要胜出一筹,即使对上吕布,声望也要更高些。 在袁绍自原冀州牧韩馥手中接过冀州时,他的部属当然自不必说,就是天下人,多半也都认为这事实属理所当然,以韩馥之才,据冀州牧之位,实属勉强,让贤给时任渤海太守的袁绍,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。 在那个时候,如若袁绍独掌朝廷大权,只怕天下即会有一股呼声,要求天子让贤,禅位于袁绍。 故而当袁绍的死讯传遍天下时,不少人顿感天下黑云摧压,暗无天日。 除开名望,袁绍的死,对关东的情势发展,影响就要实打实得多。在他身后,三个儿子立即就各行其是,宣称将要继承乃父遗志,并发扬光大。 长子袁谭留守邺城,又是嫡长子,占有大义名分,说起话来也就非常地理直气壮;次子袁熙跟随袁绍南征曹操,袁绍身死时,他是唯一一个在袁绍身旁侍候的儿子,宣称其父临终有遗言,由他继任;幼子袁尚最得袁绍喜爱,驻守渤海,也当仁不让,拒不承认两位兄长所称。 袁谭,得邺城,有大义名分,留守部属也都效忠于他,故而所控制的郡县地盘最大。 袁熙,其实内心对袁绍充满了怨恨,当初在颜良禀报不敌时,袁绍气急吐血晕倒,此后被荀谌等人护送着离开濮阳,而袁熙则被留下来驻守濮阳。等待颜良所部,不过他也因此而因祸得福,南征军残部,均奉他为主,同时白马津、黎阳、濮阳,仍旧在他的控制之下。 袁尚,控制着渤海郡,这里乃是其父袁绍起家之处,基础雄厚,实力也是相当不俗。 故而争夺袁氏三兄弟的一场看不见的大战。当即展开,曹操在郭嘉的建言下,主攻袁尚,其次则以逼迫并诱使袁熙为主,至于袁谭。他在许攸的进言下,不怎么搭理。 豫州牧刘备全盘接受袁术的地盘、兵马、财富。如今虽然碍于戏志才与郭嘉的密约。不好在曹操于袁绍的争夺中,明目张胆地插上一脚,不过却派出特使,以吊唁袁绍的名义,前去劝诱袁熙。 如若袁熙能归顺,哪怕只是暂时依附。刘备立刻就有了出兵争夺冀州的名分和理由。而对盘踞邺城的袁谭,刘备可也没有放弃的打算,同样派出特使,前去劝诱。 袁谭。袁熙,袁尚,三兄弟相争,最为直接的一个影响,就是袁绍的灵柩只能一直停在黎阳,回不去邺城,去不到渤海郡治南皮,更难言回到祖籍汝南。 当吕布的特使,带着天子刘辩的旨意,加入到争夺中来,这场争夺袁绍遗产的大战,就正是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。 邺城,袁绍的府邸,如今已顺理成章地为袁谭入主,时间仓促,虽然他很不喜欢其父袁绍的很多布置,可一时还来不及按照他的喜好重新布设,只能就这么凑合着先用着。 袁绍的内书房,袁谭此前来得很少,以至于如今当他理直气壮地坐在这里,坐在父亲袁绍的主位上,与帐下最为亲近的幕僚郭图商议要事时,他心里有着非常明显的快意,只是他一直掩饰得很好,悲伤的脸上,看不出一丁点内心的快意来。 当年在邺城,被吕布抢先掳走时,袁谭对郭图充满了怨恨,后来在太原,在长安,他和郭图之间的关系,才渐趋缓和,及至父亲袁绍出兵河内,惹得车骑将军吕布震怒异常,差点就因此而将他和兄弟袁熙推出去斩了,全赖郭图拼死力争,才幸免于难,他和郭图之间的关系,就已是只能用融洽无间来形容了。 书房内,除了袁谭,就只有郭图,留守邺城的幕僚谋士,本就不多,除了郭图,就只有陈琳,沮授和田丰,而随军出阵的幕僚谋士,则有荀谌,审配,逢纪,辛毗,而在渤海的,就只有辛评。 如今云集在邺城的特使众多,无一例外地都是劝诱袁谭归顺,而袁谭自己,并非是在归顺何人的问题上樊稠,而是在自立与归顺他人之间,犹豫不决。 在这件事上,郭图的意见倒是相当明确,那就是当今情势,冀州已是四分五裂,以冀州之力,都难言争霸天下,更何况如今。 “主公!”郭图这已是第三次在私底下劝袁谭下定决心,落座之后,即向袁谭道,“图以为,当今情势,主公还是得及早下定决心,俗语云,过了这个村,可就没有那个客栈了。” 袁谭亦是一声长叹,黯然答道:“当今情势如何,我不是不知道,可是,家父创下的基业,就这么毁于一旦,我于心不忍啊。” 听到袁谭提到已故主公袁绍,郭图站起身来,以示恭敬,待袁谭说完,他就干脆站着答道:“主公,图有一直言,不知该讲不该讲。” 袁谭点头应道:“先生请坐,但讲无妨。” 郭图道谢一声,好整以暇地坐下,道:“主公,并非是图对老主公有所不敬,老主公身后,主公兄弟三人三分冀州,本就是老主公一意孤行所致。” 袁谭沉默不语,郭图从这个角度相劝,这还是头一遭,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。 “无论皇家帝胄,还是平民百姓,立长不立幼,乃是古训,凡违此训者,莫不因此而导致祸端,主公想想,二公子熙,三公子尚,时至今日,仍拥兵自重,不顾兄弟情谊,不顾情势危急,不愿归于主公,岂非正是因老主公宠溺三公子尚,而有立幼之心之故,而心生非分之想?” 见到袁谭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听着,郭图停顿片刻,继续道:“老主公兵败。实力大损,而今又三分,相互攻讦,实力更是大损,不说朝廷大军,就是兖州曹操,豫州刘备,谁不是虎视眈眈于外,近来局势平静,一来。老主公尸骨未寒,曹操也好,刘备也好,皆受过老主公之恩,此时出兵。无异于要遭受天下人唾骂;二来,他们只怕正在二公子和三公子处不断游说。以图不动干戈而坐收渔利!” 说到这里。郭图看向袁谭,问道:“主公试想,一旦曹操、刘备大军尽出,以二公子熙、三公子尚之能,能抵挡兖州、豫州大军多久?” 袁谭长吸一口气,沉吟片刻。答道:“熙弟帐下,尽是败兵残卒,尚弟帐下,虽实力不俗。可说能抵挡兖州曹操,豫州刘备,那是万万不能!” “正是如此!”郭图赞道,“如若老主公身后,冀州能一统于主公帐下,图必定会力劝主公励精图治,参与天下争霸,可如今,二公子也好,三公子也好,都抵挡不住兖州曹操或豫州刘备大军,车骑将军吕布之天下无敌精骑,已出代郡、上谷郡,威逼幽州诸郡,顺势而下冀州,只是早晚问题,在这个时候,主公不早作打算,待得朝廷大军兵临城下,可就为时已晚矣。” “可是,”袁谭争辩道,“唉,可是我与车骑将军之间,颇有些怨隙,归顺朝廷,日后岂非……” “主公此虑大过矣,”郭图笑答道,可他旋即意识到,这个时候,老主公袁绍可是尸骨未寒,露笑可是大大不妥,忙收敛笑容,“且不说主公归顺朝廷后,即是大汉朝臣,朝堂之上,亦有诸多重臣,皆是袁家故吏,就算是无此因素,想那车骑将军吕布,如无容人胸襟,如何能在数年间,力挽狂澜,扶大汉于既倒?” “况且,”郭图强调道,“车骑将军吕布,如想要不利于主公,攻破邺城之日,在太原,在长安,有的是时机,何须等到主公率众归顺朝廷之后,收受天下赞誉之时?” 袁谭闻言细想,倒也觉得的确如此,当年在吕布攻破邺城时,也并未为难他和二弟袁熙,以及一应家眷,即使后来滞留太原和长安时,不但一应衣食住行用度均无所缺,就是平时走亲访友,也丝毫未受到吕布的刁难。 更多的时候,袁谭回想起来,好像他和二弟袁熙是被吕布给遗忘了一般,只是在河内被攻时,才想起来他们两个。 想到这里,袁谭深吸,长呼,终于看向郭图,沉声道:“先生所言,令谭茅塞顿开,当今之势,自立,无异于是死路一条,而与其投奔豫州刘备,莫不如归顺朝廷,既全大义,又保将来,嗯,我意已决,一应事项,尚须劳烦先生了。” 郭图亦是大喜,当即躬身一揖到地,恭敬答道:“主公但请放心,此事图定当竭尽全力,为主公,亦是为图,争取一应事宜!” 这个话,郭图就是答得非常直白,也让袁谭很放心,觉得郭图是个明白人,也是个聪明人。 既然决意归顺朝廷,那自然是要借着现今奇货可居的时机,争取到该得的利益,以及将来朝廷与车骑将军吕布对自己和家眷的保障,没有这些,归顺还是不归顺,又有什么不同呢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! #晋王吕布传# 能坚持到现在,离不开各位的一贯支持,再有不到十章,本文就要完结了,新书正在准备之中,题材么,肯定不是历史文。说真的,历史文写起来太费劲了,还比较容易制约想象力的发挥,所以新书准备换个题材,请各位能支持,希望各位能喜欢。 我力争能做到:“变的是题材,不变的是精彩”,唯有此,才能稍致我心中对各位大力支持的万千谢意! 感谢感谢! 323落幕落寞 处于多事之秋的建安二年(197),以袁绍雄心勃勃地突破曹军封锁,渡过大河南下作为开始,却出人意料地,以袁绍身死,三子三分冀州,又分别落入吕布、刘备和曹操手中作为结尾。 这一年有着如此剧烈,而又出人意料的变化,令得天下人在目瞪口呆之余,不禁感受到一股源自骨子里的寒意。 只是这股寒意,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汝南袁家。 汝南袁家,四世三公之赫赫威名,天下无论是士林,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平头百姓,乃至是奴婢贱民,无人不知,门生故吏遍布天下,更是为袁家的显赫和权势,增添了无数的砖瓦基石。 可是,袁家由盛转衰,也就是董卓那个杀人魔头入洛阳那年开始的,至今,也就不过区区数年而已,数年的时间,袁家先是在洛阳的袁隗一家老小,被李傕在虎牢关上,当着袁绍的面,屠戮一空。 而今,汝南袁家最为杰出的两个后辈,袁绍和袁术,也已相继兵败身死,宣告着汝南袁家的落幕,留给世人的,除了落寞,感慨,兴叹之外,再无其他。 至于袁绍那三个“不成器”的儿子,分别归属于吕布、刘备和曹操后,在有识之士眼中看来,已是断无再重振袁家声势的可能。 只是袁谭兄弟三人的如此不同决断,也带来一个好处,那就是袁绍的尸骨灵柩,终于可以归葬于汝南祖籍,与他那些显赫的先祖们团聚。 转眼间,建安三年(198)的春风,又已吹绿大河两岸。刚刚平静下来的天下,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。 天下情势的平静,并非是太平的到来,而是各大势力,都在忙着整合消化到手的好处,吕布忙着整合幽州、冀州一部,刘备忙着整合袁熙带来的兵力,曹操则忙着整合渤海,以及趁吕布没来得及抢占的一些地盘。 三方势力,在司隶校尉部、冀州、兖州之间。交错交织在一起,任何一方的对外扩张举动,都会带来另外两方的应对。 就在天下人的目光,尽数投注在吕布、刘备和曹操三人的角力上时,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天下。更犹如一点火星落入油锅,让天下为之暗流翻涌。 自封为襄阳王的刘表病重。在这个节骨眼上。他的病重卧床,可是极大的鼓舞了正全力谋图荆州的孙策,也让豫州牧刘备,骠骑将军吕布,兖州牧曹操的心思,活泛起来。 不过。有意争霸天下的群雄中,有人崛起,有人落幕,也有人想要抱着小富即安的心态却不可得。 盘踞青州的孔融。盘踞徐州的陶谦,还有盘踞南阳的张济,都是如此,眼见着数年的工夫,天下情势风云变幻,以至于到了如今,他们日思夜想的,就是如何体面的退出这场豪赌游戏。 夜深人静,南阳郡治宛城,一如既往地陷入宁静之中,在张济治下,南阳一直称得上是一片太平,其实并不止是南阳,刘表治下的荆州,在中原、关中、江东大乱时,一直是天下士子、民众心目中的乐土,举家逃难至此的,数不胜数。 宛城作为关中、中原进入荆州的门户,受益最大,大有取代洛阳、长安,与益州成都、荆州襄阳一争天下第一城的势头。 此刻在太守府衙里,虽然大部分地方都一片宁静,内院的书房里,仍旧灯火通明,张济正在那里坐得笔直,陪伴着的,则只有侄子张绣。 他们叔侄俩商议的,正是南阳该当何去何从。 按理说,张济张绣叔侄俩自从长安被老将皇甫嵩给翻盘了之后,就差不多是逃难至南阳,虽然也很费了一番劲,将盘踞南阳的袁术给赶跑,这才能在南阳安下身来,可名义上来说,他们乃是属于荆州牧刘表的客军,即使要讨论南阳的去留,那也该当是跟刘表讨论才对。 张济现在有些着急,盖因他了解到的襄阳内情,可比天下人知道的,要多得多,况且他自己就精研医术,虽与名医有极大的距离,可看颜观色的能力,还是有的。 在他看来,襄阳王,荆州牧刘表,已只是在捱日子而已,随时可能撒手人寰。 张绣身为张济的侄子,一直是被无子的张济当做儿子来养的,信任方面,自是毫无问题,就是他,也是今夜才初次得闻如此秘闻,不由得张大着嘴巴,半响合不拢来。 “叔父,这个,这个,王上,真的就……” 张济长叹一声,点点头答道:“正因此事重大,我才一直未对你透露,也曾希望王上能好转,可今日收到的密报,襄阳,已开始在准备后事了。” 张绣默然良久,才出声问道:“既然如此,骠骑将军和豫州牧不约而同遣使前来,可是他们也都听闻到了什么风声?” “理当不会,”张济摇头道,“年关拜见王上时,凭老夫粗末医术,似觉王上之病甚重,难有好转之机,不曾想,着才不到两个月的工夫,竟然就已到要办后事的程度了。王上虽有两子,如今看来,似是比袁本初,还要更为难些。” 张绣再次默然,襄阳王刘表的两个儿子,他都见过,长子刘琦,为人忠厚慈孝,人不错,可说能接过乃父这么一大盘重担,张绣自己都觉得难。次子刘琮,聪慧,为人讨喜,如今深得刘表的喜爱,也因与后母蔡氏之之女自幼定亲的缘故,深得后母蔡氏的宠溺,刘表的左臂右膀蔡瑁、张允,也因着这层关系,甘为其摇旗呐喊。 故而张绣对叔父此言,可是深表同感,并且他比叔父张济可还要更显得悲观些,盖因袁绍的三个儿子,最小的儿子袁尚,也已成年,所以才能被袁绍派驻渤海郡,而刘琦,还要一年,才是行冠礼之时,至于刘琮,就更是年幼数岁。 一旦刘表身亡,荆州,也势必会因刘表宠幼嫌长而陷入分裂之中,在面临着四周虎视眈眈的虎狼时,荆州只怕是自保都难,更别说为难以提供支援。 “唉!” 张绣颇有些头疼地长叹一声,犹豫片刻,还是对叔父张济道:“叔父,襄阳情势亦是不可为,如今骠骑将军和豫州牧特使均在宛城,叔父准备何去何从呢?” “绣儿,你意下如何?” 听到叔父张济如此反问,张绣不假思索地答道:“亦小侄之见,当然是长安为宜。” “哦?”张济似是对张绣有如此态度,丝毫不感到奇怪,面色不变,问道,“嗯,你且细说。” 张绣将叔父张济的如此态度,视作鼓励,斟酌片刻,答道:“骠骑将军吕布,武勇盖世,帐下幕僚、部属也皆不凡,自在太原拥立弘农王登基以来,鼎定关中,降伏马腾马超,诛杀韩遂,平定西凉,而后又降伏南匈奴,北逐鲜卑,如今又得袁谭投效,收并幽、冀,声势之威,天下无出其右者,南阳既然要择主投靠,当然是选势大的长安为宜。” “嗯,还有呢?” “其二,长安乃是大汉帝都,归顺朝廷,乃是大义所向。”张绣答道,“其三,骠骑将军吕布,与叔父,小侄,诸将,皆颇有渊源,归顺于他,于情理上,也更强过刘备。” 三点理由,正是基于力、义、情,可实际上,归根结底,关键一点,还是一个利字,张绣这番话,隐含着的一个意思,并未明说出来,可是张济心里却听得很明白,那就是如果这个时候投奔刘备,将来骠骑将军吕布东征刘备时,赢面甚大,到得那时,岂不还是要归于朝廷,既然如此,何不早上一步,也好为自己,为家人,争取到利益,博出个未来。 沉吟片刻,张济哈哈一笑,对张绣道:“好,贤侄能说出此三点来,足可见平时没少下工夫。嗯,先去歇着,滋事重大,待老夫再想想,倒也不急在一时,仓促间做出决断。” “再不决断,可就迟啦!” 此时此刻,在襄阳城的王府深处,蔡瑁面容俊美,长身玉立,面上却是一片焦急,跺着脚,对乃姐蔡氏直嚷嚷。 屋中除了蔡氏姐弟两,再没有其他人,就连婢女,侍妇,也都一个不见,而在床榻上,襄阳王刘表直挺挺地躺在那里,已是气若游丝,就连想要抬一抬手指头,都不可得。 蔡氏手中拿着的,乃是一方绢帛,其上尚散发着墨香,显是写的时候并不长。 事实上,自从刘表病倒之后,蔡氏,蔡瑁,以及他们的亲信,就一直在刘表病榻前寸步不离,而刘表想要见谁,谁能见到刘表,都得经过他们同意才行。 年关时,张济前来襄阳,那时刘表还能半坐起身,如若现在张济再来,能否见到刘表,可都是个难事了。 蔡氏再看一样绢帛上所书,俏丽的脸上,满是煞容,樱桃小嘴紧抿,银牙紧咬,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转头瞥了床榻上的夫君刘表一眼,而后终于下定决心,直接将手里的绢帛凑到灯烛火焰上,即使咬牙切齿,声音仍旧娇媚清脆。 “去,拿笔墨纸砚来,再写一份,查清楚,是哪个那么大胆,敢私自进献笔墨绢帛?” ps:谢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有朋友问到,这么几章就要完结了,难道吕布不统一天下了? 会的,不统一,如何能完结呢,哈哈…… 再次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,谢谢谢谢! 324荆州南北一日分 嗬嗬~ 床榻上的刘表,突然发出几声干瘪的低叫声,如果身边的人不在意,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。 虽然他已是弥留之际,却仍旧记得,绢帛上所写的,乃是他的遗言:立长子琦为主!而这几个字,可是他今天难得清醒时,好不容易才寻到个机会写下的,仔细地塞在枕头底下,还没来得及找个妥当人传出去,就被蔡氏发现。 可是,他的这两声低叫,在场的蔡氏,蔡瑁,就像是压根没有听到一样,根本就不予以理会,他心中一急,“啊”的一声低叫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点力气,似是要站起身来,可是,头刚刚稍离枕头,他就再也支撑不住,无力地躺回床榻上去,双眼睁得大大的,气息就此断绝。 可这个时候,蔡氏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已被点燃的绢帛,火光映照在她那张俏丽的脸上,映得红红的,闪烁不定,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夫君刘表的异样。 而蔡瑁则听令转身出门,更是连看都没看床榻上的刘表一眼。 只剩下可怜的刘表,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,身躯一点一点地变冷,生前,他是荆州牧,襄阳王,整个荆州,都是他的地盘,身周围绕着各色人等,宛如被众星拱卫着的明月,如今身死,却仍旧一个人孤零零的,就连身边最为亲近最为宠专的枕边人,亦对他视而不见,毫不在意。 落寞,落幕,这就是刘表最后的结局。 可在他身后,他却留下来一个烂摊子,江东小霸王孙策的江东水军。已自庐江郡逆大江而上,攻入云梦泽,江夏郡治西陵,也已被孙策拿下,如今正水陆并进,步卒由西陵攻向安陆,水军由沙羡攻向南郡的州陵,而江夏太守黄祖,已不断遣人前来襄阳求援,显是难以抵挡孙策江东军的攻势。 如果只是有交战中的江东小霸王孙策这么个麻烦。以刘表经营荆州这么多年下来的积累,哪怕一时不敌,也没有什么大碍,其实他留下的最大麻烦,就是一直以来。他自承身健体壮,未曾及早定下继承人选。且在平素宠爱幼子刘琮甚多。以至于给人的印象就是,他是有意立幼子刘琮,故而才对继承人选迟迟不决。 如今刘表一旦撒手人寰,襄阳立时就成为一个大乱摊子,一应部属也因此而分裂,一部分。正是以蔡瑁、张允、蒯越为首的荆州本土豪强,簇拥在幼子刘琮身边;另一部分,则是以老将黄忠和江夏太守黄祖两人为首,坚持应立长不立幼。奉长子刘琦为主。 此时,江夏太守为了应对江东孙策的攻势,疲于应付,根本无暇顾及襄阳的事,而驻守长沙、节制荆南四郡的老将黄忠,此时就正在襄阳,在年关时前来拜见过主公刘表后,就以种种借口,一直不返回长沙,滞留襄阳。 好在他随身只带来亲卫三百,在戒备森严的襄阳城内,翻不起什么大浪,所以蔡瑁等人才碍于他的身份,对他滞留襄阳一事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 不过蔡瑁的这个态度,在接过部属递上来的审讯口供时,瞬间来了个彻底转变。 “黄忠?”他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口供,即面色一变,追问道,“是黄忠在背后搅事?” 能到蔡瑁面前亲自献功的,那当然是蔡瑁的亲信,也是姓蔡,名京,点头哈腰地答道:“是,贱仆一上刑,就什么都供认了,正是黄忠指使他传递信函给主公,力陈,力陈……” 蔡京迟疑着,偷偷抬抬眼皮子,偷窥蔡瑁的反应,见他仍在看口供,貌似没有什么不妥,便壮着胆子继续道:“黄忠在信函中,力陈主公立长不立幼,主公受其蛊惑,才写下这么件绢帛。” 他们所谈的绢帛,就正是蔡瑁亲眼见到乃姐凑到灯烛火焰上的那方绢帛,正是主公刘表所书,上面写着的,正是“立长子琦为主”六个大字。 “嗯!”蔡瑁貌似黄忠此举毫不在意,其实心底里的怒火,正在熊熊升腾而起,“贱仆如何了?” 蔡京微微一愣,旋即老老实实答道:“死了,一开始死活不开口,故而,故而用刑……” “死就死了,有什么打紧!” 蔡瑁火气升腾,一点点火苗冒出来,就是双眼一瞪,吓的蔡京一个哆嗦,连连后退两三步。 “去,继续查,还有哪些人参与,一个不留,尽数杀了!” “是!” 蔡京躬身应诺,心里闪过的念头,却是如何借着这个时机,在这座襄阳王府中,好好地大捞一笔,这个念头冒起,他却丝毫不敢为眼前的族兄蔡瑁所知。 襄阳王刘表身亡的消息尚未外泄,王府中却开始了大张旗鼓的清除异己行动,等到长沙太守兼领南方四郡的黄忠获悉,已是亥时将过时分。 黄忠得到的讯息十分模糊,只知道襄阳王府中,蔡瑁的亲信蔡京正在大肆抓捕奴婢仆妇,至于其他,一概不知。 可黄忠心里却十分清楚,这必定是因为今日之事被蔡瑁一伙截获的缘故,想到这里,黄忠不由长叹一口气,既为主公刘表,更为整个荆州。 他的脑海中,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之事,那时,主公刘表被朝廷拜为荆州牧,虽位高权重,但实际上,主公刘表身上除了一方印绶之外,别无他物,身边除了他和蒯越两人之外,也没有其他部属。 当时,他们却雄心万丈,斗意盎然,自武关南下,连番施展软硬兼施手段,四处征战,这才收服荆州本土豪强,降伏郡县之心,确立主公荆州牧的地位,成为雄霸一方的诸侯霸主。 主公刘表自立为襄阳王,黄忠虽有些不太赞成,却也不大反对,可自此之后,主公迎娶襄阳豪强蔡家之女,自此之后,性情就大变,坐拥荆州宝地,任凭黄忠、蒯越、黄祖等人如何规劝,该当吸纳天下英才,趁着周边州郡动乱之际,出兵开疆扩土,他就是万事以稳为上,不思进取,其人更是足不出户,沉溺于蔡氏带给他的酒色财气之中。 这些前因后果,如水泡一般,在黄忠脑海中载浮载沉,黄忠已是沉浸在这些过往的记忆之中,整个人如同石雕的一样,一动也不动。 良久之后,黄忠才再次谓然长叹一声,自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,转身出门,过不多时,来到一处独立小院,对守卫问道:“少主呢,可有睡下?” 守卫尚未回话,院里就传来一声问话:“可是汉升叔?” 黄忠忙答应一声,迈步入内,正见到少主刘琦一丝不苟地临摹字帖,无需凑近去看,黄忠就知道,少主刘琦临摹的,乃是当世大儒蔡邕的字帖,世人谓之为“飞白”书。 此字帖乃蔡邕亲笔所书,自非他人临摹所能比拟,正是主公刘表在洛阳时,好不容易才央求蔡邕书就的,后来见长子刘琦甚喜,也就赐予给他。 黄忠武艺不凡,尤其一手无双箭术,乃是冠绝江南,但他却一直以文才得到主公刘表这样的正统士儒所赞而自豪,可此刻,他见到少主刘琦如此夜深,仍在临摹蔡邕字体,心底里暗自哀叹一声,凑上前去,低声道:“少主,该出发了。” 刘琦身子一僵,手一抖,一滴浓墨掉落在上好蔡侯纸上,滴出一朵黑色的小花来。 他默然盯着看上半响,慢条斯理地卷起已然费了的蔡侯纸,仔细地折叠好,放进旁边的废纸篓里,轻轻地深吸一口气,问道:“父王,已……薨了?” 黄忠摇摇头,心中亦是一疼,低声答道:“无消息传出,只是,蔡瑁已开始清洗王府奴婢杂役,想要再瞒过蔡氏,见到主公,已是不能。” “嗯,”刘琦低低答应一声,双眼中泪水滚滚而下,“父王,父王,只怕,已薨……” 黄忠亦是虎目含泪,他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,不然,他何以会在获悉蔡京开始清洗襄阳王府时,就禀报刘琦该当离开。 两人默然垂泪,还是黄忠最先回过神来,伸手抹去热泪,对刘琦道:“少主,如今襄阳事已不可为,忠请少主下令,随忠连夜赶返长沙。” 刘琦点点头,低声答道:“嗯,走吧,襄阳虽好,父王已薨,此地也就再无可留恋之处,琦离开襄阳,能免兄弟相争,骨肉相残,亦是一桩幸事。” 黄忠在心中再次轻叹一声,沉吟片刻,终于还是叹道:“少主,真是仁厚之主,奈何当世……” 后面的话黄忠没说,刘琦抬头看向他,接过话头,答道:“奈何当世皆是虎狼之辈,汉升叔是这个意思么。” 黄忠不语,也就相当于是默认,就在这时,亲卫进来,对黄忠禀道:“禀使君,一切准备就绪!” 刘琦不待黄忠出声,仔细地收捡好蔡邕的“飞白”字帖,神情间似是充满了轻松,对黄忠道:“汉升叔,请!” 黄忠这个时候,也终于想开了,争霸天下,主公刘表有如此良机,都未能做到,他有如何能要求少主刘琦能做到呢。 过不多时,黄忠亲率三百亲卫,大摇大摆地离了住所,往城门驰去,只是在城门处,已有大队兵马挡住去路,当先那人,黄忠只是一瞥,就已认了出来,正是张允。 “使君为何急着离去?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感谢“杀刚狼”投出的评价票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325张济和黄祖的决断 听到张允如此问,黄忠扬扬手里的硬弓,毫不客气地答道:“长沙急报,荆南四郡夷族作乱,我需赶回去平叛,开门!” 张允连声冷笑,手中马鞭一指被黄忠帐下亲卫簇拥在中间的马车,冷声道:“哼,什么荆南夷族作乱,早不乱,晚不乱,偏偏这个时候作乱?你恐怕是要带大公子离城吧!” “是又如何?”黄忠傲然答道,“少主就在黄某马后的车中,怎么,你敢拦路?” “你!” 张允怒极,手中马鞭指着黄忠,抖个不停,一个“杀”字,已经到了他的喉咙口,可他看着对他满是鄙夷之色的老将黄忠,愣是未能喊出口来。 老将黄忠是真的年纪不小,须发已尽白,此刻手持足足有一人长的硬弓,虽然并未弯弓搭箭,可就是这般对张允还有身后近千兵马的满不在乎,才让张允心里一个劲儿地发毛。 当张允自狂怒中回复过来,一点冰寒自心底深处冒起,瞬间即将他整个人淹没。 他是想起来,眼前的这位老将黄忠,可是号称荆州第一猛将,一手无双箭术,莫说荆州,就是在整个天下,都难逢对手,如今自己离黄忠只不过区区数十步,以黄忠的箭术,莫说就这么面对面,就算自己是隐在一众亲卫群中,这么近的距离,都只怕难以躲过黄忠的一箭。 刹那间,张允只觉得全身寒毛竖起,握着马鞭的手仍在抖,只不过不是因为愤怒,而是因为恐惧,因为陡然间就面临着生死难题而生出的无边的恐惧。 这个时候,他只能期盼。身前的黄忠,没有那么疯狂,敢于在襄阳城中出手。 “主公是否已去?” 张允正陷身于无边的恐惧之中,陡然听到黄忠如此一声大喝,当即不由自主地点点头,不过点头还没做完,他就脸色煞白,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。 主公刘表身死一事,他也是刚刚获悉,就是想着黄忠可能会带着大公子刘琦从南门出城。所以他才带着兵马,堵在南门。这个消息,如今,如今可是绝对机密的事,可他竟然被黄忠声势所夺。心神失守下,就把这个消息给泄露了出去。 这要是让蔡瑁知道了。即使他不会因此而杀了自己。可痛骂一顿,扒自己一层皮,那是肯定的。 “好,好,”黄忠得到主公刘表的死讯,双眼泛泪。仰头悲愤连叫,倏然间,右手连弹,三支羽箭似是无中生有一样。出现在他的手中,搭在硬弓上。 “开门!” 张允头皮再次发麻,形如炸开了一般,三支羽箭黑黝黝的箭镞,正正对准他,莫说是三支羽箭,就算黄忠只是搭上一支箭,张允都知道,只要黄忠放箭,下一刻,他的脑袋上,就会多出一个血窟窿来。 即使事后黄忠终究逃不出襄阳城,可是他自己已经死了,黄忠到底会不会死,与自己的死又有何相干呢? 顷刻间,张允心头就转过无数念头,然后就顷刻间就想明白,任何时候,都还是自己的一条命最为要紧,除此之外,都可以舍弃。 只是虽然已经想明白了,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,就这么屈服于黄忠的一声断喝,故而他强自控制着内心深处的恐惧,摆出一副对黄忠苦大仇深的气概,狠狠地瞪着黄忠了半响,刻意不去看那三支黑黝黝的箭镞。 黄忠好像是知道张允的心思,仍旧这么稳稳地开弓如满月,三支羽箭仍旧稳稳地对准张允,一句话也不说,既不催促他开城门,也不下令,就这么等着张允做出决断。 “开门!” 最后,张允铁青着脸,大手一挥,大喝一声的同时,拨马一侧便走,这个时候,他才感受到,整个后背已为冷汗所浸透,夜风这么一吹,立时冰凉冰凉的,十分难受。 直到策马让开城门通道,张允心里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,双目中带着阴狠,看着黄忠大大咧咧地率军出城,绝尘而去。 “黄忠你个老匹夫,我日后定要你好看!” 张允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么一句狠话来,可问题就是,他并不是冲着已经出城而去的黄忠高声喊叫,而是只能让身周的人听到,显然这话他不是说给黄忠听的,而是说给一众手下听的。 尽管蔡瑁得到蔡氏的授意,刻意隐瞒刘表的死讯,可当天夜里,这个消息还是在襄阳城内的权贵、豪强大族之间相互流传开来,次日,待襄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尽数奉令赶到襄阳王府,得知襄阳王刘表已薨于昨夜,王位则传给幼子刘琮,只是因刘琮年幼,所有由蔡氏辅政,蔡瑁、张允和蒯越三人辅助。 午后时分,南阳郡治宛城,数骑疾驰入城,沿途丝毫没有减速,直奔太守府。 这个消息,当即就被豫州牧刘备的特使石韬获悉,不假思索间,他就认定,这必是襄阳王刘表已薨,不然,这些信使不可能如此赶路。 石韬来到宛城后,已几次拜见过张济,每一次,张济都是态度相当好,平素对石韬也是礼遇有加,只是给石韬的答复,却一如既往,都是要再与帐下诸将商议商议再定。 虽然在宛城里,他一直行动受限,可在南阳这里,主公刘备早已布下不少耳目,故而一些大事,他虽然安心待在客栈中,还是能得知。 就比如说,骠骑将军吕布也遣使前来宛城,他就已经探知,只是来的到底是谁,他就无论如何都打探不出来。 如今,既然知道襄阳信使紧急赶至,刘表只怕已身死,那么张济随时都可能会做出决断,故而石韬赶紧沐浴更衣,做好随时被张济派人来请的打算。 可是,一直等到落日时分,他都没有等来张济派来的人。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,心情也由期待,变得沮丧起来。 再等半个时辰,石韬已完全失去原本的气定神闲,变得焦躁不安起来,在客舍中不住来回踱步。 偏偏这个时候,所有布置在襄阳城内的眼线,都没有一个人回报,更是让石韬心烦不已。 过了没多久,石韬终于听到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。只是听了来人的禀报后,石韬不由紧皱眉头,追问了一句:“确信没有看错?” “是,多人亲眼见到长安来人进到太守府内。” 得到来人确凿无疑的答复后,石韬转身踱开两步。当即吩咐道:“派人立即出城,紧急禀报主公。南阳。投靠长安。” 见到来人有些不解,有些迟疑,石韬一声低喝:“还不快去!” 过不多时,三骑自石韬所在的客舍紧急离去,可是,令石韬万万想不到的是。三骑顺利出城后,刚刚赶到夕阳聚,就被人给一个不漏地拿下。 戌时将过时,石韬终于等到了张济派来的人。只是这个时候,石韬已然知道南阳的结局,认定张济此举,只不过是礼节而已。 待进到太守府衙内,石韬见到端坐在张济身旁的那人,不由愣在那里。 贾诩! 骠骑将军吕布派来的特使,竟然是贾诩,据闻是吕布帐下头号谋士,也是最为信赖最为得力的谋士。 呆愣之余,石韬都忘了跟主座的张济施礼。 张济对石韬哈哈一笑,起身道:“广元似是认得文和先生,嗯,也好,济倒省了一番口舌,请,请!” 石韬落座,可心底里的震骇,仍旧没有平息下来,他万万没想到,吕布竟然敢把贾诩派出来,而贾诩与张济及帐下诸将,都曾是已故太尉董卓的部属,有这般旧情在,再加上贾诩完全可以代吕布做出决定,说话的分量,自是比他要高出太多。 贾诩对着石韬一笑,和颜悦色道:“主公曾在诩面前,多次提起过广元,此次在此相会,幸会,幸会。” 石韬回过神来,与张济和贾诩寒暄毕,苦笑道:“看来,韬明日一早,就该打道回府才是。” 张济看了一眼贾诩,带着些许歉意,答道:“这个,济得劳烦广元在宛城多待些时日才是,待诸事了结,济再恭送广元离宛城,回豫州。” 这话说得很是平淡,可是听在石韬耳里,却不吝于晴天霹雳,愣了半响,他的目光蓦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,先看看张济,再盯着贾诩,一字一顿道:“如此说来,骠骑将军是意欲对豫州用兵了?” 贾诩哈哈大笑,对石韬道:“广元当知天下乱势已久,回去豫州后,何不劝刘豫州前往长安,拜谒圣上?” 石韬冷哼一声,拂袖而起,对张济和贾诩各一拱手:“事已至此,韬已无话可说,请了!” 就在石韬拂袖而去时,正在江夏郡南新市的黄祖,也终于接获襄阳的急报。 黄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,沉思了近整个时辰,方才打开房门,大步出来。 主公刘表一死,他的日子,一下子就难过起来,在整个荆州,任谁都知道,他和黄忠两人,可是力主主公刘表立大公子刘琦为继承人的,如今襄阳已被蔡瑁等人把控,他想要从那里得到援兵,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。 向长沙的黄忠求援? 黄祖静思整个时辰,已将这些可能都想了个遍,最后,他找到了他认为保住江夏的最适宜之策。 “来人啊!”黄祖刚刚出来,即大声喊道,待亲卫统领三步并作两步赶来,黄祖将手中已封好的信函递交过去,令道:“去,着几个妥当人,将此信送往陈县,务要亲手交到刘豫州手中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打赏,非常感谢! #晋王吕布传#祝大家周末愉快! 327暴风雨前的最后平静 烟尘滚滚,瞬间即将驻马而立的吕布给席卷进去,而后扑向二十里亭里亭外候着的浩浩荡荡车队,蔡氏,刘琮,张允,蒯越,都是南方人,出门虽然不是乘车就是骑马,也听说过精骑奔驰时的盛况与威势,可是,何曾见识过如此威势惊人的烟尘,当即个个忙不迭地举袖掩面,弯腰咳嗽。 原本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,只是为吕布所率精骑扬起的烟尘这么一冲击,当即就呈七零八落之势,蔡氏和刘琮不识此中诀窍,只是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抱怨,可张允和蒯越却是明白人,当即想到,这要是吕布直接率军冲杀过来,那又是何等威势。 过了好一阵,威风吹拂,烟尘飘散,众人这才止住咳,纷纷直起身来。 就在这时,吕布的哈哈大笑声传来,更是让众人在瞬间觉得,方才这事,根本就是吕布刻意安排如此的。 只是转念一想,方才吕布可也是被烟尘给卷了进去的,众人在饱受其苦时,他也并没有在一旁享福,当即也就心里平衡了许多。 哈哈大笑声中,张允和蒯越快步迎上前去,见到吕布已翻身下马,心里就更是好受了许多。 得知迎上前来的两位,就是张允和蒯越时,吕布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,此次能够在得到张济归顺之后,又下襄阳,于他可是个大惊喜,而在襄阳里,让他最为看重的,就数四个人,正是蔡瑁,张允,蒯越,还有老将黄忠。 蔡瑁。张允,武力不咋地,可都是精于水军的人物,正是吕布如今最为欠缺的人才,蒯越则是相当了不得的谋士,至于黄忠,则是吕布早就听闻他箭术了得,可一直未曾见识过,故而想要一见而已。 四人之中,吕布最为看重的。其实是蔡瑁和张允,其次是蒯越,至于黄忠,则在更次,盖因根据需求的重要性来排序。黄忠对吕布的作用,反倒排在最后。 吕布与张允和蒯越见过面。寒暄几句。即在二人引领下,来到蔡氏和刘琮所在的马车旁,人还未到,蔡氏就已带着刘琮下得车来,对着吕布行礼。 甫一看到蔡氏,吕布眼前一亮。同时自觉对刘表之死,有了合理的解释,当即哈哈一笑,虚扶起蔡氏母子俩。道:“好,好,有诸君鼎力相助,何愁天下不会太平,走,进城!” 张允,蒯越,以及蔡氏和刘琮,都陪着吕布走在前头,至于迎出城来的车队,则只能待在道旁,等候吕布所率大军经过后,才能尾随其后入城,可是,就在一众襄阳官吏面前,吕布所率精骑,竟似是无穷无尽一般,让他们咋舌不已。 精骑五人一排,排列得整整齐齐,战马雄峻,骑士彪悍,行进之间,肃然无声,一股萧肃的杀气,瞬间即弥漫于四野。 旁观的一种襄阳官吏,心里头可都是颇有些复杂,一方面,看到如何鼎盛的军容,他们感到很不是个滋味,可另一方面,襄阳如今已降,有如此大军入主,襄阳当可远避战火,长保平和,故而又都觉得甚是欣慰。 入得城中,一应祭奠刘表所需,自然有人去操持,无需吕布过问。 襄阳王府内,如今当然不便再称为王府,而是恢复其原本的州牧府衙称谓,吕布在此,见到方才在城外未曾见到的蔡瑁。 在座的人并不多,襄阳方面,只有蔡氏,刘琮,蔡瑁,张允,以及蒯越五人,吕布带来的,则是帐下大将宋宪,也是他的亲卫统领。 如此一比较,吕布可就是差不多是孤身前来,帐下大将,一个都没带,显得很是有些单薄。 其实并非是吕布不想带,而是如今地盘骤然扩大,帐下大将不少,分散在各处,每个人都要守着一大摊子地盘,根本就走不开。 除了原本的并州、河东、河内、关中和西凉,如今他的辖下地盘,又增加了河套诸郡,幽州,冀州大部,以及新得的南阳,即使此前积累的兵力颇为雄厚,这一下子扩充如此之快,也令他觉得有些捉襟见肘。 不过好在如今与他为敌的人,也就是豫州刘备,兖州曹操,还有益州刘焉和江东孙策,兵力比起他来,还要单薄些,故而他还是能应付得过来。 谦逊一番后,吕布最终还是坐上了主座,刘琮则被他安排在身旁就坐,至于蔡氏,则仍旧在刘琮身后,以帘子与众人隔开。 没有见到黄忠,吕布毫不感到意外,不过他还是环顾一扫后,问了出来:“哦,如何未见到黄忠黄汉升?” 张允对当日被黄忠当众逼迫喝斥一事耿耿于怀,抢在蔡瑁之前答道:“主公,黄忠自恃武勇,以拥大公子为主为名,据荆南四郡以自重,不在襄阳城内。” 与张允对黄忠的怨恨,在吕布面前,说出如此的话来,已实属难得了,这也是因为他还不清楚吕布的秉性,以及自己等人在吕布心目中到底有什么地位,不敢造次,所以即使是告黄忠一状,也还是颇为注意分寸。 蒯越心中对张允可是颇有些刮目相看,不过他还是接过话头,对吕布道:“禀主公,黄忠并不知主公要来,故而……” 吕布哈哈一笑,不以为然道:“无妨,无妨,我会派人前去长沙,有他镇守荆南四郡,我也才放得下心啊。嗯,大公子在长沙,也该回来守墓尽孝才是。” “是!”蒯越站起身来,答道,“越愿随主公特使一并前往,劝说黄忠,并与大公子一并赶回襄阳。” “好!” 吕布答应得很干脆,几乎就是想都不想,就应允下来,蒯越颇觉得有些理所当然,可在蔡瑁和张允眼里,这可就有些费思量了。 这时,吕布已转向刘琮,温声道:“公子年幼,守墓尽孝时,就得多带些护卫才是,三年过后,再去长安,至于夫人么……” 吕布微微转头,看向珠帘后的蔡氏,眼前浮现出城外二十里亭处见到的蔡氏模样,心中竟然有股热流涌动,沉吟道:“……留在襄阳,或是前往长安,皆无不可。” 珠帘后,蔡氏盈盈起身,盈盈拜倒,声音娇媚,答道:“谢过将军,奴家,悉听将军安排。” 这句话,可是答得非常得体,表面上是在说,一切都听吕布安排,可是,吕布听了,心里的那股暖流,可是为之一荡的,只是他还不确定,他所领会到的,是否就是蔡氏真正想要表达的。 此时,蔡瑁和张允心里可都是有些惴惴的,待得吕布转身看过来,他们两个忙站起身来,倒是把吕布给看得一愣,当即哈哈一笑奥道:“久闻两位将军善于操练水军,我帐下正缺水军大将,这事就交给两位将军了。” 两人大喜过望,能够在刚一归降,就得主公吕布如此重用,可是令他们颇为喜出望外,连忙拜倒谢过。 其实就算是蒯越,此时心里也颇感意外,他也万万想不到,吕布一到襄阳,竟然就如此重用他们这帮襄阳旧人。 其实这就正是吕布的过人之处,所谓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,在他这里,他可是贯彻得非常彻底,可实际上,也正是因为他如今有着强大的实力,给了他强大的自信,即使眼前的蒯越等人辜负了他的信任,他也有足够的把握,可以重新将襄阳夺回来。 吕布入主襄阳的消息,根本就没有隐瞒,当天就有好几拨人,分别将此消息带回到各自的目的地。 而就在吕布甫一见面,即重用蒯越、蔡瑁和张允三人时,远在兖州东平国国都无盐,曹操正在与郭嘉对坐,商议要事。 不过如此短短的两年工夫,天下情势可谓是风云突变,公孙瓒死了,袁术死了,袁绍死了,如今的关东,除了他曹孟德之外,就只有刘玄德了,至于青州孔融,还有徐州陶谦,还能存活至今,纯粹是因为青州与徐州远离中原的缘故。 曹操和郭嘉商议的,就是在如今吕布如此势大的情况下,如何增强实力的途径。 任谁都知道,这个时候,前去主动挑衅吕布,可不是个好主意,可吕布新得如此大的地盘,一时间恐怕也难以再挑起事端,这段空隙期间,对曹操来说,可说是良机。 郭嘉的手指,直接点在青州上,毫不迟疑地对曹操道:“主公,趁吕布无暇他顾时,出兵青州,乃是良策,青州孔融如若识趣,那就一切好说,如若不识趣,大军一至,他难道还能有什么话说?” 降伏驻守渤海郡的袁尚之后,曹操的实力,一下子扩充了不少,以此为基础,在吕布出兵幽州和接受袁谭的归降时,大军都已经将河间国、清河国和安平国部分或大部,纳入掌控之中。 只是当并州军开始布防冀州各郡时,曹操就严令大军,不得与并州军发生摩擦,以免惹火上身。 这个时候,虽然吕布还没准备好,可曹操自己,更是觉得没有准备好,在与袁绍大战之后,仓促与吕布开战,可不是个好主意。 曹操顺着郭嘉所指,看了半响,即一拳砸下,下定决心道:“好,有青州、兖州两地,也足可与吕布一战了。” 郭嘉抬起头来,很认真地对曹操说:“不,主公,该当是聚青州、兖州、豫州、扬州之力,与吕布一战才是!” ps:非常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! #晋王吕布传# 328吕布稳坐钓鱼台 郭嘉如此说,似乎全然忘记了,此时在荆州江夏郡,刘备接受江夏太守黄祖的归顺,遣兵调将,自汝南逼近扬州庐江郡,与孙策的江东军对峙。 也正是有了刘备这个新靠山,以及自汝南摆出攻击庐江的压力,黄祖才能稳住战线,重新恢复与孙策江东军的对峙。 不过,他能如此自信地说出这番话,也正是因为对天下情势的把握。 如今,吕布一支独大,天下十三州,他已拥有泰半,这就意味着,如若曹操、刘备、孙策三方,不联合起来,任谁都难以单独与吕布相抗衡。 尤其是随着盘踞南阳的张济投顺吕布,郭嘉担心,随着吕布大军的进驻,襄阳,只怕会迫于压力,也选择归降,那可就意味着,吕布又兵不血刃,就得到了荆州刘表的多年积累,实力更进一步壮大。 曹操对此,却没有郭嘉想得如此深远,微微皱眉问道:“刘玄德,倒还罢了,与他携手共抗吕布,并非不可能,可江东孙策,有大江为之屏障,他,会如此想吗?” 郭嘉点头,带着自信的微笑,对曹操道:“主公,南阳张济已降,嘉以为,吕布必定会放下一切俗务,专心于襄阳。” “襄阳?!” 曹操只是微一沉吟,即明白郭嘉所言,脸色大变,双目炯炯地看过来,点头道:“怪不得吕布会让贾诩离开长安,南下南阳,说服张济及其部将,原来他一得知刘表病重的消息,就有了这个打算。” “正是!”郭嘉附和道,“可惜。主公与荆州之间,尚隔着个豫州,不然……” 曹操亦是默然,刘表一死,荆州的确就是块大肥肉,可惜,他却没有这么长的手,能够染指。 不过他旋即想到,这个时候,最为懊恼的。该当是刘备才对吧。 “主公可是想到了刘豫州?” 郭嘉笑着问道,不待曹操答话,即笑答道:“刘豫州想与吕布争夺南阳,那是枉费心机,南阳一失。刘豫州再想要染指襄阳,也是鞭长莫及。既然吕布很大可能会得襄阳。吕布也就有了可匹敌江东的水军。到得那时,孙策就会发现,仅凭江东数郡,实难与吕布抗衡。” 曹操点头,可他心底里,却泛起一股无力感来。怎么这么数年的工夫,吕布就已强大了这般地步,强大到了他还得与刘备和孙策这个后辈联合才能一战的地步。 不过,感慨归感慨。曹操还是很快即调整过来心情,对郭嘉道:“既然如此,这事还是得拜托奉孝多用点心思,不然,唉,一旦吕布兵出虎牢关,关东州郡,可是无人可挡了。” 既然已经决定要对青州用兵,曹操当即雷厉风行,聚集兵力,筹备粮草,只是区区一个月的准备,大军即离了东平国,往青州齐国杀去。 当曹操攻向青州的消息传开时,不少人都抱着看热闹地心态,想要看看吕布到底会是什么反应,他会从魏郡出兵,乘机攻打兖州东郡,还是会从冀州出兵,攻打河间国和渤海郡?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,吕布对此毫无反应,他一直呆在襄阳,似是对曹操此举一无所知一样。 吕布的这般举动,同样令刘备甚为不解,而当他接到徐州牧陶谦的来信后,就更是迷惑不解。 陈国国都陈县内的府衙里,刘备亦是与戏志才对坐,如今,在他身边,最为须臾不可离的,并不是他的二弟关羽,或是三弟张飞,而是其貌不扬的戏志才。 刘备长出一口气,将手中的绢帛递交给戏志才,轻叹道:“真是奇怪,陶使君此刻邀备前往下邳,到底是何用意?难道,他是责怪备没有出兵兖州,相助孔北海?” 戏志才细细看完陶谦的来信,将之递还给刘备,答道:“主公,陶使君该当不是为此事。” “哦,那他所为何事呢?还催得如此着急?” 戏志才摇头,对刘备道:“此事到底如何,主公何不去问问陶使君?” 刘备一愣,看着戏志才,心底里有个疑问,没有问出来,不曾想听到戏志才似是看透他所想,对他道:“主公可是担心陶使君意欲对主公不利?” 说完,戏志才自问自答般摇头道:“依志才所见,陶使君此举,似是与曹孟德出兵青州有关,不过,该当不是要主公与他共同出兵青州,不然,他大可自琅邪出兵,攻入泰山郡。” 刘备长叹一口气,陷入沉思之中,没有答话,良久之后,才转头对戏志才道:“嗯,也只有如此了,明日一早,备即带人去下邳。” “主公切记,一应护卫之事,交给子龙将军即是,如有变故,属下会妥善安排。” 刘备点头“嗯”了一声,虽然已决定前往琅邪一趟,可他心里的阴翳,却始终挥之不去。 次日一早,刘备带着赵云,和亲卫五百,风驰电掣般,往下邳赶去。 在他身后,戏志才可丝毫不比他轻松,一连串的安排,遣人快马加鞭,送往各处。 数日之后,刘备风尘仆仆地,赶到下邳,很顺利地入城,当他见到陶谦时,立时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。 原来陶谦月前有感月夜美景,贪多了几杯,结果感染风寒,治来治去,因年岁已高,反倒是沉疴难医,就此一病不起。 可偏偏陶谦的两个儿子,陶商和陶应,无甚才具不说,还自小就游手好闲,别说接掌徐州大权,就是给他一个县令之职,只怕也是应付不下来。 陶谦的病榻前,刘备恭恭敬敬地见过陶谦,寒暄必,陶谦挥手遣退仆妇婢女,声音虚弱地刘备道:“玄德远来,老夫,该当,本不该,如此心急,实乃,实乃老夫,自知时日无多,再不,托付个妥当人,老夫,老夫那两个逆子,可就,可就……” “使君言重了!”刘备忙上前扶着陶谦躺好,连声谦逊,“两位兄长仁厚,使君,何必如此自谦?” 刘备可是对陶谦的家事知之不少的,即使是想要说些客套话,对陶谦的两位公子,他也最多只能涌上仁厚二字,再拔高点,他担心会适得其反,让陶谦觉得是在损他。 陶谦闭目养神良久,方才有气力接着道:“青州,曹孟德,大军,入青州,文举,可是难以,难以匹敌的,他,他日前,已有信来,一旦,一旦曹军入北海,他即会,即会率军,避入徐州,老夫,想来想去,徐州,只有托付于玄德,方可,免于战火,文举,当,也有此意。” 刘备听完,大为惭愧,双眼泛泪,扑通一声,跪倒在陶谦的病榻前,垂泪道:“使君,孔使君,对备关怀备至,在此青、徐遭难之际,备却,却只能袖手旁观,备如何,如何能……” 话未说完,刘备已是哽咽不能语。 陶谦无力地摆手,很是费了一番工夫,才让刘备起身,坐到床榻边上,用干枯的手,抓住刘备的手,动情地对刘备道:“当今之世,处处虎狼,玄德,仁厚之人,你,你不能出兵,相助文举,老夫,文举,皆不怪你,实乃,实乃情势使然,老夫如今,已是时日无多,托付徐州,亦是老夫,私心尔,放眼天下,除玄德外,又,又有谁,能容,老夫那两个,不成器的逆子!” 陶谦病重未愈,说话断断续续,有气无力,这么一番话说下来,已是气喘嘘嘘,脸色潮红,显得有些操劳过度。 刘备忙抓着陶谦的手,劝慰道:“使君且宽心歇着,将养些时日,也就痊愈了,这段时间,备就守在使君这里,使君尽管放心。” 陶谦听得刘备此话,没有细想,还以为刘备是答应了他所托,当即伸手无力地拍拍他的手掌,没有吭声,疲惫地闭上双眼,过不多时,就在刘备双手握住他那干枯的右手的当口,沉沉睡去。 此后几天,刘备就在下邳,代陶谦处理徐州的一应政务,青州的战事,每日如流水般传来,让刘备能得知最新进展。 不过心底里,刘备却是知道,孔融是万万敌不过曹操的大军的,现今,虽然有大将太史慈领军,据曹军于北海郡的复甄山下,一旦太史慈兵败,整个青州落入曹操手中,只是时间问题。 而孔融果真如陶谦所言,就在曹军攻入北海前,已着手往徐州琅邪撤退一事,虽说不至于是将整个青州给搬空,可也是将他多年来积攒的菁华,全部带走,一点儿都没有留给曹操。 在刘备抵达下邳的十来天,陶谦终于没有熬过去,咽下最后一口气,此时,孔融已退入徐州琅邪郡,太史慈在曹军两路夹击下,兵败不敌,循孔融撤退之路,往徐州琅邪退却。 这个时候,吕布已离了襄阳,从南阳回到长安。 他是奉当今天子刘辩之召,赶回长安的,自从他升迁为骠骑将军以来,连续平定幽州,冀州,荆州,功勋卓著,哪怕是杨彪、蔡邕为首的士大夫朝臣,也对吕布的功绩不可能视而不见。 朝野上下,因太尉张喜的一封奏折,而分为两派,相互争执不休。 张喜上疏天子刘辩,建言立吕布为异姓王,以彰显其功绩,而封地,就正是晋阳,也就是吕布起家的地方,天子刘辩登基之处。 因着封地之称,吕布一旦封王,封号即会是晋王,也是自光武立国以来,所封的第一个异姓王。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大力支持! #晋王吕布传# 329最后一战 在很多人眼里,晋王吕布坐视曹操吞并青州和刘备受让陶谦的徐州,很是有些不可思议,这个时候,岂非正是晋王吕布出兵的最佳时机? 从常理上来说,的确是如此,尤其是曹操率大军攻入青州时,吕布出兵,可谓是既有大义名分,又能得实惠,何乐而不为。 实际上,吕布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,只是在与贾诩、徐庶、法正、沮授、田丰、蒯越等人商议之后,他还是抵制住了出兵的诱惑,选择了稳妥为上的策略。 正如贾诩所言,当今天下情势,经历过无比的混乱之后,已足够清晰,无论曹操、刘备、孙策和刘焉等人如何跳蹿,以他们区区地盘,以及实力,难道还能比得过并州军不成? 这句话,吕布将之理解为,现在,时间在他这一边,每多过一天,他的实力增长程度,就会比曹操、刘备和孙策等人要多得多,故而何必在未做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下,抢那么一点时间,强行开战呢? 况且,如今开战与否的主动权,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,故更没必要计较早上那么一年还是晚上那么一年。 整整一年,从建安三年(198)接受南阳张济和襄阳刘琮的受降以来,到建安四年(199),晋王吕布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,准备粮草辎重,为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做好准备。 春风再一次吹绿大河两岸,晋王吕布亲率大军,东出虎牢关。当他站在虎牢关高高的城墙上,俯瞰大军如滚滚洪流东去,心中的豪迈,自是无以言表。 这里。是他扬名天下的地方,那个时候,他也万万没有想到,时隔几年之后,他会率大军东出,完成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。 为了这一次一统天下的大战,他可谓倾巢而出。 留下高顺和贾诩坐镇长安,张燕和马岱镇守西凉,张济镇守襄阳,余下各地。包括他的封地晋阳(ps:太原),河东,河内,洛阳,南阳等地。都只是派驻当地守备军驻守,帐下大将。悉数出征。 只不过。他是兵分五路,齐头并进。 第一路,张辽统帅,自幽州南下,直指渤海;第二路,自濮阳和河内出发。华雄统帅,攻入东郡;第三路,即是吕布所统帅的大军,自虎牢关东出。直扑陈留和陈国;第四路,自南阳出发,徐晃统帅,直扑颍川,与吕布大军一起,合围刘备所在的陈国;第五路则是水军,蔡瑁统帅,张允和黄忠为辅,沿大江顺流而下,只不过这一路水军的任务,并非是与孙策的江东水军决战,而是牵制。 张辽和华雄所率两路大军,其实也是起到牵制曹操大军的作用,以便吕布的主力大军和徐晃所率南阳方面军,可放心地对刘备实施攻击。 即使是张辽、华雄和徐晃所率方面军,也都配备三千精骑,六千步卒,四千强弩步卒,百余辆车弩,以曹操和刘备的实力,想要击溃这三支方面军的任一支,都不是易事。 而吕布所率主力大军,实力更是雄厚得令人发指,一万精骑,三万步卒,一万强弩步卒,五百余辆车弩,足可粉碎挡住去路的任何抵抗。 这么一支大军的规模,比之吕布所记得的后世史料中,曹操统一北方后,南征刘备和孙权的大军规模,似是要逊色不少,可实际上,却因为所率皆是精骑和锐卒,数量更为庞大的辅助兵种,并未算进去,故而实力比之曹操的数十万大军,只会更高,而不会低。 等到吕布大军开出,所有人才会明白到,为何他宁愿坐视曹操和刘备分别吞并青州和徐州。 刘备最先感受到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,因为他已发现,在吕布的大军面前,什么分兵,合击,偷袭,伏击,断粮道,等等手段,在吕布大军面前,似乎全然排不上用场,这一方面是因为,关东诸郡,多是一览无遗的平川,无山川险要可作为凭依,而吕布军中的车弩,简直就是梦魇一般的存在,不但令得他引以为傲的精骑毫无可以作为之处,就是想要断吕布大军的粮道,也因车弩的存在,而无法做到。 他原本选择将陈国陈县作为府衙所在,就是因此地正位于豫州中心,可以坚固到陈留、颍川、汝南诸郡,以及临近徐州的诸郡,现在,吕布大军自出虎牢关以来,一路稳扎稳打,从河南尹的中牟,攻入陈留,所到之处,因他放弃无谓消耗兵力的沿途截击抵抗,郡县官府以为他已放弃,纷纷请降。 这个先例一开,各地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,朝廷大军所到之处,郡县纷纷请降,吕布各路大军,可从各地获取粮草,粮草辎重供应压力,也因此而大幅减轻。 就在曹操兵分两路,分别在鄄城和廪丘两城、南皮与华雄和张辽大军对峙时,吕布和徐晃所率大军,却一路势如破竹,逼迫刘备自陈县退向下邳,迟迟难以下定决心聚集全部兵力,与吕布大军决一死战。 下邳依山傍水,易守难攻,府衙内,刘备帐下重要人物均在,大将关羽,张飞,赵云,纪灵,桥蕤,张勋,颜良,谋士戏志才,石韬,崔钧,个个面色凝重。 只有戏志才是躺在一张软榻上,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,自年前病倒后,戏志才就一直未曾痊愈,本就不壮实的身板,如此就更显得瘦弱。 刘备时不时地看向戏志才,眉宇间浓浓的担忧,显露无疑。 厅堂中,气氛很是沉重,聚集在下邳这里的,可是刘备所有的家当,精骑五千,步卒五万,粗看起来,兵力与吕布大军相差无几,可在座的所有人却都清楚,五万步卒中,真正称得上精锐的,只有三万。 呯! 就在众人尽皆沉默之际,张飞一圈砸在案桌上,发出一声闷响,而后他很是不耐烦地骂道:“吕布这个混蛋,仗着有车弩这个大杀器,就一路嚣张,他要是有种,何不不用车弩,就带精骑,与俺老张一决高低!” 虽然张飞说得很气势凌然,可这话听在众人耳里,哪怕石韬和崔钧等人并不谙军事,却也知道,即使吕布真的不用车弩这个大杀器,仅带五千精骑,与三将军张飞所率五千精骑对决,只怕也是张飞输的可能性更大。 要知道,吕布就曾以八千精骑,与拓跋鲜卑万余铁骑对决,结果,吕布大胜,拓跋鲜卑统帅拓跋邻战死,余部不是逃窜,就是被吕布给收编为为期五年的牧奴。 如若不是有南匈奴和鲜卑牧奴,有河套牧场,吕布如何能在最近短短的两年时间里,扩编如此数量的精骑出来。 张飞吼完,见到众人无人搭腔,转念一想,也就知道他这话只是吹大话而已,脸色微红,颇有些尴尬地伸手挠着后脑勺,不敢再言语。 精骑,整整一万精骑,车弩,整整五百余里俩车弩! 刘备心里哀叹一声,都这个时候了,他如何还不知道,吕布这个家伙,一直以来,都在有意无意地隐藏着家底,现在,则是将所有家底都亮了出来,两军尚未交战,就以如此雄厚的家底,先给自己这方加上一股庞大的难以战胜的压力。 “志才,你,可有何良策?无需起身多礼,就躺着说话!” 无奈之中,刘备只得转向戏志才,颇有些心痛地问道,末了,见戏志才有些想要半坐起身,忙挥手叮嘱几句。 戏志才自家知自家事,也就如此躺着,微微喘着粗气,答道:“主公,吕布,势已大成,兵锋,强劲,难以撼动,志才,才疏识浅,除,除固守下邳,以待奉孝,聚大军来援外,别无,别无他策。” 刘备心里微微失望,一直以来,戏志才从未让他失望,其实今趟,也还没有让他失望,而既然连戏志才都无破吕布大军的良策,那么在刘备看来,这真的是没有什么好法子可想了。 “主公,其实,还有一途……” 就在刘备无法可想时,突然听到戏志才又补充了一句,心中不由一喜,忙低头看过去,就在于戏志才双目相触的一刹那,他猛然明白过来,知道戏志才所说的“还有一途”,到底所指为何,不由张大了嘴巴,呆愣在那里。 戏志才这话说的颇轻,可在场众人,还是都听得清清楚楚,大家的反应,与刘备一模一样,不同的是,有几个人很快就反应过来,有几个人,却一直没回过味来。 反应过来的,正是石韬,崔钧,赵云,关羽,没回过味来的,正是张飞,纪灵等人。 尤其是关羽,丹凤眼大睁,左手抚着颌下长须,直勾勾地盯着戏志才,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。 就在张飞面露喜色,盼着戏志才说出下文时,崔钧起身来到厅中,对刘备躬身一揖,恳声道:“主公,志才所言,钧深以为然。” 表完自个儿的态度,崔钧面露悲天悯人的不忍之色,接着道:“自蛾贼作乱以来,已历十五年,天下大乱,贼寇横行,百姓无一日安宁,如今,寰宇一统,天下太平的曙光已现,主公,何不顺应潮流,与……” “什么?!” 崔钧话未说完,张飞的大嗓门就已如炸雷般响起,话音未落,他已起身窜到崔钧身前,怒瞪着他,吼道:“你是要大哥投降?!” ps:感谢“木鱼叁豊”的连续打赏,非常感谢! #晋王吕布传# 新书明天就会上传,敬请关注,谢谢! 330新世纪的新征程 别说崔钧就是在张飞的咫尺近前,就是堂中的石韬等人,亦是被张飞的这声大吼,给震得双耳发麻,嗡嗡作响。 “三弟!” 刘备和关羽几乎是同时出声喝斥,尤其是关羽,更是窜到张飞跟前,将他一把拉开,而后对着崔钧拱手道歉:“三弟鲁莽,冲撞了先生,先生莫怪!” “嗯,先生继续!” 刘备则只是瞪了张飞一眼,这是斥他莫要再多造次,而当他转向崔钧时,脸色已温和下来,温声道。 崔钧双耳犹自在嗡嗡直响,闻言对着关羽和张飞微一拱手示意,即转向刘备,继续道:“主公,正如志才所言,如今吕布势已大成,关中,西凉,河洛,并州,河套,幽州,冀州,荆州,一统天下已过半,五路大军,实力雄厚,所到州郡,纷纷归顺,实难撼动,与之为敌,胜之,亦难动摇其根本,败,势将再难以为继,既如此,何不放下刀兵,既免无谓的杀戮,更为大汉天下,万千黎民,主公三思!” 这番话,可谓是说得很有力度,不过如若去掉其中的大义名分,核心内容其实就只有一个,那就是打是打不过的,不如降了吧。 刘备沉吟不语,石韬起身,来到崔钧身旁站立,同样对刘备躬身一揖,建言道:“主公,韬以为,志才,州平所言甚是。先前在南阳时,韬曾为张济所羁,后来得见吕布,才得以离开,观吕布气象,有大胸襟,西凉马腾归降。马超,庞德,庞柔,马岱,皆为他所重用,南匈奴部臣服,河套牧场,吕布大度地让南匈奴各部参与,冀州袁谭……” 说到这里,石韬微微瞥了一样冀州降将颜良。见他亦在侧耳倾听,继续道:“……去到长安,为父守孝,帐下郭图,沮授。田丰,亦为他所重用。南阳张济。襄阳刘琮,莫不如是,也正因此,他的实力,才会增长得如此迅速,变得如此雄厚。主公起兵。亦是为大汉天下,不忍万千黎民陷身水深火热之中,如今既然天下太平曙光已显,何不顺应天意民心。与吕布一道,共建天下太平。” 刘备长叹一声,起身正欲说话,见到二弟关羽上前来,当即咽下到嘴边的话,朝向关羽问道:“二弟可是有不同见解?” 张飞听了,可是双眼放光,于他而言,可是很难接受这么不战而降的,可是看如今的情势,好像主张投降的人,要更多些。 关羽依足礼节,对着刘备一揖,朗声道:“大哥,小弟自幼不读书,不懂圣人大义微言,却知百姓疾苦,与天下太平息息相关。此前,小弟发思乡之情,遣人回到河东,得知老家情形,大为欣慰,那里,如今已贼寇绝迹,百姓安居乐业,不少人家,已经能一日三餐了,大哥,蛾贼作乱天下时,你我兄弟三人,胸怀匡扶天下之心,起兵共赴国难,当初想到的,就是天下太平之时,黎民百姓能一日三餐,能丰衣足食……” 说到这里,关羽已是不胜唏嘘,难以为继。猛然间,他一甩颌下长须,虎目含泪,对刘备道:“大哥,既然如此难以决断,不若待吕布大军至,小弟率五千精骑,与之一战,胜,则与之战,不胜,大哥再与吕布议和不迟!” 一旁的张飞可不管这些,冲着关羽嚷道:“二哥,要率精骑出战吕布,也是小弟的事,怎么二哥要抢……” 话还没嚷完,他就见到大哥刘备和二哥关羽同时转头瞪过来,一个激灵,脖子一缩,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来。 刘备亦是动容,转对关羽道:“二弟,志才,州平,广元,三位先生所言甚是,既然为兄战不过吕布,何不罢刀兵,亦是为天下太平出一份薄力,既如此,又何必多填无谓的折损。” 说完,刘备环顾一扫,对众人道:“备意已决,就此请降,诸君可还有何话说?” 在场的众人,即使像张飞一样,心里有话要说,这个时候,也不便说出来。 刘备等了一会儿,见众人尽皆默然,当即转向关羽,令道:“二弟,待为兄修书一封,你这就和广元一起,率护卫出城,亲呈晋王。” 而后,刘备来到戏志才榻前,蹲下身,握住戏志才的双手,动容道:“志才此病,乃是积劳成疾,泰半是因备而起,先前在陈国时,备就有心想要送志才至长安,让神医华佗诊治,如今既然要向晋王请降,备的唯一条件,就是要晋王遣人,急送志才至长安诊治。” “主公!” 戏志才感动不已,刚刚想要半抬起身,就被刘备给制止住。 然后刘备转向赵云,令道:“子龙,着人准备妥当,沿途就由子龙护送志才至晋王军中,并亲送至长安!” 赵云出列,高声应诺,当即出去准备。 就在刘备手书呈给晋王吕布的请降信时,戏志才亦在众人的协助下,吃力地写着呈给郭嘉的书信。 “奉孝贤弟如唔,定陶一别,已匆匆数年,当日为兄与贤弟畅饮美酒,共论天下,何其快哉。如今,唉,贤弟读此信时,为兄已在远赴长安之途,天下情势变化莫测,竟一至于斯。为兄此去长安,日后,或许有与贤弟再见之日,或许此去即为永别,千言万语,尽在不言之中,贤弟保重,兄字。” 郭嘉读完戏志才的来信,深吸一口气,闭眼缓缓吐出来,手中的绢帛,显得如此轻柔,如此无力。 主座上的曹操,仍在埋首疾书,未曾注意到郭嘉的异样,待到他发现书房中异常寂静,抬起头来,看向郭嘉时,不由大讶问道:“奉孝,可是刘玄德再催援军?” 郭嘉摇摇头,将手里的绢帛恭敬地双手呈上,若有所失地答道:“不是。主公,刘备,已降……” 噗嗤! 曹操刚刚抓紧空档,猛往嘴里灌了一通清爽的凉茶,不提防听到如此“激动人心”的大消息,含在嘴里的一口凉茶,不由得尽数喷溅出来,尽数洒落在案桌上的绢帛、竹简上。 “什么?” 曹操大惊色变,接过郭嘉呈上来的绢帛,粗粗一看。再细细品读,颓然坐低,叹道:“刘玄德,竟然,降了?” 他这声感慨。不知是痛惜,还是解脱般的轻松。反正听在郭嘉耳里。意义可就丰富得很。 郭嘉亦是长叹一身,探身自曹操案桌上,拈起戏志才的来信。 就在这时,曹操猛然发现,就在灯烛映照下,郭嘉的两鬓。竟然已有十数根白发,不由心中一痛,失神怔怔地看着郭嘉那近在咫尺的脸,很是回想了一番。才记起来,郭嘉,这个瘦削的年轻人,好像比起初见时,更瘦了许多。 一念及此,曹操心中更是一痛,鼻头一酸,热泪盈眶,动情地对郭嘉轻声道:“奉孝,你,才二十九吧……” 郭嘉一愣,不明白主公曹操为何突然会问起他的年龄来,下意识地点头称是。 “不到而立之年,就已双鬓霜染,奉孝,操,有愧于你啊。” 郭嘉再一愣,这才明白曹操方才所言,淡然一笑,答道:“主公,嘉为主公分忧,亦是份内事……” 只是,当他见到曹操双眼失神,手指无意识地在案桌上轻轻敲着,识趣地闭上嘴,静候曹操回过神来。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,曹操蓦然仰天哈哈大笑,状甚轻松欣慰。 “刘玄德能降,操,又如何降不得!” 建安四年(199)开始的这场大战,声势轰轰烈烈,结尾,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。 随着刘备和曹操不战而降,江东孙策,即使拥有自诩为天下无敌的江东水军,在面对吕布整合刘备和曹操的大军面前,独木难支,亦是主动请降。 一时间,天下除了地处偏远的交州,以及尚未收到消息的益州,已尽数一统于吕布麾下。 等到吕布率大军回到长安,益州牧刘焉的请降表,已先一步呈上天子刘辩的案上。 天下重归一统,朝野上下,天下十三州,无不欢欣鼓舞,雀跃不已。 其中,只有何太后很是有些忧心忡忡,如今的晋王吕布,已是权势臻达巅峰,光是拥立有功,北逐鲜卑,一统天下,这么三大丰功伟绩,就已足以令朝堂上的一众朝臣,无论心底里对他认可还是不认可,都对他充满着敬畏。 尤其是如今的天下精军,尽掌于他之手,而他的爵位,已是晋王,官职,已至大将军,升无可升,赏无可赏,更关键的是,还没人敢于在这个时候,提出要他归军权于天子刘辩。 且不说何太后的忧心忡忡,大将军府中,吕布正在大摆筵席,大会天下英雄,就连天子刘辩,亦被请了过来,坐于主座。 酒过数巡,吕布手端酒杯,站起身来,环扫济济一堂的文臣武将,朗声道:“圣上,诸君,如今,寰宇一统,天下太平,百姓可安居乐业,布身为武将,深知没有仗可打时,人生会多么的寂寞无聊。” 这么一句粗俗的大白话作为开场白,在场的司徒蔡邕,不由微微皱眉,可是一众武将,却犹如听到知己之音,在心底里大为赞同。 “非也!”吕布高声一嚷,环顾众人,高声道,“大汉天下已定,可是,北,有大漠草原,有鲜卑夫余高句丽挹娄沃沮,东,有倭岛夷洲,南有交趾日南,西有西域贵霜月氏,如何会无仗可打,诸位,为大汉开疆扩土,正当其时,来,诸位共饮此杯,为新的世纪,新的征程!” 【全文完!敬请关注收藏新书《贩卖地球》,谢谢!】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 手机用户可访问:m.bookben.cn